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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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缕-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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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一心里一揪一揪的难受,拨下周大娘的手,声气低低道:“您快带着您儿子走吧,过不下去就去找间破庙带着你儿子吃耗子药,别活了。”
  周大娘双手落空搭在身前,还要说什么,忽见苏一狠厉地一回头,眼神冰冷吼了句,“滚!”被吓住了。留不得了,话也不能说一个字,只好满地上拾自己的东西,叫上周安良出去。被苏一关上院门隔在外头,面上有些悻悻,到底不知怎么了,半晌说一句,“这又怎么了,咱们找安心问问去吧。”
  院子陶小祝再撑不住身子,软了骨头要跌倒下去,哼哼直是喘气。他是气急冲了脑子,又失了不少血,这会儿睁眼也费力。苏一上去扶住他,扶他进屋到床上躺下。躺直了,便跟个死人一般,微耷眼睑,眼珠子便木木地只管盯着屋顶瞧。
  苏一也不与他说话,在几个屋里找了一遭没找到药粉药材,只好又出去找了家临近的药馆。称了药材回来给他止血,又拿片帛把手指包扎起来。瞧着就是钻心的疼,但死人倒也还不至于。他不说话,苏一也不说话。帮他包扎完,便拉了把椅子在他床前坐下,整个后背靠在椅架上,就这么默声守着。
  她不知道陶小祝在想什么,还有没有力气再想什么。眼下他需要人照顾,她便自作多情来照顾他一下,也算是尽了师兄妹的情谊。他领情不领情也没什么所谓,她不能叫陶师傅和陶太太回来看不见自己的儿子,那二老也不能活着了。陶小祝不跟她说话,她也便不说半个字。心里想着,等他没事了,她就走人。
  在椅子上混想,迷迷瞪瞪也就睡着了过去。夜里醒了几回,都要看一看陶小祝。然到清晨天色微亮时,眼一睁发现陶小祝已不再床上了。再出去找一圈,也不见人。心里发急,只得出去找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石青和沈三的情感转变就不展开写啦~
  ☆、后悔
  找人也不知该去什么地方; 只能是西郊到城西月香楼各处再寻一遍。见着人又要问一遭,但也没听谁说见着了陶小祝。如此,便也只能跟撞运气一般。然今儿运气却不差; 没再找多少时候,就在西郊田亩边瞧见陶小祝在一株榆钱树下坐着。远远看着便是没什么生气的模样,耷拉着脑袋像在打盹。腰弓成虾形; 双手交握在一块儿。
  瞧着他好好儿在这里,苏一自打心里松了口气。她稳着步子朝陶小祝走过去; 这会儿天正是大亮的时候; 树枝叶间斜斜镂下缕缕阳光; 落在陶小祝后背上; 打下破碎的光斑。苏一在他身边坐下来,仍是一句话不说。旁的管不了,好歹得盯着他; 不叫他把这条命送了。
  他昨儿受了极大的屈辱,因只怕他找那王官人和周安心寻仇去。他孤身一人去寻仇是占不上便宜的; 还得受人打压下脸。昨儿炸了脾气闹将起来要杀人,结果还不是叫人断了他一根小指头。
  而说到周安心; 苏一不知她现今的状况。心里估着; 她必是过不下去陶家的日子了,因勾搭上了那做布匹生意的王官人,给她师哥陶小祝戴了顶绿帽子。这会儿却不知那王官人是不是就这么收了周安心,若是收下,倒也算不得是坏事。一来; 陶家能摆脱了这个大麻烦,正称了陶师傅的意。二来,苏一一早出去找陶小祝的时候就顺道儿打听了,知道那王家的大娘子是个顶厉害的,周安心过去定没好日子过。
  她自顾在心里想着,也不往陶小祝瞧去,不知他在沉思什么。这副模样有些怂包,但也确实是没办法。又不知他这会儿是不是狠下了心,要与周安心断个彻底干净。倘或还是一脑门子糊涂账,那他可就是混账到家了。这些都不得知,不过自己胡乱瞎想罢了。
  想了一阵,苏一吸了口气,抬头往远方瞧去。一大片的庄稼在田地里,天地一片碧青。看一阵把目光收回来,忽见陶小祝伸了只手到她面前,那手里还攥着块绢帛。苏一不知他何意,接了那绢帛抖开来看,原是周安心入陶家时签的卖身契。她看罢了看向陶小祝,半晌问了句,“要我帮你还给她?”
  陶小祝默声,许久才吐出口气来,摇了下头道:“一早我去万花楼,打算换二十两银子来使,哪知她们不收。你不是恨她么,这个就送你罢,随你怎么处置。”
  万花楼是渭州城出了名的妓…院,苏一自然是知道的。陶小祝应该是攒了一夜的恨,要把周安心卖去那里。但人一定也知道陶家昨儿闹出的丑事,谁还收她进去?没的忍一身麻烦,得不偿失呢。
  苏一还是盯着那契子看,开口说:“她可没什么值得我恨的了,早也忘了这么个人。你倒贴些银子给我,我也不要。找她在眼前晃悠,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你容不下,要把她卖去妓院,人家却不收。你又觉得他不配你再费心思,到衙门击鼓告状更是损自己的颜面。那我给你指条路,你便做个顺水人情,拿着这契子往王家去,找王家的大娘子,把周安心卖与她,也算是成全了她与那王大官人。”
  提到周安心与王大官人,陶小祝瞬急便换了神色,满脸激愤,狠啐道:“她做梦!我便是与她同归于尽,也不能让她好过!”
  苏一又哪里想让她好过,她默默把卖身契塞进了自己的袖袋里,“是不是让她好过,你瞧几日就知道了。这渭州城,也就王家大娘子敢要她收她,旁人定都不乐意蹚这浑水。她又不是天仙儿,值得谁为她搅和了自己的日子?”
  陶小祝不知她说的什么意思,但瞧见她把周安心的卖身契收下了,也便没再多问。他不能把人杀了,最毒的也就想到把她卖去妓院。不是爱做这下贱事么,那便让她做个够。可人妓院也不爱要她,可见出她的毒性了。枉他以前那么中意她,简直是瞎了狗眼。这辈子叫她毁了大半,这会儿可算醒彻底了。
  契子被苏一收去了,他便不管了。在床上复又躺了几日,实在饿到挠心挠肺,才勉强吃几口饭。都是苏一留下家里照顾他,叫他越发没脸面对她。想起以前对她说的种种恶心话,自己也要抽自己嘴巴子。
  苏一瞧出来了,自然不揽功也不多盼着他给自己忏悔,与他一桌上吃饭,只道:“我是念着咱们十多年的师兄妹情谊来的,但你也不必太过往心里去,觉得怎么对不起我。我也不是故意来施善,要叫你想起以前犯的蠢,好跟我忏悔叫我心里痛快。不怕你心里不舒服,我多是为着师父来的。怕你有个意外,他老人家回来受不住那打击。你自个儿也要想明白,为那么个女人毁自己那不值得,得往好了想,要为师父师娘活着。养你这么大,你把他们气得够呛,跟着你受了这么些罪,可有过过一天好日子?住的什么吃的什么,你也是日日瞧着的。但凡还有心的,往后就该好好孝敬他们。”
  陶小祝让苏一说得脸上白一阵红一阵,但瞧她确实没有那种“看罢,叫你当初不听咱们的话”的语气心理,自己也便算踏实了。这会儿再提起他做的那些蠢事,脸上虽也生热,到底不那么难以启齿,便问了苏一,“那契子呢?你还收着?”
  “我收着做什么?”苏一道:“你给我那一日,我就找王家大娘子给卖了。得了五十两银子,揣兜里了。你要要么,我就给你。横竖是你家的东西,这便宜我也不白占你的。”
  陶小祝吸了口气,也不与苏一再计较为什么要成全了周安心,吃饱了放下筷子,说:“送你就是你的,卖一两百我也不要。我嫌那钱脏,不想往手里搁。”
  苏一也搁下筷子,抬起头来看他。算算自己已经在他家住了五日了,实在不算短。也不知沈曼柔和石青为什么没来找她,怪没存在感的。想着也不能再呆下去了,她家里铺子上总不能一直这么撂着不管。再说了,还有沈曼柔的嫁妆等着她置办呢。因陶小祝发生了这事儿,她全都搁下了。
  这会儿陶小祝是没事了,脸上少些血色,再养几日也就可以恢复了。她与他辞过,说要回去。哪知陶小祝这会儿却有些赖上她了,难为放下脸面来求她,“师妹你再多呆几日,我一个人看着这空房子实在难受。我有许多话想说,想来也都只能说给你听。”
  苏一没走得掉,软了软心肠便又留下陪他。听他说什么呢,尽数都是些回想从前,各种反思悔恨的话罢了。当初若不是他一意孤行,认定了陶师傅和苏一是带着偏见排斥周安心的,也不会有后来那么多事。这会儿他是遭报应了,自然是要剖开心迹道歉的。否则,还有谁会理他呢?
  苏一听他说了许多,大意也明白了。她附和他的所有话,只望让陶小祝安心。他这会儿瞧起来没有安全感极了,生怕被大伙儿排挤。之前那怼天怼地的气势,一星儿也没再剩下。
  苏一又这么陪了他两日,听他说完所有的话,瞧着他慢慢平复下心里的不安。在她再度打算跟陶小祝说要回去的时候,周安心却上了门。苏一原料准了她在王家不会有好日子过,怕比起奴才也不好什么。然没想到她还能厚起这样的脸皮,竟然回头来找陶小祝。
  她跪到陶小祝面前哭诉,说王家大娘子是个毒婆娘,不让她有一刻好过。这七八日的时间,她没吃过一口热饭没睡过一晚好觉。便是洗澡洗脸都是奢侈,可被糟践坏了。瞧她的样子也不是说谎,憔悴不已,哪有还有半点以前的嚣张模样。又是哭得满脸是泪的,实在叫人见之动容。
  她又说:“你原谅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之前那是猪油蒙了心,一时犯了糊涂,才做出了那样的事。你便看在咱们往前的情谊上,原谅我这一回罢。”
  苏一在旁侧瞧热闹,端看着陶小祝如何反应。陶小祝不过是立在院子里冷冷看着她,听她说完就一脚将她踢开了去。连碰也不想碰她一下,只让她赶紧走,再也不要出现了。周安心却不死心,仍还是上去抱他的腿,一面哀求他。
  陶小祝这会儿恶心她,抬脚胡乱踹出去,一脚便踹在了她的心窝上。这一下力道又重,算是踹得她心底生出寒意。到底是不敢喊了,只嘤嘤地哭。陶小祝对她也没了往前的仁德,实在瞧不下去,又不想叫她赖着,便伸手上去拎了她的胳膊起来,一劲提了扔院门外去了。
  关门上了闩,把周安心隔在门外。哪知她还不安生,哀凄凄半晌又起身趴到门上拍起门来。瞧着是死也不想再回王家去的,只承望陶小祝念着他们往前的情分,再把她赎回来。她也知道陶小祝往前对她的真心是有多可贵了,旁人给不了她。
  拍了一阵,忽听到门里有拉闩开门的动静。她眸子一亮,心里下意识就觉得是陶小祝心软了,正要高兴。然门扇大开,从里面出来的却是一大盆凉水。从她头上浇下来,直灌到脚下,浑身湿了透彻。
  再定眼瞧,陶小祝站在门框里,看着她说了句毫无情感色彩的话——滚。
  ☆、旖旎
  这一盆水; 浇得周安心透心凉,指尖儿上蓄水滴下来,一滴滴砸在脚边石矶上; 炸开浅浅的水花。陶小祝说完那句“滚”,一眼也未多瞧她,便将门关了个紧实。大是要与她断干净了; 一点情面儿也不留。她原想着陶小祝最是心软好哄骗,这里还能是个退处。眼下瞧着; 自己是估错了。
  她也没那心情再拧绞身上的湿衣; 耷拉着两条胳膊转身慢慢往城里去。眼睛里空洞无神; 终是觉得往后的生活无望了。原先傍上那王大官人; 每每私会,都能给她不少银钱好处。一面在陶家受着陶小祝的迁就,外头又这般; 自然觉得快活。只没想到这事露了馅,陶小祝真就狠下心把她卖给了王家。
  起初呢; 她也不怕往王家做姨太太去,因才在被陶小祝捉…奸的时候也不觉羞愧; 仍不给他好脸。她自然知道王家大娘子是个厉害角色; 但心里觉得自个儿也不是好欺负的。只要王大官人宠她,以她的手段,没有受那大娘子拿捏的道理。这番心理,与往前进陶家那时是一个模样,觉得自个儿必能将陶家家产尽数拿下; 自信得些许过头。
  然天不随人愿,一切都没朝她预料的方向发展。陶家败落了,而王家的大娘子呢,比她预想得还要厉害得多,她斗不过人家做正房的。王大官人么,外头偷摸苟且是能的,回家却不敢跟他大娘子有一句大小声儿。再者说,那王家大娘子之所以会花钱买她到家里去,那就是奔着把她蹉跎死去的。否则花这瞎钱给自己买不痛快,那不是傻?
  她走到西边城门边,身上还在滴水。鞋袜也沾了水,一走便留下一串湿脚印儿。太阳升得高,又一个个给蒸没了。她还在想,契子在王家大娘子手里,她再也不是自由身了。可怜见的,她亲娘和亲哥也没钱能赎她出来,只能咬着牙再回去受人折腾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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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小祝打发了周安心,心里充斥痛快和解恨。罢了又有些怏怏感伤,到底好过一场,他自己的一腔真心和热情那都是真的,终究是使错了地方。
  苏一这会儿要走了,来就没拿东西,这几天尽是凑合着替换身上的衣服来洗换,走也不必收拾什么。她看着陶小祝在院子里随手撂下盆子,自己便往他面前迎了迎,说:“我真得回去了,在这里呆了这么几日,也不知家里现在什么境况。”
  陶小祝身子现没什么大毛病,养得也差不多了,只小心着手上的伤口就成。又是将周家打发了彻底的,该说的话也都与苏一说尽了,自然不好再留。他吸了口气,对苏一说:“我送送你罢。”横竖在家里干呆着也没事儿,与她再路上说说话也是好的。
  苏一应下来,便与他出门往城里去。到南大街还有不短的路程,光腿走得要个一个时辰。急也急不来,索性便如常速度往里去。苏太公、石青和沈曼柔这么些天也没来找她,定是知道她没事儿,因也没什么可不放心的。
  陶小祝身上现在少了许多以前的刚愎气,总算有些成人了的样子。从打击里□□大半,这会儿也把心性稳下来了。苏一旁的不怕,就怕他想不开自寻短见去。瞧着他如此,也就放下了心来。
  然事情处理了,总要想往后的日子。人活一辈子,总要有个营生奔头。苏一问他,“往后的打算是什么呢?”
  陶小祝抬起手来看看那缺了的小指,“不知还能不能打首饰。”他没什么其他本事,也就这个手艺能吃饭。之前因为周安心撂下了,这会子自然还是想捡起来。况这是他家传的手艺,不能在他手里给断送了。之前凭意气都不往脑子里放的事儿,这会儿都拿过来仔细考虑了起来。
  苏一也偏过目光去看他的小指,说不能打首饰了那是夸张,自然与他说:“应无大碍的,你这会子想明白便好。因还有一事,我就告诉你知道罢。早晚你都得知道的,这会儿知道了,便搁在心里再回味回味。”
  陶小祝不知她要说什么,只看着她。苏一微清了下嗓子,在说事情前,又扯了一遭沈曼柔,只说:“她当时也是脑子发热犯糊涂非要和周安良做夫妻,闹得沈家不得安生。沈夫人也是想叫她吃教训,是以婚后就与她断了干净,只让她自己在周家受罪。说起来也能理解,父母长辈么,苦口婆心那么久,你不听,总要让你尝尝其中苦处。等你知道了,自然回头。可沈夫人的做法呢,总是薄情了些。沈三记心里了,后来便是攒着一口气也不跟沈家有来往,偏不靠娘家也要自己活出个样子来。便是后来与周安良和离,也仍不愿回沈家去。她说心里不踏实,觉得谁也靠不上,不如靠自己。”
  陶小祝不知道她说这个做什么,只是听着,不时往她瞧两眼。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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