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苏一点下头来,这话是要应的。她想着自己也不能还再有什么麻烦事,在这处等着他回来罢了。
王爷与她交代下这话,便又问她戏子的事,说:“是不是瞧着不称心?”
提到叫人不畅意的人,原本就难受的身子就更显得不舒服。她靠栅栏上伏了伏,压住胃,好叫自己好受一些。目光落在亭下一叶浮萍上,说:“你没瞧出来么?她们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巴不得入了你的院子,做你的庶妃呢。”说到这声音低低下去,呓语般接道:“我看着,迟早得爬你床上去。”
瞧着这模样语气像是吃醋的,王爷嘴角呷上一丝笑。他拉了她坐正身子,正对上自己,看着她道:“我这府上没有过庶妃,以后也不会有。”
苏一看着他的眸子,里头有着微蒙的雾气,深深地看进她眼底。她脸上又添了一层烫红,愣神得不知所措。有风拂过,鬓角的发丝遮过脸颊,惹得一阵痒。她眯了眯眼,王爷便抬手拨开了她脸上的碎发。动作十分轻柔,带着些蛊惑的味道。
苏一便这么看着他的脸凑过来,在鼻尖轻碰的时候停下。他又开口,声音低低对她说:“谁爬我的床我打断她的腿……”
“除了你……”
说罢这般暧昧到骨子里的话还能做什么呢,自是要压上唇来的。然就在双唇要碰的时候,苏一忽低头在他唇面上擦过去,头顶他的胸口,靠他怀里去了。
紧张到要喘不上气,偏胃也在这时候作祟,脑子并跟着一阵一阵地发晕。她这会儿是伏在他怀里,龙涎香灌了满脑子。她大口吸气,不等他说话,便说了句,“王爷,我不行了,太难受了。”
王爷原只当她是太害羞,哪知她是强撑着身子与他来逛花园子。这要命的性子,也真是不拿自个儿当回事。他扶着她的肩起来,探她的头,又仔细瞧瞧她的脸,一把抱了她起来,一面下亭廊一面问她,“哪里不舒服?”
苏一软在他怀里,絮絮道:“心悸,眩晕,没力气,胃里翻腾得难受……感觉都到嗓子眼儿了……又出不来……”
王爷抱着她,又感觉她的身子轻颤起来。心下里紧张,直往自己院里抱去,嘴上又问她,“才刚吃了多少茶?可是一块茶点也没吃?”
苏一摇头,“没胃口,吃不下。连在房里吃的,茶吃得不少,约莫有一壶了。”才刚在花厅里生气,就自顾灌了不少。
茶醉这事儿王爷是知道的,但从来也没见谁真醉过,是以先时她要凉茶解暑便没怎么放在心上。这会儿瞧她这样,八成是吃茶吃的。可又不能武断下了定论,他一路抱着苏一到上房,往床上搁了,又吩咐丫鬟去厨房拿些掺糖的茶点来,并叫去告诉林管家请大夫。
丫鬟们分道儿匆忙出去办事,去厨房的要了几样糕点,俱是多糖的。回到上房自要拿上去给苏一吃,却到床前叫王爷截了下来,只让站在床前拎着食盒。
王爷自个儿扶了苏一坐起来,拿起一块荔红马蹄糕往她嘴边送,“多少吃一些,吃下去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苏一手攥着胃部的衣衫,眉心紧蹙。在王爷面前是不能使性子的,她便张嘴咬了一口,慢嚼着咽下去。他继续让吃,也便只好吃了。直等到大夫提了药箱到院儿里,她已经被王爷喂下了两盘糕点。
大夫提袍摆上阶矶,在门后等丫鬟传话,得了王爷的准才进了屋来。他先到王爷面前施了一礼,才过去给已要死不活躺在床上的苏一把脉。脉象上是没什么大碍的,自又问她些症状和上半日做了什么吃了什么此类。苏一这会儿仍难受,只顾闭着眼,这些话便都王爷替她答了。
大夫会意,只道:“先是受了暑热,后又空腹吃多了茶,才引得这般。这会儿既已吃下两盘糖点,想来不阵子就会好转。如若还是难受的,多喝些白水也成。这会儿便歇着罢,王爷不必担忧。”
大夫既这么说,也可放心了。放了人出去,他自还在床沿儿上坐着。丫鬟拎着食盒杵在跟前,也打发了出去,并说:“叫林管家给那些唱戏的各分些赏钱,还了契子打发了去吧。”
丫鬟应了声“是”,提着食盒出上房,反身把门带上。
苏一虽难受,神思混沌,又有些疲乏困倦的,到底也不是完全没有意识。她耷拉着眼皮从袖子里摸出一小块银子来,往王爷手里塞。想着人请了大夫来瞧她,也不是白请的。给她看了病,那就是要收钱的。可嘴上没说,眯了眯眼就要睡了。
王爷却不明白,看了那一小块银子生愣,转头看她,“要做什么?”
苏一是大半要入眠了,嘴上嘟哝,“要睡觉。”
王爷挑了挑眉——这是拿银子要他□□觉?
虽有那么点怪怪,到底他一百个乐意。自把银子往袖袋里揣了,合衣躺到她身边。先时便是侧着身子,单手胳膊撑着脑袋,只是盯着她看。一个人如果睡觉时候的样子很好,那应是真好看了。也不知看了多久,自己也困乏起来,便也合眼睡了。
苏一折腾了小半日,又是中暑又是醉茶,也就这会儿睡着了才得些舒坦。身上不爽利的感觉一点点退了去,睡得也是昏沉。直等睡醒过来,迷迷蒙蒙睁了眼,才瞧见王爷睡到她旁边。而她自己侧着身子,头枕他胳膊,半伏在他怀里。
苏一惊了一跳,不知如何两人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忙把手伸了回来,又怕吵醒了他,对面生尴尬,便打算偷偷越过他下床走人。她还记得在凉亭上他要亲她,说只准她一个人爬她的床。不过才这一会儿,竟真爬上来了,羞人!
她轻手轻脚地要直起身子来,却不过刚直到一半,就叫王爷侧身过来压上手臂一把抱怀里了。她忽缩紧了身子,羞意浮了一脸,忽又听他在她耳边说:“睡过就想走了么?”
天地良心啊——苏一抬手盖住自己的脸,她可真没想睡他。脑子里回想着睡着之前的事情,想起来她明明是一个人在床上的。她慢慢又滑下手来,仰面盯着头顶的轻罗素帐,悠悠道:“不是王爷自己爬上来的么?”
王爷睁开眼来,唇就在她耳畔。说话气息微烫,全扑在她耳朵上,叫人心生荡漾之意。他偏说不是,“你再想想。”
苏一微微往里挪身子,避开他。若不避开,也不知要发生些什么事来。凝思想了一下,也没想出什么来。她睡觉一向老实,也不能梦游将他擒上床吧。说不清了,那便不说了,只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干活了。再不回去,师父要扣我的工钱。工钱被扣没了,饭也没得吃了……”
七零八碎地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挪到床边上,靠着雕花架子板忙坐起身子来。看着他又是要起来的,苏一瞧准了时机,连忙跨过他爬下床来,弯腰拾了绣花鞋下了脚榻。这会儿松了口气,她手里便提着自己的鞋,回头说:“王爷,我得走了,不走不成了。今日又麻烦您了,赶明儿我再来赔罪。”说罢也不给他反应的时间,转身就跑出正房去了。
到门外撂下手里的鞋,正弯腰去穿,便觉得院里呆着的几个丫鬟都在盯着她看。那目光不需对上去,也能品出其中的意味来。这会儿不能久呆了,也顾不上这些,忙穿上鞋自个儿出院子,往前头去了。这会儿她对王府也算熟,自找得到出二门再到角门的路。一路上行色匆匆,任是瞧见谁也不打招呼。
陶家金银铺下晌稍显冷清,与王爷常来铺子上的时候不能比。上门几个客人,招呼也是清闲事儿。沈曼柔这会儿坐在交椅上打着锈牡丹纹团扇,其下靛青穗子一曳一曳地动。想着苏一走了也有些时候了,不知多久回来。想罢了搁下扇子去门前给鸟儿添水喂食,再张望一番。
苏一不在铺子里,她和陶师傅的话便不多。两人是从来没交情的,又是男女有别。虽陶师傅能给她当爹,到底不是亲戚,寻常对待罢了。她不能像苏一那样与他亲近,过分了少不得要叫人说闲话。传到周家那几个的耳朵里,便没安宁日子过。
喂罢了鸟,她正要转身往铺子里去,便听到一声“沈三”。知道是苏一回来了,她便停下步子,回身来瞧,正见得苏一风风火火地过来,上了阶矶只顾大喘气,说:“可算回来了。”
“怎么了?这副形容?”沈曼柔与她一道儿往铺子里去,到交椅边要给她斟茶吃。
苏一这会儿可不敢吃茶了,吃出心病来了。再醉一回,那才叫丢脸,连道儿也走不动了,什么都得旁人看顾。她冲沈曼柔摆手,“没什么事,耽搁了这么久,误了不少事,便跑着回来了。今日铺子上生意多吗?怎么瞧着越发冷清了。”
沈曼柔点头,陶师傅在那边干活,忽接话说:“招财的不来了,自然是冷清了。这会儿还好些,不过多少日子,还得回到往常那样儿。不过也好,手里存的这些单子可慢慢做来。往后歇铺子也早些,叫你回家陪太公。”
苏一缓了缓气息,往自己桌边去,“这也没办法,咱不能指着人王爷赚一辈子的钱。人家爱来就来,不爱来也不能强求。人帮咱们赚了那么几个月,够仗义了。这会儿铺子名声也更大了些,往后也不会差。”
理是这理,然人总是贪心不足的,谁还能嫌家里银子多?陶师傅不说这一宗,又扯了闲话问苏一,“今儿去王府上看戏,如何?据说戏班子是费足了心思凑的,听起来怎么样?”
戏班子倒是次要了,今儿去王府上真是受足了刺激。可那些叫人脸红的是不能说的,她自顾埋着头,回陶师傅的话,“好是好,只是那些个女孩子心术不正。瞧着个个花容月貌,都往王爷身上动歪脑筋,我一眼就瞧出来了。一个个儿都是想给人做妾的,不招人待见。”
陶师傅一锤砸了个震天响,又叮叮当当细敲起来,“你不待见那是因为她们想给王爷做妾,要是给你旁人做妾你也不管了。这事儿说起来才正常,她们一辈子叫人买来卖去,有什么好?王府不比别处,王府上的妾还称一声庶妃呢,谁不爱削尖了脑袋往里钻?”
苏一哼哼两声,没接这话儿。倒是沈曼柔过来她这处,接着这话问:“那那些女孩子呢?这会儿还留在王府上?”
苏一精着目珠子掐金丝,“叫王爷打发了,没留着。”
那可就没什么可焦心的了,也不必放在心上惦记了。陶师傅听得这话却“嘿”一声儿,“还得是人家这样的,日子才过得痛快。花了大价钱请一戏班子,说打发就打发了,一点儿不心疼。”说罢了又回头瞧苏一,“可是你瞧着她们不顺眼,人王爷才打发的?”
“这我不知道。”苏一只顾做掐丝,在陶师傅面前装傻充愣,“人家王爷的心思,咱摸不透。”
然不过是敷衍他,到了歇铺子与沈曼柔回家时,便在马车上说了大概。说那些个女孩子如何说她老的,又说她要给王爷做庶妃什么,王爷又是怎么说的打发了她们。之于她和王爷之间那些个羞羞人的事,自然是不能说的。
沈曼柔听得仔细,又问苏一,“那王爷怎么说?也是要叫你入王府做庶妃么?”
苏一摇头,这话提起来叫人不痛快。怎么呢?只她自个儿也觉得做正妃是白日做梦,但庶妃确实也不想去做。这倒也不是为着荣华富贵去的,只不过想与自己属意的人做个正经夫妻。可这人是王爷,这事儿就十分难办。她看向沈曼柔,说:“他只说王府上没有过庶妃,以后也不会有。”
沈曼柔轻抿了下唇,大约明白苏一心里头的思虑。这事儿她也说不准,便也不说罢了。只说眼前的,她又猫着极小的声音问苏一,“王爷他碰过你么?”
听到沈曼柔问这个,苏一脸上蓦地一红,抬手打了她一下,“你浑说什么呢?这青天白日的,叫人听去了,得骂你不守妇道。”
沈曼柔又小了小声儿,“我也不与你多说,毕竟你还未出阁。不过要提醒你,该守的还得守住。这会儿是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将自己交个彻底,回头没个结果,连退路也没有了。”
苏一对沈曼柔说的这事儿其实懂得不多,她从小是苏太公带大的,男女上的事懂得甚少。听她说该守的要守住,估摸着是说睡觉那一回事。然男女间睡觉到底怎么回事,她也不是很清楚。这会儿既提起来了,虽觉脸红,还是拿来问沈曼柔,“怎么个守住法?”
沈曼柔想了想,“脖子以下别叫他碰就是了!”
苏一当然知道女孩子家不能叫人碰,但她问的不是这个,是睡觉那个。但又怎么问呢,比手画脚一阵没比划出什么来,索性便不问了,道了句,“我省得。”
作者有话要说: 脖子以下不能描写 哈哈哈
男女对手戏太难写拉 每次写一点点都要磨上很久,也是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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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两位宝贝(づ ̄3 ̄)づ╭?~
☆、和离
许砚得往京城去; 不好耽搁日子,在府上收拾了一日就起了程。京城到渭州路途遥远,快马加鞭也得近一月有半的时间方才能到。他也没用仪仗; 不过挑拣几匹脚程好的悍马,领了府上五个寻常侍卫。路间旱路换水路,水路转旱路; 总要倒腾上几遍,人多了不方便。
侍卫领了五个; 总管韩肃却未带上; 只留在府上看家; 交代他的话是; “苏姑娘若是遇着难处,你且行我的名义,帮她一帮; 别叫她受了委屈。”
这满渭州城,眼下能让他惦念放不下的; 便也只有这位苏姑娘了。韩肃领了命,自当尽心尽力。隔三差五便往南大街上瞧瞧去; 总要看着苏一一切顺遂无恙才得安心。他想着这会儿王爷和小白都走了; 依这苏姑娘的性子遇到了事不定会往王府上求人去。是以他自个儿过来罢,好歹把王爷吩咐下的差事给办好了。
陶师傅知道他是王府上的侍卫总管,便比对待小白还殷切些,好茶好点心地伺候着。但比起对待王爷来,自然是差了很多舔着脸的模样。他也会在韩肃上门的时候坐下与他闲说话; 说什么,“你瞧王爷走了,咱们也跟着冷清下来。这铺子里的生意啊,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韩肃不懂他和自己说这些个做什么,自掏腰包定了几款首饰,别无废话。他向来如此,能做了的从不多费唇舌。生意好不好的跟他说没什么用,他能做的也就这样罢了。最多的,他把王府上的侍卫都拉来定些首饰,旁的也不能了。他也不是王爷,不能替他拉生意。
陶师傅不过是无事拉呱闲话,谁知这人是个实性子,话没搭上,倒给他弄些生意来做做。再要说什么的,也不能尽兴,索性便不与他说了。好在他来铺子上的时候不多,到了这里坐的时间也都不长,每回给他伺候上茶水吃食就成,旁的不必管他。
韩肃也不需人管自己,每次来铺子上呆两盏茶的功夫就走。瞧着苏一无事,便算放心。之于别的,他一点儿掺和的心思也没有。譬如,这沈三明明是沈家三小姐,那回他带着侍卫到苏家门上要房子时见过。照理说是仇人,不知这会儿怎么与苏一又亲成这般,且来了铺子上做事。又譬如,这陶老板家有个儿子,这些日子竟没瞧见这铺子里有过旁的男伙计。
然陶师傅不知韩肃这三五日就上门瞅一趟是为什么,苏一心里却约莫知道。王爷走前与她交代过,说是吩咐了韩肃,有什么事尽可以找他。她这会儿倒是没什么事,难为这侍卫总管却这么尽心。她偶或得了空,便与他说:“您也不必这么常常过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