《华灯初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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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时-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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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流寂却不见了。
  慕容涵秋并没有要逃的意思,来的时候她的心就已经寒了大半。埋伏的人太多了,不仅有宁绝的人,还有众生苦的人,此时的流花桥几乎可以用天罗地网来形容。
  但至少,有一个人要活着出去。
  流寂是被慕容涵秋揪着领子提过来的,看到他的唇色时二话不说便掏出两颗药强硬地给他喂了下去,随即又拿出银针在他几处大穴刺了几下,他顿时舒畅了许多。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便又扯着他的领子将他往自己身后一扔。
  他堪堪站稳,看着眼前人,心中顿时百感交集。
  那是慕容涵秋第一次穿红衣。
  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便说过红衣不祥,是杀戮与鲜血的象征。
  那时他调侃她,说以后你成婚时不会穿红衣么?
  慕容涵秋没有回答。
  而此刻,她却……
  宁绝打量着慕容涵秋,凝眸森然道:
  “我等你多时了。”
  慕容涵秋:“有劳。”
  “这盘棋如何,他为你而来,你为他而来,如此情深,就让你们死在一起如何?”
  “呵,重要的人不在你身边了,你还是这么狂妄。”慕容涵秋没有看到凌初,瞬间就明白了什么,“你自以为掌控着局势,却对真正的局势一无所知。”
  宁绝微眯狭长的双目,语调冰冷:“药是不是你给的?”
  他所指的,自然是给凌初的药。
  慕容涵秋没有回答,嘴角漾起嘲讽。
  “好,今日你既然来了,便好好享受我为你准备的送别吧。你应该知道,即便我不杀你,想杀你的人也多的数不过来。”
  确实,叶莲灯被带回了莲谷,叶莲予必然不会留她活口;萧不辞和众生苦也绝不会放过她;还有黑白两道,凡是知道她的人都对她恨之入骨。
  说完话后,宁绝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跃上巨石,站在高处。
  而站在他一旁的鬼指早已跃上巨石,他看着下方的慕容涵秋笑意浓浓,随之拿出了一只墨色的玉笛。
  是萧不辞的鬼笛——招魂。
  慕容涵秋猛然色变,对身后不远处的流寂当即大喊道:“到我身边来!”
  流寂还没有动,慕容涵秋便已经掠了过去,与他背靠背立着。
  林间骤然死寂。
  不知何时,鸟鸣声也沉寂了下去。
  玉笛横陈,诡异的笛声在林间荡开。
  一群又一群鬼魅的白影扑了上来。
  是傀!
  他们通体洁白,与上一次遇到的完全不是同一个层次,看来这一次遇到的竟然是最难对付的白傀。
  “这是什么东西?”
  “众生苦的白傀,一种没有神志但是极其难缠的死物,认准了目标就绝不会善罢甘休。鬼指取了你的心头血,而我早就是他们的目标之一,现在它们已经被笛声唤醒。”
  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很快便解决了几只。
  但是流寂很快便发现这些东西并不能轻易杀死。
  “伤在其他地方是没用的,只能割。喉。”慕容涵秋声音微冷,但再怎么掩饰也盖不住担忧的意味。
  这一次,他剑下的动作精准了许多。
  但忽然间,一滴灼热的血溅在他脸上。
  刀剑刺入傀的体内是没有血的,当鲜血流出时,只能是他们的血,可是他并没有受伤的感觉,那么便是慕容涵秋的。
  他这才发现她气息有些凌乱。
  她的红衣上颜色深深浅浅,但在林下的阴翳中看不分明。
  流寂心神微动。
  难道说,她来的时候就已经经过了一场恶战?
  “分什么神,管好你自己!”慕容涵秋短刀一钩,冷冷扯下了一只傀的头。
  “阿静……”
  “废话给我收回去!我告诉你,别以为我是为了救你才来的,我对你已经没有半分感情。今天你之所以必须活着,只是要回去替我照顾好小谢而已!”
  流寂眼底闪过一抹痛色,但是剑下的动作却更加凌厉了。
  慕容涵秋全程没有看他一眼,每一招一式却又在暗处护佑着他。
  宁绝负手而立,漠然看着下面的厮杀,眼底是混沌的黑暗。
  他忽然轻轻哼笑一声,抬起手来,手心往下一挥。
  顿时漫天的箭雨急急掷下,全都朝着两人刺去。
  流寂抬头一看,数名弓箭手蛰伏在树上伺机而动。
  得到命令后,一阵又一阵箭雨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他们反应迅速,堪堪躲闪过飞来的箭矢,但仍有一些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
  同一时间,数只傀又开始了夹击。
  眼看着箭矢就要刺进流寂的脊背,慕容涵秋一把推开他将他一掌击出去老远:“起开!”
  远远地,他便听见了钝物没入血肉的声音。
  箭矢直直刺入了慕容涵秋的胸膛。
  慕容涵秋没有被剧痛拉慢动作,她立时咬牙折断箭矢,又用短刀抵挡了新一轮的箭雨。
  当又一只傀物袭来时,她熟练地拧断它的脖颈然后将其托在自己背上暂时抵挡箭矢的攻击。
  几只傀朝流寂奔去,箭雨已成功分化了两人。
  如此一来,傀群便可以分散攻击,已它们的难缠程度,一旦将目标分散开,便绝不会再给他们重新聚在一起的机会。
  慕容涵秋将傀尸托在背上,冷冷看了一眼流寂。她额前的碎发已被冷汗浸湿,左眼里光亮得吓人。
  流寂心弦一晃。
  这是他们重逢以来的第一次眸光相对。
  她的眼神冰冷而凶狠,却依然隐隐透着当年的温柔坚韧。
  某一瞬间,流寂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不知道慕容涵秋要做什么,只是疯狂地想要扯开这些烦人的东西立刻扑倒她身边去阻止她。
  只见慕容涵秋露出一抹嗤笑,从袖中摸出两粒药丸吞了下去。
  她不再反抗,一只傀瞬间划破了她的手臂。
  鲜血染红了傀的白衣。
  流寂身边的傀全部蜂拥而上围到了慕容涵秋身边去,这些怪物似乎被鲜血刺激,开始全部亢奋起来。
  慕容涵秋将视线收回,短刀一扬,在掌心划下一条深深的疤痕。
  傀群又炸开了来,从它们狂乱的动作和叫声来看它们似乎相当兴奋,但似乎又有所忌惮,它们都没有进一步的攻击。
  她掌心的鲜血汩汩流淌在地上,傀群似乎再也受不了刺激,互相撕扯着要去喝那血。
  流寂也发现了——那血里面,有一股奇异的药香味。
  站在高处观看的鬼指淡淡道:
  “这一次,慕容涵秋必死无疑了,那合作结束,我走了,再会。”
  宁绝没有留他的意思,只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慕容涵秋重新唤起了被她千辛万苦才压下去的毒,她之所以百毒不侵,仅仅是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毒物,她体内的毒已多得数不过来。那些玩意儿也是被药毒养大的,对她体内的血十分忌惮,但却并没有抵抗力。如今,这些东西怕是活不成了,但慕容涵秋也必死无疑。”
  说完,他转身便要走。
  “等等!”叫住她的是慕容涵秋。
  箭雨仍在挥洒着落下,但傀物果然死得七七八八了。
  流寂心里有浓重的不祥之感,他生生压下,平复心绪之际替面色瞬间惨白的她抵挡箭矢。
  慕容涵秋冲着鬼指大喊道:“你辛辛苦苦追我这么久,我不相信你那么听话,难道就只是就是为了替萧不辞杀我?”
  鬼指的笑意变得复杂,他转身,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傀群已经被解决,但流矢源源不断。流寂的肩上中了一箭。
  危险关头,身手已经不再灵敏的慕容涵秋一边替流寂挡下两只箭,一边用尽全力对鬼指继续道:“给我们一个机会离开,他不能死在这里。之后我会把你的秘密带到地府里去!”
  这句话其实是一种变相的威胁,言外之意就是如果他不帮忙,她便会立刻将他的秘密说出来。
  果然,鬼指神色微微变了一变。
  下一瞬,他便转身对宁绝笑道:“哟,我的目的是慕容涵秋,另一个人本来是不关我的事,但现在我能请你看在合作一场的份上给个面子吗?”
  “不可能。”宁绝看也不看他,径直从巨石上跃下。
  鬼指也跟了上去,他讪笑着,手上的动作快如闪电,一柄细长的银色小刀瞬间擦过宁绝的喉咙。
  “呵,既然如此,我们的合作就彻底结束了,我和她好歹同门一场,就稍稍帮一下她吧。”
  “找死!”宁绝怒了。
  “怎么说脏话?啧啧啧,你这脾气注定孤独一生,看来这朋友是做不成了。”
  宁绝知道他善于用毒,每一次还击都十分谨慎。
  但是这无疑为慕容涵秋和流寂争取了时间,他们眼神交换后,互相搀扶着逃离。
  “弓箭手!”宁绝被鬼指缠着,无奈之余大喝,他岂容嘴边的肥肉飞了。
  流寂感觉到了利箭刺破气流的声音,回头一看,一簇一簇的利箭正朝他们飞来。
  他正打算为她挡下时,慕容涵秋却先他一步将他扯到了自己前面,好几只箭从慕容涵秋身上穿心而过。
  但痛觉似乎早已不再敏锐了,她红衣浴血,直接提起流寂的领子,用尽挥身解数往前掠去……
  ……
  不知走了多远,他们来到了一处不知名的山林。
  慕容涵秋扔下流寂,血迹残留在她脸上更加衬托得她的脸惨白如白纸一般。
  她本想自己往前走,但是已经没有了力气,脚下失力,她重重地跌在了地上,顺着小坡滚了老远。
  流寂身上中了三支箭,但幸而全都避过了要害。
  他本来也已经脱力,但是看到慕容涵秋摔倒了以后立刻奔上前去将她搂在了怀里。
  这是多年来的第一次相拥,他终于得偿夙愿,却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
  慕容涵秋无力地举起了手,似乎想要推开他,但他发现她的手只是胡乱地推搡着空气,她的神情也露出了难得的慌张和无措。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甚至罕见地发出小声的□□,似乎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流寂惊疑。
  另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没有反应——她看不见了。
  他忽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痛席卷心头,他不知道她在黑暗里究竟看到了什么居然让她有这么大反应,只能紧紧捉住慕容涵秋的手,哑声道:“阿静,别怕,我在!”
  慕容涵秋无光的双眸徒然睁大,像是找到救星一般回握住那只手,这,又是时隔多年的一握。
  而她却声音沙哑地呼喊:“别过来!别过来!”
  流寂避开了她身上各种各样的伤痕紧紧地拥抱住她,恨不能将她融入骨髓。
  他轻轻拍着慕容涵秋瘦弱的脊背,瞬间开始慨叹起自己的无能。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传来一个冷淡而虚弱的沙哑声音:
  “够了,松开。”
  流寂立刻抬头一看,她的双眸依旧涣散,但已经不再写满惊恐的神色了。
  于是他将她打横抱起,不顾她的阻挠开始一路狂奔。
  太阳被裹进云层,天幕逐渐暗沉下去,刺耳的风声自山巅呼啸而来。
  呼号的寒风里,流寂反复只说着一句话,清淡的嗓音微颤:“我带你回去,找最好的医师治好你,你不会有事的。”
  慕容涵秋嗤笑:“萧不辞下的毒岂是他人能轻易解了的。”
  额前的碎发被凛冽的风撩起,露出了她额心的疤痕。
  半晌,她又喃喃道:
  “你这个大傻子,居然还真来了。”
  流寂脚步微滞,神色黯然:“是我连累了你。”
  “那你就好好照顾小谢,让她远离江湖是非,从此快活地活着。”慕容涵秋语气依旧嘲讽。
  “那你呢?”
  “我?”她沉思着,“我会死得很痛快,一个时辰内就能干干脆脆地下地狱,这算是不错了,总好过被……”
  她觉得这个下场已经足够好了。
  幸好在众生苦的时候她无意间知道了鬼指的一些秘密,叛逃后鬼指主动请缨要抓捕自己,但她知道其实鬼指是杀了自己灭口。
  正如今日,她不必被带回众生苦,而是被昔日的恋人揽在怀里,尚能体会一下那久违的、不敢触碰的温存。
  “你不会有事的!”流寂急急打断她。
  慕容涵秋忽然问:“你恨我不?”
  流寂声音低哑:“不恨,从你没有做错什么。”
  她不想揭穿他后半句偏心的谎言,语调里微微带上了笑意:“那就好,我也不恨你,过去的事情我已经忘了。”
  流寂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到现在仍然想要推开他,否认他们曾经的关系。
  他看着慕容涵秋无神的双眸,语气里有深深的埋怨和遗憾:“如果…非要说的话,我只是生气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你总是将我推得远远的,什么都瞒着我。”
  寒风渐凛。
  慕容涵秋的声音飘散在风中,毒发状态下的她感觉数只寒刃肆意吹刮在她的每一寸肌肤上,残酷地唤醒每一分疼痛,似乎要替她偿还所有的罪愆。
  “我这一生…何其卑劣…背叛师门,背叛好友,害死至亲,杀人舔血。我这种人,哪里有颜面去面对什么情情爱爱?有一日我经过古都虞城,繁华的城墙脚下蹲着一堆乞丐,他们互相照拂着乞讨,讨来钱后虽然偶有口角但还是会笑嘻嘻地均分给别人。而他们的旁边不远处也有一名乞丐,他快饿死了,可是他不与人说话,也不行乞,只是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望着天。他不屑与他人为伍,眼神里流露的傲慢换来的只能是他人的凌。辱。你说可不可笑,他明明已经沦落到那种地步了为何还要自视清高?咳咳咳……”
  她一边说着,一边咳出了一大口血。
  流寂连忙抱紧她,用自己最大的速度狂奔:“别说话,别说了。”
  慕容涵秋继续道:
  “自那以后,我便得到了答案。为什么有些人永远都是孤身一人?那都是他们自己的抉择。有些人甘愿站在恶势力那一端,甘愿被枷锁束缚,踏着鲜血走上一条不归路……”她的声音忽然哽咽,似乎是在忍耐极致的痛苦,流寂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体因为剧痛而僵硬起来,“而从我决定加入众生苦时,我便已经做好了背负血债的觉悟。身为医者,我就是一个笑话,所救之人屈指可数,因我而死的人却多的数不过来。直到后来,那么多人因我而死,但是啊……我不后悔,慕容家的人从不后悔。呵呵,你说,我是不是很坏?”
  “不许你这么说自己。”流寂打断她,“你本不是慕容家的亲生骨肉,却依旧凭一己之力想要光复慕容家。皇兄皇嫂死后,你又独自一人将小谢抚养长大。后来入了江湖,你被卷入江湖斗争,手上染血。你尽力补救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旋涡越来越大,而你也越陷越深。你为了不拖累别人,于是远远地将他们推开,此后总是一个人。你就是这样以负罪者的身份独自承担着一切,我说的对不对?”
  慕容涵秋紧闭着双目,忍耐着体内四处流窜的剧痛。半晌才低声嗤笑道:“够了,我早已不是你的阿静,我手上已经切切实实地沾了太多血,你说什么也洗不干净的。”
  “我只是想说,我一直在等你。”
  “滴答”一声。
  似有雨滴落下,泛起心上的涟漪。
  她强撑着笑笑:“我可不稀罕做你的小妾。”
  流寂没有说话,慕容涵秋也懒得探究他的想法,又虚弱地开口:“停下吧,这里的风很舒服,我想在这里吹吹风。”
  他看不到流寂脸上的表情,只感觉他依言停了下来,将她缓缓放在了地上。随后,一个怀抱轻轻环住她,流寂一手抚上她的后脑,在她耳边轻声道:
  “傻姑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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