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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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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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伸手去碰,便径自高兴道:“朕已替你拟好元麒二字,不必从谱,你就是九九归一万物归元!”
  他这话说得实在不妥,但孩子哪听得懂?只觉得他声音大、脸又凶,止不住地哭闹。
  接生嬷嬷猜测是饿了,便将元麒交给奶娘照顾。
  陆晟将喜燕召进来问话,“你们主子可好?”
  喜燕脸上透出为难之色,“身子还好,嬷嬷说孩子下来得快,娘娘并没吃什么苦,只不过……”
  “不过什么?”
  喜燕说来也觉心酸,“娘娘不肯见殿下,等嬷嬷走了却一直哭,奴婢劝不住……”
  “知道了。”
  陆晟手扶桌面思索片刻才沉吟道:“你与她说,朕知道她心里难受,但自己个儿躲着哭是没用的,得养好身子才好继续与朕斗下去。”
  话被喜燕一字不落地传到青青耳里,这时候她的眼泪也哭干了,心思平静许多,她听后不过木然摇头,“我哪里斗得过他?我早已经醒了。”

☆、第67章 67章

  青青第六十七章
  三日后; 天高云淡; 秋日飒爽; 青青被挪出产房。
  这也是生产之后她头一次见到陆晟,没有预料当中的剑拔弩张,却因心字成灰而相顾无言。
  青青腰上垫着厚厚的软枕头; 懒洋洋地半坐在床上。陆晟一进门便跨步到她身边; 就着窄窄的床沿坐下; “今儿瞧着气色还好。”刚想伸手抚她面颊,不料被她一偏头躲开; 令他的手僵在半空,进退维谷。
  终是迎来一声叹,陆晟收回手臂; 蹙眉望着角落一只大肚插瓶; 闷闷道:“朕知道你心里怨恨; 但有些事情暂不能说与你听,无论如何你需记着; 朕从前对你许诺字字作数。”
  他推心置腹; 青青仍然无动于衷,她低垂眼睑,一张苍白的脸上全是读不完的寂寥与冷漠。
  “孩子呢?”她突然问。
  陆晟握住她搭在身旁的手; “册封的诏书已下,等你出了月子,便做封妃大礼。”
  她抬头,眼底波浪放滚; 滴滴都是晶莹剔透泪珠,任是他再铁石心肠也要化成潺潺春水。
  她紧咬嘴唇,忍了又忍,“落地就送到皇后宫里了?”
  他抬手为她拭泪,却不想被她一把挥开,“是不是?是不是?”
  “青青——”
  “我问你是不是?”
  “是!”他避无可避,别无选择,唯有坦然告之,“朕许过皇后,若得皇子,必由中宫抚养。”
  虽早知内情,可从他口中说出,她才真正掐灭心底那一丝丝不切实际的奢想。
  她约莫是彻底垮了,呆呆依靠在枕边,眼泪不停地流,喉咙里发不出声响,除了流泪,仿佛已没有其他反应。
  陆晟看得心里难受,却又不知从何处去劝,当下能做的似乎只剩下静坐相伴。他被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包围,心中全无应对之策,等了许久只等来一句,“不要哭了……等过了年,一定让你们母子团圆……”
  可惜哑声恸哭的青青根本听不见他的话,母子分离的疼痛仿佛凌空一双手,突然插进她胸口,用尖利的血红的指甲,一下一下撕她的心,撕得她鲜血淋漓、千疮百孔。
  秋风起,落叶归,天凉好时节。
  一转眼到了元麒满月,长春宫热闹非凡,连陆晟也陪在皇后身边向后宫众人演一出帝后恩爱,六宫和谐。
  元麒褪去又红又皱的外皮,生得白嫩可爱,任谁见了都要喜欢,皇后更是不必提,仿佛一刻也离不得,看得比眼珠子还要紧。
  宴到尾声,皇后又将元麒抱到座上来,陆晟隔着皇后手臂瞧他,却见一双水润润的黑眼睛正一眨不眨地观察他,令他不自觉已然漾出慈爱的笑,忍不住伸手摸一摸元麒胖嘟嘟的小脸蛋,逗得小娃娃咯咯笑,一笑便漏出口水来,更惹人爱。
  皇后看得高兴,陆晟却忽而一怔,他在元麒脸上瞧出青青的轮廓,两母子笑起来的模样竟一般无二。
  可怜她自生产之日起还从未见过自己的孩子,可怜元麒未能在亲娘怀中安安稳稳睡上一觉。
  他蓦地心中一痛,方才的兴致全销,“朕饮过酒,怕熏着孩子,抱下去吧。”
  皇后未听出他话语当中的沉闷,乐呵呵把元麒递到奶娘怀里,回过头正想端杯祝酒,却见陆晟突然起身,“酒气上头,朕前头散散,皇后身子不好,也不应喝多,该早些歇着。”
  他说是要散酒气,实际却径直往景福宫去了,不知为何,他今夜心神不宁,总觉着心口上有什么勾着、绊着,让人坐立难安。
  月华如水,将石板路照得霜雪一般白亮。
  □□月的夜里已然刮起凉风,吹得人身心舒畅。
  陆晟走近景福宫,远远见宫内灯火寥落,与长春宫的灿烂鼎盛大相径庭。或许是近乡情怯,他在门口立定,等了许久,才将见了面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想透,如她想孩子,明日抱过来亲近亲近也是常理,长春宫也绝不敢有二话。
  他如此思量周全,适才提步走入院中,寝居外撞见喜燕正在门帘子前头嘱咐月满吩咐小厨房备热水,一见他来全都收住声跪作一片。
  “你们娘娘呢?怎不在里头伺候?”
  喜燕道:“娘娘要读书,不喜欢奴婢在跟前打扰,奴婢们便都在门外听差。”
  陆晟抬眼看屋外门窗紧闭,只从窗纱中透出昏黄的光,想必是她在灯下独自伤心,不愿示人。
  “起吧。”
  喜燕赶紧站起来,替陆晟挑起厚重的门帘子,两人一前一后进屋,见炕桌上摆着一本翻了一半的书,床上被褥拱起似人形,想必是她看书看累了也不愿叫人,自己个儿迷迷糊糊便上床睡。
  陆晟放轻脚步走近,脸上尽是温柔神情,“怎么这么早就睡,多等一刻还能与朕聊几句……”走到床边才看清,哪里是人?只不过被子里塞枕头,最低级的障眼法。
  陆晟脸色骇人,喜燕急得噗通一声跪下,“皇上,奴婢几个一直守在门外,并没听见响动。娘娘这些日子吃好睡好,除了不怎么说话,平日里瞧着都是好的,奴婢……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先不用求死,等过了今晚,有你们求饶的时候。”他脸上温柔神色已褪尽,余下是冰得让人打颤的阴郁语调,“这宫里没人比她更熟悉,她要走,自然有她的法子——周英莲——”
  “奴才在!”周英莲听着声儿,连滚带爬跑进来。
  “前头当差的都叫起来,自景福宫到长春宫一线都仔仔细细地搜,什么犄角旮旯都不许漏。”
  “奴才遵旨,奴才这就去办。”周英莲知道陆晟这是动了大脾气,许提起十二万分警醒来应对。谁知刚退到门边,又被陆晟叫回来。
  “要不动声响,不可轻易声张。你自己个儿跟着,找着了也不要吓着她。”
  周英莲赌咒一般答道:“皇上放心,奴才知道分寸。”
  方才寂静无声的景福宫,毫无预兆地热闹起来,人流穿梭来去,都如猎狗一般搜寻蛛丝马迹。
  陆晟怕事情盖不住,不得已只能坐在屋子里等消息,他拳头握得死紧,一遍又一遍地想着等将她抓回来,一定要好好教训,让她知道知道厉害。但松开牙关又想,可怜她不过是想去偷偷见一见满月的孩子,骨肉之情人皆有之,只要她乖乖回来,他便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玩笑两句轻轻揭过。
  只是这时候,周英莲几乎是滚进门,匍匐在陆晟脚边,“皇……皇上……奴才等人寻着踪迹一路追到御花园,在湖边找着了娘娘的一双绣鞋,整整齐齐地放着,想来是……想来是……”
  “想来是什么?话都说不清,要舌头何用?”
  周英莲被吓得一哆嗦,话也终于说利索了,“想来是投湖了。”
  陆晟脑后轰然炸开一个惊雷,仿佛眼前的事物都变得模糊不清,连此时置身何处都记不起来。

☆、第68章 68章

  青青第六十八章
  夜风江湖面吹入暮年; 漾起层层皱纹。灯火铺陈在水面; 如元宵灯会一般热闹喜庆; 然而无人发声,这虚无的“喜庆”便透出一股难以言 说的诡秘来。
  陆晟站在湖边,盯着提灯照耀下一双镶金嵌玉的绣鞋; 两只眼仿佛要 喷出火来; “找; 让人潜水下去仔仔细细地找!”
  周英莲连忙应是,陆晟一转身他便吆喝起来; 将内侍卫总管也指挥得四顾无暇。
  这时候长春宫里打发人来问,可是有什么急事,若不然可将宫里放闲的宫女太监都叫起来当差。
  陆晟却不领情; “怎么?朕理事皇后还不放心?还要专程差人来问? ”
  小宫女没见过世面; 见陆晟脸色一沉; 声音又冷,当即吓得跪在地上 发抖。
  “叫你们娘娘在长春宫好生歇着; 甭出门凑人脑。”陆晟冷哼一声; 绕过宫女往湖东边走,他当下心头火急火燎,谁撞上了都是个死; 自然连皇后的面子也不肯给。
  他略走几步又折回来,看着平静无波的湖面,忽然兴起,把内侍卫总管叫来吩咐; “领一队人去景福宫守着,怕她声东击西已回宫中躲藏 ,其余人先在湖中搜索,若一个时辰还没有眉目,就再湖中心方圆一 里内继续搜,听明白了?”
  “奴才遵旨!”
  “去吧。”
  他抬头望向漆黑沉郁的夜空,此夜无星也无月,所有人都巴望着向长春宫讨赏,确是个漏液出行的好时机。
  而他打心眼里不相信青青是那等轻易寻死之人,她骨子里藏着一股韧性,再难再苦也能扛下去,更何况他分明许过她,至多明年年初就能让他们母子团聚,可恨她偏偏不信。
  可恨,可恨至极。
  最恨她如此决绝,将他一颗心碾得粉碎。
  他心中藏着万种莫可奈何,低下头往长春宫去。
  如果说还有最后一种办法逮她,那就只剩下守株待兔。
  凭的是她做母亲的本能,但倘若她连孩子都能撇下呢?
  他不敢想。
  长春宫内宴席已散,皇后守在寝居内还未睡,正在亲自给元麒喂水。
  奶娘与老嬷嬷围在一旁说着吉祥话,什么小殿下生来福相,将来一定有大造化;也有人说小殿下结结实实的,比是个健壮孩子;更有胆子大些的,竟称小殿下与皇后也有几分相像,真是老天爷订下的缘分。
  陆晟一来,奶娘便都闭紧嘴,恨不能连呼吸都放轻。
  皇后放下小勺起身相迎,“皇上不是要回乾政殿歇着,怎么这时候过来?”
  陆晟未应声,他抬眼扫过眼前一列谄媚老妇,眼底透出骇人的杀气,让人站都站不稳。
  皇后不知他为何大怒,赶忙打发奶娘抱着元麒出去,正要唤宫女奉茶 ,不想被陆晟叫住,“不必了,朕夜里有事,说几句就走。”
  皇后不明所以,直愣愣站在原地。
  陆晟道:“俪妃病了,不宜见人,但册封大典既选好了日子便不宜耽误,一切从简吧,都由皇后打理,便不必请她出来,省得见风。”
  “可是……”
  陆晟抬手将她后头的话都挡回去,“不合规矩的事情多着,不差这一 件。明儿你在宫中嘱咐好,俪妃要静养,谁也别去景福宫叨扰,否则 依宫规处置,不得留私。至于你,好好带着元麒吧,别问得多了,管得多了,把到了手的宝贝再送出去,实在得不偿失。”
  话说的重,仿佛一兜凉水从她头顶浇下去,冷得她瑟瑟发寒。再看他眼神如刀,可见无半个字虚夸,是实实在在要拿人头祭法的架势。即便与他相伴相识多年也一样不敢造次,皇后嗓子眼里仿佛被人灌进一 口粘稠蜜糖,一点儿声都发不出口。
  陆晟敲打完皇后却没急着离开,反而走进西侧间,元麒的屋子。
  进屋时奶娘正唱着小曲儿哄元麒入睡,这小娃娃生来争气,不哭不闹 ,一哄就睡。
  陆晟将奶娘遣出去,径自坐在灯下,静静看着小摇篮上熟睡的元麒。
  小家伙面皮白嫩,生生能掐出水来,这显是接了青青的长处,至于眉眼,也似她一般水灵,一张脸像他的也就只剩下嘴唇,薄而淡,是个英气的长相。
  看了许久,看到他眼睛都开始发花,身边还是没有丝毫响动。
  他看着熟睡当中的元麒,嗤笑一声,自嘲道:“看来你娘不要你了,既不要你,也不要朕,可真是各狠心的女人……”
  说完长长一叹,心中怒火已散,余下只有落寞。
  他从未想象过,没有她的皇城,竟冷清得让人一刻也待不下去。
  “皇上。”天快亮时,周英莲梗着脖子爬到他跟前,似壮烈赴死,“ 内宫都找过了,侍卫在西边儿找到痕迹,但到了西六所也就都没了,西六所荒废已久,连个看门人都没有,屋上瓦片都掀过了,真没有半 点踪迹。奴才该死,望皇上治罪。”
  他说完,屋内寂静,仿佛跟前就没有陆晟这么个人,是他自己个儿自言自语演着玩儿。
  待他快撑不住想抬头看一眼时,前头才传出一声叹,陆晟枯坐一夜,嗓子也哑了,声带仿佛被劈成两半,听得人耳朵沙沙响,“罢了,她打小儿养在宫里,什么地方不知道,她真要走,也没人拦得住。”
  “那……皇上……”
  陆晟捶了捶发僵的膝盖,无奈道:“要犯出逃,需加紧搜查内外城门 ,城中各府,有身份不明女子一律先送卫所查明正身。”
  月上中天,午夜子时,赵如峰驾一辆马车,在宫墙外杨柳树下焦急等待。
  四周一片死寂,头顶偶有乌鸦飞过,乌拉乌拉如泣如诉。
  终于,他等到水声起。小河边出现一片袅娜身影,仿佛水中精灵,趁 夜以□□人。
  初秋时节,寒风凛冽,青青才出月子身体又弱,虽说这一段河道她当年从宫中出逃时已经游过一遍,但这回还是冷的够呛。
  赵如峰一见面便兜头一件狐皮大氅将她紧紧裹住,不住地关切问:“ 你怎么样?冷不冷?夜里不开城门,我在城西有一间宅子,咱们先在那歇一晚,明日再走。”
  青青不答话,裹着大氅就要上马车,赵如峰跟在后头继续表白,“其实你不必拿那事逼我,但凡你开口,我绝没有二话。”
  青青回过头,目光冷彻,“没有把柄捏在手上,我怎么能安心信你?还啰嗦什么?快走,省得连累你赵侯一家数百口人白白送命。”
  赵如峰被她说得心冷,便闭上嘴,大步上前,伸出手来预备扶她上车 ,恰巧这时前方小路尽头依稀出现一人一马,那人身形消瘦,暗夜当中孤身行走,如有夜奔之势。
  青青心中一紧,狠狠瞪向赵如峰,赵如峰还未来得及开口解释,那人便已在突然出现的月光下露出全貌。
  青青盯住他,厉声问:“你怎么会在这?”
  那人说:“我夜夜都在此等候。”
  青青再看赵如峰,心里骂他绣花枕头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心里怕得发颤,面上仍要撑住,拧起眉毛来问:“你是什么东西?敢拦我?”

☆、第69章 69章

  青青 第六十九章
  夜风吹起他玉色的衣角; 月光描绘他颀长身子; 他淡淡一笑; 令天地万物黯然失色。
  “赵如峰并不可靠。”
  “他不可靠谁可靠?难不成是你吗?”
  青青一扬眉,回瞪过去。没料到身后传来“噌”的一声,雪白光亮闪过; 是赵如峰抽出佩剑; 已作迎战之势。“想拦她; 先踏过我!”
  他要与对方决战生死,却不料马背上那一位根本不看他。
  那人只看青青; “我知道你要走,半个月前便夜夜等在此处。”
  青青皱眉,“等我做什么?”
  “带你走。”
  “你以为我会信你?”
  “皇上要找殿下; 一定是暗中搜寻。想必天一亮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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