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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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缕-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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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簧ⅰ
  小白说她是饮驴的吃法,白糟蹋了好茶水。苏一不理会他,心思也没有放十分在品茶看戏上,不时要往两边儿的楼梯上瞧。瞧的次数甚多,连台阶几层也数了个清楚。
  这会儿正瞧着,忽与楼上一人撞了个对眼。她直起腰背,放下手中茶杯来,心道真个儿是冤家路窄。谁能想,茶馆里吃口茶也能遇上周安心。
  她这番与以前不一样了,发髻绾得极高,旁侧簪着一支凤钗,凤口衔金穗流苏。身上穿着流光锦褂儿,镶玛瑙的裙摆儿在脚面儿上曳曳地动。在她旁边儿一道下来的,衣饰头面则更为华贵些,想来应是沈家三小姐。后头跟着的,是两个低眉顺眼的青衫丫鬟。
  那周安心也瞧见了苏一,嘴角儿挂着笑,阴阴阳阳的模样儿。下了楼却也不直接出茶馆,而是往苏一这边儿过来。
  苏一手里捏着茶杯子,想着等她到近前,砸她一脑门子清水白毛尖儿!横竖老子咽不下这口气,将她打死了也不解恨!
  待周安心到了近前,小白却突然摁住了苏一的手,没叫她出手就砸人脑袋开花。那周安心便挎着沈曼柔的胳膊,笑笑地站在桌前瞧着苏一,开口说:“哟,我当是认错人了,原来真个是你。你也是个孝顺的,家里老爷子都住茅屋了,你还能花大把银子在这里吃茶呢?想来你自个儿也没这么多银子,是这位爷请你的罢?叫我猜猜,这位爷是不是你嘴里的王爷?”说到这周安心抬袖掩唇一笑,“就这身气度,说是谁家贵公子哥儿还使得,你也敢说是王爷……”
  苏一捏茶杯的手使足了力道,实在压不下这口气去,却仍是叫小白摁得死死的。她下头拿脚踹小白,小白躲开去,皮笑肉不笑道:“何必为这么个人失自己风度?”
  苏一真当他大度呢,却是这话刚说罢就突然拍桌子站了起来,指手到周安心鼻尖儿上,眸子生狠道:“你再将才刚的话说一遍,我保准叫你爬着出去!你瞧我面嫩不是王爷,我瞧你面丑是个烧火丫头!癞蛤/蟆翻筋斗,显你□□白是吧?!”
  苏一愣着神儿瞧小白炸毛,心道这才是他性情,忽又接了句:“什么叫癞蛤/蟆翻筋斗……显你屁……白……”“眼”字实在连不上口,就给囫囵过去了。
  小白回头望了她一眼,“我也不知道,混说的,就是骂她癞蛤/蟆,长得黑长得丑,连爷小指尖儿都比不上!”
  苏一“噗”笑出来,那边儿周安心已然恼羞成怒。她撂开沈曼柔的胳膊,过来这边抢了小白身前的茶水杯子。正要朝苏一泼出水来,忽叫一人从旁捏了胳膊腕儿,只听得咯吱儿一声响,杯盏落地,炸开的瓷渣儿、茶渍溅了她半截裙面儿。
  作者有话要说:  叮~您的好友王爷已上线
  ☆、靠山
  “一一,随我上来。”
  苏一尚未从刚才突变的事态中回神,又被这句“一一”叫得一愣。她犹犹豫豫地“哦”了两声儿,迷瞪瞪地从长凳上起来,又叫长凳腿儿绊了一脚,半扑在咸安王爷怀里。咸安王爷顺手接了她一把,扶她站起来。苏一的脸蓦地红成了猴屁股,把头深深埋下去。
  旁边儿周安心握着手腕子抽气儿,疼得额面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子。她半依在沈曼柔身上,要沈曼柔拦住两人,仍是咬牙说:“不能叫他们跑了,这事儿需得计较个清楚。”
  沈曼柔是衿贵的娇小姐,从来也没在外头与人闹过事。便是在家里头,与不睦的人也从没撕破了脸子闹过。甭管好与不好,端庄有礼的样子总要摆足的,否则便是自个跌份儿了。泼妇样的骂街她更是学不来,这会儿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半扶了周安心,小声儿说:“咱们先回去找大夫瞧瞧你的手,旁的容后再议。”
  周安心颤颤地咬住下唇,眉头打个死结,“你知道他又是哪个,到时找谁与我解气?”
  咸安王爷没理会周安心和沈曼柔,早领了苏一直直上楼去了。小白坐在桌边儿吃茶,侧头瞧着戏台上唱的那《贵妃醉酒》。台上的角儿眉眼生媚,若不是个男人便可唤做美人儿了。他瞧着高兴,也不知那角儿嘴里唱的什么,只管自个儿瞎乐。
  乐了一气,搁下茶杯伸手去拎茶吊子倒茶,嘴上说:“姑娘问才刚折你腕儿的是谁?我卖个人情告诉你,好叫你日后能找着正主讨债,报了今日的仇怨。那是咸安王府里的当家主子,寻常没什么喜好,就爱来这憩闲苑。你回去医好了手,还来这处等着,总能碰上。要他偿命还是讹他个家财尽绝,都随您高兴。”
  周安心柳眉倒竖,却是扛不住掉了的手腕子疼得钻心。她咬牙切齿,最后只得骂小白一句“神经病”,与沈曼柔去了。
  那厢苏一低头随着咸安王爷上了茶楼,进南边儿的一个隔间。咸安王爷甩开袍面儿落座,她却并不坐,叠着双手揪着裙面儿,站在桌前。
  咸安王爷拎了茶吊子斟茶,说:“坐罢,不必生分。”
  苏一还记着刚才他叫“一一”时的口吻和自己半扑到他怀里的姿势,脸蛋儿生热,总有些局促。虽也坐了,却仍是不敢瞧他的脸。目光越过旁侧的栅栏儿,落在戏台上,瞧那油头粉面的“贵妃娘娘”。“娘娘”手里捏一细脚金盏、雕花金壶,舞得大袖儿翻飞,仰到榻上斟酒一醉。
  她看得仔细,忽听得王爷说“吃茶”,才又把目光转过来,忙伸了双手去接王爷手里的茶杯,“谢王爷。”这阳寿都快叫他给折没了。
  茶杯放在唇间呷了一口,便又听得咸安王爷问:“找我什么事儿?”
  如他不问,苏一确也真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这会儿提了眼睑子瞧他,稍抬起头来,“您怎么知道……我是来找您的?”
  茶杯子放在鼻下,沁了满面儿的茶香。咸安王爷说:“小白寻常不来这家茶馆吃茶,因他知道我常来这里。”
  苏一会意,慢点了点头,心道王爷这揪细的本事也是一流,事事儿都能叫他猜出八九分。她慢慢搁下手里的茶杯子,但犹豫了一下,便说:“小白确实是带我来找王爷您的,只为一事,要求您帮忙。”
  咸安王爷吃了半杯茶,搁下茶杯,“房子叫周家占了?”
  “您全知道?”苏一瞧他,又顺下眉来,“却也不止这些儿,爷爷也叫周家撵了出来,现住在草堂里。我原打算依王爷先前与我说的那个法子行事,要托小白替我寻个好些的状师,到知州衙门前击鼓告状。可小白又说,这会儿知州衙门是沈家的,我去告状也必占不到上风,是以就来求王爷您了。您若是能帮一帮,那是您对民女的恩德,几生几世也是要还的。若是您不想蹚这浑水,我也仍感谢王爷您给我这个说话的机会。”
  咸安王爷瞧了瞧她,忽问了句:“你与小白很熟?”
  苏一愣了一下,心里琢磨着王爷问这话的意思,嘴上却照实了说:“早先也不熟,那夜除夕一块儿赌了钱,想生分也不能了。后来又一块儿吃了几回茶,也就熟了起来。王爷问这个,是做什么?”
  咸安王爷端起茶杯子悠悠地打着转儿,说:“小白不是个好人。”
  “这个我知道。”苏一缩缩脖子,睁大了圆目珠子,满眼期许地望他。
  他忽又笑起来,半晌说:“你把心搁肚子里,回去安稳地睡一觉。明儿我叫韩肃带些侍卫到你铺子上,你带他们去你家里。你只管想好了,明儿要做些什么。房子得要回来,受了的委屈要还回去,憋了这么些日子的气,也都要尽数解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一(OS):小白和王爷总是在我面前互相说坏话真是奇怪~~
  …………
  周末好忙,嘤嘤嘤,用你的小拳拳锤我胸口锤死我吧(;O;)
  ☆、祖孙
  苏一眼里的期许慢慢融成了湿意,她何德何能呢,让王爷这般对自己。
  她原想着王爷能开了金口答应,已是破天荒了,却不曾想,他竟与自个儿说出这些叫人痛快又舒心的话。得他这一言语,便是天大的事儿也不觉得难办了。横竖有个天儿一样的人物给你撑头,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遮面儿回了回眼眶里的水珠子,搁下手来,撑了身子架儿半起身,喑着嗓子说:“王爷,民女给您磕个头吧。您是王爷又是好人,理应受我一拜的,也十足受得起。我受您这恩惠,几生几世也还不尽。您是云头上的人,等闲不与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多生交往,却对我多加照顾。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又能叫王爷称意的东西,往后但凡您需着我,豁出这条命也不许皱眉头的。”
  咸安王爷伸手挡了她一下,“坐吧,磕头这繁礼便不必了。哪一日我若需着你,定然会开口。你这会儿一磕,算还清了,倒不欠我什么了,却也生分。”
  不必生分的话王爷不止说过一次两次,然苏一却时时念着自个儿与他有着云泥之别,不敢造次。他不是小白,如何能不念着他的身份呢?而这会儿听他说不必磕头,自然也不好强要了磕。她又坐下来,伸了手去拎茶吊子,“那我给您斟茶。”寥表心意罢了。
  斟好一杯茶,双手捧着送到他面前儿,百般小心的模样儿,请了他吃。等他接杯送到嘴边轻抿而下,苏一便起身绕到桌外,与他施了一礼。求好了事,她便是不该赖着不走了,因说:“王爷,那民女就不扰您的雅兴了。这会儿还得回趟家,跟爷爷打声儿招呼,好叫他安心。委屈他这么几日,心里实在不忍。”
  咸安王爷自不在这事儿上打她绊脚,与她说一声,“去罢,路上小心。”
  苏一收胸弓腰退出隔间,心跳就在嗓子眼儿那里。她抚胸顺了顺气,下了楼梯去找小白。小白这会儿已把壶里白毛尖儿泡的茶吃了大半,却也不知用的什么吃法。细揪起来,怕这才是驴饮的法子。
  苏一气息微乱地落了座,双手叠搭在茶桌上,瞧着他说:“托你的福,王爷答应了。”
  “托你自个儿的福。”小白把茶壶里还剩的些许茶水,往几个杯子里分上一分,“我不过是带你来撞个运气,这事儿还得看他想不想帮。他若是不想帮你的,别说我带你来找。就是大庆殿里坐的那位,不下道口谕黄旨,也不定请得动他。”
  苏一没细听他说什么,只埋头将他倒出的茶一杯杯吃了些许,罢了起身,“我帮你吃了一半儿,余下的你自个儿饮了吧。我这会儿要回趟家,瞧瞧我爷爷,好叫他放心。王爷说了,明儿叫韩总管带着府上的侍卫到铺子上找我。这渭州人多是不认识王爷的人,却只有少数是不认识王府侍卫的。”
  小白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见她要走,自个儿也不愿在这多坐。他撂了手里的茶吊子,随她一道儿起身,“那我陪你走一遭,横竖今晚不当值,有的是时间。才刚王爷拧折了人手腕子,你回去若是撞上了,不定又有什么事儿。保险些,便带上我。”
  苏一见他说得有道理,并不推辞,应了让他一同随往。
  出了憩闲苑,已是傍晚时分,日头斜了西。街上铺子前的彩旗浸在夕阳残辉中,风过抖震几下。这时辰,人迹少了许多,夕阳下的街道便显得有些苍凉。
  苏一撵着步子,心里想着明儿的事。照王爷说的那个意思,定然是想利用王府侍卫去打压周家一家子,把他们撵个干净。有韩肃和一列侍卫在,以王府的名义替她撑腰,她自然做什么都可以,场面上是镇得住的。沈曼柔是渭州太守家的小姐,那再大也不能大过了王府去。咸安王爷虽然是闲王,到底身份尊贵,压了沈家太守大人好几头,出个头处理这事儿还是不成问题的。
  然咸安王爷虽那么说了,她却仍是要紧着性子的。不能有了倚仗,就骄纵得没了约束。譬如,如果她要了周家谁的命,那可也是王府的罪孽,旁人说道出来,王爷的名声便不能再像往前那般。是以,点到为止,又能解了心头之恨才是最好的。
  苏一和小白一路进了镰刀湾,依着常走的路过桥穿巷。这会儿她是无家可回了,直直奔了家里的草堂而去。那草堂显得简陋破败,深灰的茅草常年经雨打淋,早烂了大部分,大抵连唐时杜甫诗里所云的草堂也比不得。她推开门往里瞧,见得苏太公打了张地铺蜷在草堂一角儿,最是叫人心疼的模样。
  而苏太公听得门响,忙翘起头来。见是苏一,又把头蒙了回去。他是越发没脸见自个儿这孙女了,只好把老脸尽数挡掉了。
  苏一进门过去他跟前儿,在稻草铺的褥子上跪坐下,手搁到被子上,声音轻轻,“爷爷,你这个样子做什么呀?您养我这么大,难道因这点事我就真不管不顾你了?我今儿来告诉你,我找着人帮忙了,明儿就把房子要回来。您心里要是憋屈,您就好好想想,明儿怎么泄您心头的愤。”
  苏一话音落了半晌,苏太公才慢慢拉了被子露出头来。他撑着手坐起来,胳膊架子直颤,“是爷爷的不是,当时不该不听的话,还将你撵了出去。要不是一一你留了一手,这会儿怕是真要不回这房子了。我早也想好了,那样儿我必是要与他周家同归于尽的!咱们管他们住了十几年,到头来就得这些好处么?!”
  “您这会儿明白了就成。”苏一仍是安慰他,“不晚的。”
  苏太公吞了吞气,问她:“你找谁帮的忙?”
  苏一回头瞧了瞧,小白这时便进了茅屋,朝苏太公叉手行礼。苏太公眯了眯眼儿,早先夜色里见过小白一回,那时他穿着王府侍卫服,没瞧真切脸蛋,也没往心上搁。这会儿小白又穿的家常衣服,自然是认不出他的,因问:“这位是?”
  “太公,我是咸安王府的侍卫。”小白应声儿,“明儿咱们总管领一拨人过来,听候太公差遣。”
  苏太公磕哒了几下牙齿,瞧向苏一,“一一,这是怎么回事呀?”
  苏一上去捏着他的手,“是王爷帮的咱们,叫他们过来的。原本我想拿着房契去衙门,但怕沈家徇私,遂就去求了王爷。王爷应下了口,这事儿准信儿了。您把心摆踏实了,只等明儿叫周家好看就成。”
  苏太公原不信苏一能攀上王爷这件事儿,早先周安心回来拿这事儿做笑柄,他心里也只当苏一空攀关系,还自顾摇头气恼一阵。现下又听她说出这些话来,心里仍犯着嘀咕,到底不知是真是假。他们这样的人儿,如何能请得动王爷?更别提,还要差遣人家府上的侍卫。然不管真假,这会儿姑且也只能先信她了,想着到了明日自然就见分晓。若这事儿是个空话,他只管拿了老命去拼。
  苏一与苏太公说完这事儿,意欲叫他放下心来,却不知他心里仍有自己的盘算。话交代了清楚,她又念着苏太公住在这草堂里实在凄苦,便要带了他去铺子里。
  苏太公摆着手不愿出这草堂的门,心里倒是掂量得清楚,说:“这原是我自个儿作的,理应受着。”
  罢了把苏一和小白打发走,自个儿仍是躲去被褥里睡下。好在这会儿天已不是那么清寒,尚能熬得轻松些。
  苏一与小白离开镰刀湾,过了白桥再过两个路口,便分路各自回去。苏一往南大街去,小白往王府里回。这一别是小别,到明儿仍是要见的。却不知韩肃会什么时辰带着侍卫到铺子上,是以苏一次日一早儿五更天就起了床。梳洗了干净,绾起发丝,把睡过的床铺理得齐整干净。
  她无心做首饰,便搬了个小杌子在门内等着。等得累了,双手换着托腮儿,呆呆入神的样子。陶小祝和陶师傅来了铺子,她也只是随意请安问候一声儿,仍是那般木雕样儿地坐着。好容易等到韩肃上了门,远远便瞧见一排腰际别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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