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夫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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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夫长公主-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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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沂都事变并不是没有漏网之鱼,废帝的太子便是其中之一。这些年来彦帝为了将废帝的血脉铲除干净,派出去搜捕的暗卫从未间断过。三年前彦帝曾严刑处决了一批暗卫,彦景对其缘由心生疑虑,顺着蛛丝马迹查下去,才发现是因为他们捕获了废太子及其第三子,却在押解途中不慎让那孩子脱逃,惹得彦帝震怒。
    “我对那孩子其实了解不多。只打听到那孩子年纪虽小,却十分聪慧,在押解的途中险些逃走。为了防止他再次出逃,暗卫挑断了他的脚筋将他绑在笼子里,所幸他最终仍是被人救走了。”彦景凝眉看向卓印清,“难道当年救出那孩子的人是你?”
    “我是救了一个孩子,但那孩子并不是废太子的遗孤。”卓印清否认道。
    “怎么会?”彦景不由拔高了声音,“那日我在长公主府见到了斐然,他走路虽然与常人无异,脚印却深深浅浅,随行的大夫告诉我他的脚筋以前必然断过,如今能走路,是因为被人后天续上了。当时我不知道你的身份,所以没有细想,斐然的一切都能与当年的废太子遗孤对得上,你却还否认,是不是到了如今你还不信任我?”
    “我若是不信你,又怎会与你说这个?”卓印清示意他稍安勿躁,慢慢解释道,“当年废太子藏身于其恩师叶远家中,东窗事发之日,叶远的独子斐然主动换下了太子遗孤,自己随着废太子被暗卫带走,待我赶去的时候,废太子已然断气,而斐然业已奄奄一息,所幸有楚老先生在,才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白衣太傅叶远?”彦景对当年的事情有些印象,“叶远德高望重,一家子死得却十分蹊跷,坊间传闻说是因为叶家独子叶斐然慧极类妖,拖累了全家,没想到是因为藏匿废太子。”
    “慧极类妖?”卓印清嘴角挂起一抹讥讽笑意,“他倒是当真能为自己做的孽遮掩。”
    “倒是可惜了那孩子。平白背负着骂名不说,这腿疾只怕要跟着他一辈子。”彦景深叹了一口气,“所以你的意思是,那孩子不是斐然,而是斐然身边的长庚?”
    卓印清微微颔首。
    “无论长庚还是斐然,如今知道他跟在你身畔,我也能松一口气了。”
    “与长庚斐然遭遇相似的人太多了,你会松一口气,只是因为你不知道其他人而已。只要彦帝在位一日,对废帝血脉的杀戮便不会停。我将长庚斐然接到大宁,为便于教导他们二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为了护他俩周全。”
    卓印清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气息有些不稳,轻喘了一口气,眼睫抬起深深望向彦景:“我方才说让你做你自己,便是因为这个。方才那一刀,我其实是替长庚斐然挡的,你既然能容得下我,必定能容得下他们来。我能护着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他们二人却还小,若我什么时候走了,替我好好照顾他们。”
    彦景只觉得心跳都滞住了,眼前一片天塌地陷,能听得清卓印清的话,却听不懂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咽了咽吐沫,彦景大气都不敢喘,紧张问道:“你在说什么?”
    卓印清的嘴角弯了弯:“我教长庚帝鉴,教斐然策论。他们虽然顽皮,天资却极好,有你照顾着,起码不会走弯路。”
    “什么帝鉴策论,要教你倒是自己教啊!”彦景攥紧双拳道,“将两个混孩子丢给我算什么事儿?!”
    敢情他方才复位正统的不停说,其实都是一个幌子,是生怕自己不同意他的意思,将此事说与彦帝,前去杀了长庚,才将匕首送到了他手中,用自己性命来试探他!
    若不是他此刻太过虚弱,彦景都想死死抓着卓印清的胳膊问问他,他处心积虑为安宁报仇,为长庚夺嫡,为侥幸生还的皇族与斐然谋一条生路,他为自己留了什么!
    彦景的气息粗重,咬牙切齿从他榻前站起身来,转身要走。
    卓印清却紧紧攥住了他的衣摆。
    “九叔。”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个称呼唤他,“你知道我活不长了。”
    彦景狠心一拂袖,将他的手甩开,低吼道:“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你若要五觉散,我尽心尽力替你去拿!你自己都活不长了,与我说这些,我便能替你活了么?”
    话音到了最后越来越低,最后竟化作一缕低沉呜咽:“我他妈的当初就不应该去大宁,去了大宁也不应该去见你……我老老实实当我的逍遥王爷多好,为何一定要知道这些……”
    卓印清沉默地看了彦景半晌,方要开口劝他,他却垂头转身便向着房门外走。
    “你去哪里?”卓印清低咳着问道。
    “你的伤药被我摔了,我再去问屈易要一瓶来。”彦景背对着他道,“你没看到你的伤口还在流血么,再这样下去你又得躺上个十天半月的。”
    “不必。”卓印清唤住了彦景,指着矮几上的药箱道,“这里还有备用的。”
    彦景定住,背对着他用衣袖狠狠擦了擦眼角,脚下步子拐了个弯,重新绕回到了床榻旁,在那医箱里面翻翻拣拣,时不时拔开药瓶的塞子对着瓶口闻上一闻。
    卓印清指着药箱角落里的一个小瓶:“那瓶。”
    彦景取了它回到卓印清的身侧坐下。卓印清也十分自觉,不等他开口,便乖乖将手伸出来递给他。
    彦景却没接,抓了床头的方巾在他的唇上蹭了两下,眼眶还是红的,口吻却十分嫌弃:“你不知道自己嘴上糊着血么?看起来怪渗人的。”
    “是么?”卓印清显然不知道,视线一瞥那块方巾上的殷红血渍,以手背拭了拭嘴唇,凑近彦景微仰起下颌问道,“掉了么?没掉再帮我擦擦。”
    彦景方抬了手,便见卓印清俊秀眉目蹙起,懊恼自语道:“方才竟然是这幅模样与你说话,简直丢人。”
    彦景活了三十多年,头一回被人弄得这么狼狈,他还没说什么,卓印清竟然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心知他在缓和气氛,彦景手的动作一改,将他推了回去,没好气道:“自己舔去!”
    卓印清抿了抿唇。
    药箱里面的药都是楚鹤配的,见效自然比寻常的伤药快许多。卓印清待彦景上完药,从医箱中翻出了纱布,才开口道:“方才我的话,你这算是答应了,对么?”
    彦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张了张嘴正要回话,便听厢房的大门被人从外哐的推开。
    屈易步履焦急地从外一跃而入,也顾不得对卓印清行礼,便直截了当道:“阁主,方接到消息,裴钧率领着一队骑兵抵达我们的院落,马上要闯进来了。”

  ☆、第101章

卓印清与彦景相对而视,前者的眉间含着沉思之色,后者却已然出声询问道:“他来这里做什么?”
    其实这问题不难,在场之人都能猜出答案。裴钧与隐阁并没有什么瓜葛,这个时候率兵将隐阁的院落包围,只能是冲着彦景。
    两人所在的房间窗牖是半敞着的,卓印清向外眺望,石榴树上嫣红榴花宛若云霞,在青翠叶间静静绽放。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外间的静谧想必是因为屈易调动了武部在外拦着。
    裴钧人就在在院外,对峙的时间越长,闹出的动静便越大,到了那个时候,彦景再想逃走就难了。
    “阁主。”屈易并不知卓印清的心思在短短的时间里已然过了百转千回,以为他在犹豫伤亡,垂头恭敬道,“我已将同行的武部悉数调至前院,只求能将裴钧多拖一些时候,还请阁主与齐王殿下尽快离开!”
    “人此刻是该挡着,但是过会儿还是要迎进来的。”卓印清圆润的指尖在锦被面儿上划拉了几下,便做出了决断。
    转而看向彦景,卓印清问道:“你在这院落住了这么久,是否知道后院有一条逃脱用的暗道?”
    “我刚来的时候就有隐阁中人对我提过。”彦景答道。
    “那便好。”卓印清轻轻推了推他,叮嘱道,“你现在便去暗道里面候着,稍后你的亲卫会在暗道口与你汇合,至时你们一同离开。这条暗道的出口通向潼城城郊的八角亭,那里距离宁彦边界不算不远,且有隐阁早就备下的马匹,你从暗道出来之后御马直奔彦国,无论谁向你传话都不用搭理,”
    彦景闻言一怔:“那你呢,不随我走么?”
    “我若是走,一切便等于坐实了,到时候我无法再回凌安不说,凌安城内隐阁的其余人等,包括长庚与斐然都会有危险。”卓印清一口回绝,催促他道,“你走你的,只要他们搜不到你,便耐何不了我。”
    这话说的在理,卓印清唯一能被裴钧寻到的错处便是藏匿了彦景,若是彦景成功离开,裴钧没有证据证明卓印清是一切的主谋,他自然便无碍了。
    彦景只沉吟了一瞬,果断起身:“那我便先行离开了。”
    卓印清却在彦景转身的那一刹那将他唤住。
    “怎么了?”彦景回身望他。
    因着失血,卓印清的唇色惨白,若不是因为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在凝视人的时候有璨亮光泽闪动,彦景几乎以为他便是一张失了色泽的工笔画。
    “莫要忘了我方才对你说的话。”卓印清的手抬起些许,似是想对他行别礼,却终于还是缓缓落回到锦被上,“无论到了何时,都不能忘。”
    不是不要忘,而是不能忘。
    此间一别,何时才能再相见或者还能否再见都是未知,彦景能清楚地辨认出卓印清流露出的不舍与遗憾,心中苦涩弥漫,彦景对着卓印清用力颔了颔首,郑重道:“我不会忘,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见卓印清应了,彦景又最后望了他一眼,才疾步离开。
    ~
    裴钧身着一袭赤红武将服,腰间束着的玉带更衬得他身形如劲松。越过厢房门口的守卫进入内室,彦景只沉着眉目环视一圈,便将锐利视线落在了那道十二折的绢素屏风之后。
    仿佛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卓印清开口,口吻分外惋惜:“早就听闻裴大将军的威名,今日碍着身份只能隔着屏风相见,着实教人遗憾。”
    卓印清的话有弦外之音,裴钧却没有听出,连客套话都没有说,唤了一声“隐阁主”后,便直截了当道:“将齐王交出来。”
    他的声线极低极冷,润着寒梅腊雪,顷刻间便能将人冻得连渣都不剩。
    屏风另一头的卓印清却笑了,仿佛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今日裴大将军突然率兵包围了我的院落,我本以为是阁内有人不懂规矩犯了裴大将军的忌讳,却没想到是为了齐王。”
    此时的卓印清依然坐在床榻上,因为接连不休的事情,面色委顿疲惫,精神却在隐隐亢奋。
    这是他第一次与裴钧打交道。
    卓印清不得不承认,对于裴钧,他是嫉妒的。不仅仅因为裴钧是陪伴俞云双时间最长的男人,更因为能让俞云双毫无保留付诸于信任的人不多,裴钧却始终是其中之一。
    那是他已然失去,亦或者是从未得到过的东西。
    卓印清能隐隐猜出裴钧追来这里要彦景,必然与俞云双有些关系,心头的情绪却不知是该被称为黯然合适一些,还是释然更多一些。初始他还担心俞云双因着他将彦景放走不原谅他,如今不仅他错了,她也错了,两人之间的隔阂也许就能一笔勾销了。
    彦景此刻应该已经快出暗道了,卓印清只需再将裴钧再拖上一时半刻,待到彦景成功离开,所有的一切就能结束了。
    暗自敛了敛心中的杂念,卓印清再一次开口,声音含着金玉,琅然温润,说得话却自始至终都在与裴钧兜圈子:“裴大将军是头一回来隐阁,想必不知道隐阁有先递帖子后入门的规矩,我这次将裴大将军放进来,是因为不想在边界之处多生事端,扰了民心。但若是还有下次,还请裴大将军按隐阁的规矩来办事。”
    裴钧率兵入门的时候,隐阁武部挡在门口,与他的人马剑拔弩张,大有一副拼得誓死方休的架势。后来有人从前厅过来传话,说隐阁主得知了来者的身份,言为贵客,他才不费一兵一卒地走了进来。
    方才的场景配上现在的一席话,这隐阁阁主做足了无辜,若非裴钧早从裴珩那里得到了切实的消息,定然会被他蒙蔽了过去。
    裴钧面部的线条刚毅,在紧绷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千钧重的压迫感。眯了眯眼眸,裴钧沉缓道:“五月初十,阁主协助齐王从凌安城逃出,途经殷城、晋城、黎城、睢城,一路将其护送至此处。我这人素来不喜欢绕弯子,隐阁主若是交人,我尚可在今上面前为你请求从轻发落。你若不交人,我的人就在外面,将这里夷为平地之后再一寸一寸翻也是可以的。”
    “人又不在我的手上,你教我如何交出?”屏风那头卓印清指尖轻轻摩挲着锦被上细致的线头,视线却注视向窗外。
    从他的方向,能看到裴钧人马在屋外与隐阁武部对峙,这边的人数并不多,想必还有一部分兵力被他分散开来用来包围整个院落。
    卓印清收回视线,浅浅笑道:“五月初十齐王从凌安城离开时,我不巧在病中,连榻都下不得,又怎么可能协助齐王脱逃?我自五月十七初伏离开凌安,路线虽然与裴大将军说得差不多,却只是为了来潼城避暑。至于齐王彦景,我手上确实有他的消息,不过方向却与裴大将军的南辕北辙。裴大将军若有兴趣听,我可与裴大将军说上一说,若是裴大将军执意认为齐王的逃脱与我有关,我亦无话可说,只等裴大将军将寒舍夷为平地也搜不出齐王之后,记得还我一个清白。”
    卓印清说到此处,顿了顿,声音是温和的,语调却是冷的:“不过到了那时,裴大将军擅闯民宅,将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别人头上,平白给自己添了麻烦不说,也会损了大将军的威名。”
    裴钧冷笑一声,下颌微仰,勾勒出一抹孤傲弧度:“都说隐阁主能言善辩,今日我是见识到了。既然隐阁主敢放下话来让我搜,我又怎么能让阁主失望?”话毕,气沉丹田淡淡道:“来人!”
    话音不大,穿透力却极强。窗外立时有兵戈摩擦声传来,有人应道:“大将军。”
    “彻搜。”裴钧立在原地,话是对着窗外说的,视线却定定落在屏风上一动不动,“不只要逐门逐户,还需细查这庭院内外是否有暗道或密室。既然隐阁主都发话让搜了,你们也不必着急,都给我仔细这些。”
    “是!”庭院内的士兵领命,行动有素分散开来。
    屏风那面的人影依然如静止的一般,就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变幻,显然不以为意。
    裴钧唇角收回视线,侧眸一望一直守在一旁的屈易,随意寻了一个杌子坐了下去。
    屋外人声喧嚣,屋内的三人却不约而同保持沉默。屏风之前卓印清为自己斟了一盏凉茶,浅浅啜了一口,面上神情坦然。屏风另一侧的裴钧在同一时间眸光如刃,直直扫向厢房的大门处。
    是自己麾下的副将疾步前来,入了内室对着裴钧躬身一拜:“禀大将军,我们将这所府邸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裴钧剑眉拧起,垂下眼睫问出一句:“是么?”
    副将垂头沉默。
    裴钧从杌子上站起身来:“既然如此,确实没有再耗下去的必要了。”
    副将以为裴钧是要收兵归帐,直起身来向着门口走了几步,打算为裴钧领路。谁成想裴钧的手却在此时倏然向腰间一撤,电光石火之间已然抽出了佩剑。剑刃出鞘,与剑鞘摩擦出一阵冽冽寒音。
    “我给过你机会,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便也只能顺了阁主的意了!”裴钧的声音随着如练剑光,向着屏风处直逼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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