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独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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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独步-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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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舱外头忽地人声鼎沸,闹哄哄的,霍蘩祁探头探脑地看了眼,谨慎地问:“今天船上的人好像不多,你把他们支出去了吗?”
  步微行点头。
  他起身朝外头走去。
  霍蘩祁也不明所以地跟出去了。
  乌泱泱一片人被拉上甲板来,船依旧安静地泊在岸上,护卫们拉着七八个胖脸大汉过来,他们个个被麻绳捆了团成一团,一大帮子人被押解着动弹不得,跟着所有山贼的膝盖弯中刀,一个个卑躬屈膝匍匐在地。
  阿大持剑上前,“殿下,让暗卫已经散了。”
  步微行敛唇,看不出一丝怒意,阿大见霍蘩祁一身翠绿乖巧地跟在殿下身后,不明也明了,忙回道:“贼窝捣毁了,跑了二十几个山贼,属下等人搜赃时,搜到了这些东西。”
  说罢,身后阿二将包袱拿了上来,霍蘩祁觉得眼熟,等到阿大将东西递到她的手里,霍蘩祁错愕地喃喃,“这、这不是我的东西么?”
  那天被人装进猪笼扔下水,这包袱便不见了,霍蘩祁赶紧将里头翻了翻,终于翻到了那张地契,有惊无险,可算放了心。
  她感激地对阿大他们道谢,“谢谢你们除暴安良啦!”
  阿大嗫嚅:“这是殿下下的令,暗卫动的手,跟我可没关系。”
  霍蘩祁又偷偷瞟了眼负手而立的男人,他冷眼看着,那帮山贼一个个磕头求饶,涕泗横流,甲板被一个个脑壳撞得砰砰作响,步微行不悦,“押上船,容后再审。”
  等人清理得差不多了,他见霍蘩祁拿着地契欲言又止,便将人叫到一旁,“有话说?”
  霍蘩祁点点头,然后将那被揉得可怜巴巴的地契拿了出来,“这个,还给你。”
  步微行淡漠地看了一眼,没接,“为什么还?”
  她低声道:“你说得对,我还不起了,我以为是六百两,后来才知道是一千一百两。我不想欠一辈子债,不如现在还给你,我……”
  离开芙蓉镇,就不想要那个家了,忘本倒是挺快。
  步微行冷笑,“你跟来,是为了找我,还地契?”
  这个,是目的之一没错,霍蘩祁抬起头,河风吹起的沙子迷了眼,只见日色斑斓里,男人凛然的黑眸桀骜清冷,“想与我各不相干?”
  霍蘩祁“啊”了一声,他怎么会这么想?
  话不多说,步微行扯了她手里的地契便走了。
  霍蘩祁僵硬着手傻傻地戳在原地。
  到底是哪个地方又不对了?
  好像从重逢开始,他就忽冷忽热的,她快弄不明白,他当初要自己同他离开芙蓉镇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了。
  傍晚,澄澈的河面落满了暮云与桃色的夕晖。
  天色微红,青山隐黛。
  泊在沙岸上一天一夜的大船迎着长风再度下了水。
  船上这帮护卫是再没有胆儿使唤她了,但霍蘩祁对着空空如也的手心看了许久,还是决定去找他说清楚,他的房间在隐秘的一处,霍蘩祁一路畅行无阻地推开了门,空无一人。
  风灌入舱中,一张泛黄的素宣被吹落到她的脚底。
  霍蘩祁疑惑地拿起纸,是她熟悉的字迹,铁笔银钩地写了八个字。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
  步微行的字迹凌厉俊逸,有股出尘傲骨,写这种男欢女爱的酸诗真是扞格不入,霍蘩祁对着阳光一瞧,没觉得有何不同。
  勿复相思,就是不再相思了,难道他相思过?对谁?
  正巧外头阿五瞧见了,厉声叱道:“做甚么?”
  霍蘩祁吓了一跳,做贼似的偷偷将纸折起来塞进了袖中。
  阿五过来,什么都没有发现,看了霍蘩祁一圈,便冷着脸又走了。
  直至脚步声消失在耳后,霍蘩祁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八个字说的是她。从今以后,不再思念的人,是她?
  霍蘩祁心里咯噔一下,环顾一圈,为什么还不见人?莫名地心底慌乱起来,她冲出门,只见言诤正在部署防线,两人将船帆撤了下来,四下里都没见着他人。
  她捏紧了拳,唇瓣咬得死紧。
  要是、要是他决心不再相思了,她要怎么办?该怎么办?
  阿二负责收讯,将顾翊均递来的字条传给了步微行。
  “这是顾公子捎的,顺带让人问霍小姑好。”
  步微行冷然地敛起薄唇,嗤笑了一声。
  正要将手里的字条揉了,阿二忙制止道:“慢着殿下,顾公子说,这信一定要看。”
  写了什么?
  步微行蹙眉,瞥见手中的这封已被揉皱的信,隔了几瞬,便缓慢地拆开字条。
  阿二在一旁看着,回忆了番,依言复述道:“还有一句话,顾公子说,霍小姑从未去过他的队伍之中,从一开始她走的就是西门,是咱们倏忽了。”
  步微行的手指微微收紧,眼眸掠过一丝慌乱,字条在此时完全打开了。
  ——太子殿下,疑妻症是病,得治。


第30章 刑具
  “殿下!”
  阿二莫名所以; 字条已经被扔进了河里,步微行也疾步走远。
  他隔着围栏瞅了一眼,水花翻滚起来; 将纸条瞬间湮没了。
  霍蘩祁满船找人的时候; 绕过舱门,只见男人步如流星; 箭步冲到了眼前,霍蘩祁张开了唇; 话还没来得及说; 就被他摁进了怀里。
  撞得脑袋发晕; 霍蘩祁吃痛地揉了揉眉骨,“哇”一声,“什么‘勿复相思’; 你要是不相思了,你要对我说清楚啊……”
  步微行的五指摁着少女的后脑勺,紧抿的唇瓣瞬间松弛下来,“你偷看别人东西; 按律要吃板子的。”
  霍蘩祁一怔,然后哼了声,鼻子里狠狠地抽气起来。
  吃板子就吃板子; 话要说清楚才好。
  船上设防的护卫们眼如铜铃,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有些事,真是在见到之前完全无法想象。
  比如,他们完全无法想象殿下抱女人啊!
  步微行听到了隐隐抽气的声音; 眉峰微攒,改揽着少女纤细的腰肢,“是孤倏忽了。”
  霍蘩祁怔怔不解时,他松开了霍蘩祁,漆黑的眼,墨色的长发,俊美的脸,霍蘩祁心旌摇荡的,早已不能意会他说了什么,步微行蹙眉,道:“地契在出现在别人手上,是被抢走的?”
  他方才以为她要同他一刀两断了,心头的怒火难以遏制,却忘了想,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匪窝里,她是否受了委屈。
  霍蘩祁也被问得发愣,讷讷道:“我……我被贼人暗算扔下水了,东西、东西一定是被他们抢走的。”
  步微行的脸色沉了下来,“谁敢对你动手?”
  霍蘩祁被他看得发憷,颤颤地回道:“我、我不知道啊。”
  都说了是暗算,她不清楚是谁下的手。
  步微行没有调查过她的过去,但是心里隐隐约约察觉到了杨氏和霍茵母女对霍蘩祁的歧视之心,“孤让船停下,先问清楚了,若是芙蓉镇的人下手,我们返航。”
  霍蘩祁“啊”一声,“你要替我报仇?”
  步微行的脸沉得吓人,“不愿意?”
  他是睚眦必报的人,银陵城无人不知,也无人敢惹他。
  霍蘩祁识时务地摇头,“没不愿……啊,但是、但是你得跟我说清楚啊……”
  “说清楚什么?”
  霍蘩祁一见他便心里没底,颤巍巍地将那张字条取了出来,那八个字太晃眼了,霍蘩祁亮给他看,“就、就这个,说清楚。”
  某人冷笑了一声,无视了她手中的筹码,“撕了,或者扔水里,随便。”
  霍蘩祁疑惑地瞟了眼他的脸,太子殿下侧过了身,嘴唇轻轻抖动。
  这就算说清楚了?
  霍蘩祁又问,“那、那一个月之后,我恢复自由身了,是不是就可以下船了?”
  步微行紧敛着唇,恼羞成怒地将她手中的字条一把抢了,“去哪?”
  霍蘩祁摇摇头,叹了一声,“言诤还说你身份高贵,从来不会逼女人的……”
  “……”
  他生气的时候还是挺动人的,霍蘩祁忍俊不禁,面对如此生动的太子殿下,她就矜持不下去了,想着云娘和渔夫大哥每晚晒着日落甜蜜相拥的时候,想着云娘的话,她轻轻笑了一声,“我能不能让你帮个忙啊。”
  步微行心知没什么好事,不悦地背过身,“说。”
  霍蘩祁偷偷捂住了嘴唇,吃吃地笑了几声,“我有一只小狼崽子,跟我走散了,你能不能让言诤他们帮我找找啊。”
  步微行道:“你喂狼?”
  霍蘩祁奇怪,“难道不可以吗?”
  “……好。”
  步微行又不说话了。她受了这么大委屈,他竟然不知,还于酒醉时犹豫不决,梦回时,想到她还又爱又恨。幸得他不愿矫情着一直放纵蹉跎下去,否则如今结局不堪设想。
  霍蘩祁诧异地等了会儿,他转身将她紧紧地护在了怀里。
  他的人那么冷,可是胸膛却是滚烫灼热的,捂得人心里暖烘烘的,霍蘩祁的小脸飞了一朵红霞,眼光到处瞟,谁敢偷看她就瞪谁,这帮护卫果然齐刷刷听话地背过了身。
  隔了会,才听到他低沉的警告的声音:“你给孤老实待在船上,哪都不许去。”
  霍蘩祁悄悄吐舌头,“一个月之内,我能保证,一个月后,便不好说了。”
  步微行冷笑了一声,一个月?
  太小看他了。
  他可以有无数种办法让她心甘情愿留下。她虽不说,可心跳得这么快,怎么藏得住自己的情意?果然还是笨。
  船果然又停了。
  步微行说去提审山贼,去了近一个时辰,霍蘩祁闲得无聊,船上除了可以看看风景之外,没别的事好做。
  她只得偷偷跟着步微行去看他,到得黄昏时,岸上杂花生树,翩翩的红粉落在山头,船上四处都是袅袅松香,霍蘩祁猫着腰悄然地钻进了舱房,在漆黑无光的甲板夹层底下,听到了铁链摩挲在地上刺啦的清脆的响声。
  她心中一奇,甲板下只有幽弱的烛火,没点太多,到了黄昏漆黑无比,霍蘩祁轻手轻脚地钻了进去,跟着皮鞭破风的声音、打在肉体上皮开肉绽的惨呼声传来,霍蘩祁忽觉全身血液仿佛都僵住了一般。
  阿大的声音在人惨呼哀痛的声音之中间杂着清晰传来:“殿下,下一步该怎么做?”
  他在里边?
  霍蘩祁犹豫不决,正踟蹰着不知是进是退,隔着厚重的木板门墙,里头传来了男人冷漠的嘲讽,“膑。”
  “不……不要啊……我真的不知道……”
  有骨气的在破口大骂,但求一死,哀求的在苦苦挣扎,但不过瞬息功夫,一片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传来,跪着的双膝底下血涌如注,一个瘦弱点儿的撑不住,霎时便晕厥了过去。
  阴暗的底舱里,烛火惨淡地擎着几朵幽花,明灭之中,男人阴冷沉俊的脸犹如沉浸水底的石刻。
  晕厥过去一个之后,转眼刀斧又落到了一个人面前。
  他牙关颤抖,抖如筛糠,死活蹦不出半个字儿,先前说了无数个“不知道”,但是掌握生杀权力的男人仿佛听不到,他只得惊恐地往后躲。
  刀斧即将落下时,船舱忽地被拉开了。
  外头淡黄的光抛撒而入。
  步微行拧着眉宇从椅背上起身,没想到她会来。
  霍蘩祁惊恐地捂住了嘴,里头已经一片血染,腥膻的浓味刺鼻得令人作呕,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待得下去的,惨叫哀嚎的人,晕头倒地的人,还有冰冷的锁链、滚烫的烙铁,壁灯下挂着阴森森的人骨状的黑色长刀、摞在一旁生锈的铁锯,霍蘩祁能想到的事件所有最残暴、最冷血的酷刑刑具,此刻都一一罗在眼前。
  是她从未见过,但听人提及都会不寒而栗的东西,但是,这堆害人性命的阴损工具之中,他安稳地、冰凉地,犹如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站在那儿,不曾动容过半分。
  华服上没有一点血污,但霍蘩祁怎么觉得他浑身是血了。
  她惊慌失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捂着嘴冲了出去。
  她受不了了,扶着船舷坐倒在一旁朝河里干呕。眼底一股股酸涩冒了出来,滚烫的泪花一朵朵落入了滔滔东逝去的河水里。
  到现在她还完全无法想象方才看到了什么。
  不管他是谁,不管因为什么,滥用私刑,依照大齐律都是重罪。他是太子,难道能知法犯法么?
  霍蘩祁无法思考,手掩盖下的唇紧紧咬着,执拗地颤动着。
  虽然他在她心里一直是这样的,有点儿冷,不好说话,也不近人情,但是、但是……
  “霍小姑。”
  霍蘩祁听着一愣,扶着船杆回头,胸脯大起大伏地喘着,只见言诤如立在风中,她从未见过如此正色、如此严肃的言诤。
  她吓了一跳,“我、我是不是看到了不该看的,要、要被灭口了?”
  言诤轻笑,“霍小姑说笑,灭口?殿下舍不得。”
  霍蘩祁慢慢地垂下了目光。
  言诤缓步跟来,坐在了她的身旁,长风斜掠而来,吹乱了言诤的鬓发,他将腰间的弯刀放在了地上,以一种极为闲适的姿态,散漫地微笑,“其实,你要和太子在一处,有些事是肯定要知道的,殿下……这种事他不可能主动同人说起,所以,还是属下来说比较合适。”
  霍蘩祁的嘴唇轻轻颤抖着,犹如霜打的花苞般,沁出了几道淡红的血丝。
  言诤眺望着澹澹的暮色长天,这个疏阔不羁的男儿蓦地一声悠长的叹息,“这事,说来话有点长了。我是两年多前调到东宫的。那时候,太子病得很重。”
  霍蘩祁的心狠狠地一抖,像被打了一棍般,晕眩着问:“病?”
  蓦然觉得心抽痛得厉害,纵然言诤此刻不说,她也明白当时的情况该有多凶险了。
  “对。”言诤回以一笑,现在说起来显得轻松多了,但当年——
  “极其凶恶的病。当年宫中的太医均束手无策,旁人也不敢靠近太子,非得七八个禁卫军上前用武力摁住他,才能让他平复下来。御医的汤药强迫着灌了很多,但都丝毫不起作用。反而宫中伺候的内监被太子重伤了不少,伤的伤,残的残。
  “当时,银陵城禁墙之下,所有得知此事之人,都在心中默默诅咒他。民怨这种东西,一旦起来了就很难平复下去。尤其那些无辜受害的内监,他们心中更是巴不得陛下废了太子,将皇子与庶民同罪论处。
  “于是宫中替陛下求仙问道的一个方士便谏言,恳请陛下将太子殿下锁进兽笼里……”


第31章 贴心
  胸口的不适感变成了堵闷; 霍蘩祁怔怔地问:“陛下听了?”
  言诤苦涩一笑,“没听,但也差不离可以算是听了。”
  说罢; 言诤悠悠地叹了一声; 侧过脸观摩霍蘩祁的反应,这些不堪的往事让女人听见了; 她们对殿下只有鄙夷与敬而远之,殿下本就不喜女人近身; 从那场病恢复了之后; 更是变本加厉; 甚至连看一眼她们都嫌多余了。
  但说到底,是他根本不知该如何处理男女之事,更不知该如何放任这样的自己去喜欢一个女人。
  但霍蘩祁丝毫未露嫌弃之色; 紧紧合着唇,额头隐露出青筋来,分明是担忧和心疼,言诤便放下了心; “他被关在了东宫,可以算是画地为牢,与囚徒没有二致。除了有人每日从暗格里递水和食物; 定期更换被褥、打扫,没有人再同他说话。太医说,殿下是狂躁之症,得等他静下来; 静个十天半月说不准能好。”
  霍蘩祁抱住了双膝,杏眸噙着水,泪盈盈地问:“后来就好了?”
  言诤叹道:“说是十天半个月,但是过了两个月毫无成效,反倒让太子殿下沉默寡言,再也不与人说话了。后来夜里东宫又死了一个人,死因不明,但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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