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田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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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田蜜事-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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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嘉忽而低眉一笑,这瘦瘦的少年,原本格外阴郁,苍白的,一笑,眉眼间几分调皮,才是个十六七岁大男孩的本真形样。
  “原本的蚩尤是你爹吧?”夏晚笑盈盈抬起头,问道。
  这是她今天夜里第二回问这个话题了。郭嘉点了点头,原想把在她被抓去祭祀之后,为了确保她不会再被关西兵欺负,自己小小年纪披甲的那一段儿告诉夏晚,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既已决意让蚩尤去死,从此抛开蚩尤的身份,又何必说这些给她听?
  夏晚又吃吃笑了起来,忽而往前一凑就叼上了郭嘉的唇,狠命一咬:“活该你娶我,谁叫我当初受的罪都是你们老郭家的男人害的?”
  几十公里外的战场上血肉横飞,人挤人人夯人的,北齐最骁勇善战的先锋将士们一股脑儿将郭兴团团围住,终于,有人扯掉了他身上一块胄甲,那青灰色的战甲一是一环由一环的鳞锁扣成,一环破,则整片溃之。
  战神的盔甲终于叫他们给击破了,北齐兵因此而欣喜若狂,奔走相告。
  青骓身上的战甲也叫蜂涌而来的北齐兵给撕成了碎片。这才不过十四岁的战马,正是年青力壮之时,遍身血窟隆,每每纵蹄之间,伤口处汩汩往外流着血。
  这不过北齐人中的一小部分而已,如织的士兵正在往城墙上攀爬,大魏士兵的尸体到处都是,放眼整个战场,遍地狼烟,血凝结成雾气,连五月的晨露都泛着微红。
  随着那维持了十多年胜绩的,战神和他的战马一起轰然倒下,河口城终于破了。
  郭兴被颓然而倒的青骓压在身上,抢他身体的北齐兵一层层摞上来,摞在青骓的身上,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终于有人扑上来,扒掉了他脸上的面具,凝视半晌,这北齐将领吼道:“这个战神是假的,这是大魏先锋将领,郭兴。”
  郭兴费力的睁开眼睛,长长吁了口气,道:“爹,娘,孩儿这回是真的尽力了。”
  呼延神助依旧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他杀的最后一个逃兵,是他自己。
  不过,像他这种人,杀人的时候果决,剑搭到自己脖子上,生怕自己一刀不能致命,让自己白白受疼,但又怕割的太深,死了形样难看,于是怎么也割不下去。
  好在北齐人很快就将他活捉了,他不必死,也不必等皇帝的虎头铡,倒是成了一个俘虏。
  水乡镇这一头,长工们探听来的消息,位于水川镇的关口,确实有人持军令放开关卡,有五千北齐如被放出笼的饿狼一般,正在向着水乡镇疾驰而来。
  从水乡镇到金城,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从水川而来的北齐铁骑和从河口攻过来的大军将在金城汇拢,整个甘州,转眼之间便要叫北齐人占领。
  仗打了一年又一年,明明就在边关,可水乡镇的人却是头一回发现自己要逃难,而且还无处可逃。
  妇人们觉得鸡也要带,鸭子也不能丢,还有门口那几只小葫芦才挂了果,切了还可以炒一盘,于是东一下西一下的乱抓着。
  男人们生气了便一脚踏过去:逃难路上,除了银子就是娃,带这些作甚?
  老郭家,胖胖的吴梅和翎姐儿俩个只会大哭,吴氏花了很长时间,才能接受自家丈夫就是蚩尤的事,又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儿子是中了毒,而不是得了什么怪病。
  不过郭莲的失而复得又叫她欢喜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她是个性善的妇人,郭万担怕她受刺激,也未敢说是陈雁西绑的郭莲,于是吴梅两姐妹还未反目成仇,在郭万担的叮嘱之下,正在收拾细软,准备逃到山里面去躲祸。
  总之,整个水乡镇的人都已是哭爹喊娘,鸡飞狗跳。
  唯独黄河边这五百亩的瓜田,如今成了个无人踏足之地。
  忽而悉悉祟祟一阵悄悄的动,是夏晚在穿衣服。窗户透进来的冷光下,那青莲色的裤子衬着她的皮肤呈一种淡紫色的白腻,白到触目惊心……有鸡腿。
  “我会一辈子待你好的,真的。”基于这一句,他再将夏晚往下一拉:“等击退了北齐兵,咱们补办婚礼,我和你一起拜堂,我要给你裁绸缎面的新嫁衣,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叫你做整个甘州最漂亮的新媳妇儿。”
  夏晚疼的头皮发麻,冷汗并着眼泪一块儿往外迸着。可一听郭嘉说要给她裁绸缎面的新嫁衣,就连疼都给忘了。
  “我要带你去金城,咱们赁处小院子,你做饭,我读书,往后无论去哪儿我都带着你。”
  夏晚似乎一直在哭,又不停的说着:“好,行,都随你。”
  可她觉得自己快死了,肠穿肚烂的死法……


第37章 
  吴梅和陈雁翎两个一心认定陈康还在金城,又找不到陈雁西,见郭万担待她们冷冷的,老郭家的长工们更是一脸的仇恨,也不知这帮子乡里穷亲戚为何忽而就变了脸,吴梅到底是官太太,一怒之下,于乱中找了匹羊皮筏子,包袱一打就直接走了。
  吴氏收拾了一包的田契,地契,还有银子,又从厨房捆了一包的干饼子。
  在院子里等了半天郭莲还不出来,进了西屋,便见郭莲拿一只柳条箱子,装了整整一箱的东西。看她怀着那么大的肚子,吴氏虽庆幸女儿未死,却也无比的糟心,慌里慌张替她拢好了柳条箱子,提着便要出门。
  这时候郭莲又从书架上一股脑儿包圆,抱了两只黄泥捏的娃娃下来,叫道:“娘,把这个也装着,这个必须装着。”
  这是小时候一个捏泥人儿的过路,给他们兄弟四人捏的,三兄弟活泼佻皮,郭莲娇俏可爱,虽不过黄泥,形肖而神似,郭莲只抓了自己和郭嘉两个,把郭兴和郭旺扔在了一旁。
  吴氏怜女儿那点天真的小性子,只得又打开了柳条箱子把两只泥人儿装了进去。
  两个到了院子里,郭莲见郭万担不发话,吴氏也不肯走,又开始心急了:“娘,此时不走,咱们还在等啥?”
  吴氏看了一眼郭万担,只得实言:“等你嫂子,你大哥娶了红山坳的小夏晚做妻,她如今是你嫂子了。”
  郭莲一张瘦而枯黄的小脸瞬时惨白,踉踉跄跄往后退了两步,低头看了看自己那撞也撞不掉的孽胎,强撑着笑说:“夏晚是顶好的姑娘,与我大哥也极般配的,真好。”
  吴氏和郭万担只怕女儿受了一场非人的苦难才回来,乍一听说属心属意的哥哥跟别人成亲了,只怕会受不了打击,却不期她如此懂事儿,俩人心头皆是一暖。
  郭万担握着吴氏的手,低声道:“俩个孩子,莲姐儿和夏晚,如今可就全靠你了。”
  吴氏颇有些怨丈夫凡事不跟自己商量,但转念一想,身在边关,水乡镇二十年安宁,皆是他这具铁塔般的躯体在守候,心中又暖了不少,柔声道:“放心,既你能是战神,我又怎能不担负起孩子们来?”
  正说着,大门上进来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白面红点子的碎花布袄儿,青莲色的裤子,一张圆润润的鸭蛋脸儿,瞧面色格外的苍白。
  郭万担先站了起来:“六畜了?”
  夏晚叫郭嘉结结实实折腾了半个多时辰,两腿间疼的厉害,也站不住,指着后院道:“去后院了,他说北齐兵来了,叫我带着娘和莲姐儿去红山坳躲起来。”
  郭万担一听,便知道儿子是去找他的战斧了。
  原本,郭嘉那匹青骓,是郭万担在整个河西地区千挑万选,替他挑出来的战马,身轻如雁,蹄腾如飞,最重要的是,能驮得起他和他那柄战斧的双重重量。
  在交战中能更好的帮他甩脱敌人,但那匹马叫郭兴骑走了,此时他没有战马,水乡镇普通的那种农用马压根就不能上战场,更遑论驮起郭嘉和他那柄战斧?
  虽说膝下孩子多,毕竟唯有郭嘉才是亲生的,郭万担转身就去找儿子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呼喊:“齐兵,齐兵杀过来啦。”
  也许不过有人虚张声势而已,但此时整个水乡镇的人都已是惊弓之鸟,吴氏都没跟郭万担告别,拉起郭莲就跑。
  夏晚进屋,往身上套了件郭嘉的青褂子,再套了条本黑色的裤子在外头,出来一看婆婆带着个大肚子的郭莲已经跑了,也还没来得及跟郭嘉告别,就急匆匆的去追她们了。
  边关营级以上的高级将领们,一般都是不携家眷的。
  但只要家眷在边关的,关西大营对于他们的家庭情况,家有几口人,分几房,有几房眷属,几个孩子,皆是尽在掌握。无它,怕他们临阵脱逃,也怕他们随时反叛。
  呼延天忠接到军令的时候,郭兴还未到战场,所以阴差阳错的,一员虎将眼看战死沙场,为朝尽忠,提督呼延神助派出的杀手,却又于大乱之中跑到水乡镇去杀他全家了。
  郭兴是鲜卑人,所以关西大营对他的家眷,掌握的最多。
  呼延天忠常在水乡镇吃酒,连郭万担一家的脸都识得,这就更容易了,一进水乡镇,远远瞧见个裹脚老太太,抱着个小包袱,带着两个妇人,骂骂咧咧的,正在黄河渡口挤羊皮筏子,显然是想渡到金城去。
  不用说,那是郭万担的老娘串串娘,和二房的两个妇人。
  呼延天忠相貌与叔父呼延神助相仿,却比他更年青,更俊朗,当然,从他那一脸的络腮胡看来,下面肯定是有的。
  他策马,挥刀,于河堤上奔驰而下,不过转眼之间,还在指指戳戳着骂儿媳妇的串串娘,郭千斤那两房妻室,就一起死了。
  逃难的人们以为呼延天忠是北齐兵,顿时涌的涌挤的挤,开始四处逃散。被挤进黄河里淹死的也大有人在。
  呼延天忠也不着急,绢帕揩过长刀,直奔水乡镇最大,最气派的那处院落而去。
  沿途,他还杀掉了郭银的老爹郭千斤,于郭万担家没有找到人,便顺着人潮汹涌,往山后的堡子而去。
  堡子,是边关人民为了躲避兵灾战乱,于高山上修筑的,墙壁高达三五丈的城堡,每当战乱来袭,他们便躲入堡子之中,等乱兵过境。
  等他赶到山坳口时,从水川涌过来的北齐兵已经有几个杀入水乡镇了。遍地鸡毛,流民四野,他于人群中搜寻着老郭家的人,连一个长工都不放过,见之就杀。
  正在他杀的兴起时,便见郭兴的妹妹郭莲穿着件荷叶色的长袄儿,飘飘摇摇行于逃难的人群之中,佩刀一横,他正准备策马去杀,便见郭兴的大哥郭嘉,那文瘦病弱的少年,身上不过一件青褂子,一双麻鞋,两条裤管扎起,肩上一只褡裢,逆人流而上,往北齐骑兵的来路走过去。
  他提着两柄纯钢质的斧子,像个平素要上山砍柴的樵夫一般,遥遥见有北齐骑兵冲过来,大约也是慌了,脚下一坎,肩上的褡裢里就掉了几只金光闪闪的大金锭子出来。
  北齐骑兵在笑,呼延天忠也在笑:客不离货,财不露白。他背着一褡裢的金子在这虎口之下,连路都走不稳,可不是找死?
  一群原本在追赶百姓的北齐骑兵调转马头,就朝着他冲了过去。
  策马,弯腰,抢拾金锭。
  待他们抬起头来,呼延天忠的笑也凝结在了脸上。马还在奔驰,北齐骑兵的身子仍在马上,头却没了。
  那面色苍白的少年,两柄纯钢质的斧子,也不过转眼之间,便收割了七八只脑袋,于那满地的鸡毛上乱滚着。
  他捡起自己的金锭扔进褡裢,继续往前走去。
  呼延天忠收了佩刀,策马,跟在他身后,也迎着水川镇的方向,进了山坳。
  才转过一个山坳,是个不下百人的骑兵团,蹄腾黄烟,正要往水乡镇而去。
  穿着青褂子的水乡少年就站在山坳中的羊肠小道上,轻轻解下腰间褡裢在手中甩着,几十锭的金子哗哗而响,那褡裢在他手中越旋越快,忽而松手飞出去,正砸在其中一个骑兵的脸上,金锭顿时四散,向四面八方飞去。
  呼延天忠心说,拿金锭打北齐这些野蛮人,这厮是活的不耐烦了。
  果然,被羞辱的北齐人恼羞成怒,勒马扬蹄,冲着路中间的少年就冲了过去。上百匹马,载着重甲的将士,一人一蹄子都足以将这瘦瘦的少年踩成肉酱。
  呼延天忠心说,有意思,看来不必我杀他,只须等着北齐人将他踩成肉酱就行了。
  然后,他就发现少年那两柄斧子是个妙物。战场上,无论任何武器,触碰到人或者兵器时,总有一定的阻力,但那两柄斧子没有,他手中的钢斧飞出去,碾铁如泥,没有任何阻力。这是蚩尤的斧子,不以技巧,只以压倒性的力量取胜。
  若非亲眼所见,没有人敢相信使那一两柄斧子的人,会是这样一个清瘦文弱的少年。
  他屈膝,半跪在骑兵阵前,随着骑兵指挥长刀一横,扬蹄纵马的瞬间,一柄钢斧随即飞了出去,于此同时,如脱兔一般,他于地上窜起,朝着自己的斧子奔了过去,捡起一柄斧子的同时扔出去另一柄,于他来说,这只是个扔斧子,捡斧子的过程。
  他一边杀人,一边捡拾自己的金锭,看起来是独自一人干惯这种活儿的,唇抿一线,认真,刻板,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北齐骑兵正在从水川方向源源不断涌来,还不知道有多少,便他果真有神一般的力量,他可以杀十个,杀一百个,上千人怎么杀?
  蚩尤当初能在战场上打胜仗,全得力于关西大营将士们的配合。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没了关西大营将士们的配合,凭他一已之力,怎么杀这千军万马?
  呼延天忠收起佩刀,笑了笑,心说这少年必死无疑,但他生命的终旅一定很有意思,于其追杀老郭家那几个女子,倒不如留下来,亲眼见识一番,看这少年最终是怎么死的。


第38章 
  拼着要帮郭嘉照顾和郭莲和吴氏的心,夏晚出门之后,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终于找到了郭莲和吴氏俩个。远远儿的,吴氏一步三回头,显然是在找她,郭莲却是撕着吴氏,一个劲儿的往前走。
  还未到跟前,夏晚就听见郭莲说:“嫂子是穷家姑娘,自幼儿在下三滥子里头混的,什么人没见过,不定她早跟着那些地痞流氓们逃了,那会跟我们走,咱们还是快点儿走吧。”
  于吴氏来说,儿媳女儿都重要,逃难途中,顾得了这个顾不了那个,犹还在劝郭莲:“虽说夏黄书人不好,但你嫂子是个顶好的姑娘,往后不能这么说。”
  夏晚远远儿高喊了一声娘,吴氏和郭莲两个才停了私话儿。
  跟着逃难的人群上了山,眼看到了岔路口,夏晚又止了步。这一回不比往昔,连水乡镇的大部分人都逃往堡子里,准备要去躲灾了,各个村子上都没有人。
  北齐兵不比流匪,只劫财不抢人,北齐地宽人稀,他们除了掳财之外,还喜欢捉人去做苦力,这时候躲到堡子里,不是一抓一个准?
  而这时候村子里的人都走完了,细软也全都带走了,反而是个安全的地方。
  夏晚觉得郭嘉肯定也会这样想,遂自作主张,就把郭莲和吴氏俩个带到了红山坳自已家,让俩人躲到了自家的地窖里。
  地窖里阴冷潮湿,她便解了自己身上的青褂子铺在柳条箱子上,让郭莲坐着,自己爬到通风口处,去观察外面的情形。
  吴氏在女儿死后,不知流了多少眼泪,此时看她大着肚子,暗猜她怕是叫人贩子给拐到青楼娼寮去呆过一段儿,否则怎么会打扮成这个样子。她道:“也是怪我,小时候太惯着你,叫你连个警惕心都没有,好端端儿叫人拐走,弄成如今的样子。莲姐儿,这孩子怕不是青楼里那些嫖客们的吧?”
  郭莲一听老娘这是认定自己做过娼妓,立刻就怒了:“娘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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