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田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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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田蜜事-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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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招呼双雁放下帘子,出去了。
  再一觉醒来,眼看日落西山,夏晚心说糟了,我这头一日来认亲,跟谁都不曾说过,只怕我娘要着急了。
  遥遥闻得外面一阵孩子的嬉笑声,中间还搀杂着个成年男子低沉的笑,她披上衫子出门,转到隔壁,这是一间书房兼着茶室,李燕贞坐在案后,甜瓜就在他怀里,俩人同看着一本兵书,也不知甜瓜说了什么,李燕贞乐的哈哈大笑:“这果然是个破阵的好法子,便你两个舅舅也没有你的鬼狡,耶耶都叫你给骗了。”
  甜瓜白齿咬着红红的唇,颇为得意的晃着脑袋。他还是个孩子,在小孩子的眼里,这突然而来的外公,颇有几分童心气,格外的好玩。
  正说着,抬眸见女儿进来,李燕贞脸上的笑随即淡淡隐了下去,但随即就蒙上了一层慈详来,捏了捏甜瓜的小耳朵,道:“抱着这本书,且到隔壁好好琢磨琢磨,一会儿耶耶还要考教你。”
  走到夏晚面前,李燕贞眼眶忽而潮红,再往后退了两步,窗外的夕阳照在他两鬓斑白的华发上,七年前还锐势逼人的盛年男子,莫名给夏晚一种迟暮之感。
  “阿耶在你娘去世的时候,曾指天为誓,言自己找不回你就绝对不会再生孩子。”他声调沙哑低沉,刚毅的下巴微抽了抽:“阿耶并没有做到,你的大弟昱元今年十一,二弟昱瑾今年九岁,阿耶在你之后,有了他两个孩子。但阿耶此生最疼爱的依旧是你,他们不过皮小子,不稀罕阿耶的爱,阿耶也不爱他们。”
  夏晚鼻头一酸,道:“还是弟弟们更重要,女儿怎么能跟两个弟弟比。”从小儿夏晚受的教育,便是儿子比女儿更重要,所以,她以为恰是因为她是个女儿,自己原本的家人才一直不来找她。
  窗外夕阳淡淡,毕竟离开时才三岁的小丫头,回来时连儿子都七八岁了,便内心有多少愧疚,想要怎样疼爱,穿不过岁月那道屏障,错过了孩子最需要他陪伴的岁月,纵胸中有多少的爱意,也表达不出来了。
  李燕贞亲自接过双雁奉上来的茶,不过觑了一眼,随即丢回盘子里:“如今正值深秋,冲的什么恩施玉露,她还是个孩子,不能吃这些茶,把渭南新贡的苦荞茶冲一杯来,开脾又开胃,晚上还能叫她多用一碗饭,快去冲来给她吃。”
  当初,在红山坳的时候,夏黄书总是说,都五岁的孩子了,像这样大的都可以给人做童养媳了,我还施恩养着你,你都不知道感恩。
  如今有了亲父,都双十的人了,却又成了孩子,父亲首先想着的,是要她晚上多用一碗饭。夏晚鼻头一酸,从早上气势汹汹的进门,到此刻才感觉到这是自己的家,对面这男人是自己的父亲,只要他活着,都是她背靠的大山。
  “阿耶下午去了趟六道巷,郭兴已然被发派去了河口,你与他的婚姻不过一说,做不得数,至于郭六畜,阿耶作主替你和离,阿耶不要那样的女婿。”李燕贞断然道。


第78章 
  听李燕贞这意思,郭兴已然给发派到河口去了。
  甜瓜毕竟认郭兴做爹的,爹走了,连孩子的面都不曾见得一见,夏晚心中一酸,道:“兴儿与我同患难,我不能弃了他就走的。他时常在外,便不在身边,我倒也没什么,可是甜瓜会想爹的。”
  李燕贞道:“小孩子而已,念叨两天也就完了,他还懂得什么。”
  夏晚觉得不是这样,便她都对父亲有格外的执著,郭兴从小对甜瓜掏心掏肺的,他怎能不爱父亲?
  不过她也才初初认父,也不晓得李燕贞的脾气,不欲与他争辩罢了。
  “当初看你字书的那样丑,不期在你的书斋里翻了翻,才发现如今你也能写一笔过得去的字了。”李燕贞颇为欣慰,又道:“你和甜瓜就住在这行府住着,等将来阿耶到了长安,好好替你择个夫婿,水乡镇的黄头小儿们,欺负阿耶的女儿,还渡体毒给你,叫你七年时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显然,李燕贞已经把她所有的事情都打听个遍了。
  夏晚听他这是在骂郭嘉,虽说他不想跟郭嘉再有牵扯,但凭心来论,郭嘉待李燕贞不错。徜若昨日他真的杀了太子,李燕贞将会有问鼎皇位的可能。
  她初认亲的时候,还怕李燕贞要强行指婚,把她再度嫁给郭嘉,却不期李燕贞一上来就要做主,替她和离。
  “郭嘉待王爷不错的,况且当初我也非遭他强迫,所做的皆是出于自愿,阿耶您不能因为这个怪怨郭嘉。”
  “年姐儿,你不懂,身为父亲,阿耶不求自己的女婿可以帮阿耶争到什么。阿耶要的是他全心全意的爱我的女儿,而非在你死后再幡然悔悟。”李燕贞断然道::“阿耶是男人,最知道一件事,男人的誓言,绝对信不得。
  这样说,李燕贞意志坚决,那郭嘉就再无希望了。
  夏晚又道:“女儿虽也想和阿耶亲近亲近,可必须得立刻动身前长安,找杨喜给甜瓜配治病的方子。”
  李燕贞折身坐回书案后面,闭上眼睛,眉宇间颇有些淡淡的忧郁:“你母妃是个好人,但性直,气倔,若不是跟着阿耶一起回去,阿耶怕她要为难你。”
  听他这意思,和方才的陈蓉一样,都是在暗示,孔王妃是个难缠的人。为了给甜瓜治病,夏晚三年前就跟旺儿一起赴过一回长安,不过那一回并没有找到合适的郎中,最后无功而返。
  她道:“终归是母亲,我自己会应对的。”
  李燕贞才认回女儿,而且夏晚在长大之后,面容肖似于他的母妃,又叫他心中多了一份怜爱,很想跟她多呆一阵子,可他是奉旨在外办差的王爷,无旨,就不能回长安。
  他道:“罢,阿耶找个忠心的侍卫护戌你们先回长安,阿耶自己也争取一下,给父皇服个软,或者他很快也会召阿耶回长安了?”一个四十多岁的成年人了,还叫父亲这般冷遇,李燕贞脸上的神情,活活就像个腊月三十独独没有讨到糖吃的孩子。
  转眼便是十天。
  金城溢言日上,说王爷的亲生女儿居然没有死,明珠还椟,如今已经回到了王爷行府。至于这女儿究竟一直以来生长在何处,是否嫁人,除了孙嘉荷和郭旺之外,并无人知。
  他们为防夏晚名声有污,自然不会往外多透一句。
  郭嘉依旧住在甘州官驿,但自从夏晚认亲之后,晋王行府就不欢迎他,也不准他踏足一步了。
  在不知道甜瓜是自己的种儿的时候,头一回相见,郭嘉每天都莫名的想念,往昔走在街上从来都不左顾右盼的他,如今看到个吹糖人的,想买一个,再看到个捏泥人儿的,也想买一个,总是在想,甜瓜看到这些玩意儿该有多欢喜。
  有一日前往水乡镇,半路见有一只野鸡摇摇摆摆,带着一群小鸡崽儿在路上大摇大摆的走着,郭嘉下马就是一阵狂追,身后一众金吾卫还以为遇了刺客还是有敌情,跟着他追到人扬马翻,岂料他手捧着一只小野鸡崽儿回来,兴冲冲送到行府大门外,想要送给甜瓜。
  不出所料,行府大门依旧紧闭,牵着只小野鸡崽子,郭嘉失望而归。
  多在甘州呆一天,太子就离长安更近一步。郭嘉脸色越来越难看,冷玉色的脸颊透着股子青意,一手抚着腰间那胖娃娃的缀玉,面色阴沉,站在窗户旁,望着对面黄叶掩映下的东华楼,一站就是半日。
  终于,这日梁清打听到夏晚和甜瓜已准备完毕,将由李燕贞的亲兵侍卫长李越护送,前往长安。
  梁清还送来一封信,正是李燕贞写来的。他身为皇子,居然回不得长安,不愿意把女儿嫁给郭嘉,又无门路可走,不得不写封信来,厚着脸皮求助于郭嘉,托郭嘉给皇帝转交自己的歉意,希望能籍此回长安去。
  郭嘉笑着接过信来,连打开看都不曾看,直接对灯一燃,就把信烧了个一干二净。
  梁清看他如此任性,气的咬牙切齿:“好歹也是我三舅写给皇上的,你看都不看就燃之一炬,未免太猖狂了点。郭六畜,原来你说你无妻无子无亲无故,所以不怕死,如今年姐儿回来了,你还如此猖狂,就不怕将来皇上脑子清醒了,把你给生刮了?”
  郭嘉薄唇一勾,抽的颇有几分诡诈:“去,备快马,咱们也回长安。”
  行府大门外,孙喜荷一身崭新的绸面新衣,身后跟着几个侍婢,人前人后,皆称她一声夫人。托女儿的福,在甩掉夏黄书那个动不动就因为她生不出孩子来而把她打的半死的黄鼠狼后,孙喜荷不期自己还有能去长安的一天。
  她不曾见过李燕贞暴怒起来,搬起椅子就砸人的一面,这些日子每每见他,他皆是笑的春风和面,对夏晚和甜瓜两个,那真是疼到了骨子里。她私下也是止不住的后悔,住在红山坳那种地方,消息闭塞,什么都不知道。否则的话,早点把夏晚送回行府,夏晚岂不要少受十多年的苦?
  眼看入十月,正是秋高气爽之时。愈往西北,风沙愈大,烈阳愈盛,但金城满大街皆是抱臂粗的古槐,遮天蔽日的荫凉,此时黄叶铺地,清晨朝阳初起,正是送别的好时候。
  夏晚披了件香妃色的绸面披风,一头乌发也绾的紧紧,脚上穿的是行长路的靴子,也依依不舍望着李燕贞,他这几日一直跟着甜瓜玩,就没有放甜瓜在地上走过。也许整日笑的缘故,眼角皱纹都多了许多。
  甜瓜这孩子疯魔了,从早起就解着个九连环,连饭都是草草应付,这会子在李燕贞怀里,犹还埋头解着,不时抬头看夏晚一眼,莫名给她施个鬼眼儿。
  就在上车的一刻,忽而哐啷啷的金玉之声悦耳,甜瓜叫道:“耶,耶耶,我解开啦,解开啦。”
  一柄银和翠玉制成的九连环,在孩子幼稚的小手之中,银柄脱框而出。小甜瓜摇晃着手中的银柄,咧嘴便是一口白牙:“耶耶答应过我的,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哦。”
  李燕贞望着面前身姿高挑,笑的格外明媚的女儿,道:“在你母亲面前且忍得一时,阿耶必定极早回长安照顾你。”
  他亲自揭开车帘,伸手试过坐褥是否暖和,看过点心水果是否新鲜,又亲手把甜瓜抱着坐了上去,埋头在他鬓角亲了亲,迟疑片刻,格外僵硬的揽过夏晚,喉咙不停在颤:“阿耶很想和你亲近亲近,可你大到阿耶都抱不动你了,等着阿耶,徜若皇上不下旨,阿耶就是逆诏,也一定回长安陪你们。”
  夏晚也不知到长安后会是什么情况,于那个正头母亲,王妃孔氏心中也格外没底。她原本早就该动身的,前两天甜瓜毫无征兆就昏了过去,夏晚不得不推迟两天,她此时一颗心如焦如炽,只期到长安之后,能尽快找到杨喜,并替孩子配出解毒的药来。
  时时撩开窗帘,李燕贞玄面袍子,眸中微泛着星亮,随着车走了起来。随着车越走越快,他几乎甩着袍帘跑了起来。
  夏晚想起在红山坳,自己出嫁的那日,郭旺背着她出门,孙喜荷也是这样在后面跑,跑着跑着就泪流满面,她时时回头,都看见孙喜荷手揩着脸,强忍着悲噎在笑。
  人不为父母,就不能理解父母的苦心,她的心中只有甜瓜,和甜瓜随时会发作的病,所以看着李燕贞一个四十岁的中年人如此不能抑制情绪,莫名的有点儿难堪和尴尬。大约往后甜瓜离开她,她才能理解李燕贞今日的悲伤。
  “甜,你问你耶耶讨什么了,一个九连环解了半天,连早饭都不肯吃?”
  甜瓜抱腿坐在窗侧,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我说,只要我能在半个时辰里解开九连环,耶耶就得答应我,把我爹从河口给调回来。”咬了咬唇,他道:“我想他。”
  夏晚噗嗤一笑,在他额间香了一口:“我儿子可真聪明。”
  就这样,才叫郭嘉发派到河口的郭兴,才刚进河口城,还没放下行李,李燕贞快马加鞭,又把他从河口给传回了金城。
  而于此同时,郭嘉率金吾卫,一路快马出金城,沿黄河而下,已经到山高太华三千丈,险居秦关二百重,被称之外关外第一险山的六盘山下了。
  六盘山直插云宵,山顶终年积雪,人称鬼门关。出六盘山,一马平川,便可直奔长安。
  夏晚要想近快到长安,抄近道,就必须得翻越此山的主峰米缸山。郭嘉就待在米缸山下,笑的狐狸一样,静静的,守株待兔。


第79章 
  陪着夏晚回长安的丫头有两个,一个是双雁,另一个就是郭莲曾经的丫头双儿。
  双儿是晋王府的家生丫头,而且嘴颇碎,当初伺侯过冒牌县主的,如今正主儿来了,巴不得使出混身懈数来讨好,给夏晚讲了许多晋王府中的旧事儿。
  再有陈蓉每日说一点,以及夏晚头一回去长安时,听过的一些传言,基本就把她亲娘陈姣,陈蓉,以及晋王妃孔心竹之间的爱恨情仇给捋遍了。
  原来,陈姣虽是个小门小户,但初嫁到晋王府的时候,王妃孔心竹待她还是很好的。用双儿的话说,当初孔心竹回娘家都会带着陈姣,李燕贞不在的时候偶尔还同寝同宿,好的俩姐妹一样。而陈姣和陈蓉姐妹情深,陈姣走哪儿,陈蓉自然也会跟着。
  有一回,孔心竹的母亲来晋王府作客,回家之后,夜里发高烧,又呓语,闹了半夜,居然就那么去了。隔了半个月之后,孔心竹的父亲孔方忽而上门,要求娶陈蓉。
  孔心竹便心肠再直,也觉得这里面有些不对劲儿。她待府里的侧妃好,于是带着侧妃回了几趟娘家,结果过了一阵子亲娘死了,父亲却来求娶侧妃的姐姐,说他们没有暗渡陈仓过,谁人能信?
  那母亲是不是叫陈蓉和陈姣两姐妹给害死的?
  虽说没有实证,孔心竹一心认定,自己母亲的死和陈蓉俩姐妹有关。
  于是,孔心竹一通大闹,命人把陈蓉打了个半死,将她赶出了王府,同时,也把陈姣骂到几乎抬不起头来。当然,从此也就把曾经掏心掏肺待陈姣的好,全收回去了。
  这也是陈姣不远千里,跟着李燕贞到金城的缘由。
  出府后的陈蓉去了何处,并无人知道。再后来她就到了甘州,回到晋王行府,依旧和陈姣住在一起。至于陆莞莞的父亲,巧了,据说是个从水乡镇出来的书生,名叫陆冠,而红山坳的霞妞,也就是夏晚同村的那个姑娘,就是这陆冠的发妻。
  所以说世界何其大,又何其的小。
  直至今日,夏晚才知道,霞妞的丈夫,那书生在金城找的富家夫人,却原来就是她生母陈姣的姐姐,陈蓉。关键是,那陆冠今年满打满才三十岁,而陈蓉都已经四十岁了,大他将近十岁,又是无媒苟合,也不知哪陈蓉心里究竟怎么想的。
  夏晚嫁过两夫,于女子再嫁倒没什么非议,但于陈蓉却是想喜欢都喜欢不起来,当然也就不可能跟她亲近。
  她眼中只有儿子,心里只有甜瓜的病。这孩子自打叫人打破脑袋之后,眼眶下便一直存着两抹淤青,像极了当年她初嫁给郭嘉的时候,郭嘉脸上的样子。
  前两天甜瓜晕了之后抱到齐爷那儿,齐爷一捉脉,便是这孩子脑中的包块已然滑离了原来的位置,生死只是时间问题。
  夏晚怕孩子要忽而病发,也不知他何时会死,望着儿子纯澈的眼神,心焦如焚,恨不能即刻就插翅飞到长安去。
  至于晋王府的诸人,以她如今的了解,想必也不会难对付到哪里去。毕竟她是李燕贞的长女,而李燕贞就她这一个女儿,王妃孔心竹便再恨陈姣秭妹,总不会跟自己家的孩子过不去吧。
  中午随从和车夫在一处茶寮中吃茶歇息,夏晚和甜瓜也下了车,四处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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