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萸笑笑:“婵儿,你就莫要宽慰我了,终究不过也是过眼烟云,也没什么可留恋的。只是盼着,莫要殃及了你们才好。”
李婵拱手道:“娘娘,臣女愿与娘娘同进退。这自个逃到关海去,留娘娘一人在京师里头,又算得什么理儿?”
“婵儿,莫要意气用事,该走的时候,还得走。”茱萸回道。
听茱萸这样说,李婵忽而想到了什么,又说道:“爹爹去世前,家里来了几名西域商人,说是做香料木材生意的,可是我却觉着他们看着不像。”
“哦?还有这事。”茱萸轻声应了一句。
李婵点头道:“这些人,也不知是怎么的,竟然与爹爹也有交集。可是自臣女记事以来,就不曾记得爹爹有这样的朋友过。可是那一日,也确确实实是爹爹将他们带入了府中。”
“你的意思是,爹爹的死,与这些西域商人有关?”茱萸疑惑道。
“是了,爹爹见了这些人以后,就抑郁寡欢,也不进膳食,只是整日在房中呆坐着,甚至还见他流了泪。你知道的,爹爹这个人,从来不在咱们面前示弱的。”李婵说道。
2 第一百九十五章 浑水摸鱼(一)
李婵的话,到了茱萸耳中,自然是别样的滋味。茱萸想着自记事以来,确实不曾听闻李耿与异域的人有任何联系。先前沈誉曾说过,可保老爷子五年的阳寿,如今却是撒手人寰了,无端端的故去,自然也该是有缘由的。
想及此处,茱萸不免多问了一句:“爹爹去时,可留下什么话了?爹爹去的突然,都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
茱萸说着说着,难免又多哽咽之态。
李婵道:“那时爹爹一口气没提上来,只是含含糊糊说着什么,臣女也听不大真切。只是隐隐约约听着是什么玉?想来咱们府里头,玉石遍地,也不晓得爹爹指的是哪一块。”
“哦……”茱萸沉吟了一声,暗暗捏紧了袖中的血玉,这玉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事,她不得而知,可是她知晓定然与母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天山雪樱、异域商人、老忠,父亲种种事件串联在一处,不由地觉着一阵头痛。
“娘娘,可是身子不好?需要唤太医么?”李婵见茱萸脸色不好,一时关切道。
“没事,婵儿,只是想着,如今爹爹不在了,心下难免伤感,想着这两年也未能在跟前侍孝,可不是愧疚的紧。”茱萸边说边叹了一声气。
且说过了两日,茱萸送殡已然结束,业已回了宫里头。因着心下感伤,这些日子,茱萸依旧闭门不见客,但凡有来请安的,皆被一一打发走了。昊然偶尔来,但总有皇帝交代的事儿要做,因而也成日不见人影。两位公主,时有窜门,可是也不多呆,只是问了几句寒温,便匆匆回了偏厢。
眼看着就是年下,周筠生忙碌的很,成日在议事阁内与诸大臣商议国事。有说又要打仗了的,也有说皇帝要找使臣去谈和的,这京师里头,一时又是谣言四起。
李玬与李玖詹行进在往议事阁途中,李玬左右环顾,方才开口道:“听闻此番娘娘说是因着热孝,连祭太庙都没去呢。”
李玖詹笑笑:“你关心这些作甚,咱们做好本分就是了。娘娘自有娘娘的福分,哪里是你我能操心的来的。”
“话虽如此,今年咱们李氏一族的春祭恩赏,可是比往年要少呢。”李玬禁不住自言自语道。
“咱们李氏,虽然比不得往前的太师府,可是也不等这几两银子使不是?这下来多少,都是皇上的天恩,也是托了祖宗的福。如今皇上赏的,进了咱们李氏的宗祠,这才是顶要紧的。”李玖詹说道。
李玬连连点头:“可不是么,这到底是皇上恩赐的银两,这但凡进了宗祠供奉祖宗,可有哪一家有这样的殊荣来?可谓是又体面,又沾了恩福。莫说是咱们李氏了,你瞧他们叶氏,今年恩赏连去年的一半都不到,可不是皇上的心思,也难猜。”
李玖詹想着,李玬所言有理,如今这些个世族大家们,谁不是盼着皇上的恩赏来做岁。若是不仗着这些银子,又拿什么来供奉列祖列宗?因而此番周筠生赏的份额,也甚是周到。
二人正说着,只见叶之章从前头而来,瞧着脸色不大好,似是刚受了什么训斥。李玬与李玖詹眼见着叶之章来了,纷纷拱手行了平礼。
叶之章抬眼一看,见是李家的兄弟,心下自又是气不打一处来,脸上仍强笑着:“两位可是往议事阁去?”
李玬道:“是了,叶兄可是刚出来?”
叶之章点了点头,又捧出一个小黄锻带来:“瞧,可不是今日去了一遭,领回一些恩赏来。”
李玖詹笑言:“这恩赏往年不都是先发到中书省,再下发给诸位大人的么,怎么今年倒是改样了,还要劳叶大人亲自去取一趟。”
叶之章脸色抖变:“如今这朝廷用度还是紧巴巴的,自然什么都得省着花,能领到赏银就不错了,哪里还敢计较这些。”
李玬与李玖詹互望了一眼,李玬笑道:“叶大人先前不是被派去朝鲜驿馆了么?那帮朝鲜使臣,年下还不回去么?”
叶之章思忖了半响,方才道:“可不是,就这样赖上了……偏就还不能将他们如何了。诶,也不说言了,小心莫让皇上等久了,我这厢先告辞,回头再絮。”
李玬与李玖詹拱手,目送叶之章离去。
李玬笑笑:“瞧他这模样,多半又是被皇上找了篓子,批了个体无完肤。”
“还说呢,此番你带着大皇子从苏州回来,这叶之章的日子就越发的难过了。皇上要废他皇子师傅的身份,这也是早晚的事。我瞧着,这年过完,他这事儿也该有个了结了。但凡这叶之章让了位,这皇子师傅的头衔,你说还能有谁可担的起?无非也就是你我兄弟中的一个了。”李玖詹望着乾曜宫外的檐角,似笑非笑道。
李玬斜望了他一眼:“我瞧那,这皇上立大皇子为太子的时日也不远了,你这滑头,总要等我把话挑明了才好。”
李玖詹笑笑:“这大皇子立为太子,也是早晚的事儿。就是这公孙大人,总摆不正位置,我瞧他罢官的时日,该是比大皇子立太子还要早些。”
说话间,两人已是来到议事阁外,薛巾殷勤地迎了上去:“两位大人好呀。”
李玖詹道:“有劳公公,亲自出来相迎。”
薛巾挑眉,压低声道:“木郡王在里头呢,两位大人,这会说话可当心着。”
“哦?”李玖詹望了李玬一眼,两人心下皆已有了主意。
这个木郡王手中没有实权,也管不着朝中任何一部,可只要一提他父亲老汗王的名声来,在京师内排起座次,他也算是数一数二的。
前次他千里迢迢送了婢女到大皇子身旁,这心思也是昭然若揭,但凡吃定了大皇子的心思,这半只脚就跟进了中书省无异。现下不论是皇帝也好、皇后也罢,甚至是朝堂之上,立太子的意思已然十分明朗了。况且他自个,也可以趁着此番摆脱傀儡郡王的名声了。这汪混水,是越看越深了!
2 第一百九十六章 浑水摸鱼(二)
李玖詹与李玬进了殿内,却见是木郡王在那儿杵着,显然是方才没落着什么好话。
李玖詹与李玬恭恭敬敬对着周筠生行了叩拜大礼,方才起了身,又对木郡王行了礼。
木郡王开口便道:“如今真是什么人都能踩到微臣头上来了,两位李兄,也速为小王想想,该替我出口气才是。”
木郡王一边说着,一边还眼泪横飞了起来,堂堂当朝郡王,这倒当真是失了体统。
李玖詹道:“瞧郡王说的,您说的臣倒不懂了,如今这京师,谁还敢踩你头上呀。不如郡王说出来,自然有皇上替你做主不是?”
木郡王瞥了李玖詹一眼道:“可不是那叶之章叶大人踩我,可评评理。我这委屈的,还能跟谁去诉苦?”
周筠生道:“越说越没谱了,都是祖宗手里的旧规矩,朕什么时候说过要改了?”
木郡王此时已经气的脸白气噎了,一面扯着嗓子,一面道:“都说我是因着父汗庇佑,才有如今的荣华富贵。可是我木郡王府如今也不过是勤俭持府,头两次,朝廷有难处,哪一次我木郡王府上不是倾囊解难。这会子倒好了,素日里对这朝中的朝臣们按着理来敬重着,越发敬出看自个不对付的人来了。既然如此,不如直接将府上的赏银都给去了得了,也好过给外头人的人看笑话。说这赏银,还不如这宫里头的一个宫婢多。“
听到这里李玬与李玖詹可算是明白了几分,不过是叶之章上书砍了木郡王府一半的恩赏,说是这王公里头,只他一家独占了千两的赏银。往年这朝廷开支有盈余的时候,那也就罢了。说是如今朝廷有着难处,木郡王也不晓得为朝廷分忧。
这叶之章算是把帐算到了木郡王头上,可这又是明摆着的事实,再让木郡王这么一翻腾,只怕是路人皆知的事了。
周筠生知晓,木郡王争的是一个脸面,这叶之章的奏疏,可不是故意的,真叫木郡王府一干人等都没脸没皮了。
李玬道:“皇上对你们木郡王府可是关照有加,郡王越发的拉拉扯扯,可不是左顾言他了。这叶大人何许人也,您又不是不知道。这先帝时候,可是佛堂里头轮过佛礼的,您若是想辩赢了他,可不是难事一桩。”
木郡王道:“这原本也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事儿,还讲不到没脸的话来。可是这祖宗的恩典、先帝、太先帝的恩德,又岂是说废就废。皇上圣明,也是知道咱们木郡王府的忠诚,可不得今儿个找来了叶之章来问话,好歹也知晓臣的一片真心那。”
周筠生沉声道:“好了,你无非也就是要给木郡王府正个名,朕明儿个早朝就下道旨意,给你木郡王府题道匾额。但是这叶之章的话也并非全然无理,即便是减了你们一半的用度,那也是该的。况且方才朕已经训斥过他了,你又何耿耿于怀。”
周筠生这一招恩威并施,木郡王当然不会不知,如今闹成这样,自然还是有旁的目的。周筠生对叶之章以及叶家的不满由来已久,木郡王自然是有心思,但凡戳中了时机,跟皇帝上一道折子,那扳倒叶家的第一功臣,可就是他木郡王。
前朝时候,都是闲赋散人,两耳也不闻朝中之事。如今横下心来蹚朝里这些个浑水,自然也是因着木郡王妃也终于有喜了。木郡王苦盼多年,这孩子来的也不容易。既然是有了继承人,那这木郡王府自然也不能荒废了,因而木郡王这些时日,搀和了不少的事儿。
“你退下吧,朕该说的,都说了,听不听得进去,且由你。”周筠生这话说的不重,但木郡王知晓,已然不该继续在议事阁胡闹了,因而只得躬身行礼退出了阁外。
此时,李玖詹方才注意到,左侧那紫檀长案上赫然放着长宽各一尺的红木大算盘。再往右侧的紫檀长案看,一样是长宽各一尺的算盘。薛巾等捧着册子,就在一旁站着,显然方才他们来之前,这里已经算过账目了。
周筠生今日只穿了一件棉布褂子,两只修长的手臂扶着偌大的紫檀御案的案沿边上。
这棉布,可不是往日京师百姓里供的那些,是此番昊然从苏州带回来的,说是苏州百姓自发凑了棉布,一人一布就这样织成的褂子,分量不可谓不重。
周筠生今儿个觉得穿这样一身棉布褂子,倒是比往日那些丝绸缎面更舒适一些。
李玖詹与李玬顺眼看着案上留下未干的笔墨,字体清晰,墨水光亮。这最上面一头,写的是“天钺二年,朝鲜”的字迹。
周筠生头上此时竟然渗出了汗珠,薛巾放下账本,立刻走到一旁的矮几上的铜盆里洗了手,又在另一旁搁在高几上的金盆里拿那方锦巾在水里一过,轻轻绞干了,走到周筠生侧身旁,踮起脚,抬高了手,以便不挡着周筠生的视线。
薛巾先是擦了左额的汗珠,又从周筠生身后绕过,细细擦拭了右边的汗珠。
过了许久,周筠生方才发了话:“你们在这里站了许久了,朕倒是糊涂了,该赐座了。”
话音才落,小太监麻利地搬来了木椅,李玖詹与李玬却之不恭地落了座。此时他两也早已是一头的汗,而且还是冷汗。
“你们说说,朝鲜此番递上来的第三道国书,朕想知道你们是怎么看的?”
周筠生单手轻击着案沿,脸上也无喜怒,君心难测,此时周筠生的心思,李玖詹与李玬也是有些看不清了。
所谓的第三道国书,无非是朝鲜愿上供往年三倍的贡赋。这自然也不是白来的,自然也是封闵氏为后的附加条件。
闵万熏当然知道,这后位不可轻易获得,自然是越发地加大了筹码。但凡是女儿封了皇后,这未来的皇帝宝座,自然有一半是他们朝鲜的血统来坐,这帐自然是不亏的。
“臣以为,朝鲜所谓的十座城池,三倍的贡赋皆不过是过眼云烟。只怕是朝鲜如今醉翁之意不在酒。”
李玖詹小心翼翼地回着话,周筠生面上的汗珠,一时也不见了。
2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夜不能寐
话说如今已是二更的天,那厢云梅宫,茱萸因着前些时日操持李耿的丧事,难免有些疲累,况且还拖着腹中的双生子,这全身哪哪都是提不起劲来。
茱萸卸罢残妆,由彩莲服侍着脱换过裙袄,便在一旁阖了眼,静坐着。
鸳鸯则在一旁熏笼旁站着着,一脸愁容,彩莲蹑手蹑脚过去,笑道:“今儿个怎么瞧着倒是像咱们宫里头的娘娘来了,唬着一脸。若是觉着闷的慌,不如去外头走一走呢,这里有我呢,你放心。”
鸳鸯道:“主子还未歇着呢,哪敢离开半步,况且你身量矮一些,一会拿褥子怕是够不着。”
彩莲轻声道:“是了,那你就帮我把柜子上头的褥子拿一些,总好过在主子面前脱鞋踩几去拿。”
鸳鸯拿了褥子,彩莲随手接过,铺了床铺,“主子怕冷,要么再拿一个汤婆子来。”
茱萸此时睁了眼,摇头道:“今儿个屋里倒是不冷,不用也成,就是今晚要么你们两都在这屋里睡下,本宫不知怎么的,心下有些慌,也怪怕的,一夜怕也是睡不好。”
彩莲道:“今儿个原来是奴婢值夜睡地铺的,那么便叫鸳鸯也在外处铺个毯子睡下便是了,我们两都守着主子。”
说话间,鸳鸯已是利索地取了自个的毯子来,在暖阁的边上又铺了一道。
此时彩莲已经放下帘幔,又移灯炷香,服侍着茱萸上榻歇息。
彩莲在熏笼上坐着,鸳鸯则在暖阁边的地铺上睡着。一时就到了三更的天,茱萸额上冒了不少香汗,呜咽了几句,似是在叫“筠生……筠生……”
喊了几声,一时梦中惊醒,方才看见榻侧无人,想着这会,周筠生该还是在议事阁内,算着又有数日不见他了,心下一回想,又觉着自个有些好笑,只得苦笑了一声。
此时彩莲惊得忙睁开了眼,一见茱萸已经坐起身来,便道:“主子恕罪,奴婢方才竟然瞌睡了去。”
鸳鸯起身,打了个哈欠过来,亦道:“奴婢在外头睡得跟个挺死尸似的,主子醒了都不晓得,真是罪过了。”
茱萸笑笑:“都是这些天给累的,本宫嘴边有些干了。”
彩莲忙起身要出去,此时她穿了一件红绸带的小袄,不自禁地冷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