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八怪传奇(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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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八怪传奇(下卷)-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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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王所言,令李禅铭刻不忘。”李禅道。

  允禧道:“我只是道出板桥之万一。”

  李禅兴奋不已,疾步画案前,稍思,作画《松藤图》,题诗道:“庭前老干是吾师,撑天立地古今情。”

  蒋南沙圆明园买卖街落水捞画,连惊带吓,又有寒气加身,病倒在卧榻上一连三天起不了床。这天,后宫传话过来要他即刻去太后寝宫给老人家画像,蒋南沙起不来,但他不敢违抗老太后的旨意,让官家背着自己进了紫禁城。

  往后宫去的甬道口,杨士民从他们的身后撵了上去:“蒋大人,蒋大人——”

  背着蒋南沙的管家驻了步,蒋南沙木然回首,呆呆地看着对方,一句话也没有。

  “蒋大人,您这个模样,上哪去啊?”杨士民问道。

  “太后让我去画像,不敢不去啊。”蒋南沙的牙齿打着颤,“有事吗?”

  “我听说,罚银你把它交了?”杨士民问道。

  “交了。”蒋南沙无力地说道,“皇上有旨,臣敢抗旨不遵吗?”

  “那这事也不能就算了。”杨士民蛊惑道,“大人所言所为没错啊!”

  “好了好了。”蒋南沙苦笑着说,“你就让我留个脑袋吧。”

  “大人所言差矣。”杨士民笑了,拿出一个画轴展开道:“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杨士民拿着的是那幅被酒污了的《墨荷图》。

  蒋南沙惊道:“你怎么把这个收回来了?”

  “你再看看上面的题句。”杨士民狡黠地笑道。

  蒋南沙扫眼图上的题句:“似扇晚风消暑气,不教夜雨滴愁心……”

  “看出什么了吗?”杨士民问道,“他为什么烦躁不安?他为什么愁心难消?身为皇上的近臣,御画师,他如此宣泄心中的不快,是对宫廷的不满,是对皇上的不恭啊。大人对这样的字画辱之污之,何罪之有?……”

  蒋南沙愣愣地看着画子,愣愣地看着杨士民,不敢再有更多非份之念,他给整怕了。

  “皇太后不是让您给她画图像吗?您何不请她出面?让皇太后替您道个委屈,皇上会加罪于你吗?”杨士民出主意道:“凭您在太后身边的面子,也不能受了屈安葬没声音了呀?”

  “谢杨大人指点迷津。”蒋南沙邪恶之心顿起,吩咐管家道,“你把画子接过来,带着。”

  寿康宫座落在慈宁宫西边的寿康门内,是皇太后、皇太妃们起居的地方。

  蒋南沙进到孝圣皇太后寝宫的时候,孝圣皇太后正在由宫女修妆。老太后的皮肤已经松弛,粉啊脂啊的往脸上涂了一层又一层。梳妆台上置放着宫粉、胭脂、沤子方、玉容散、霍香散、栗茯散等化装美容品,这些化装品大都由江南三织造从苏州、杭州、扬州等地采买。

  老奸巨猾的蒋南沙为了不打搅太后的雅兴,拦住了要进屋禀报的宫女,忍着身上的巨痛在大堂里静静地等候着。

  孝圣皇太后涂脂抹粉毕,问道:“蒋南沙来了吗?”

  宫女刚要应答,寝屋外传来蒋南沙的问安声:“太后吉祥!”

  “起来吧。”皇太后走出寝屋,“你看我这妆行不行啊?”

  管家扶起了跪在地上一时起不来的蒋南沙。蒋南沙看了一眼老太后,牙齿打着颤奉承道:“太后漂,漂亮。看,看上去就象三十来岁。”

  “是吗?”太后美滋滋地笑道,“有蒋大人说好,那就一定是好了。嗯?你怎么说话打颤哪?冷?”

  “是是。受了点风寒。”蒋南沙不敢贸然道出事情真相,掩饰地说。

  “哦,能画吗?”太后问道。

  蒋南沙忍着膝盖里钻心的疼痛说:“没,没问题。”

  皇太后端坐好了,蒋南沙端起作画的架势,没动笔冷汗就顺着脊梁骨下来了,画着画着他的腿剧烈地抖将起来。实在熬不住了,终于颤巍巍地乞求道:“太后……”

  皇太后的脸拉着,问:“何事?”

  蒋南沙请罪道:“臣欲跪在地上画之,不知可否?……”

  “这是为什么?”皇太后大惑不解问道:“莫非跪在地上画得好些吗?”

  蒋南沙苦笑道:“臣双腿风寒,实无法站立……”

  皇太后感动了:“爱卿辛苦了。”

  蒋南沙跪倒了地上开始画。画着画着他的手又开始抖了起来,笔毫无章法地弄脏了画面。

  蒋南沙吓得叩头道:“太后……”

  摆着姿势的太后扭过头:“又有何事?”

  蒋南沙哭笑不得地说:“罪臣该死,画得不好,能让我再换一张纸吗?”

  皇太后发现了蒋南沙的异常,惊讶地问道:“爱卿今天是怎么啦?浑身都在颤抖啊?”

  蒋南沙叩首道:“臣昨日落水,风寒病发了,所以才是如此。”

  皇太后关切地问道:“为何落的水?这么冷的天气……”

  “太后……”蒋南沙说着痛哭了起来,“求太后为罪臣作主啊!……”他的时机把握的真是地道。

  皇太后觉得事有蹊跷,说道:“何事如此伤悲?说来听听,老身为你作主便是了。”

  ……

  5

  允禧为李禅的事去了养心殿,正遇乾隆读书闲暇,竟再次与允禧开心地说笑起买卖街的事:

  “我俩配合得天衣无缝,啊,要不是朕的玉如意掉出来,朕还要多多逗弄他一会。”

  允禧说:“他一定看出来了。”

  乾隆笑道:“看出来他也不敢放肆啊,是他的错,他心里发虚呢!”

  允禧见乾隆的心情好,遂将李禅的辞呈递了上去。

  乾隆问:“这是什么?”

  “李禅的辞呈。”允禧小心地说。

  “朕不是给他出过气了吗?”乾隆有些不解地说道,“他还有什么不满意?”

  “皇上,能容臣细细道来吗?”允禧道。

  “你不用说朕也清楚。这帮文臣,哎……”乾隆苦笑着丢下李禅的辞呈道:“李禅是先帝选中的,在南书房行走也好,在如意馆也好,都是不错的一个儒臣。朕不能为他们之间的这点分歧就放走他,先帝在天有灵,也会责怪于朕的啊。”

  允禧理解乾隆的仁政,叹了一口气道:“李禅是个很不错的儒臣,可就是脾气太孤傲了。我怎么劝就是没多大用处……”

  正说着,安宁匆匆进殿禀道:“皇上,皇太后驾到。”

  乾隆、允禧刚刚起身,孝圣皇太后在一帮贴身太监、宫女陪伴之下,进得殿来。

  乾隆跪曰:“儿拜见母后!”

  允禧跪曰:“臣拜见太后”

  孝圣皇太后脸色不太好看:拖着腔说:“起来吧。”

  乾隆察颜观色道:“母后今日好象心情不大好?”

  “那要问你了。”皇太后道,“蒋南沙在买卖街落水是怎么回事?”

  “是谁告诉母后的?”乾隆惊道。

  “你堂堂一国之君,竟然玩起儿时的恶作剧来了。”皇太后生气地说道,“成了什么体统?!”

  事情到了这一步,乾隆只好和盘兜出:“母后,听儿慢慢道来……”

  “我不用听。”皇太后愠怒地挥了一下手,道:“就凭蒋南沙那般年纪,你也得手下留情哪!”

  见太后动了真脾气,乾隆、允禧都不吭声,索性装聋作哑。。

  “为了李禅的字画,就罚了人家三千两,你也太过份了!退给人家,要不我跟你没完!”皇太后气乎乎地说:“李禅胆大包天,竟敢撺咕皇上对他不满意的老臣下此毒手……”

  “太后。”允禧急忙道,“此事乃允禧一人所为,与皇上、李禅无关。”

  “你少废话!”皇太后道,“谁能做得出来,我心里明白。李禅目中无人,狂傲自大,设下圈套戏弄老臣,念在先帝的份上,我要你即日把他赶出宫去!”

  说完拂袖而去。

  乾隆与允禧面面相觑。

  乾隆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现在是不准他还乡,也得让他还乡了。”

  他到书案上落了座,朱笔在李禅的辞呈上写上了这样的御批:李禅为臣效忠尽心,鉴于其辞意甚坚,准其还乡。

  写完之后,稍思片刻,吩咐安宁道:“安宁,传朕的旨意,准南书房行走,如意馆李禅辞职还乡。李禅在位期间,恪尽职守,为政清廉,赐白银一万两……”

  “喳!”

  晌午饭过后,安宁携两名小太监,抬着装有赏银的木箱前往李禅官邸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书房行走,如意馆李禅自愿辞职还乡,鉴于李禅在位期间为臣恪尽职守,为政清廉,特赐白银一万两,其中三千两归还如意馆馆臣蒋南沙字画赔偿金。钦此!”

  李禅叩曰:“谢皇上恩宠,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安宁将圣旨交给李禅,尔后打开木箱,道:“李大人,这是皇上的赏金,您点个数。”

  李禅随意地:“公公,不用点了,谢谢您。”

  安宁凑近李禅轻声道:“皇上也是没法子,李大人多多保重了!”说完便走人了。

  李禅拿着那份不伦不类的圣旨,心想从康熙到雍正再到乾隆,二十多年辛劳,得到的就是这一纸褒奖,这些赏银里,还要莫名其妙拿出三分之一作“罚银”,哎,替皇上代过,也是最后一次向皇上尽忠吧,他苦苦地笑了……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1

  古历二月初二龙抬头这天是鄂尔泰的寿诞日,今年他六十整,喜入花甲,在后花园的天一堂设家宴款待慎亲王允禧等王公大臣。宴前,鄂尔泰引导着众人在他的花园里观赏着盛开的梅花。花园的亭榭里有歌伎弹奏着琵琶曲……氛围显得格外雅致、疏淡。

  鄂尔泰指着一株雪白的梅树道:“这丛梅花,我将它命名为‘飞雪’。”

  允禧说:“莫非是根据皇上的那首‘飞雪’诗而来?”

  “正是。”鄂尔泰笑道,“皇上信口拈来,可入画,可吟唱,‘一片一片又一片,三片四片五六片,七片八片九十片,飞入梅花都不见。’沈大人,可记得最后一句还是您续貂的吗?”

  沈文悫点头笑道:“那是皇上开句开的好。”

  “自从那年以后,此丛梅花每每花开四度。”鄂尔泰道。

  在场的人闻之赞不绝口:“都说梅开三度便是好梅,四度开之,必是大大吉兆啊……”

  正戏说着,有长随太监唱道:“皇上驾到——”

  回首间,只见乾隆披着一件全黑的丝绒披风,精神抖擞地来到了后花园。

  人们匆匆下跪山呼万岁。

  “爱卿啊,这么好的梅园,你都没有邀请朕来看过,还让朕自己摸上门来。”乾隆玩笑地对鄂尔泰说:“存心深园锁秀啊?”

  鄂尔泰慌慌致谦:“皇上,臣……”

  “啊,不用多说了。”听见隐隐入耳的弹曲声,乾隆笑道,“朕只是玩笑而已,何必当真呢?听说爱卿今日六十寿诞,有宴有歌,朕正好清闲,赶来听歌,没迟到吧?”

  “不迟不迟。”鄂尔泰作揖礼道,“便宴小唱,臣不敢惊动圣驾。”

  乾隆轻松地笑了,随口问道:“歌女弹得是什么曲子?”

  “扬州传来的《道情十首》,是根据郑板桥的词而作,待会让歌女给皇上唱来听听。”鄂尔泰道。

  “哦?传得挺快啊,京都的歌伎都会唱了。”乾隆看似不经意地应了一句。

  “禀皇上,这首《道情》化用了唐人诗句,抒隐遁江湖,怡情山水之意,清疏淡雅,意境超越,却又通俗上口,能收雅俗共赏之妙,故尔传唱极广。”鄂尔泰极有兴致地介绍道。

  “有这么好?寡人待会一定要仔细听听。”乾隆闻曲虽动了真神,但他似乎无心深究。他的目光注意到了花园里的一栋屋宇上,门楣上有款:“求墨堂”。

  乾隆雅兴趣悠然,轻声念道:“‘求墨堂’,这是爱卿的书屋?”

  “是。皇上。”鄂尔泰应道。

  乾隆没说什么,径直迈步往里,众紧随而去。

  十丈见方的书房中,满壁悬挂的都是扬州画师们的画作、书法墨宝。乾隆见之,为之一震。

  “爱卿对扬州画师的画作也是如此醉心?”乾隆不露声色地说。

  鄂尔泰小心地应道:“这幅《松石图》是回归故里的御画师李禅所作,还有山东兰山知县李方膺的这幅《苍松怪石图》……”他很想回避特别地提及“扬州”或扬州人,免得听话人里有人不必要的猜忌。

  乾隆想了下问道:“这个李方膺,是不是福建按察使李玉宏之子?”

  “正是。”

  “寡人只是听说他会作画,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乾隆说着观摩了起来。

  “李方膺的字画与李禅一个样,他们的画风与扬州画师的画作一脉相承……”乾隆转身对众臣说道,他从那些个画作前一一走过去,“要么清幽冷峻,迷漫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孤傲之气;要么淡冶飘逸,悠然自如之中带有一种,啊,一种只可意会,难以言表的嫉世调侃的意味;要么纵横恣秀,咸精其能,铮铮不驯跃然纸上;他们的书法也好,或是画子也好,造意独辟,古拙奇异,把它们放在一起观之,咄咄逼人之气扑面而来,欲挥之而不去!朕说的对还是不对?”

  鄂尔泰自觉皇上语调中有那么点嗔意,连忙跪了下去:“皇上,臣无意将这些画风一般无二的画作聚放在一起惊扰龙心。实属巧合,请皇上圣察。”

  “哎呀呀,爱卿何故如此呢?起来起来。”乾隆嗬嗬地笑了起来,虚虚扶了下,继而轻松地言道,“寡人也只是一时兴起,随意评说而已。谁喜欢什么,谁又不喜欢什么,那是萝卜青菜,各人所爱的事儿了。啊?”

  乾隆的轻松幽默自然解脱了大伙儿,于是引得一片笑声。

  “哎咿,爱卿,朕不明白了,”乾隆不解地问鄂尔泰道,“你从哪谋得如许之多的扬州画?……”

  鄂尔泰说:“启禀皇上,这是微臣的同年、新任两江总督钟文奎帮微臣张罗的。”

  “哦……”乾隆戏言道,“寡人明白了,难怪当初爱卿那般替钟文奎说话呢……”

  鄂尔泰张口结舌:“皇上……”

  见鄂尔泰张惶的可爱,乾隆开心地笑了。

  进来一个家人,向鄂尔泰禀道:“大人,宴席准备妥当。”

  “知道了,去吧。”鄂尔泰挥手让家人退下去了,继而作礼道,“皇上,请入便席。”

  乾隆说:“你和诸位爱卿先行一步,朕与慎亲王有要事商议。”

  “皇上,臣等在屋外静侯。”鄂尔泰说完与众臣退出。

  “李禅离京归乡了?”乾隆关切地问道。

  允禧没料到皇上第一句竟说的是这等“大事”,几乎不知云里雾里了:“临行他来辞别,说是要到山东、河南、江西、安徽游历一遍,尔后回扬州老家。”

  “这一下遂了他的愿,可以自由自在地和扬州那些个狂傲不羁的画师们日夜为伍了。”乾隆的话意里有说不出的意味,“知道朕要说什么吗?”

  允禧懵懂懂地摇了摇头。

  “朕决意微服去扬州。”乾隆道,“谁也别告诉。”

  允禧睁大了双眼,惊讶地:“皇上,您这是……”

  “心血来潮是不是?”乾隆笑道,“记得你给朕说过,南巡打点沿途铺张,劳民伤财。这让朕想起当阿哥时巡视山东,济宁府明明大旱歉收,百姓饥饿逃荒,集市上硬叫粉饰得五谷丰登、鸡鸭成群。朕入继大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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