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八怪传奇(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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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八怪传奇(下卷)-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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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没有?开市了,待会就有客人上门,前厅收拾好没有?”

  安宁没有尽兴,嘻笑着又搂了上去,这时传来乾隆的咳嗽声。

  安宁见门口站着个道士模样的人,好事让他给搅了,大着嗓门道:“不看正忙着吗?待会儿再来!”

  乾隆笑道:“你躲在一边做好事,别人看还看不得吗?”

  安宁惊道:“皇上?是你吗?皇上?”

  “你仔细看看,是不是朕?”乾隆拿去了头上的帽子。

  安宁与雅慧双双给乾隆跪了下来:“皇上恕罪,小的……”

  乾隆笑道:“哎,起来起来,今天是买卖街开市,不分君臣,何以这般模样?怎么,这是你的‘菜户’?”

  安宁老实交代道:“是的,皇上。”

  乾隆感兴趣地盯视着雅慧,心想以前怎么就没见着这水灵灵的美人儿呢,想着也就声调不一样了:“叫什么来着?”

  雅慧作揖道:“禀皇上,贱身雅慧。”

  乾隆用他柔软的大手抚摸了一下雅慧娇嫩的脸:“嗯,长得不错,水灵得很,啊?”

  “谢皇上褒奖。”雅慧脸色绯红,低下头去。

  随心所欲,适可而止,乾隆的浪性大多是很有度数的,他及时收回了花心:“好了,你们忙吧,我各处走走。”

  安宁、雅慧:“皇上慢走。”

  乾隆走了,安宁喜滋滋地:“皇上都夸你了,我安宁真是有福份啊。”

  说着也学起乾隆的模样去摸雅慧的脸,雅慧一把打开了他的手。“去你的,就你这德性,还学皇上的势子?!”

  “嗳,雅慧,我又采买了两幅画子,你看怎么样?”说着展开了它。一幅是郑板桥的《风竹图》,一幅是李禅的《松藤图》。

  “不都有了吗,你怎么还要买?”雅慧问道。

  安宁有点神秘地说:“你不知道,为这两个人的画子,最近如意馆有人连着在皇上面前说小话。哎,不知怎么地,我见着就是喜欢,买卖街开市,来街上的都是朝中有声望地位的王公大臣,我挂了它,让他们趁酒兴品字画,听得点真话。说不准什么时候皇上问到我什么,也不至于当哑巴那么没水平啊?!”

  “瞧你,精得就跟猴样!”雅慧在安宁的鼻子上戳了一下,嗔笑道,“难怪皇上那么喜欢你。”

  “来,帮我递个凳子,我把它挂上去。”说着搂了雅慧的腰走出库房去。

  允禧与李禅、鄂尔泰一行三人从一只小船上下得船埠,兴步买卖街。鄂尔泰兴致勃勃地说:

  “皇上设此买卖街,可谓别裁心意啊,令人耳目一新。”

  李禅借题发挥道:“这就象我们作宫廷画,画风清丽工秀、摩古逼肖,一个模式,久而久之,也就腻烦了。换个花样,感觉就是不一样。”

  “李大人扬州一行,回宫后变了个人啊?”允禧笑道,“画风在个人,何以强求?”

  李禅苦笑了一下说:“亲王,恕臣直言,赏画的与作画的,心境何以同日而语?”

  “你是在说我呢?”允禧假嗔地说道。

  “亲王在家设下郑板桥的清竹斋,不就是郑板桥的酣畅淋漓的潇洒浑脱之趣令亲王望而不舍吗?”李禅由衷地说。

  “李大人言之有理。”鄂尔泰道,“我听说为扬州的字画你与蒋大人当着皇上的面争执过一通……”

  允禧挥手打岔道:“我们今天不谈字画,尽兴游街。”

  “对,对。尽兴游街。”鄂尔泰及时打住了话头。“我们找个酒肆痛饮一通如何?”

  “好啊,我请客。”允禧喜道,“去‘好客楼’酒宴联句、吟诗唱酬一番,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李禅、鄂尔泰刚要附和,传来乾隆幽默的调侃声:“好啊,见着我在这儿,也不算上我一份?”

  众回首,找说话的人找不着。“谁啊?”

  “在这儿呢。”乾隆道,他就站在他们的身边。

  一见算命道士打扮的乾隆,允禧惊道:“皇上。你怎么这身打扮?我都认不出您了。”

  “要的就是让人认不出,认出了,就没意思了。”乾隆得意地笑道。“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在一起玩钟馗捉鬼的游戏,我扮钟馗,你扮小鬼,我换了一身打扮把你逮着了,你嚷着说不算数……”

  “你赖账,说钟馗会变化。我就没想起来小鬼也是可以变化的,要不,你也逮不着我。”允禧温情地忆着儿时的趣事。那份委屈的神态尤如当年,引得众人大笑了起来。

  “皇上……”允禧刚要说什么,被乾隆挥手打断了。

  “哎咿,我现在是算命先生,不要喊我皇上。”乾隆此时连“朕”也不说了,显得好不自在,笑着建议道,“我说啊,你们也穿上老百姓的衣着,混在人群里感受一下,别有风味,情趣异常啊。”

  众附和笑之。突然一队兵士撵着一个“贼”从石桥那边跑了过来。

  “有贼?”李禅惊道。

  乾隆笑道:“啊,都是假的,热闹不热闹?”

  兵士撵贼撵到了乾隆他们呆的这条街上,整街道两旁的地摊乱了套。糖人儿摊子挤翻了,碳火泼得蓬灰飞扬,糖稀淌了一地,灯罩子碎掉几个,大都摊子的物件在乱奔的行人脚下成了一堆废物。一个“小摊主”抓住了一个挑着担的“农民”,要他赔他的物件。两人互不相让地吵了起来:

  “你的眼睛长到后脑壳了,赔我的灯罩子!”

  “皮、皮在树上,六在店透!美得你来!”扮农民的小太监是扬州东乡人,说话的发音是很怪的,“赔”读“皮”,“肉”读“六”,“里头”两字合成一个音,读“透”。吵架时的用词从他们的口中出来,是很俏皮滑稽的。

  李禅要上去拉架,被乾隆一把拽住了,“让他们吵,都有意思啊!”

  摊主看农民那份神态,感到莫大的凌辱,一把封住了东乡人的领子,狠劲地说:“什么皮啊六的,你再说一遍!”

  “皮在树上,六在店透。”东乡人挣脱了对方咬着劲说。

  卖灯罩的摊主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太监,脾气火爆,“大爷今天就跟你骠上了!走,上衙门去!”

  “走秋(就)走,怕你不活绳(人)!”

  两人扭将起来,这时跑来一个和事的中年人,拉住了两位,“来来来,两位都松了手,小三子,这位乡人并不是有意要蹋你的摊子;你这位乡人呢,脚还在人家的物件上,就别赖那份账,。人家也是个苦人儿,小本打穷的,看在我六麻子的份上,赔他点碎银子,多少是你的意;小三子,你呢,就认倒霉,有什么法子呢?吣唏乱喊地不顶事儿,对不?”

  “我说,先生就是六麻子?做铁匠的六麻子?”东乡人反过头来对中年人感兴趣地问道。

  “没错,粗人就是铁匠六麻子。”

  “哎呀,我可找到你的绳(人)了!”东乡人抓住中年人的手,“麻师傅,瓦嘎(我家)爷爷就信你的铁匠活,跟(今)年一开春秋(就)吩咐我进城买你的货,我摸嘎几次了,秋(就)是找不到,说是缎子街钱庄隔壁隔,侧(这)哪来的缎子街沙。”

  中年人笑了:“这不就是缎子街吗?”

  东乡人说:“问了,都说是多子街,没绳(人)说侧(这)是缎子街啊?”

  “多子街就是缎子街,‘缎子’的谐音字是‘断子’,多不吉利啊,顺其意反用之,就变成多子街了。”中年人和善地解释道。

  东乡人不停地点着头,说:“侧(这)一说秋(就)明白了。麻子师傅,看你的面子,我秋(就)皮(赔)他两钱银子。”

  中年人拍着东乡人的肩膀:“你是个爽快绳(人)!你要什么,跟我来。”

  中年人、农民、摊主一起来到乾隆他们跟前,道了个万福:“皇上,让您受惊了。皇上新年安好!”

  原来这一拨子主是宫廷戏班子的,他们识破了乾隆的打扮,几个伙计一合计,临时编了个逗趣的乐子闹给乾隆开心。

  “好好,你们扮演得太好了!”乾隆从愣神里拔出来,连声赞道。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问李禅道:“李爱卿就是扬州人啊!”

  “是。皇上,微臣就是扬州人。”李禅道。

  “他们的扬州话地道不地道?”乾隆问。

  李禅笑说:“很是地道。”

  中年人说:“见皇上在这,即兴吵起来,讨个热闹。”

  “吵得好,有味道,有味道。”乾隆说着大方地从背褡里掏出一些碎银子来,散给众人道,“这是我今天算命得来的,赏给你们。”

  “谢皇上奖赏。”三人谢道。

  “去忙吧。”乾隆说。

  “是。”三人各自忙各自的去了。乾隆重新陷入沉思。

  “皇上,您在想什么呢?”允禧道。

  “你们想过没有?这吵架劝架里边大有学问呢。”乾隆感慨地说道,“治国安邦的学问也就在这里边了。”

  “是吗?”允禧无法超越这份思维跳跃。

  乾隆笑道拍了下允禧的肩膀:“嘿嘿,走吧,你别跟着费那份脑筋了。”

  2

  “好客楼”临河的窗户边隔了扇嵌有“嫦娥奔月”的大红漆屏风。雅慧在墙角的一个高台子上娴熟地弹奏着古琴曲《唐风歌》,以助客人雅兴。

  乾隆等四人进了隔扇后面刚刚落了座,蒋南沙与翰林院、国子监的一帮文人墨客便进来了,他们径直往隔扇这边走来,酒保端茶进了隔扇,见此处有人,他们便朝墙角处的那个座席去了。

  蒋南沙没落座,却盯住了酒楼里悬挂的一幅字画,那是郑板桥的《风竹图》,上有题诗:“干少枝稀叶又疏,清光也复照窗书,万竿烟雨何能及,引得秋风拂草庐”。

  蒋南沙喊道:“堂倌,堂倌!”

  店小二跑了过来:“来啦来啦!先生要点什么?”

  “待会儿再点酒菜,你先给我说说,郑板桥的《风竹图》是谁拿来挂上的?”

  扮演店小二的小太监道:“禀大人,这些字画都是我们家掌柜的从城外琉璃厂街采办的。”

  “这种布衣画匠的东西也值得拿到宫中买卖街来?”蒋南沙不无*地说。“来来来,诸位请看,这就是李禅一再推荐给皇上御览的郑板桥的大作。”

  “哦?”翰林大学士杨士民讥嘲道,“这种字画与蒋大人的画作如何同日而语?郑板桥当拜蒋大人为师才是。”

  “让我收他为徒?”蒋南沙蔑笑道,“等他来世吧。”

  随行的几个官员附和着笑了起来。

  听蒋南沙他们的戏言,在柜台里盘账收钱的安宁不满地翻了一下眼。

  隔扇后面的李禅坐不住了,忿然欲起,被允禧一把拉住了。“你要干什么?”

  李禅眼睛里喷着火:“士可杀,而不可辱!”

  允禧作了一个佛揖道:“阿弥托佛,进一步火冒三丈,退一步心平气和也。”

  乾隆见之笑了起来:“禧叔,我低估你了,你很懂得禅理,更懂人学啊。”

  “皇上夸奖。”允禧道。

  “告诉过你不要称我皇上。”乾隆笑道,“现在我是一个道行不深的道士。李禅,记得曹孟德与刘玄德煮酒论英雄吗?”

  李禅望着乾隆不知其何意。

  酒保在乾隆的桌上摆上了数碟小菜和水酒。

  乾隆接着道:“刘玄德那时依附于曹操,生恐曹操谋害,成日躲在后园种菜浇水,曹操煮酒请了刘备,酒至半酣,曹操探道:‘玄德久历四方,必知当世英雄。请试指言之。’玄德掩饰道:‘备肉眼安识英雄?’曹操说了:‘哎咿,休得过谦嘛。’无奈,刘备胡乱点了袁绍、袁术、刘景升这些个他都看不上眼的人搪塞曹操。曹操果然上了他的当,击掌笑道:‘此等碌碌小人,何足挂齿?’刘备佯装道:‘谁能当之?’曹操指着刘备,后又指了指自己:‘今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我也!’刘备大惊失色,手中的筷子不觉落到了地上。这时巧值大雨将至,雷声大作。玄德从递上拾起了筷子,佯装惧色道讪笑:‘雷声太大,失态了。’曹操大笑道:‘怎么,你怕雷声?’玄德说:‘圣人都怕烈风惊雷,何况我呢?’轻巧地将真情掩饰过去了,曹操从此不再疑心刘备。倘若刘玄德不善韬晦、心气过甚,与曹操争高论低,还有他日后的东山再起吗?”

  允禧、李禅、鄂尔泰闻之,莫不在心中暗自佩服乾隆读书之会用,用意之精巧。

  李禅作揖道:“草民谢仙长点化,吾当铭刻在心。”

  “嗯,这话我爱听,我爱听。”乾隆喜道,“来来来,喝酒喝酒!”

  蒋南沙他们酒意入酣,杨士民指着一幅蒋南沙的《山水图》奉承道:“我说蒋大人,你的这幅山水图真可谓深得赵孟孚之神韵,几可乱真啊。”

  随行官员附和赞之。

  蒋南沙得意非凡地卖弄道:“以元人笔墨,运宋人丘壑,而泽以唐人气韵乃为大成。康熙先帝有训,‘银勾运处须师古,象管挥时在正心’;先帝还说,‘性理宗濂洛,临摹仿鹅群’。象李禅那种人,不韬光养晦,低首下心,何以得到作画真谛?”

  众附和道:“大师所言极是,所言极是!”

  乾隆这边也无心饮酒联诗了,闻蒋南沙那般狂言,就连心性极好的乾隆也差点动真气了。

  允禧不服气地言道:“哼,所言如此偏颇,何为作画真谛?先帝之言,岂容他这般断章取义?”

  乾隆用颜色制止了他的盲动,笑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嘛。”

  “‘似扇晚风消暑气,不教夜雨滴愁心。’”国子监的官员常曦唱着李禅的《墨荷图》的上题诗,讥嘲道:“嗯,李禅的诗还是那么回事,可他的字画实称不上什么?我看简直就是满纸涂鸦,不忍目睹啊。”

  几个文臣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他小小李禅,不就是仗着先帝给他的画子说过的一句话吗?现在越来越不是他了,跑了一趟扬州,不知哪根筋乱了……”蒋南沙端着酒杯醉酗酗地道:“你们看看,这幅《墨荷图》跟郑板桥这个丑八怪的《风竹图》有什么两样?满纸*之气,放纵霸傲,哼,老夫见着就生气!”

  “酒保酒保——”杨士民招来了店小二。

  “大人,有何吩咐?”

  杨士民指着墙上的李禅和郑板桥的画道:“这两幅字画,蒋老大人见着就生气,将它拿了去!”

  “这……”店小二为难地支吾着。

  蒋南沙蔑视地:“作不了主是不是?叫你们掌柜的来。”

  店小二回头喊道:“掌柜,掌柜!”

  掌柜安宁一直在听着蒋南沙他们的议论,早就不那么耐烦了:“什么事,说吧!”

  店小二不敢放大声:“蒋大人要让你过来一下。”

  安宁走了过去,装佯地作出一副笑脸来,话音里带着说不出是讥嘲还是歉意的奉承:“啊哟,是蒋大人您哪,小的一直没瞧见您,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啊。有什么事,您老尽管吩咐。”

  蒋南沙指着墙上的画子,“你去查查,这两幅画子是多少银两买来的,我把它们买下了。”

  “啊哟,您买它作什啊,贵着呢。”安宁调理蒋南沙道。

  蒋南沙的老脸此时不要也得撑着了:“说吧,多少我都买下了。”

  “这是小的亲自采办的。”安宁道,“五百两一幅。”

  “从哪买的,这么贵?”蒋南沙嘀咕了一句,不便多说,咬着牙取出一千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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