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官场捏在手中?”
如果福王已经掌控了西北,那就太危险了。
清薇微微皱眉,思量片刻后才道,“也未必是要捏在手中,或许只是因势利导。”这种做法她最熟悉,也最清楚。只要有足够的讯息,那么有的时候,不需要亲自掌握什么力量,只需要在关键的时候轻轻推一把,自然就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如果福王当真能够彻底掌控西北,那么局面就不可能是现在这样了。赵瑾之可能一进西北就直接被弄死,风声都不会传出半点。或者福王索性设法离开京城,去做个“西北王”,岂不比在京城里步步谋划更好?
所以福王或许只是机缘巧合洞悉了西北官场的□□,但却引而不发,将之当成自己的后手。他设法往西北埋了几个钉子,如今发动起来,牵扯着整个西北必须跟着自己的计划行动,如此看上去就像他掌控了整个西北。实际上,他付出的不过只有几个钉子,依靠的是对时局的把握,甚至在关键的时刻自己制造出时局!
能够有这样的能力,福王也算得上是一代枭雄了。
而且……清薇从袖子里摸出自己带进宫来的那份绢书,“陛下且看这个,两相映证,咱们的推测,大半应该是准的了。”
虞景扫了一眼,有些惊讶的看向清薇,“冠军侯的手笔?”
“是。”清薇道,“正好赵家有两位子弟出门游学,当时正在西北,所以将这份消息带了回来。据说他也去找了崔大人,但……”但崔寿到现在也没有出现,估计不是被西北的人控制住,就是已经死了。
虞景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清薇来得十分凑巧。她不可能是知道西北的急报之后进宫的,那么就是拿到了这份手书之后,前来找自己商议了。
等看完了绢书上的内容,他更是震怒不已。
“西北!”虞景咬着牙,一掌拍在御案上,“荒唐!放肆!他们竟敢!”
看完了绢书,知道了西北的局势,再去看那几份前后被送来的战报,便仿佛在看一个笑话了。
要知道,朝廷每年数千万的税收,基本上都有一半是花在军费支出上。而大魏的军费支出,有至少六成用在了西北!
可是西北这些官员和将领又是怎么回报他,回报朝廷的?!
一连几个斥责的词语,语气都十分强烈,完全将虞景此刻的心情表露出来。这一切实在是太出乎预料,太难以置信,虞景不愿意相信,但种种蛛丝马迹又都让他明白,这些都是真的。
对身为皇帝的他来说,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甚至,清薇看着虞景的脸色,觉得这可能是比福王谋逆更让他愤怒的事。毕竟福王还姓虞,是高祖皇帝的子孙。加上本人也的确很有能力,生出野心是很正常的。可是这些大臣们,朝廷待他们不薄,他们深受皇恩,却反过来如此算计,身为臣子不忠不义,怎能不令人心惊?
现在他们还只是隐瞒,谁知道将来会做什么?长此以往,朝廷会直接失去对西北的掌控,也就等于是失去了一大片的国土。
按照时间来看,这些事情都是发生在治文一朝。文帝的脾气实在是太好了,很多臣子都压不住,虽然的确让国家平稳过渡,进入太平治世,但还是留下了许多隐患,比如此处。
当然,虞景身为子孙,并不方便说文帝的是非,只能自己想办法把这个隐患给除去了。
“陛下息怒。”清薇道,“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解决此事。”
愤怒无济于事,幸好现在知道还不晚,还来得及补救,所以最重要的是抓紧时间。
“朕明日便下旨往西北增兵。”虞景道。既然察觉到了对方的目的,虞景自然不可能任由赵瑾之这么被除掉。明面上这些人是去抵御胡人,剿灭赵瑾之,但实际上却是去搭救他的。
但光是这样,还不够。
回过神来之后,虞景立刻展露出了他作为帝王的手腕,“朕会秘密派遣内卫前往西北,援救冠军侯的同时也要搜寻证据。”
之前只以为是福王的事,虞景便不希望大动干戈。毕竟是叔侄,福王又是长辈,真的闹大了对自己的名声没什么好处。但再加上西北的事,虞景就不打算忍了。
福王也好,西北的官员也好,一次统统解决掉,倒也省了不少功夫。
“陛下,这样恐怕还不够。”清薇道,“虽然胡人出现了,但冠军侯既然查知真相,西北那些人自然不希望他活着离开,一定会动用全部力量。”
所以虞景不派兵去增员赵瑾之,他肯定会死,但就算派了人,赵瑾之也未见得就能活下来。
而经过这样一场战争之后,就算赵瑾之活下来了,其实对福王也没有坏处。
因为赵瑾之活着,便意味着虞景知道了西北之事。他肯定不能纵容西北官员肆意妄为,如此精力就会被迫转到上面去。而内部的争斗,从来都是十分损耗实力的。尤其西北如今成了气候,说不定跟京城也有关联,按照虞景这种办法,慢腾腾的搜罗证据,等找到罪证时,早就已经迟了。
以福王的行事风格,勾连胡人肯定也不会留下明面上的证据,很难找到铁证。虞景的盘算虽好,但要成功却很难。
“依你之见呢?”虞景问。
清薇道,“须得双管齐下。西北那边要查,京城这里也不能放过。用最快的时间找到证据,然后釜底抽薪。西北的官员和将领们多半都已经被腐蚀,但他们也不会轻易将好处让出来。数十万军队和底层的官吏们极有可能只是被他们蒙蔽,只要诛除首恶,隐患自然就弥平了。”
这样一来,即便不能立刻解围,但赵瑾之那边的压力也会变小很多。
虞景皱眉,“朕自然知道速度要快,若是能从京城往下查,能省却许多力气。但要怎么查?须知这些人在京城经营多年,隐藏极深,不可能轻易露出马脚。反倒是咱们可能还没查出有用的东西,就打草惊蛇了。”
西北有数十万军队,虞景绝对承受不起这打草惊蛇的后果。一旦这些军队都哗变,那可能倾整个大魏之力都难以遏制。
清薇道,“臣妇心里倒是有个人选。”
“谁?”
“南衙总督,卫霖。”
听到这个名字,虞景神色一动,抬头看向清薇。
清薇道,“我们大魏,武官转文职,无非是那么几条路,其中进入南衙便是最方便快捷的一条,只要功劳足够即可。当年,卫霖也是积功晋升如南衙的吧?”而在进入南衙之前,卫霖正是领军驻扎在西北。
算算时间,卫霖在西北的时候,正是他们那一套从上到下的利益集团逐渐形成的时候,他在这里头,恐怕出力不少。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能够安安稳稳的拿到那么多功劳,升入南衙。而现在他成为了南衙总督,提督三军,西北军队也正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种种战报和请赏请封的奏折,也都是先送到南衙,再抄送尚书阁。
若说卫霖对这些事一无所知,那只能是骗人的。
他如今只怕已经成为了那个利益集团的核心人物。若是能够从他这里入手,倒的确是个很好的选择。
从上到下查一件事,就好像是理线团。抓住了线头,只要往下一抖,就全都开了。但若是从下往上,就只能一个疙瘩一个疙瘩的去解。
想到这里,虞景点头道,“的确是个好的突破口,只是如今这个时候,卫霖只怕比平常更加警惕,想要从他这里入手调查,却是不好下手。”
“臣妇已有一计,只是需要陛下配合。”清薇道。
……
这一年的中秋过得不怎么安稳。
就连京城的百姓,也变得比平时小心了。毕竟他们居住在这天子脚下,对这些事情是非常敏锐的。
但越是人人都知道这一点,皇室却越是要显露出不慌不忙的气度来,这也是一种震慑的方式。所以中秋这日,太后在宫中设宴,邀请百官家眷入宫同庆佳节。此外,整个京城也都张灯结彩,布置得十分热闹,官府还弄出了好些新奇之物,调动百姓们过节的积极性。
清薇其实仍然在月子里,但是包括她自己在内,好像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一点。所以她也在进宫赴宴的名单上。
赵二夫人看到清薇时,也吓了一跳,“怎么瘦了那么多?是不是你们那边的人伺候得不尽心?倒不如搬到这边来住一阵子。这里小孩子多,也热闹。我们这些长辈还能看顾你一番。”
清薇闻言心下一暖。赵二夫人纵然有千般不好,但是在赵瑾之出事的时候没有旁观,也没说出是他连累了赵家这样的话,已经很让清薇高兴了。毕竟她现在实在是分不出心思来处理这些事。
她却不知道,赵定方“告病在家”的这段日子,已经将大道理反复说过无数次,身为一家人,这个时候必须要同舟共济,若是自己内部闹起来,只是给人看笑话而已。而且赵瑾之不会做糊涂事,所以这种情况也只是暂时的,很快就会有所改变。
在这种情况下,赵二夫人自然愿意给清薇好脸色,跟她和睦相处。
只是她们能想得到,不代表别人也想得到,进宫之后遇到了不少人,都对她们这一行人避之唯恐不及。虽然不是人人都认为赵瑾之会反叛,但毕竟皇帝的态度摆在那里,震怒之下已经斥责过赵家几次了,众人明哲保身,自然不会跟她们接触。
就算赵瑾之没有反叛,若是陛下就是想借此机会打压赵家呢?
反正雪中送炭,也不过被人赞一句高义,不会有多少好处,说不定还会惹祸上身,被陛下认为是他们的党羽,从而遭受打压。而明哲保身,虽然没有好处,但也不会有坏处。
这态度明显得赵二夫人都有些不安。毕竟自从赵定方入阁以来,她不管走到哪里都是被人捧着的,骤然遭受如此冷遇,还有些不适应。不过这倒是让赵二夫人明白了,果然平日里捧着自己的那些人都不可深交。
赵二夫人如此,她身边跟着的儿媳妇和侄儿媳妇们自然更加忐忑。清薇站在其中,倒是显得一派从容。
虽然按理说,所有人中受到影响最大的人就应该是她。
不过,有心人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她撑起来的这种淡定从容之下,却是难以完全掩饰好的疲惫。发现了这一点之后,诸位夫人们彼此对视一眼,都是一笑。
也是,遇上这种事,谁能当真无动于衷?但是如今朝廷还没有明确的说法,那身为世家夫人,就不可自己堕了名声,就算撑也要把这架子撑起来。从这一点上来说,清薇比赵二夫人更加合格。
可惜了……不止一位夫人在暗中如此想。
但还是没人会上前与她们交谈。好在赵家人多,自己聚在一起说话,倒也不显得尴尬。
不多时开了宴,众人入座之后,这种尴尬的气氛就更淡了。
说笑了一阵,气氛便更是热络了起来。毕竟是在太后面前,谁都想好好表现一番。中途张贵人——哦不,现在应该叫张妃了——还带着刚出生未久的皇长子出来露了个面,接受众人的道贺。
前来参加宴会的夫人们看到皇长子,不免又是一番夸赞,听得张妃和太后面上都带着笑容。皇长子还不到满月,到时候宫里是必定要大办的。不过如今能听听吉祥话也不是坏事。
清薇自己被冷落,想起近日一直没有出现,也从头到尾都没有人问过一声的皇后,心中倒是生出了几分感叹。都是世家夫人,什么话题该说什么不该说,大家都心里有数。但有时,这种有数也难免显得残忍。
等到宴会进行过半时,便有带着自家闺秀入宫的夫人们开口,说是要让姑娘们上来表演,为众人助兴。这是在宫中的宴会,让世家小姐们登台,倒也不算跌了脸面,反而若是能够得到太后的一句夸赞,对她们大有好处。
太后自然也答应了,毕竟这样的好日子,她不可能扫兴。
其中有位刘小姐倒是别出心裁,上台之后并不表演,反倒是拿出了自己做的绣品呈给太后。这做派有人瞧不上,暗中撇嘴,但也有人眼红,只后悔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这样的招数。
不过,既然在这个时候献上礼物,这位刘小姐的女红自然也不差。
而太后接到手里之后,细细观赏片刻,这才惊讶地道,“哎呀,这莫不是璇玑纹?”
刘小姐十分谦虚的笑道,“回太后的话,是模仿了璇玑纹。不过臣女驽钝,学了许久,也就只能绣出这个样子。徒有其表,同璇玑纹比还相差太远。”
周太后道,“你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造诣也算不错了。就算璇玑当年在你这个年纪,也还没有创出完整的璇玑纹来。难为你有这份心意。”
不过这绣品倒是勾起了周太后的兴致,笑道,“我记得你们家收藏有一幅璇玑纹吧?难怪这孩子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造诣。”说着又问身边的碧云,“前儿陛下让人送来的东西里,是不是也有一幅璇玑纹?”
碧云点头,“的确是有一幅。听张总管说,是陛下那边新寻来的,只是虽然有不少人看过,是不是璇玑纹却还未能断定。”
周太后便道,“既然难以判断,不如趁着今日诸位夫人们都在,拿出来给众人鉴赏一番,咱们这里好些个可都是其中的行家,今儿不许藏私,都把真本事拿出来。若是有人能找出其中的暗纹,哀家重重有赏!”
夫人们听说能欣赏到璇玑纹,自然也都十分捧场,只是还要谦逊几句。
碧云很快领着人将这幅绣品取了出来出来。原来这是一幅烟雨江南的小屏风。嵌在琉璃料器之中,更显得光影流转,美不胜收,仿佛亲眼见此情景。果然并不是传世的璇玑纹中的任何一幅。诸位夫人一一上前查看,口中都是赞赏不已。
其中有一位出身江南的夫人更是颇为感怀,细细看了半日,才肯定的道,“这绣的是孤山之景。”
而众所周知,璇玑就出生并居住在孤山城之中,从小到大,从生到死,从未离开过这座城市。所以她的作品之中,也多是描绘孤山景象的。只有两三幅是临摹古人画作。
既然这个绣屏是孤山景色,那么是璇玑纹的可能又增加了几分。
其后又有数位夫人上前品鉴,多少都说出了一点东西,让周围的人跟着点头。不过具体到底是不是璇玑纹,谁也拿不定主意。虽然她们觉得皇帝会敬献给太后,而太后既然拿出来给人欣赏,多半就是璇玑纹,但却也不敢随意下结论。
眼见诸位夫人都看完了,太后视线一扫,看向清薇,“冠军侯夫人可有什么要说的?”
清薇起身上前,看了片刻,便道,“依臣妇之见,这不是璇玑纹。”
太后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众人也都有些惊讶,虽然她们心里都各有判断,但这话怎么能直白的说出来呢?若这不是璇玑纹,岂不是打了太后、陛下的脸?连通她们这些刚才开口赞叹过的人,也觉得面上无光。
因此立刻有人问,“何以见得这就不是?”
清薇一笑,“世人只知璇玑纹中藏有暗纹,可作为判断的标准,却不知璇玑所用针线和配色,也都与普通绣品不同,更见细腻,绣出来的东西才更鲜活。而这幅绣品虽然也精致绝伦,但跟真正的璇玑纹一比较,颜色上的差距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太后宫中还藏有太湖四景的真品,若是取出一观,当可得出结论。”
太湖四景是存世的璇玑纹中最大的作品。它并不是一幅,而是一套四幅,描绘了春夏秋冬四季景色,正好做成四季插屏,周太后十分喜爱,等闲不肯拿出来给人看的。
不过这会儿听清薇这样说,又见众人面上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