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事儿。
几乎不用猜,江嬷嬷都能想像得到,白氏留傅明华下来,没什么好事儿,说不准是想要傅明华帮忙撮合傅明霞与贺元慎的。
想起贺元慎对傅明华的殷勤,再想起白氏的打算,江嬷嬷心中一阵恶心。
“卫国公府能瞧得上二娘子?”
江嬷嬷忍了心中的恶感,问了一句。
屋里碧青几人都不由笑出了声。傅明霞有母无父,母亲沈氏又非极为显赫的出身。
若是以前的长乐侯府,还是世袭罔替,傅其孟若还活着,倒也是可以。
但是如今,‘谢氏’一死,无论是爵位还是人脉姻亲,长乐侯府拿什么跟卫国公府比?
一个丧父的嫡次女,就是嫁人家嫡次子都嫌高攀,竟然还想要嫁给世子。
白氏是不是发疯了?
碧云几人心里都揣着同样的念头。
“莫非夫人想请娘子帮忙?”
碧蓝忍不住问了一句,她瘦了许多,一身以往穿着合身的衣裳,现在穿在她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傅明华点了点头,江嬷嬷就道:“这个忙不能帮的。”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白氏起了这个心思,就是自取其辱。傅明华掺进这淌混水里,不止容易遭人嘲笑,还有可能会遭白氏记恨的。
“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江嬷嬷听她这样一说,也就不出声了。
过了两日白氏成日催促之下,傅明华发了贴子邀小娘子与郎君们前往望神都囿游玩。
神都囿是前朝时期的陈悼帝为了三进洛阳赏花时所建,亭台楼阁精美无比,雕刻无一不讲究。
到了太祖打下江山,定都洛阳之后,便将这神都囿赏赐给了自已的唯一亲弟郑王简。
郑王燕简封地在关内道凤翔府,这洛阳别苑他一年也住不了多久。
这里风景优美,名花稀树不少,尤其是每年春季,百花盛开之时,那情景几乎能使名士权流倾倒。
郑王不常在洛阳中,所以将这神都囿开放,供权贵名士进入其中玩耍。
此时正值三月赏春郊游的时节,将地点设在那里是再好不过了。
白氏审视了一番贴子,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待到约好的时日,傅明霞脸上隐忍不住的得意,到了神都囿时,刚下马车,傅明霞便看到了不远处的西都侯府马车标志,顿时脸色便僵住了。
她甩开了碧环要来扶她的手,跳下马车之后便朝傅明华的马车跑去,语气有些气愤:“怎么苏氏也来了?”
傅明华手搭在付嬷嬷臂弯之上,弯身出了马车门,听到傅明霞的话,便朝远处望去,一眼就看到了苏氏的马车。
旁边傅明霞一脸焦急与愤怒,看她的眼神带着不满与指责,傅明华冷笑了一声,踩着凳子下了马车,整了整衣衫,看也没看傅明霞一眼:“她来了又怎么了?”
“你怎么能叫她也来?”傅明霞听她这语气,顿时便发了怒:“你明知她对世子也有意,为什么要请她也来?”她脸颊涨得通红,胸脯微微起伏,一双眼中像是要喷出了火来。
这指责的语气顿时便让傅明华笑出了声:
“那又如何?”
她转过头,看着傅明霞那张急切发怒的脸:“就许你来得,旁人就来不得?”
明明是她做错了事,此时却偏偏这副语气。
傅明霞气得身体紧绷:“你故意的!你想故意气我,才会如此,明知苏氏心怀不诡,你还偏请她来,你到底是什么心思?你跟她再好,她也不是姓傅的……”
“我回去要跟祖母说,你就是心中不快祖母的安排,才这样气我。”傅明霞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了,傅明华目光落在自己的裙摆上,掩住了眼中的厌恶之色。
“随你。最好是不要请旁人来,只得卫国公府世子和你独处才好,恐怕才会使你满意。”傅明华微笑着,嘴里却轻声细语的:“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值得我为你得罪其他人。”她说完,转过头看到傅明霞那张微微有些扭曲的脸:“随你跟谁告状,我不惧你。”
她说完,对面马车之上有婆子先下来,穿着一身雪青色高腰襦裙的苏氏从马车之上露出脸来,目光看到这边时,便顿了顿,半晌之后嘴角就微微勾了起来。
“苏娘子。”傅明华扔了傅明霞,朝苏氏迎了过去,傅明霞冷哼了一声,背过身去擦泪,半晌之后带着丫环以及傅明珠等人进了这座洛阳出名的园林。
第一百一十七章 之客
“看样子,你的几位妹妹并不欢迎我的到来。”苏氏看到傅明霞领了人进去,临走时还恨恨的瞪了自己一眼,不由眯了眯眼睛。
傅明华也转头去看,就见傅明珠等人有些惴惴不安的,不时扭头来看,最终几人还是跟着傅明霞进了神都囿的侧门。
“她不欢迎的人多了。”傅明霞一走倒是正好,留了她与苏氏说话的机会。
苏氏听了这话,不由笑出了声音。
“对了,那日走得早,可知道丹琼苑中,演了一出好戏。”
苏氏捏了帕子掩唇,与傅明华并肩而行,嘴里却小声的说道:“皇上召了容三娘去跳舞,当场夸赞了她。”
后头的事儿苏氏便不知道了,不过显然嘉安帝对容三娘是上了心的。
“最近听说,郑国夫人带了容三娘子进宫探望容妃。”
苏氏转头看着傅明华笑:“你不知道吧?”
傅明华感觉到苏氏的目光,却目不斜视:“也不稀奇。”
苏氏眼神闪了闪,从她脸上看不出端倪,便叹了口气:“是啊。”
二人不再提及此事,进了神都囿门,一块巨大的假山便挡在了前面。
傅明华来得较早,邀的人此时还没有几人到,她留了付嬷嬷在此处替她接待等下要来的客人,还没走,便已经有人来了。
两人索性在门口等了半晌,直到人都来得差不多了,一群人才往苑中行去。
“这神都囿景色优美,只可惜此时来得太晚了,不少花都已经开尽。”
顾喻谨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贺元慎看了傅明华一眼,连忙就道:“不过囿内之美,哪怕不少花开尽了,景色也是宜人。其中还有明湖,绕湖乘舟而下,更是可以耍得尽兴。”
顾喻谨脸色一红,也点了点头称是。
众人走了一会儿,后头又有人疾步追了过来,众人转了头看去,就见一穿着翠绿衣裳的少女跑得脸颊泛红,越过花丛,看到一行人身影时,少女眼睛一亮,连忙便疾步跟了上来。
不少人看着少女有些眼生,傅明华倒是一眼就将这少女认了出来,只是不明白汤阴县伯府的杨氏怎么也能进到这囿中。
她记得自己在拟名单时,并未将她拟入其中。
“傅姐姐。”杨氏跑得近了,小口小口的喘气,有些羞涩的看了众人一眼,紧接着向众人福礼介绍自己身份。
只是在场的人都并未将她看进眼中,她脸色有些褪去血色,半晌之后贺元慎不忍她遭人冷落,主动与她说话,才使少女脸色好看了许多。
杨氏怎么能来的,傅明华心中生疑。
没有她的请贴,依杨氏身份,今日要想进园子可不是容易的事儿。但她明明没发贴子,杨氏却来,证明她是收到了贴子的,其中必定是有人搞鬼。
傅明华垂下眼皮,来到明湖旁时,傅明霞等人已经候在岸边了。
看到杨氏时,傅明霞脸上不见半点儿意外之色,显然她是早就知情的。
见到这一幕,傅明华心中冷笑了两声,显然此事是白氏安排,借她之手却又瞒她了。
只是白氏明知自己今日宴请的是洛阳之中权贵之后,杨氏身份太差点儿,贸然来此说不定有人会恨她拉低众人身份,白氏却依旧这样做了。
她抿着嘴角,贺元慎提议想去明湖上泛舟。
明湖乃是人工挖凿,引洛水进来,绕神都囿一周,若是泛舟湖上,一圈绕下来,整个囿苑景色也就大半看完了。
一群少年男女都应了一声,囿内一直备有小舟,此时一牵出来,几人三三两两的上了船,贺元慎邀请傅明华与苏氏,两人都摇头,说是二人共乘一舟。
苏氏与傅明华都不上舟,傅明霞欢天喜地顶着不少人怨恨的目光,厚颜上了贺元慎的小舟里。
“傅娘子怎么不去?”苏氏笑意吟吟的,那目光却是带着探究:“莫非是坏了心情,不想再玩耍了?”
傅明华低垂着头微笑,她额头几缕细软的短发被风吹拂得不住晃动:“你怎么不去?”
“谁说我不去的?不过是晚些时候去!这个时候我就不去凑那热闹了。”苏氏眼中带着凶狠之色:“依你性格,可不像是喜好游山玩水的,今日你那二妹妹眼神,看我季昭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不要脸皮!”
她轻哼了一声,此时周围没人,她也不再装出温婉的姿态了:“你家长辈也实在太不着调,弄个低三下四的人来下你脸面,瞧着我的。”她伸手捏了桌上一颗油酥花生,缓缓放入口中,一口一下的嚼了:“走了。”那神态不像是吃东西,倒像是将谁生吞活剥似的。
她领了丫环出亭,披了披风之后上了一艘小舟,果然追贺元慎等人去了。
“娘子……”江嬷嬷看苏氏走后,傅明华坐着没动,不由轻声唤了一句。
傅明华摇了摇头:“不必担忧。”她不会将这事儿往心里去的,只是白氏如此做派,不就是为了替傅其弦将杨氏抬入长乐侯府?
“我四处走走。”江嬷嬷欲言又止,她索性站起了身来,江嬷嬷也只得作罢了。
明湖的湖中建了水阁,一道石桥将水阁与地面连接。
那桥两旁是汉白玉雕刻的栏杆,傅明华抚了抚栏杆,提步便上桥。
神都囿是燕简之所,郑王府的人不在京中,这里应该未有人住。那上面清爽凉快,她上了桥,江嬷嬷等人担忧她因白氏举动而心中不快,有心让她一个人多独处,因此只是远远的跟着。
她走到了桥中间,江嬷嬷等人还未上桥,傅明华转了头去看,知道江嬷嬷等人心中的感受,不由微微一笑,又朝水阁之中走去。
那水阁之上垂了编织出漂亮色彩的草帘,将水阁之内挡了大半,她伸手掀开,转过头来,看到水阁内的情景,嘴角边的微笑一下便僵住了,险些尖叫出声。
幸亏她死死的将嘴唇咬住。
傅明华撩了帘子的手僵住,顿了半晌,还没做出决定,里面的人却已经先替她做了决定,轻声道:“进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受伤
水阁之内的厅中,赤着上半身的影子背对着她,细瘦的腰直收而下,顺滑黑亮的长发将背挡了大半。
傅明华哪怕是再沉稳,此时冷不妨看了个半裸的背影,也是本能的别开头。
她有些恼,第一反应是要赶紧离开,水阁之中那背对着她的人却侧了半张脸,喊她进去。
好一会儿之后傅明华才反应过来这声音有些耳熟,似是三皇子燕追的声音。
傅明华将头转了回去,燕追半侧回头,下巴绷得极紧,透过乌黑的发丝,依稀能看到他紧抿的嘴角,显出有些阴冷的线条:“过来。”
他又唤了一声,阁中似是有血腥味儿,哪怕前厅之中草帘并未全部放下,也是刺鼻得很。
傅明华先是看到有男人半裸,紧接着又发现这个人是燕追,再来他好似受了伤,让她过去。
一时之间也是本能反应,等到回神过来时她已经进了水阁,想要转身装作受到了惊吓什么也没发现的逃离也是太晚了。
她移开了目光,犹豫了一会儿仍是叮嘱江嬷嬷等人就在外等她,她想进水阁坐坐,这才放了草帘朝燕追小步走去。
“元娘,帮我。”
燕追声音里透着几分颤抖,好似并不是她错觉,而是真的受伤了。
傅明华忍了又忍,将眼睛睁开,可是看到燕追胸前一道十字形的巴掌大伤痕时,仍是眼皮跳了一跳。
那伤痕极深,已经能见到骨了,她看到燕追一手拿着匕首,一手握着一支仍带了血肉的箭头。
被他握在掌中的箭头带着倒勾,十分阴毒。估计燕追是中了一箭,然后为了将其取出,才将伤口划开。把箭头拨出来的。
边上放了铜盘以及一些裁成长条的巾子与少许黑色米分沫。
燕追跪坐在榻上,脸色苍白。额头两侧鼻翼全是汗珠,他咬紧了牙,脸颊肌肉微微抽搐,一股作气将这箭头扔在了一旁的铜盘上,发出‘铿锵’一声脆响。
血珠顺着他手掌往下滴落,他手里的匕首尖上殷红的血往下滴,他将匕首一扔,拿了一旁的酒壶。自己喝了一口,才转头要喷到自己胸前。
只是他受伤之后,动作不大灵敏,大半都洒错了。
傅明华犹豫了一下,忍着腥气,挽了袖子将一旁备下的铜盘中温热的帕子捞起拧干,小心替他擦拭干净鲜血。
那血碰触到手掌时感觉并不好,她看着自己雪白的手渐渐被殷红的水淹没。
燕追只是勾着嘴角,盯着她头顶看,目光专注。
换了两回帕子。他身上才稍微清理好了一些,盆中全是血水,她手上也因为鲜血而粘呼呼的。傅明华忍了头晕目眩的感觉。接过他手上的酒,她也不敢像燕追一样喝了直接喷,这边也没有干净的东西了。
她带的帕子也沾了血水,犹豫了一下,她只得捧了酒壶往他胸上淋,那酒顺着他结实的小腹往下滑,将裤子打湿,紧紧的贴在他大腿上。
傅明华不敢再看,燕追似是忍了疼痛。声音有些颤抖的道:“药……”他一个口令她一个动作,只想往后他不记自己恩情。至少也不要记恨于她,使她后半生日子好过些。
洒了药又拿了一旁准备的干净白布。看燕追有些气若游丝的样子,犹豫了一下,最终仍是拿了起来要为他挽上。
他老实的跪坐着,似是强忍了疼痛任她摆布。
要绑好这布巾,难免就得双手绕到他后背。她小心的不碰到他的身体,将布巾缠了两圈,傅明华眼角余光看到一旁准备得当的东西。
心里突然就生出疑惑来。
她之前看到燕追受伤便整个人都蒙了,此时回过神来,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他受伤这样重,就算是要瞒着旁人,可是他身边亲近的人总不会瞒过。
毕竟瞒得了这一时,也是瞒不过一世的。
更何况这些东西,明显也是有人替他准备,否则他伤成这样,怎么可能自己预告在郑王的神都囿忍着伤痛还独自带了这些东西出来?
酒与药便算了,可是这水盆分明就是有人替他备下的。
一旦开始怀疑,她不由想起了自己过来时,燕追明明背对着自己,却能一口叫出她的名字。
她有些生气,手里握着的纱布一个用力收紧,他脖子之上青筋都绽了起来,却是突然低声笑了。
“生气了?”
他笑意吟吟的开口,挑着眼神看她隐忍怒火的模样。
燕追知道她聪明,却没想到她如此聪明,这样短的时间便回过神来。
傅明华好半晌才平静下来:“殿下是指什么?”
她低垂着头,不想抬头看他,想要将手里的巾子扔了,又担忧他发现自己察觉他算计自己,而恼怒之下故意拿巾子勒他,因此老实的将那布巾缠好,又打了个结。
刚刚她用力的动作,使他胸口又沁了血出来,她不敢再看,要坐得离远一些,燕追已经出手将她手腕捏住。
“啊。”她才刚要张嘴,又死死的将自己嘴唇咬住,燕追将她往怀里拖,一手撑着软榻先要坐稳当,她吓疯了,伸手推他。
只是两人力道悬殊,傅明华不知为什么他明明受了伤还这么大力气,显然之前要死不活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