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雁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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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雁搏-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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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姿国色的瑟瑟,头上戴着红帕子,上面插着洁白的翎毛。身着银鼠领络缝粉红色袍子,腰悬玉佩,脚穿乌皮高筒靴。瑟瑟不但人长得漂亮,且性情贤淑温柔。她让秃儿重新把虎斯抱好,用小手轻轻地抚摸着虎斯的伤翅。虎斯不解其意,张嘴去啄瑟瑟的手。瑟瑟对天祚帝笑道:“圣上,今年猎获的头鹅,虎斯功不可没。难怪叫它虎斯,这真是个力士呀。一口气搏击下三只鹅雁,这在春捺钵史上也是罕见的。伤了翅膀怪可怜的,是不是可以功过相抵,赦它无罪。没准可以养好伤,重返蓝天呐。望圣上裁夺。”
没待皇上回答,枢秘史肖奉先早按捺不住,急趋步上前,道:“圣意不可违,以臣之见,还是别让它零受罪了。”
这时,又从座位上走出姿容曼妙的元妃贵哥,她头戴錾花鎏金冠,冠上插着颤巍巍的步摇,步摇上还有几个小小的银铃,加之耳环、璎珞,每迈一步,都会发出叮咚悦耳的响声。贵哥和瑟瑟的服饰相类,展现的面孔却是黄面黑唇,让人看着不怎么舒服。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用葫芦瓤子、杏仁、猪肚调配而成的面摸,这样的面孔,俗称佛妆。作为妃子,贵哥总爱把姿容曼妙的真面目掩盖起来,她十分注重保养这张脸。女为悦己者容,一般都是须讨天祚帝欢心的时候,才肯揭去面摸,露出水嫩的肌肤。贵哥的看法与瑟瑟相左,她直言不讳地说:“圣上,兄长说得对,长痛不如短痛。”
大皇子晋王敖卢斡疾步走到母亲文妃身边,对天祚帝说:“父皇,母亲说得对。皇恩浩荡,孩儿望施恩于虎斯。”
十多岁的皇子秦王耶律定跑到母亲元妃身边,对天祚帝说:“父皇,杀了虎斯,我们还可以去五国部征缴嘛!”
“哦,”天祚帝显然对小皇子的魄力很满意。
敖卢斡对耶律定说:“可你永远征缴不来虎斯了!”
“哼!那又怎么样!”耶律定撅着小嘴说,“像虎斯一样的海东青多的是!”
“哈哈哈……”天祚帝大笑,“这叫有其母,必有其子。事虽小,可朕还真不好裁夺了。众爱卿,谈谈你们的看法。”
这时,南院老态龙钟的宰相李处温,叩拜天祚帝道:“臣以为这不仅仅是处置一只鹰鹘的问题,它涉及到朝廷纲常法纪的尊严。我看指令即出,不可复收哇。”
北府宰相萧德恭步履蹒跚晋见道:“古人云: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皇上当以仁慈为念,方能使人心向善,安定祥和,赦一鹰,而得民心,实乃国之幸事。”
又一北府老臣耶律章奴走出来,和稀泥道:“按说,这杀有杀的道理,可放生,也有放生的理由。两种意见,实难抉择,这个、这个……”
行宫都部署陶苏斡趋步天祚帝面前,掩口对天祚帝奏道:“皇上,臣倒有一主意,既不留虎斯,又不处死它,不如用虎斯难为一下女直。”因女真犯辽兴宗耶律宗真讳,故辽人称女真为女直。陶苏斡的话音变得越来越小。
“好,好!”天祚帝听得眉飞色舞,陶苏斡的话音刚落,就急不可耐地嚷道:“好主意,就让虎斯难为一下女直。”接着,便部署臣下传女直太师乌雅束进见。”
臣子、皇妃又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唯秃儿抱着虎斯,像抱只刺猬,打不敢打,扔不敢扔,像根木桩,戳在地当央。
不多时,响起侍卫一片声的呼唤:“宣女直太师乌雅束觐见!”
半晌,终有个女直人走进了大帐。他耳垂金环,脑后拖着根大辫子,辫梢扎一缕彩丝。状貌奇伟,步履稳健。衣衫极不考究,上着左开襟的白布袍子,因族人崇尚白色。就连兽皮缝制的裤子和鞋袜也是白色的。由于冬季防寒,常往脸上涂抹猪骨油,防止皴裂的缘故,皮肤显得很粗糙。在辽天祚帝和诸臣子的眼里,这是个货真价实的土著。来者四十二岁,比天祚帝大六岁。面容坚毅,一看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他按着族规,对天祚帝打千唱喏问候。
“你是何人?”天祚帝似曾相识,但又忘记在那见过。
那人回道:“在下阿骨打叩见皇上。”
天祚帝问:“太师乌雅束怎么没来?”
阿骨打:“因近两年年景不好,民不聊生,大哥恐下面生变,阻绝大辽鹰路,故不敢擅离职守,特指派我前来晋见皇上。”
天祚帝:“都带了什么旨贡啊?”
阿骨打:“名马、貂鼠、青鼠、黄蜡、松子、白附子、天南星。还有名鹰海东青。”
“哦,”天祚帝问,“海东青有纯白色的没有啊?”
“回皇上,这种鹰,几千只里才有一只,实属罕见。贡品里并无一只纯白鹰鹘。”
天祚帝狡黠地说:“今天朕就赐给你们一只纯白鹰鹘,如何?”
“在下不敢承受。”阿骨打叩拜道:“按辽法,除了朝廷,士庶是不许蓄养海东青的。况我完颜部属化外边鄙草民,岂敢破戒?”
“唉,“天祚帝说,“朕让你蓄养,你就可以蓄养嘛!”
天祚帝给秃儿一个眼色,秃儿忙把虎斯递与阿骨打。
“谢皇上。”阿骨打不得不接过来。
天祚帝说:“阿骨打,如果朕没记错的话,你在十多年前,曾来我们这里献过叛辽罪人肖海里的首级,对吗?”天祚帝影影绰绰想起了往事。
“那是阿离合懑。”阿骨打说,“讨肖海里有我在场。十多年前我倒是来辽献过部族叛人麻产的首级。”
“这就是了,还因此封你为祥稳,是吧。”天祚帝说。
“喳,正是在下。”阿骨打又打了个千。
天祚帝说:“我听说,你曾和我们辽贵人玩双陆,闹翻了,想用佩刀刺死对方,可有此事?”
“什么贵人?实属无赖,投琼不胜,妄行马。”阿骨打回道。
双陆,一种赌具。黑白马,如跳棋子,各十五枚。琼,即骰子,要按骰子的点色行走,在棋盘上,马先出尽为胜。因压有牛羊赌注,而辽贵人不按点色走,阿骨打当然不让他。辽贵人又不服输,根本不把女真人看在眼里,明明骰子掷了个幺点,却玩赖,愣说掷了个四点,那样;马就将全部走进大营。阿骨打那时血气方刚,气不过,与之理论。辽贵人非但不认错,还撸胳臂绾袖子要揍阿骨打。阿骨打忍无可忍,拔出匕首想刺死他。多亏随行的希尹,他一把死死地攥住了匕首把。阿骨打像暴怒的狮子,用刀鞘狠狠地刺了辽贵人一下,那刀鞘是用酱瓣纹的桦木做的,呈金黄色。辽贵人以为匕首刺进了胸膛,一个趔趄躺倒地上,吓得面无人色。围观的人,都去拉架,一场风波才算止息。
天祚帝:“侍臣都劝爷爷诛杀你,可我爷爷说:‘吾方示信以待远人,不可杀。’这才使你保全性命,是这样吧?”
阿骨打:“在下对道宗皇帝感恩戴德。”
天祚帝:“啊,好啦,好啦。过去的事,不提了。阿骨打,你听着,朕给你们的虎斯,可是只折了翅膀的鹰鹘。回去好生饲养,疗治创伤。来年此时此地,朕可要看它重返蓝天,搏击头鹅祭祖。倘不能如愿,你们要拿出十只纯白色的海东青来见我。”
“这……”阿骨打感到十分震惊。
天祚帝:“你想抗旨吗?”
阿骨打:“在下不敢。”
天祚帝:“那就到这吧。”
“喳!”阿骨打转身退下。
这时,有侍御进来禀告天祚帝:“启禀皇上,据馆伴使来报,大宋使者郑允中、副使童贯要求面见皇上。”
天祚帝:“使团现在何处?”
侍卫:“由馆伴使陪同,在中京馆驿中。”
天祚帝:“即非贺正旦,又非贺生辰,不知要面朕何事?”
侍卫道:“馆伴使说,宋使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来问问皇上起居,祝皇上圣躬安好。”
“既如此,就说朕很好。我忙着,由留守大臣和馆伴使好生接待,按常理打发回去,代朕回问大宋皇帝圣躬安好就是。”天祚帝说。
“遵命!”侍卫退下,天祚帝又和臣子们痛饮起来。

第二章
结义尚有亲兄弟 谁料草莽育英雄
“二弟,喝!”乌雅束为阿骨打接风,酒已喝了两个时辰,可他又举起了酒杯,两人盘腿坐炕桌旁,在油灯的映照下,阿骨打见一个硕大的黑影,在土墙壁上晃动了一下,便固执的僵硬不动了。
按女真习俗,酒前用饭。饭是用小米和稗草籽,加上干野菜熬的粥,嫂子又往里面沃了一木勺猪油。饭虽有些粗砺,但阿骨打吃得很香甜。
“大哥,我喝可以,但你万万不能再喝了。”阿骨打举起酒杯对乌雅束说,他看到乌雅束平时蜡黄的脸色已经潮红,他知道乌雅束的病情。
“好,你自己喝。”乌雅束将酒杯放于桌子上。
阿骨打一仰脖,又一杯酒下了肚。哇,真是好酒。香喷喷的米酒,辛辣爽口。这酒是辽人从汉人那鼓捣来的,他们又出高价从辽设立的边境榷场买来。
乌雅束说:“吃肉,吃肉!”
阿骨打望着满满的一盆子肉,獐狍野鹿,应有尽有。都是嫂子和阿骨打的妻子唐括氏用铁三足锅烀熟的,刚端上桌子,冒着腾腾热气。
嫂子和妻子正依门而立,边说话,边等待吩咐侍侯。
嫂子和妻子,还有四弟吴乞买的妻子,都是唐括部人。娶外姓女人做妻子,这也是女真人的习俗,这种联姻,有许多好处。最大的好处,因血缘关系,可以巩固部落联盟。起码他们完颜家族,几代人都是这么做的。
阿骨打并没有吃肉,他望着两个女人发呆。锅灶不很好烧,加之烟熏火燎,女人的眼圈有些乌青。由于平时带孩子,操持家务,两姊妹早没了姑娘时的风采,眼睛凹陷了,颧骨却突了出来。可她们任劳任怨,为了家,她们上山砍柴,侍弄有限的土地,甚至参加男人的狩猎。女真女人,吃苦耐劳,让阿骨打心存感激。当阿骨打得知大哥要单独为他饮酒接风,他就把正室唐括氏先就打发来,一是帮嫂子忙活忙活,二是多日不见,让姊妹叙叙旧。阿骨打理解女人的心。
“呦,你怎么不听劝,还喝呀!”嫂子的惊呼让阿骨打回过神来,他发现乌雅束又偷着把半杯酒喝了下去。
“不喝馋的慌,有什么办法。何况今日又是为二弟接风,我高兴。”乌雅束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又拎起黑白花的鱼提梁壶,这也是五年前,阿骨打从宁江州榷场换来的。这是辽烧制出来的瓷器。他觉得造型和花纹不错,用两张水獭皮才换成。在辽的榷场上,无论是交换还是买卖,辽人都千方百计的占便宜。随意加税,欺行霸市,压榨宰割女真人。对这种巧取豪夺,贪得无厌的行径,辽统治者还美其名曰:打女真!
阿骨打将这把壶换回来,就给了大哥。他虽然和大哥是同父异母,但比一奶同胞还要亲。
阿骨打本不想再给大哥倒酒,但见乌雅束不断用舌尖舔着干裂的嘴唇,馋酒的样子着实可怜,便不顾嫂子的白眼,又给倒上小半杯。之后,又给自己满上,他看到大哥紧紧地按压着右上腹,那个部位,不知是五脏六腹的哪地方出了毛病。
大哥真的不能再喝了。
这小半杯,看样乌雅束一定得喝下去,谁也管不了的,弄不好,他会和你急,这没办法,女真人嗜酒如命。看来,他阿骨打得悠着点喝。
此时,乌雅束正醉眼朦胧的欣赏着阿骨打,对这个弟弟,比喝酒更让他陶醉。阿骨打强健的身材,无处不显示出力度;阿骨打有楞有角的脸庞,无处不显示出果敢坚毅;更让人折服的是阿骨打的心计,能联合人,遇事点子多多。父亲临终的一句话,始终刻在乌雅束的脑海里。父亲说:“乌雅束柔善,唯此子足了契丹事。”知子莫若父,乌雅束觉得真被父亲言中了。和二弟对比,自己日益显露出软弱,无论性格还是身体。可二弟真的能够解决契丹问题吗?虽则父亲把阿骨打看得很透,他乌雅束也十分看重这个弟弟,可了却契丹事谈何容易,乌雅束对父亲寄托的大希望,有时也怀疑是不是有点不着边际。
近来,由于疾病缠身,是他不愿出使辽国的真正原因。他怕契丹人看到他病恹恹的样子,会更变本加厉的欺侮女真人。派阿骨打出使辽,是他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这样做,一是可以锻炼弟弟与辽人打交道的能力;二是让阿骨打看清辽人的实力,以防将来莽撞行事。乌雅束对阿骨打的出使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最让乌雅束不放心的是阿骨打的倔脾气,好感情用事,发起怒来,难以自控,不知会惹出什么麻烦。所以,当阿骨打去赴辽的头鹅宴时,他一个人,在村头徘徊。望了又望,直至很晚,看到阿骨打一行人平安回来,他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吃,多吃些肉。”乌雅束又一次劝导。
阿骨打没有吃肉,他看中木质盘子里的生鹿肝,用腰刀将其切开,递一半与乌雅束,两人大嚼大咽,弄得满嘴角都是血渍。
乌雅束说:“多吃点肝好,可以明目。”
“是呀,无论是狩猎还是打仗,太需要有双好眼睛了。”阿骨打说,“可我更希望吃肝能把你的病治好,我们女真人太需要大哥你了。”
一句贴心话,让乌雅束好感动,他又把杯子举起来。
阿骨打把乌雅束的手臂压下去:“大哥,你不能再喝了!”
“好吧,哥听你的。”乌雅束说,“这酒庆祝弟弟凯旋归来,我把杯中酒喝了,就决不再喝了。”
阿骨打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很内疚地看了看嫂子,好象乌雅束过量饮酒都是他的错。
阿骨打见嫂子推了妻子一把,妻子会意,对阿骨打说,“你也别逞强了。”
阿骨打看了看妻子唐括氏,没吱声。
乌雅束又醉眼迷离的欣赏起弟弟。阿骨打自小就爱和这个哥哥一起玩耍;稍大,又一起射猎,关系十分融洽。
“哥,狗日的天祚帝也太欺负人了!”阿骨打说,“要不是你一再叮嘱我遇事千万要冷静,要忍耐,我说什么也不能接过虎斯,这不是故意刁难我们吗?”
乌雅束说:“贤弟有大长进了。这胳膊拗不过大腿,该忍就得忍。按说,这节度使的差使该早让你来做。可叔叔盈哥临终不放心,还是让我再带带你。怕你遇事不冷静,捅出大漏子,契丹人不但会血洗我们全家,恐怕整个女真部族都在劫难逃。”
“要我说,是我们女真人太软弱。我们越软弱,他们越拿我们不识数。”阿骨打说,“契丹人的胃口让我们吊得越来越大,就说贡品吧,他们缺什么,就向我们要什么。而他们要什么,我们就得给什么。他们要多少捐,我们就得给多少捐,他们要多少税,我们就得给多少税。最不能让人忍受的,是他们可以随意玩弄我们的女人。以征缴海东青为由,派出一伙又一伙银牌天使。狗屁天使,简直就是恶魔!原来到那村,夜里只是要一般女人侍侯,美其名曰:荐枕。现在倒好,连未出门的闺女都不放过。过去,只在一般百姓家挑选女人,现在,头头脑脑家也敢去了。奇耻大辱啊!难道我们就这样忍受下去吗?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再这样下去,我们还有什么脸面做这个节度使!辽国人封我们这个官,是为辽国人做事,还是为我们女真人做事?”
阿骨打说着竟气愤的“砰!”地拍了下桌子。
“心急猎不得黑瞎子。”乌雅束看到疾恶如仇的弟弟,心里还是瞒高兴的,他语气平和地说,“其实,我们历任节度使都是利用辽国这个封号,为壮大我们自己,结束这种忍耐做准备呀!”
“可你总不想和契丹人动真格的。”阿骨打说。
“现在,我们还不能以卵击石。”
“不,不是以卵击石!他们不是石头,我们现在也不是卵。该给他们点厉害看看的时候了。”阿骨打说。
“哦,人家有百万大军,可我们才千八百人的队伍。”乌雅束故意激阿骨打,“这样说,是不是有点太张狂了?”
“不是的。”阿骨打说,“我这次使辽,看他们并非铁板一块。酒宴上,为海东青一事,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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