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靠外貌无法分辩,就只能靠着她当时所穿的衣服来寻找了。所以,才会有那样一幅绘着衣物的图册。当时陈雁西从就是拿着那幅图册,对照金城所有抱养的,领养的,或者人贩子拐卖的小丫头们,一个个的对比,盘查身世。
便夏晚,他也曾仔细盘查过一段时间。
但不止郭莲,整个水乡镇的人都知道夏晚是夏黄书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就连她拿人血当西瓜吃的事情,夏黄书都不知说了多少回,可见她真的是随商队而来的北齐人,所以陈雁西也就没有再查下去。
但还曾有一度,陈雁西掘遍整个甘州也找不到那位李昙年,便打算拿郭莲去冒充李昙年,把她送到李燕贞面前。为此,还仿照画册做了好几件小儿衣服,不过,旋即,他就听说,在甘州这样照猫画虎妄图滥竽充数的不少,李燕贞慧眼如炬,全给识穿。
郭莲觉得这东西肯定不是夏晚的。但李燕贞的侧妃已经死了,孩子长大之后都会变模样,凭借这方字迹若隐若现的肚兜儿,一个平民百姓家的少女,或者可以一步登天,成为帝王家的女儿。
该拿它怎么办?
郭莲攥着肚兜掀开地窖的门,恰就听见阿单说,解毒可以,但得让吴氏劝着郭嘉些,勿要把男子的精水弄在夏晚体内,否则的话,怕日久要积成毒。
方才夏晚的一声哼如闷棍敲晕了郭莲,此时阿单的一声,却仿佛当头棒喝,又把她给敲明白了。她攥着那方肚兜儿,心说原来这个嫂子是这么来的。
……鸡腿
所以她才忍着,拼了命的忍着。总觉得只要自己忍过去了,等他这一回晚了,就可以躺在一处好好说会儿话。
说是夫妻,比偷情还不如。头一回是在自家的瓜房里,这第二回,是在娘家脏兮兮的厨房里头,夏晚心说,我这苦命,啥时候才能有间干干净净的炕,俩人一头躺着。
好容易等郭嘉折腾完了,夏晚心说,这总可以好好说会儿话了吧。她还未吃饭,穿上了衣服,准备端那半碗饭回来,边吃边说,便见郭嘉仔仔细细扎好绑腿,已是个要走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郭嘉:碗洗啦,锅洗啦,咩哈哈,这下可以直奔主题啦……
第41章
夏晚道:“好不好的在这儿躲着,郭兴横竖有你爹去救,你一个只会捉笔的,跑去凑的啥热闹?”
郭嘉这一回足足弄了半个时辰,眼看明月高挂,只怕再不去,郭兴被押入北齐都城就不好办了,急急在夏晚颊上亲了一口,道:“老爹有腰伤,还在水川阻关,我不去不行。”
夏晚扒拉着碗菹菜面,气冲冲道:“你不过一个弱书生,去了还不是挨刀,快别去了,那死鬼不是战神吗,有本事让他自己回来。”
郭嘉两手肘在炕沿上,凝眸看了片刻自家的小媳妇儿,听她一口一个弱书生,恨不能将她揉在炕头再搬弄上一回,笑了笑道:“他那战神是个假的,得我这个真的去救,你且等着,等那一日有闲功夫了,我让你看看真正的战神是个什么样子。”
夏晚心说你是那门子的战神,一巴掌拍过去,郭嘉已经闪身出门,走了。
一碗面做得三碗饭,郭嘉一碗,郭莲和吴氏各一碗,剩下的只是半碗清面汤,再加上菹菜酸,越吃越饿,夏晚索性也就不吃它了。
盘腿坐在自家这炕头上,望着窗外那一轮明月,夏晚深深叹了口气,掏出郭嘉送的那只玉娃娃来,歪着脑袋响了半晌,忽而想起厨房的面箱子下面有一双杏黄面的小小虎头鞋,据孙氏说,也是她到红山坳时穿的。
夏黄书也是怕抱了人的孩子招灾祸,在她到红山坳的那一日,就把她来时身上穿的衣服全都给烧光了,唯独那双虎头鞋,因绣工精致,形样可爱,叫孙氏藏在了面箱子后头,夏晚正好抽出来,落满了灰尘和蜘蛛网的小鞋子,和玉并在一处,心说将来和郭嘉有了孩子,正好可以留着给孩子用呢。
她正于面箱子后面够着那双鞋,便见门帘一撩,是婆婆吴氏进来了。
夏晚家就在红山坳村村头的第一家,出门便是大路。
郭莲就等在大路上,见郭嘉出来,立刻引面将他拦上:“六畜哥,晋王殿下是不是快到金城了?”
郭嘉未答话,阿单道:“是,据说这一回他和皇上签了生死契,不把北齐人赶到肃北,誓不还朝,便还朝,也是扶棺而归。”
须知北齐人狡蛮善战,大魏自开国以来,就没有把疆土拓过甘州,他敢跟皇帝签这样的生死契,只怕有生之年都很难有活着回长安的胜算。
郭嘉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去地窖里躲着,等我救回你二哥,自回来红山坳接你们。”
郭莲揩了揩眼角,笑了笑道:“我等着你。”
郭嘉微点了点头,全然不是往日要离家时那牵挂她吃饭了否,牵挂她有没有乱跑,有没有好好习字的样子,心不在焉,回头望了眼夏晚家那破屋子,倒是笑了笑。
直等郭嘉转身离开,郭莲的嘴角才缓缓松了下来。
郭万担身有神力,做为整个甘州人人敬仰的战神,居然隐姓埋名在水乡镇,于朝事几乎也不涉足,郭莲原本对这些东西也无甚兴趣。直到跟着陈雁西,因他天天研究朝事,她便也跟着研究起来。
据陈雁西来说,虽说太子年龄够,德性也够,但之所以皇帝忌惮晋王李燕贞,就是因为他文武兼修,刚毅果敢,能打仗,亦能治朝,风芒太甚,每每露头,非但太子在他的掩影下光芒全无,就连皇帝也要逊色,所以皇帝才不喜他。
陈雁西说起李燕贞,恨的咬牙切齿,也怕的颤颤兢兢,生怕自己的人头要叫李燕贞摘掉。
照郭莲来看,李燕贞那样的男人,仅凭打压是打压不下去的,若有郭嘉相助,横扫关西只怕不是难事,到那时,身为他的女儿,又会有怎样的前程?
她正胡思乱想着,便见一骑快马从大路上飞驰而来,虽看不清楚,但瞧月光下那高大的身影,绝对是个北齐蛮人。
她躲在颗老榆树后面,手里仍攥着那方帕子,急促的喘了许久,便见那人下了马,在夏晚家院门前站了片刻,转身便要往里走。
徜若这真是个北齐蛮人,于普通女子来说,躲都躲不及的,可郭莲头皮一硬就迎了出去。也是跟陈雁西那些从娼窠里出来的小妾们学的,最能讨好男子们的声音,郭莲唤道:“兵爷!”
来人并非什么北齐兵,而是尾随着郭嘉,一直从水乡镇跟到堡子里,再跟到红山坳的呼延天忠。
他如今大概是整个关西战场,唯一知道郭嘉就是蚩尤的那个人。真正的战神,不为两军而战,于战场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总操控着战局的成败,不要名,不要利,没有什么可以诱惑他,伏他为已用。
呼延天忠既是呼延神助的侄子,还有个妹妹在东宫为侧妃,颇得太子宠爱,所以虽在边关,人人都要称他一声国舅爷。
甘州做为军事重镇,也是太子和晋王之间斗法,争权,较量的最重要的一块地域。这半年多来因为呼延神助领兵不力,太子在皇帝面前不知受了多少责斥。
身为国舅爷,当呼延天忠知道郭嘉就是战神之后,第一想的,就是怎么才能替太子把郭嘉这个人物牢牢掌控在手里。
所以于月光下仔细辩了半晌,发现这声儿娇滴滴的妇人竟是郭嘉的妹妹郭莲,他就笑了。这小丫头算是整个水乡镇最漂亮的姑娘了,郭万担全家捧在掌心的明珠,对于生的漂亮的姑娘,男子们总喜欢多看一眼,所以他认得她。
郭莲紧紧攥着方肚兜,脸色苍白,低声道:“呼延将军,咱们能不能多聊几句?我有些事儿要求你帮忙。”
厨房里,吴氏一脸的为难,夏晚一脸的错愕。
夏晚愣了半晌,才道:“果真郭嘉才是那个死鬼,蚩尤?”
吴氏极难为情的点了点头,道:“这家子的男人一个毛病,凡事不与女人说,所以你瞧瞧,我也是才知道的。须知这家的孩子,也就他一个是我亲生的,所以那蚩尤,除了他爹,就是他了。”
怪不得方才郭嘉走的时候,说那个假的得他这个真的去解救。夏晚将碗搁在厨案上,捂上肚子,道:“所以,他那脏东西,会带害我的身体?”
吴氏方才没抓到儿子,也不知怎么跟儿媳妇解释,语无伦次道:“照阿单的说法,只要不弄在里头,不弄在里头就没事,下回要是行房,你跟六畜解释解释。”
夏晚跌坐在炕沿上,愣了半晌,才道:“好。”
借着吴氏的话,也总算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给搞清楚了。半年前郭嘉中毒,才是蚩尤最终不肯出战的原因,因为蚩尤不肯出战,呼延神助才想拿她做祭,逼蚩尤出战。而她情急之下,慌张冒失的就嫁给了郭嘉,转了一圈子,她依旧是那个可以帮助蚩尤最终出战的人。
夏晚心头掠过微微的不快,转而一笑:“娘,我初嫁进来的时候,心思也不纯,是想着要他帮我解灾的,这倒好,阴差阳错,我倒替他解了难,可见夫妻之间,就是个互帮互助,您说呢?”
吴氏原以为儿媳妇要哭要闹,没呈想她倒这样大度,握过夏晚的手道:“要是莲姐儿能有你三分的懂事,不至落到今天的地步。”
她话音未落,便见一个人高马大,满脸络腮胡的男子直冲冲就冲了进来。这人挑起帘子,两目扫到夏晚脸上便是一阵怪笑,一言不发,直接就来扯夏晚的手。
吴氏并不认识呼延天忠,见他满面胡茬,瞧着是个胡人,怕他要把夏晚抢到北齐去,自然不肯叫他把儿媳妇带走,掰过呼延神助的手指着自己道:“兵爷,兵爷,你扯我就好,扯我去,我替你们做牛做马,放了我儿媳妇。”
呼延天忠一把搡开吴氏,直接便去拎夏晚的发髻。
吴氏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扑向呼延天忠,一把攥上他的头发,尖声叫道:“晚儿,快逃,快带着莲姐儿一起跑。”
她向来是个软弱的妇人,自来温默的,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忽而暴发起来,自己往前一扑,抓住呼延天忠便死死扯住,凭他怎样挣扎也不松手,想借此拖延时机,给夏晚逃跑的机会。
呼延天忠几把甩不开吴氏,毕竟滥杀无辜成习惯的,瞬时之间,一柄佩刀就已穿腹而过。
吴氏死死攥着呼延天忠的头发,忽而回头,大限将临,脸色灰败,满脸还是对着呼延天忠时的狰狞:“把我的莲姐儿带出去,一定把我的莲姐儿带出去。”
夏晚一看婆婆这个样子是没救了,这时候便哭便拼命皆是蠢招,也不犹豫,借机跃上炕,直接从窗子跳了出去,转身就跑。
奔出院子,她便见郭莲颠着个肚子正在院外的大榆树下东张西望。
夏晚并非不认识呼延天忠,关西大营的将军们,一半以上她都认得,只是方才太急,她一下子并未认出来,和吴氏一样也以为他是北齐人,再看门口榆树上还拴着一匹马,高声叫道:“莲姐儿,有北齐兵来了,快上马,我牵着马带你跑。”
郭莲应着好,却死活也爬不上那匹马去。
门里的呼延天忠已经追出来了,夏晚拖起大肚子的郭莲便跑。
这村子里唯她俩个,呼延天忠眼看追了上来,再无处可逃,夏晚将郭莲藏在一处土墙背后,耳语道:“你在这儿藏着,我去把他引开,千万记得别出来,我会把这人引走的。”
郭莲道:“我娘呢,我娘是不是被这个北齐兵给杀了?”她说着,便放声哭了起来。
夏晚一把捂上郭莲的唇,厉声道:“如今可不是你哭的时候,快闭上你的嘴,小心把那骑兵给引过来。”
她欲走,见郭莲缩在角落里还在不停的哭,又折了回来,犹豫片刻道:“万一我要死了,见了你哥,就告诉他,我不怨他种毒在我身体里,只要他能活着就比什么都好。万一要能找到我的尸骨,让他抽一天的时间,坐在我的坟前,什么话都不要说,就那么陪着我,只要一天就够了。”
第42章
郭莲猛得一把拉住夏晚的手,道:“我听阿单叔说,染了他那个毒,过些日子就会周身溃烂,皮肤渐渐变成绿色,长出苔藓,最终腐烂而死,就这样,你也不怪他?”
要说方才吴氏说的时候,夏晚还能开导自己的话,郭莲这番话仿如当头一击,击到她瞬间就僵在那里。
“真会死的这样惨?”她喃喃而语,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忽而又声厉:“放屁,你哥染毒那么长时间,也没见他全身溃烂而死,我不过染点他的毒,怎么可能就那样严重?”
郭莲毕竟在陈家大院里呆过,曾被别的妾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过,同时也善于用恶毒的语言来攻击别人,所以她低声道:“嫂子怕不知道花柳病,男人染了无事,女人却会溃烂周身,你要见过一个得花柳病的女子,就不会这样说了。”
得花柳病的女子夏晚怎会没见过?
有些在金城做妓的,年老色衰,就会寻个山坳里的光棍嫁了,凑和着一块儿过。恰红山坳就有个那样的妇人,死的时候脏脓流了一屋子,没人肯替她收敛,还是夏晚和孙氏两个帮那妇人收敛的。
那时,那妇人还说,像夏晚这般心善的姑娘,将来一定会有福报呢。
夏晚心说,这倒好,当初我收敛一个染了花柳病的妇人,人人都说我只怕也要染病而死,我活的好好儿的,不期错过初一还有十五,最后竟也要全身溃烂而死。
从在瓜房里又痛又甜蜜的苦痛中还没渡过去了,乍乍然听说自己为了贪那么个男人,转眼就得死,夏晚冷笑了笑,道:“他倒好,竟一句都未跟我提过。”
郭莲拦过夏晚的肩,低声道:“所以,难为你了,愿意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他肯定这一生都会记得你的。”
夏晚咬了咬牙,道:“也不知多少次,才能真正解了他身上的毒,叫他像个正常人一样?”
她记得那个染了花柳病的妇人曾说过,有些男人在欢场上染了花柳病,就会到外面去找些妇人来睡,如此一来,病气过到妇人身上,自己的病就好了。
她曾觉得郭嘉于自己,是攀也攀不上去的高峰,自己只要此生能仰望着他的高峰仰止就好,却不期于他来说,她就像那些欢常男人们为了过病气,而选的妓一般,只是个用物。
这倒问住了郭莲。那骑兵这儿的草从里捅两下,那边的草垛里戳两刀,越走越近,郭莲忽而想起《汉书》上说:七者,天地四时,人之始也。遂答道:“七次。”
照她的猜测,俩人成亲这么久,便没有十回,也有八回了,这样一说,其实就是想让夏晚心灰意冷,即可自己寻死的意思。
但夏晚掐指算了算,发现俩人统共就搬弄过三回,要这样说,便她真的死了,郭嘉身上的毒还是解不了。她再度咬了咬牙,道:“我知道了,你安心藏着,等我把这北齐兵引开,就自己上山往堡子里去。”
郭莲连连点头,月光下唇角一抽一抽,也是真心哀伤,由衷道:“你真是我的好嫂子。”
夏晚笑了笑,忽而就在郭莲脸上搧了一巴掌,厉声道:“叫你们藏着藏着不要出来,一直呆在地窖里的人,手是冷的,瞧你手热和成这样,可见就是你在外面乱走动,才会引来骑兵,这一巴掌你可记住了,遇事要冷静,哭有啥用,哭能救得了你命,叫你不上陈雁西的当,叫你这肚子平下去?叫那北齐骑兵即刻消失?
你可有想过,你这烂糟糟的人生,全是你自己给自己造的?”
郭莲着了她这一巴掌,即刻又给打懵,愣了半晌,语声尖锐无比:“我娘都未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