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耻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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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耻奴-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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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明明白白,晓得中国的一班将士,都是些酒囊饭袋的庸材,便放大了胆,竟自带兵深入,拣了一块形势的地方,扎下大营,和中国扎营之处,相离不远。甄士贵还胡涂着,竟自不知,直至日本那边发了战书过来,方才大惊失色,手足无措。江念祖乘此机会,又献计道:“他们打了战书过来不过是急于求战,我们只要把营门紧紧的守着不去理他,况且我们是以主待客,以逸待劳,怕他怎么?守了十天半月等到他粮尽兵疲接济不来的时候,怕他不退回去么?”甄士贵听了正中下怀,十分欢喜,便依了他的说话,深沟高垒的坚壁不战,要等他自家退去。佩服江念祖的高见,真是五体投地,崇拜非常。原来江念祖书生之见,看了那古时战史,估量着如今的枪炮时代还是和古时交战一般,只要坚壁清野,自然就可退得敌人,却想不到如今战阵的利用品都是些格林炮、克鲁伯炮、后膛枪、毛瑟枪,不是缩着头颈闭了营门就可以躲避得过的。

    闲话休提。只说日本司令官小田介雄发了战书,便预备着两军开战,谁知等了一天,音信寂然,没有一些响动。小田介雄甚是疑惑。又等一天,也是如此,依着他部下将士的意思,就要带了全队人马,直捣中国的大营。幸亏小田司令官老成持重,恐怕这里头有什么别情,约束部下兵士,不许轻动。原来小田介雄见中国兵士的表面也还队伍严整,旗帜鲜明,更兼各道援兵,都聚在一起,差不多也有二万余人,小田介雄带的人马,却只有九千开外,人数比中国少了一倍,所以不敢轻轻易易的进兵。那晓得一天一天的,等了下去,中**将,竟是无声无臭的,没有个开战的信儿。小田介雄等得不耐烦了,便又发了一封约战的哀的美敦书,仍旧是石沉大海,音信全无。小田介雄到了此时,再也忍耐不住,便派了一队哨骑充做先锋,多带几尊快炮,前去试探。小田介雄自己带着大队人马,随后接应。那一队哨骑,得了将令,高高兴兴的到了战线界内先放了两声号炮,意思是要叫中国兵士出来对敌。不料等于一回,毫无响动。那带兵的中佐,见于这般光景,焦躁起来,大着胆子,往前直进,又进丁一二里路,已经望见了中国的营门。带兵官不敢再进,便排下队伍,架起快炮来,不分好歹,竟对着中国的营门,一阵乱打。说也好笑,中国的一班将士见日本的大炮已经打进营盘,一个个吓得手慌脚乱。那营门口现现成成的放着大炮却没有一个人敢出来施放,一炮也开不出来,反被敌兵逼近营盘,尽着力量把快炮望营内打去。正在打得高兴,忽然中国营内飘飘荡荡的挂起一面白旗来,原来欧洲战例,挂了白旗就是个止战的旗号,好似挂了降旗一般。当下日本的一班兵士见了,一个个哄然大笑,拍手高呼,一霎时欢声雷动,都叫着日本国天皇万岁,日本国陆军万岁。一片欢呼喜跃的声音,直震得山鸣谷应,渐渐的停了枪炮,奏凯回营。看官,你道他们不过打了一个小小的胜仗,为什么要这般欢喜?原来他们先起开战的时候,心上原有些七上八下的,恐怕打不过中国,吃了败仗,贻笑欧洲。现在见中国兵士,这般**,放着甄士贵带了四十五营人马,被他们一队前锋哨骑,五百名马队,二十尊快炮,便把甄士贵打得挂了白旗,料想中国的带兵官一个如此,个个如此,以后也就可想而知的了,你叫他如何不喜?

    闲话休提,且说甄士贵见日本的大队,逼近营盘,就把他急了一个半死,幸得听了江念祖的说话,挂了白旗,果然敌人立时立刻的住了枪炮,迳自回去。甄士贵方得放心。看官,你道他那里来的白旗,难道他先就预备的么?原来甄士贵听了江念祖要挂白旗,急切问那里找得出。甄士贵急中生智,叫人把自己牀上的白杭绸被单揭了一条下来,找一根旗竿,挂了上去,就算是面白旗。中国的军事,总算地球之上,**到极点的了。

    当下甄士贵见敌兵虽然退去,恐怕他明日又来,万一他不听白旗的号令起来,这可不是顽的,便又传了江念祖进来,密密切切的和他商议,要他想一个退敌的法儿。江念祖沉吟了一会道:“现在事已如此,也没有退敌的法儿,只有两条道路,不知总统要走那一条?”甄士贵连忙问他,怎样两条路。江念祖道:“一条是和他开仗调齐了四路援兵决一死战,打了胜仗不必说,要是打了败仗,千军万马之中出死入生之际,性命就不可知了。”甄士贵听了把舌头伸了一伸,头颈缩了一缩,低声向江念祖道:“说起和他开仗这件事来,我竟没有这般大胆,其实我当初跟着木中堂剿匪的时候,也狠狠的打过几回,彼时并不觉得十分害怕,现在不知怎样的,提到开仗,就有些胆战心惊,连我自己也不信,这和他开仗的话,不要说它。快说你那第二条,是个什么道路?”江念祖也低低地说道:“依晚生的愚见想来,这第二条道路,倒是很好的一个主意:晚生和总统写一封信,给那小田司令官,信上和他说明,把平壤以西的这些地方,一齐让给他们;我们自己拔营回去,叫他不要穷追,我们并没有和他开仗的意思。那时我们把这一带地方让出,安安稳稳的回到金州扎营,既不用和他打仗,又没有什么危险,这不是个妥当的主意么?”甄士贵听了,虽然怕死贪生,却也有些迟疑不决,想了一回道:“不妥不妥,我若让了平壤,退到金州,这几百里地方,都被他们占去,回来上头追问起来,这个丧师失地的罪名,我怎样耽当得起?”江念祖听了又逼他一句道:“总统若不肯退回,明天等他们大队到了,再说退避的话,可是来不及了。总统请想他们的兵士,何等精强,这一班老弱营兵,那里是他的对手,这不是安心送死么?至于上头追问的一层,倒可无须虑及。为什么呢?如今世上的事情,只要有了情面,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更兼总统是木中堂的旧部,又是中堂荐引的人,将来就是有什么处分下来,有中堂在里头照应,料想不要紧,不知总统心上何如?”甄士贵原是一个武夫,那有什么见识,被江念祖一派危言耸动,想想他的说话,倒也不差,有中堂在里面招呼,料也不至于有什么大罪,比到那和他开仗的危险,死生就在目前,终觉得平稳些儿。想着,便不因不由的,点头称是。江念祖见总统答应,甚是高兴,便详详细细地写了一封信,给那日本的司令官小田介雄。信上只说情愿把平壤一带地方退出,退到金州扎营,并不和贵国开仗。

    但退兵之际,还望贵统帅通饬各营,勿行追击,免至两败俱伤,实感大德。差不多一封信上,都是这样摇尾气怜的话头,一时在下也说他不荆只说江念祖写好了信,给甄总统看了一遍,又盖了军营的关防,急急的差人送去。那日本司令小田介雄,还只认是中国打来的战书,及至拆开一看,方才晓得,止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传给合营将士看了,没一个不好笑。当下小田介雄就提起笔来,草草的写了一封回信,给来人带去。甄士贵和江念祖,正在那里眼巴巴的等着,心上还有些摇摇不定的,惟恐小田介雄不肯答应,一定要和他开仗那就糟了。现在忽听得有了一封回信,好似得到了什么宝贝一般,登时放下了几分烦恼。这一来有分教:青磷尸烂,难招杜宇之魂;黑塞苍茫,泪洒苌宏之血。不知小田介雄的信上怎生说法,且看下回便知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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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且说甄士贵和江颖甫见了小田介雄的回信,心中大喜。连忙拆开一看,里头草草的写着几句,说贵统帅既然知难而退,把平壤以西的地方一律让归敝国,敝国自当略顾邦交,不行追击。但平壤西面敝国已经立有炮台,现在中日既成敌国,不能以一己之私情废国家之公敌。请贵统帅由小路绕过于壤,退入金州,便可全师而返。那意思甚是轻保甄士贵看了大喜,便和江颖甫商议,怎样的退兵。江颖甫道:“这个容易,只要明天传齐了各营提镇,叫他们一律退兵,再找几个本地的土人,叫他做个向导,只要抄过了日本的炮台,就不要紧了。”看官且住,你想甄士贵身为统帅,连他自己营盘后面被敌人来立了炮台,他还昏昏沉沉的,没有晓得,这样的统帅中国用着了他也算得地球上有一无二的了。当晚隔了一天,甄士贵传齐诸将,发令退兵。有一班胆小些的武官,听见退兵两字,欢喜非常,连连答应;也有几个不怕死的提镇,见总统无故的叫他们一律退兵,不觉愕然不解,就有人忍耐不住,越众上前,问他为什么无故退兵。甄士贵老着面皮说道:“你们不要多疑,我自然有个道理,将来自然晓得,不必多说。”别人听了,也不好再问,只得由他。四十余营人马,收拾了一天,陆陆续续的,一齐拔营倒退。又怕撞着了半路上的日本炮台,找一班土人,在前领路。

    原来这条道路,大路只有二十余里,小路却弯弯曲曲的,绕过大路,倒有四十余里,不知路径的,再也绕不过去。甄士贵带着自己部下的十营人马,跟了土人,走了二十里不到,那几个做向导的土人,不知走到那里去了。这些兵士,没有向导,那里认得清路径,乱撞乱兜的,兜了一会,仍旧的兜到大路上来。甄士贵骑在马上,只认是小路已经兜过,料想没有什么危险的了。那知走不多时,忽听得轰天的一声炮响,早有一颗炮弹,平空的直飞下来,把那前队的马兵,卷去了十几个,连人连马,不见影纵,离得甄士贵的马头,只有四五十步远近。甄士贵大惊失色,觉得耳朵里烘的一声,好像自己的头胀得有巴斗一般大小,眼内金星乱进,耳中烘烘的响个不绝,几乎一跤跌下马来。又听得前队齐声发喊,甄士贵更觉心惊,急忙抬起头来,向前面看时,只见数里之外,果然有一座小小的炮台,方才那一炮,想一定是那炮台上打来的了。说是迟,那是快,接连又是两炮打来。此时甄士贵部下,还有十营人马,并且有几营,还都是从前平捻的淮军,一见了这般模样,便大家哗噪起来,扎住队伍,想要开炮对敌。又有人嚷着说道:“看他这个炮台的样子,至多也不过二三百人,我们这里却现有十营人马,比他多了十多倍,我们何不一齐拥上去,先抢了他的炮台。”

    这句话一说出来,一班兵将,一个个齐声道:“好!”竟不听总统的将令,摩拳擦掌的,便要奋勇上前。甄士贵此时,也禁止不得,呆呆的骑在马上,由着他们乱嚷,发不出号令来。忽然江颖甫一匹马冲到面前,连加摇手,大叫:“使不得,你们不晓得他们外国人的性情是信实不过的。我们说过不和他开仗,怎么又要抢起他的炮台来惹发了他们的性儿?不要别的,只要带了人马从后边往前一抄,还怕不是个滚汤泼老鼠一窝儿都死么?你们快快的退下去,不要闯祸!”说着,还怕他们不肯退后,又一马跑到甄士贵面前指挥军士把甄士贵背后的帅字大旗唿喇的望后一倒。从来行军旗鼓,是全军的耳目,一班军士,见帅旗倒了,一齐望后倒退下来。甄士贵也跟着他们,逃归原路,连退了十余里,方才放心。甄士贵经此一惊,更觉得手足无措,连夜又去找了几个土人,领着大军,抄过小路,计点起人马来,十营人马,只剩了六营。原来也有路上失散,也有有心逃走的。

    甄士贵到了此时,也无心追缉,一直退过五百余里,到了金州界内,方才扎下营盘,和行军粮台屯在一起。甄士贵以为到了此间和日本大队相离甚远可以无虞了。谁知不多几日,敌军依旧的接踵而来。甄士贵惊得面皮失色,半晌无言,急急的带子一营亲兵,逃到金州城内,把城外的粮台大营,都交给江念祖一人执掌。

    江念祖既然握了权柄,便把饷银一齐运了个干干净净。又心中暗想:甄士贵着了我的道儿,平空的把五百里地方,让归日本,将来上头晓得了这个消息,问起罪来,重则斩首,轻则充军。我不趁这个时候,走了回去,难道还等着他攀扯我么?

    想定了主意,就存了个逃走的念头。恰恰的日本派了一队骑兵,来攻击城外的营盘。江念祖趁着这个机会,便一人一马,逃出营盘,迳往海州一带逃走。也有一班营官提镇,不去迎敌,跟着他一起奔逃。早被日本的哨骑看见,便冲过大营,直追上来。

    追了一回,差不多将要追着,只听得一阵枪声,无数的枪子,从背后打来,有几个落后的人,已经中枪落马。江颖甫虽然狡猾,此时也不免惊慌,只得把马紧紧的加上几鞭,拚命的向前奔走。正跑着,见那位津海关道宣兰生的兄弟宣桂生,也骑着一匹马,在前没命的乱跑,忽一眼看见了江颖甫,连忙叫他道:“颖甫快来,我们跑在一起,彼此还有照应些。”一句话提起了江颖甫报怨的意思,暗想我正要在他身上报仇,他还不识起,倒要我和他一起同行,正好给些当他上上,总算报了我的前仇。

    心上这般想着,权且拨过马来,和宣桂生在一起同走。无奈日本的马军精壮,就如风卷残云的,直赶过来。一会儿枪子已直打到江颖甫背后,江颖甫大吃一惊,便向宣桂生道:“你看后面的追兵将到,怎么还是这般慢吞吞的,快些加上一鞭,或者逃得脱,也未可知。”宣桂生听了他的说话,果然把马连加几鞭,风一般的跑到前头去了。这里江颖甫见宣桂生向前去了,他晓得后有追骑,逃走不来,连忙滚下马鞍,望道旁的树林里面跑了进去,躲得十分严密。刚刚躲好,已听得枪声乱响,又好像听得前面的宣桂生在那里叫他,声音哀厉,似乎还带着哭声。江颖甫心上明白,想是宣桂生中了枪子,在那里叫他,暗暗的自家庆幸,若少迟一步,现在的性命,也就不可知了。正在暗想,又听得几响断断续续的枪声,宣桂生的声音,就截然而止。江颖甫晓得定是宣桂生受伤死了,暗想这一下子,我可报了宣兰生的仇了。伏在林内,躲了一会,林外一队队的敌军过去,江颖甫缩做一团,气也不敢出一口,好容易直等到大军过尽,方才出来。马匹也不见了,路上堆着无数的死尸,江颖甫看了不敢耽搁,一路步行,到了海州,方才雇了一辆骡车。

    那时的营口轮船,已经停了,只得起旱进关,一路上又不知受了多少惊恐,到得天津,搭了海船,迳到上海。江颖甫一到上海,觉得性命是自己的了,便花天酒地的混闹起来,拿出他在军营里头的积蓄,以及在金州干没的饷银,差不多也有三四万金的光景。

    看官请想,江颖甫卖了甄士贵,又侵吞了许多饷款,自己却远走高飞,置身事外,甄士贵还当江颖甫忽然不见,必定已经死在乱军里头,倒咨嗟太息了一会。后来上头晓得了这个风声,把甄士贵拿解进京,问了一个临阵失机,立时奉旨处决。

    甄士贵听了江颖甫的说话,枉送了一条性命,还落了一个千载的骂名,个个讥评,人人唾骂,那真正罪魁祸首的江颖甫,反拥了几万银子,逃转家中,过他的太平日月。当时的人都把甄士贵当作个丧师失地的罪人,那晓得全不是他的主意,这条性命,可送得冤枉不冤枉。后来有些晓得这件事儿始末的,嬉笑怒骂的,做了一联回目,叫做什么:甄达三含冤临菜市,李干一拼命出榆关。这李干一是最后的全军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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