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落拿它当宝贝,自然不能被旁人拿了去,连忙好好护在怀里,可这小小的举动却惹得李夜秋笑出声。
他的笑声并不算大,笑出声很快便收了回去,但在寂静的屋内却被颜落听了去。
颜落嘴快,因为这个没少挨兰姨的鞭子,前些日子,只因多了句嘴,屁股被抽得两天没下得来床,这才刚好,又不长记性了,看来,兰姨下的手还不够重。
“茗月楼里那些喝醉酒撒泼的人,可比我好笑多了。”
话刚说完,估摸着是知晓自己又说错了话,她抱着五弦琵琶往后缩了缩,胳膊肘撞到了椅子,原本那好好揣在怀里的蜜枣掉了两三颗下来。
李夜秋这下算是彻底笑了出来,他蹲下,拾起蜜枣瞧了瞧,眼尖的水玉道:“蜜枣,方才的蜜枣一定也是。。。。。。”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李夜秋抬手给制止了。
将蜜枣送入口,甜而腻,不仅枣核没有剔除干净,还有一丝酸苦,李夜秋皱眉看向颜落,她竟拿这个当宝贝一样藏着。
水玉拦都没拦得住,眼睁睁看着李夜秋将掉落在地的蜜枣送入口中,那秀气的脸早已拧巴在了一块。
“王爷。。。。。。”
这可如何是好?果然,王爷就不该来这样的风月场所,都要怪那南诏的王子左森,王爷在府里什么时候吃过这些东西?
还是捡来吃?!
“南诏小王子已经在王宫附近安排了府邸让王爷今晚住下,王爷还是早些过去歇着罢?”
再让王爷多待一刻,水玉他真的无法想象。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嘈杂声,颜落听到声音,抱着五弦琵琶就要往外跑,撞到门,稳住身子垫脚将门打开后,晃晃悠悠寻着声音去了。
“王爷。”水玉唤了一声,见李夜秋似乎有意要追出去,他又唤了一声,等李夜秋真的追了出去,水玉只能空唤了一声:“王爷。。。。。。”
在出门的左侧转弯处,围着好些人,其中就有那个管事伙计,他冲人群里正泪眼婆娑的女子摇首轻叹了一口气,等看见颜落晃晃悠悠小跑过来时,他扶住那小身子:“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颜落耳边传来兰姨与青青的交谈声,但两人并非说的胡语,她听是听了,但完全听不懂两人在说些什么,她问道:“我听见青青姐的声音了,可她为什么在哭?”
青青那双明亮的眼睛此刻满是泪水,她紧捏着手里的钱袋:“你当初说的,只要许肖筹到一金就可为我赎身,可这才过了不到半月,你竟又生生加了一金。”泪水一下没忍住掉落下来:“徐肖为了筹这一金,已经病得下不来床,我得去照顾他。兰姨,我求求你了,你就放我走好不好?我以后定会把剩下的一金还给你。”
兰姨冷面一哼:“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我跟你说吧,昨个有位客官看上你了,人家出了六金要买你回去,多出的五金,兰姨我没道理不赚是不是?念你在茗月楼也待了快有一个年头了,赎身的钱我只要两金,只要你现在能拿出来,大可随时离开,如若没有,你就明个乖乖给我跟着那客官回去。”
兰姨知晓她无法拿出两金,所以话语里明摆着是不会再给青青任何退路。
李夜秋双手抱臂看着,水玉在一旁看着他抱臂,隐约觉得准没好事,果不其然,这想法还不到片刻,李夜秋便走上前。
“王爷!”
水玉轻唤了一声,本期待着李夜秋回心转意,可却换来了李夜秋的一句“待着”。
颜落干着急,在管事伙计那听得七七八八,想要一头挤进去,可因为五弦琵琶太大,挤到一半又被推了出来,想找个地先放一放,也不知哪来的好心人接过琵琶并道:“我帮你拿着。”正犹豫着要不要把琵琶递过去,身子却一轻被人抱了起来,挣扎了一会,等鼻尖闻到了淡淡的香味,她道:“你是刚刚那个客官?”
李夜秋回身将她手里的五弦琵琶丢给一脸无奈的水玉,再转身,浅笑:“是。”
见颜落左扭右扭要下来,李夜秋轻声问:“想帮她?你觉得自己帮得到她什么?平时一定只会添乱吧?”
虽不想承认,但这却是个大实话。
颜落今年八岁,六岁时被胡商卖给茗月楼当女奴,说来,她比青青资历还老些,兰姨当初看她是个胡人,长相又特别漂亮,想着过不了几年的倾国模样,这才买了她,哪晓得这小丫头皮厚得很,鞭子抽在身上时倒见有怕的表情,可过不了几日又死性不改,头疼的很。
“青青姐待我好,她说来茗月楼也是逼不得已的。”
颜落一挺胸,非常义气地道:“我想帮她,大不了,我将自己那份卖身契签成死契就是了,一金总不至于到死都还不完吧?”
李夜秋沉默片刻,道:“你就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要同这种地方签下死契,那倒不如跟我回去。”
颜落没理明白:“嗯?”
李夜秋没有再说话,他笑着将颜落放下,向前一步,未挤进去,只是倚着走廊边的褐色圆柱在外淡淡道:“六金就想买一个人回去?未免也太少了点吧?”
话音刚落,四周视线全部聚集在了李夜秋身上,兰姨第一眼瞧见是个中原人,再瞧一眼,细打量了那身穿着打扮,不像是普通的富家子弟,刚想说点什么,管事伙计上前贴耳轻语了几句,兰姨一惊,有些怯怯地上前低头道:“原来是。。。。。。”
李夜秋打断她的话:“没必要的话就不用多说了,我只是想问你买两个人。”
兰姨猛抬头:“买两个人?”
李夜秋唇边轻蔑一笑:“当然,我绝不会让你做亏本买卖。”他回头:“水玉。”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水玉只能无奈一笑,走上前,将琵琶放于脚边,然后从腰间掏出钱袋,嘴里还自言自语道:“六金加六金就是十二金。”他准备拿十二金,哪知,大气的李夜秋竟直接将钱袋甩给了兰姨,平时点点节省的水玉咬着唇,有点疼。
心疼。
沉甸甸的钱袋,兰姨一打开,那狭长的眼睛瞪得老圆,舍不得再多看上一眼就急忙揣入了怀中,生怕谁抢了去,她笑吟吟道:“不知客官看上了哪两个姑娘?”
李夜秋指了指还在那哭哭啼啼的青青:“麻烦你将卖身契交还于这位姑娘。”
青青愣住了,兰姨也愣住了。
李夜秋看着青青道:“拿了卖身契你只管离开这里,那一金你留着,不过,往后遇到任何事都需再三思量,没有人救得了你两次。”
青青擦了泪,跟着管事伙计回屋取卖身契,兰姨有些好奇,低声问:“那另一个是?”
李夜秋将沟通有障碍的颜落拉到跟前,轻描淡写:“她。”
兰姨一时没说出话来,隔了好一会才道:“客官你说要买了颜落?可她只是这茗月楼里干杂活的小瞎子。”
“没错。”
李夜秋忽冷了面:“我现在就要带她走。”
明也好,暗也罢,只是从这刻开始,所有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
不知不觉间,心里便装下了某个人,在改变她的同时,也逐渐改变了自己。
第三章:不恶非善
半个时辰内,赚了一袋金,兰姨眉开眼笑,还亲自去把颜落的衣物拿来,不过,李夜秋连瞧都没瞧上一眼。他抱着颜落要走,颜落却在他怀里伸出了小手:“我的琵琶。”这是青青送的,所以她宝贝的很。
水玉也不知她在说什么,等得到李夜秋提点,这才将手里的五弦琵琶给颜落递了过去。
颜落抱着琵琶,李夜秋抱着颜落,水玉抱着斗篷撩开马车帘,待主子上了马车,他又回头瞧了一眼还候在门外的兰姨,鼻子一哼,也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在南诏的街上疾走,偶能听见小商小贩的吆喝声,但很快就在耳边消散。他们现在要去的是左森在王宫外准备的府邸,车夫识得路,所以很快便到了。水玉跳下马车时,府邸门前站着两个府里的下人,因不知李夜秋何时会来,所以一直在外候着,耳根子早已冻得发红。
“祁王殿下。”下人弯腰行礼,将面前人带入内。
这里的府邸不比祁王府,李夜秋抱着颜落只是淡淡扫了眼,而后扭头看向水玉:“你去买一身她穿的衣裳来。”
见李夜秋朝着屋内走去,水玉仰天无声长叹。
府邸里的屋子还算整洁,李夜秋将颜落放下偏头挥手遣了下人,再回过头来时,颜落抱着五弦琵琶正用鼻子欣赏屋内的各处,闻过桌椅软榻,摸过香几书画,等碰到床榻边,索性将琵琶好好搁在一旁,自个麻溜地爬上去,脸在柔软的牡丹锦被上蹭了两下,这才想起要寻李夜秋在哪里。
“客官?”
在茗月楼里时,李夜秋要带颜落走,颜落起初还不大愿意,后将事情了解大概,她倒一副要替青青报恩的模样,所以,现在一声客官,似乎显得理所当然。
李夜秋面上浮起一抹笑意,他走过去坐下,将颜落腰间那个快要掉落的蜜枣不动声色拿起放在一旁:“你已经离开了茗月楼,我不是客官,你也不是干杂活的小丫头。”又将颜落发上那俗不可耐的簪子取下:“你可唤我的名字,李夜秋。”
颜落那清澈的眸子眨了眨,嘴里用胡语念叨了几遍,觉得挺拗口的,但还是颔了颔首。
李夜秋轻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夸道:“乖。”
水玉买来的衣裳李夜秋一件都没看上眼,但眼下也只好将就,选了件还算看得过去的浅粉衣裙摆放在床榻上,想留下,又觉哪里不妥,最后还是转身出了屋,将门带上,他向水玉道:“去打盆水来。”
待水玉退下,李夜秋立于门前,这时的半空忽飘下小雪来,很快,细碎的小雪将院中的石桌落成了纯白色,此时,四周静得很,闭上眼,耳畔仿佛可以听见雪落在地上的声音。
这么静心欣赏雪景,当下,似乎是第一次。
从记事起,他想要的东西就必定要得到手,无论他娘如何同他讲,你站得越高,倘若要是哪天摔下来,就只会粉身碎骨,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姚太妃是不愿见他们兄弟之间为了皇位而厮杀,所以,这是告诫,也是说服。但,对李夜秋而言,他认为,自己向来不会做无把握的事,既然闯进去,他就没打算再向后退,因为,他不会输。
他目不转睛盯着落下的雪,耳边传来某样东西碰倒的声音,他回身,无意朝半开的窗户内瞟了一眼,心中便顿时怔了怔。
屋内,颜落光溜溜地趴在床榻边,用手摸索着倒在地上的五弦琵琶,要将其扶起,上面光溜溜,下面光溜溜,一道道褐色的疤痕触目惊心,正在李夜秋皱眉之时,颜落蹭一下站了起来,这下,身子看得可谓是清清楚楚,李夜秋手抵唇,偏过头,正巧水玉从对面过来,他快速地将窗户轻轻合上。
水玉停在李夜秋眼前,看了看那不太自然的神情,想了想道:“王爷。。。。。。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颜落换好衣裳,擦了脸,干干净净,可李夜秋觉得这身衣裳不衬她,于是决定明个一早就回上京,给她做个十件八件的。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李夜秋让颜落坐在自己身上,颜落荡着腿,李夜秋卷起她的袖子看着那些新旧伤痕,一道一道,像吃饱了的虫子,攀爬在手臂之上。
颜落倒还乖巧听话,李夜秋问她什么,就回答什么,算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说,自个定是生来目盲,所以才会被家人卖给胡商,其实这在西域并不算什么,但凡家中条件不宽裕的,都会将女娃卖给胡商当女奴,她讲起来轻飘飘,还掰着手指算自个被转手卖了几次。
“五次。”她问:“你会不会把我又卖掉?”想了想又说:“没关系,你到时只要跟我说一声就是了,省得会认错人。”
没关系,她像是在自我安慰,没关系,她大概也早已习惯了。
李夜秋听后只是笑语:“很可惜,从现在开始,你只能待在我身边了。”
两人用胡语,你一句我一句的,站在一旁的水玉已经听木,可却还要装出一副好像听懂的模样,时不时还点点头。
到了晚上,雪还是纷纷扬扬在往下落,月光映在轻薄的雪面上,如同一层轻纱。府邸的下人从院外接二连三端着盘子走进来,掀开,香味扑鼻而来。
等下人全部离开,水玉看向李夜秋道:“这小王子倒挺会拍马屁的,竟命人做了琼玉楼里的八仙宴。”
颜落站在桌边,瞧不见,闻得着,想吃,但多少也知分寸,于是鼻子闭气,改用嘴巴出气,可肚子不争气地传来咕咕叫。
李夜秋失笑。
水玉明白,于是早已命人多备了副碗筷,他很自然地将李夜秋身旁的椅子拉开,接着伸出手轻轻将颜落抱上座。
李夜秋瞧了瞧他,道:“你也坐下吧。”
“小的承蒙王爷厚爱。。。。。。”
水玉的一番慷慨陈词未说完,李夜秋揉眉打断:“这虽不是府中,但你也没必要给本王来这套,还是说,你觉得本王有苛刻待过你?”
“。。。。。。”水玉想了想,默默坐下,捧起备好的第三副碗筷,轻声道:“没有。”
祁王李夜秋,在朝中总是冷着一张脸,即便是笑了,也没有人会认为那是真的在笑,偶尔冲小花小草浅笑,在忠臣的眼里那也是冷笑。
朝中好多臣忠劝皇帝防着点李夜秋,可皇帝却觉得是大臣们小题大做。
那些话,李夜秋听在耳里,也只不过笑笑罢了,笑的原因有两个,一是那些衷心大臣猜测确有此事,二是当今皇帝的愚蠢天真。
李夜秋不恶但非善,对真正忠于自己的人,他自然不会用待外人的那一套来待他,比如水玉。
十五的年岁,能待在李夜秋身边,知他所想,知他所说,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
颜落呆坐在桌边,等听到李夜秋说了“吃吧”二字,才小口小口扒起了饭,等吃到李夜秋夹到碗里的菜,她两眼瞪圆,渐渐从小口变成了大口。
李夜秋露出一丝笑,饭没见吃几口,光看颜落狼吞虎咽了。
這一幕水玉看在眼里,今个他算是要淹死在王爷的笑海里了,平时在皇宫遇人顶多敷衍地笑上一笑,在府里,也不过浅笑,难得瞧见后院养着的小狼崽子在地上打滚时,会多笑那么一阵。
他想,如若王爷能彻底放弃争夺皇位这个念头,也不算什么坏事,毕竟太妃整日都盼着他打消那个念头。但,如若王爷现在有争夺皇位的念头,可又被某样东西缠身,便怕他一子落错,最终满盘皆输。
水玉看向颜落,也不知这是好,还是不好。
第四章:回到上京
昨天夜下了一场小雨,萧萧瑟瑟,今早起来,骤雪初霁,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微风吹过,浓郁的腊梅花香中还夹带着泥土芳香。
回京的马车早已在府邸外候着,说好辰时,可现巳时已过,车夫还是没瞧见王爷从府邸里走出来。
等久了,车夫有些犯困,身子缩了缩,搓着手强打起精神继续等着。
府邸院内,水玉抱着厚重的斗篷,他偏头,李夜秋负手立于一颗树下,枝头上的最后一点积雪融化为水滴落于地面,他清浅一笑回头看了看颜落暂住的那屋。
昨夜颜落睡得晚,大概是睡不惯软榻盖不惯滑不溜丢的锦被,虽说摸上去甚是舒服,但却睡得不踏实。她翻来覆去折腾了很久,李夜秋在旁陪着她折腾了很久。他给她讲了许多上京里的趣事,就像是在哄孩童般,直到子时才哄得颜落沉沉入睡。
李夜秋回屋后到丑时才睡下,后来在辰时前醒来。洗漱时,水玉说颜落还没睡醒,李夜秋说等她睡醒了再动身,结果一等便等到了巳时。
水玉将滑落的斗篷提了提,看向李夜秋小声道:“王爷,要不,我去喊她起来?”再睡下去就该午时了。
李夜秋没有出声,他转身朝颜落那屋走去,待轻推开屋门他回头道了声:“去打盆热水来。”
水玉应了声,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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