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被冷声截住。
拂清目光里没有温度,就这么直直的看着她道,“我还活着,所以这事儿不可能过去。”
晏明云一愣,不知为何,触及她的眼神,竟觉后背直起冷意。
然而稍顿之后,却依然强硬道,“那你也该知道,我娘是无辜的,你想一下,贵贱本就不能通婚,而你娘身为贱奴,居然勾引家主,这本来就是她的错,有此错因,必会生出恶果,这个恶果,也自该有她自己承受。”
“而我娘好好的一个大家闺秀,嫁入晏家之后却要面临夫君隐匿私生子的境况,她也是受害者而已,换做是你,你未必不会像她一样!所以你回来找我们报仇,根本没有道理!”
“那依你之见,我该找谁报仇呢?”
拂清冷笑,“找你爹如何?”
晏明云一噎,惊讶道,“你疯了吗?我爹难道不是你爹?你要找你自己的亲爹报仇,你还是人吗?”
拂清却哦了一声,道,“他是我爹吗?”
可笑,一个连亲生骨肉都不敢承认的人渣,配当爹吗?
语罢再不容晏明云说什么,她径直道,“你说得对,犯了错是该付出代价,不过错的并不是我娘,而且你娘无不无辜,你说了也不算。”
“还有,注意你的措辞,你既然觉得此事跟你无关,就不要再以那样的称呼来提我娘,没有人配说她是贱奴,下回我若再听见你说,小心你的舌头。”
这声音冷的像刀,晏明云不由得一惊,凝眉道,“看来你果真是回来报仇的,不,不能容你再祸害下去了,我这就去告诉父亲,这家不能再容你了!”
说着便夺门而出,很快便消失在院门外。
门外守着的小翠见到这一幕,既疑惑又担心,赶紧进屋来看,哪知却见拂清正悠悠闲闲的坐在桌边用早饭。
小丫头愣了愣,问道,“大姑娘这么着急,去干什么了?”
拂清喝了口粥,随口道,“大约找她爹告状去了。”
小翠一惊,“啊?那怎么办?”
却见拂清浑不在意道,“管她怎么办,先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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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明云心急如焚,脚步匆匆,终于来到前院,着人通报后,很快见到了书房中的晏楚。
她脚步未稳,气都顾不上顺一顺,急道,“父亲,我有话要跟你说……”
却见晏楚手里握了张帖子,见她来,笑道,“明云,你来的正好,宫里刚刚下了帖子,陛下中秋在玉津园设宴,不仅邀请群臣,还邀了几位贵女千金,其中便有你和明璐,你们准备准备,对了,还有明珠,陛下特意交代,叫她一同去呢。”
晏明云当即一愣,凝眉道,“什么?”
第二十一章
什么?玉津园宫宴,陛下竟然点名要那个丫头去?
晏明云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皱眉问道,“父亲说什么?陛下怎么会叫她去?”
中秋宫宴是何等的场合,非皇亲国戚,寻常人谁能参加?
就算她自己这样的相府贵女,长这么大也是头一回接到帖子,而那个明珠不过一个无名无分的民女,凭什么就能轻易得此殊荣?
晏相爷此时却心情极好,极有耐心的解释道,“陛下听闻明珠勇救为父的义举,十分赞赏,故而今次会邀请你们姐妹一道去,她甚少接触这样的大场合,到时候你同明璐要在旁多帮帮她才好啊……”
此时晏明云的注意力全在晏楚的前半句话上——原来连宫里的陛下也已经知道了这个女子,还特意发话叫她参宴。
一种不平衡感陡然升起,晏明云满眼怀疑的瞧着晏楚,问道,“父亲,明珠果真救过您吗?”
这叫晏楚一愣,终于认真来看她,发现她神色不对,问道,“你在说什么?”
晏明云却道,“您该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就是想问问,您将她接回晏府,是因为她果真对您有救命之恩,还是存了别的打算?”
别的打算?
晏相爷登时就皱起眉来,摇头道,“为父原以为你是个眼界清明的孩子,现如今竟果真也受了你母亲的影响,如同那些内宅妇人一样多疑狭隘!”
言语间满是痛惜。
晏明云却断然否认道,“不,女儿并非受了母亲的影响,这本就是事实!父亲既然已经做到这一步了,为何还要瞒着我们呢?我可是您的亲生女儿,您如今都不愿同我说实话吗?”
晏明云自是痛心疾首,然而很无奈,晏相爷并不想同她讨论这件事。
他此时面上早已经没了方才的和颜悦色,背起手来,冷声道,“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实话,这就是事实。明珠的身世连陛下都已经知晓,你们又在这里瞎想什么?就不能好好过几天安生日子吗?”
晏明云悲切的笑了一声,“父亲,不想过安生日子的正是您领回来的那个人啊,她已经承认了,还说自己就是回来报仇的,这样可怕的一个女人,父亲还将她留在家中,就怕家无宁日吗?”
“这样可怕的一个女人……”
“家无宁日……”
晏相爷直觉脑袋嗡的一声响,顷刻间,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芸娘被赶出晏家的那一日。
那时陆氏诬陷芸娘在棉衣里头藏针,要将她们母女发卖到青楼,用的这是这样的说辞,说芸娘是可怕的女子,要将晏家搅的家无宁日……
可怕,这世界上还有谁比陆氏还要可怕吗?
这一刻,晏楚终于怒火升腾,彻底变了脸色,厉声斥道,“身为女子,最要紧的便是三从四德,你自幼习女学,当知这个道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如此对为父讲话,可还是为人子女应有的态度?不要再学你母亲那一套,否则为父将会彻底对你失望!”
原是一心一意来谏言,却没料到会得到父亲如此怒斥,晏明云又急又怒,还要辩解,却被晏楚撵道,“快回到自己房中去,好好静思己过,否则这个样子,还怎么去参加玉津园宫宴?”
语声严厉,不容置疑。
晏明云再也忍不住,眼泪登时就滚了下来,哭着夺门而出,回到了自己房中。
而身后,晏相爷却满脸失望的重叹一声,想了想,索性亲自出门,去了望月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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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翠胆子不大,拂清可以自顾自的悠闲自在,她却不行,自打晏明云离开,便一直提心吊胆的等着,生怕她告状成功,会对拂清不利。
所以当晏相爷踏进院门的时候,小丫头吓得顷刻间就面色惨白起来,还是拂清扶了她一把,才没叫她摔到地上去。
小丫头惊恐的来看拂清,满眼写着“相爷一定是来算账的,这下该怎么办?”
拂清却很是淡定,悄悄拍了拍她肩膀,整理了下神色,便迎了上去。
“义父来了?”
她轻轻唤了一声,面上满是惶恐。
晏楚见状一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只听她道,“方才大姑娘来过,她,她……”话未说完,先看了看小翠,欲言又止的样子。
小翠一愣,只听晏楚便发话道,“先下去吧。”
小丫头只好应了声是,从房中避出去了,心间忍不住暗叹,论演技还是姑娘厉害,前一刻还云淡风轻的在房里打坐呢,一转眼就一副受害者的样子,直叫我见犹怜。
得了,一看这情景,小丫头也不担忧了,乖乖在门外等着,由着拂清发挥了。
房中清静了,拂清遂续道,“义父,方才大姑娘忽然跑来问我,是不是我将唐嬷嬷害成那样的。您也晓得的,唐嬷嬷一共来了望月居也没几天,后来就原回了夫人那里,此后我也再没见过她,我整天待在房中,又怎么会去害她?”
晏楚叹了口气,道,“我明白,料想她也不过随口问问罢了,你不必在意。”
却见她急道,“不是的,她除此之外,还逼问了我的身世,问我是不是以前住在杂院里过……我,我什么都不敢说,结果她就生气了,说要亲自去问问您……”
不容晏楚说什么,她的目中已经蓄起泪水,微微颤着声儿道,“义父,我好害怕,夫人她,她是不是又要把我赶走了……”
明明在哭,却强压着不敢放声,生怕别人听见似的,这副模样,直叫晏相爷心间发紧,再也顾不得什么,忙安抚道,“别怕,如今有我在,这种事情绝不可能发生,放心。明云只是听了不知何处的闲话,一时想歪了,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拂清却摇了摇头,泪珠儿跌落成串,道,“可是,她一定会去告诉夫人的,夫人说不定早就怀疑我了,我怕她还是容不下我啊……我不该跟您回来的,还不如就在江南待着好了……”
这可把晏相爷给心疼坏了,忙又道,“你一个人怎么能待在江南?为父既然带你回来,你便无须担心,总之今时不同往日,我一定会护好你的。”
说着赶忙转移话题,“对了,我此来还有重要的事情,过几天中秋,陛下会在玉津园设宫宴,因听闻江南的事情,对你很是赞赏,还特地叫我带上你,一同去赴宴,到时园中有数不清的皇亲国戚,贵人云集,这可是难得的荣耀啊,你莫再伤心,趁这几日,好好准备才是!”
世间人难免虚荣,有此好机会,无论是谁,定然都会振奋,果然,此话一出,拂清终于止住了泪水,红着眼眶,一脸惊讶的问道,“义父说,皇上准许我去参加宫宴?我,我可以去吗?”
晏楚笑的慈祥,“傻孩子,你自己都说是陛下准许,又岂会有不可以?你现如今是我的义女,晏家一员,有堂堂正正的身份,放心去便是。”
拂清心间一定,应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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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半日,晏府众人便都知道了三位姑娘即将参加玉津园宫宴的事。
如同晏明云一样,初闻之下,众人都十分惊诧。
大姑娘二姑娘也就罢了,望月居里的那位才入府不过一个多月,居然也能得到如此殊荣,这叫众人不由得纷纷感叹起她命好来。
然而就在外头都投来艳羡之时,小翠却忽然带给拂清一个消息。
——那日在花园中拦她的人,找到了。
她一听,顿时眼睛一亮,问道,“确定吗?”
小翠点了点头,道,“确定,我都打听清楚了,那日赴宴的统共三位周姓男宾,其中两位都是老爷子,自然不可能,唯有宁远候府的二公子周程龙年纪合适,而且此人素来喜欢拈花惹草,行为放浪,听说那日也喝了不少酒,应该是他了。”
那就差不多了,拂清点了点头,问道,“可知他现在是不是当了什么差事?那日我听见他向宁王行礼时,自称臣来着。”
小翠嗯了一声道,“这人的确有几分本事,前几年中了武举人,谋了个金吾卫的差事,平时都在宫中当差呢,对了,他同陆家仿佛还沾了点儿亲……”
“陆家?”
拂清有点意外。
小翠点头,“据说咱们夫人的娘家嫂子,就是这位周公子的亲姨母。”
“哦。”拂清便明白了,“还有这层关系呢,怪不得他在晏家这么随便。”
小翠八卦之心一时泛滥,越说越来劲,又道,“说起这陆家,也挺有意思的,那两位表公子与咱们晏家两位姑娘可谓青梅竹马,尤其那位陆二公子,最是爱护二姑娘了,二姑娘叫他往东,他都不敢往西的……”
“谁?”
拂清皱了皱眉,耳朵里一下窜进来这么多人名,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是咱们夫人的娘家侄子啊!”
小翠急忙提醒道,“那日您去给老太太贺寿,陆家两位公子不是就在颐安堂吗,小的那个,就是陆二公子,他也挺有本事的,与那个姓周的表哥一同中的武举,现如今也在宫里当差呢。”
“是吗?”
拂清顿了顿,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第二十二章
如果单是这个宁远候府,拂清倒还没想到什么,但此时与晏明璐联系在一起,她便明白了。
遂又问小翠道,“那么这个姓周的,可有婚配?”
小翠虽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这样问,却也根据自己所知老老实实回答,“有了,听说去年成的亲,如今那位周家二少夫人已经身怀六甲,快要生了。话说这姓周的也太过分了,都快当爹了,还出来欺负别的姑娘!”
拂清淡淡笑了一下,道,“但凡大户人家,总有这样几个纨绔子弟,没什么。”
叫她有些意外的,乃是晏明璐。
原以为她会吃一堑长一智,没料到她反而更加过分了。
把姓周的引来轻薄自己,一旦事成,当日赴宴的宾客们便都会知道,想掩盖都掩盖不住,那么为了脸面,晏楚便极有可能把自己嫁给那姓周的,既然对方已经有了正妻,便只能做妾了……
这丫头小小的年纪,心思恶毒的真不是一般啊!
她暗暗砸了咂嘴,却听小翠在旁道,“姑娘,既然现在已经知道是谁了,那您就赶快去告诉相爷吧,这种登徒子,可绝对不能轻饶!”
熟料她却摇了摇头,道,“当时又没旁人在场,我无凭无据的,只凭一张嘴去说,他会相信吗?”
纵使相信了,晏楚也一定会好好权衡一番利弊,左右她又没真的被占成便宜,所以晏楚管不管,都还是另说呢。
小翠一愣,忙道,“哪里没有旁人,宁王殿下不是在场吗?那姓周的看见他才走的啊!”
这可把拂清给逗笑了,道,“他是在场,可你觉得,他会为了这点儿小事跑来给我作证吗?”
“这……”
小翠一噎。
确实,人家可是亲王,哪儿有这么多闲工夫……
“可那该怎么办?总不能叫他白白欺负了吧!”小丫头很不甘心。
拂清却淡淡笑了笑,“当然不会,这世上哪有人能白白作恶?你得相信天道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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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玉津园夜宴在即,晏府上下为三位姑娘又是裁新衣又是买首饰,忙的不亦乐乎,可奇怪的是,大姑娘晏明云这几日却明显有些神色恹恹。
前几日在荣宝斋订好的鞋做好了,店家亲自派人送了来,云绢的面料,鞋头簪着上好的东珠,做工十分精美。
晏明璐心情不错,亲自将鞋送到晏明云的跟前,却见她只抬眼瞧了瞧,便道,“放那儿吧。”丝毫没有打算试一试的样子。
晏明璐猜出原委,不由得冷笑一声,道,“我早跟你说过她不简单,你们还不信,瞧瞧,现在爹为了维护她,连你这个掌上明珠都给骂了,怎么样?滋味如何?”
这话一出,只见晏明云登时就瞪起了眼来,怒道,“现在还轮不到你来说风凉话。”
晏明璐哼了一声,道,“事到如今你还来骂我,好坏不分,恐怕要等男人也被抢了你才会醒悟!”
晏明云一愣,皱眉道,“什么?”
晏明璐便在她跟前坐了下来,道,“祖母寿宴那日,我托了二表哥将宁远候府的周二郎引到后花园,原打算教训教训那女子,哪知周二郎还未得手,宁王却忽然出现了,还将周二郎给喝走,对她极是维护,事后,又与她在园子里说了好一阵子话,后来直到安王过去,两人才不说了……”
话听到此,晏明云大感惊讶,“你居然叫子孝去做那种事?那周二郎一旦得了手,毁得可不只是她,还有我们晏家的名声,你是不是傻!”
晏明璐却丝毫不以为然,“什么名声不名声,她又不是我们亲姐妹,传出去外人也只能说是爹被她蒙蔽,关我们什么事!而且这根本就不是重点,我派了人在旁边盯着的,那时宁王与那女的不止说话,还有肢体接触,绝对关系不一般,恐怕那夜来咱们府里搜查的时候她就已经勾搭上了!”
眼看晏明云震惊,晏明璐又哼道,“枉费你辛辛苦苦准备,还不若人家另辟蹊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