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他嘴角在笑,阿璃却被她看得一阵毛骨悚然,心口甚至刺痛了一下。
“顾兄还真是疼嫂子!”陶恭似笑非笑地看着阿璃,“期初我以为顾兄会与陈国公府上的陈芝华成亲。”没想到最后竟然娶了个商户女。
顾臻微微蹙眉,“你该不会也跟其他人一样见识短浅以门第论高低吧?”
陶恭的笑容一下便晕开了,“怎么会?今日一见嫂子,才明白天下竟然有这般端秀的女子!”
凡是赞扬阿璃的,顾臻都受用。
剔完刺,将鱼肉放进阿璃面前的酱料碟中,顾臻这才放下筷子,端起救道:“来,很久没与你吃酒了,我们痛饮三百杯!”
这一顿饭,阿璃吃得很是不舒服,偏偏她又道不出来哪里不对劲,直到用过饭,三人一起下楼准备游曲江池时,阿璃从陶恭身边经过,嗅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檀香味儿。这香味与其他檀香不同,似乎是夹杂着其他香料,调配而成。
明明是很淡的一股气味,她却瞬间醒起来了。
无论谁在临死被人重击,用最后性命镌刻住在心间的气味,都是不可能忘记的。
阿璃顿时脑中一阵嗡鸣——竟然是他……
“小心!”
顾臻及时一把揽住阿璃的腰,阿璃身子晃了晃,这才回过神来。
“你走路都不看脚下的吗?”顾臻郁闷之极,阿璃刚才竟然一脚踩空了。这楼梯说高不高说低不低,摔下去肯定得受伤。
阿璃也吓出一声冷汗,“我、没注意……”
同时回头看了一眼陶恭,不会的,怎么会呢?
出来望江楼,陶恭问他们:“顾兄可是要游曲江池,方便我同行吗?”
顾臻犹豫了一下,他其实并不想别人打扰他与阿璃独处。
“我今天有些不舒服,不如夫君与陶先生同游吧,我先回去歇息了!”
一听阿璃不舒服,顾臻连点犹豫都没有了,“我陪你回去!”
转头便跟陶恭道了别。
顾臻扶着阿璃上了马车,阿璃忍不住挑开帘子看了一眼,陶恭果然站在原地,看似目送他们,可那眼神当真教阿璃胆颤心惊。
顾臻坐过来,摸了摸她额头,“哪里不舒服?”
吃饭时他就看出来了,阿璃脸色不是太好看,下楼梯时甚至有些心不在焉。
阿璃拿下顾臻放在她额头的手,“这个陶恭是做什么的?”
游侠什么的,在先秦时期的确是很厉害的存在,只不过到现在,也就是一些武功高强不受管束的人罢了,影响力很小。
“他啊,现在主要做的应该是赏金猎人。”
“他会□□吗?”
顾臻一怔,一时不明白阿璃为何突然这样问,但随即替陶恭解释道:“陶恭是很讲道义之人。若违背他的道义,即便给他金山银山他都不会做。若是在他道义之中,即便分文不取,他也会做。”
阿璃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无法评价自己是在他道义之外还是道义之中。
“你到底怎么了?”顾臻只见阿璃脸色竟然变得苍白,愈发担心,伸出想将她搂进怀里,却被阿璃下意识地躲开了。
这是头一回阿璃拒绝他的怀抱。从他们在一起之后,阿璃最多拒绝他纵欲过度,但绝对不会拒接他给予她的温暖,但这次,她竟然躲开了。
手下落了空,顾臻的心也跟着一紧,眸色便深沉起来。
阿璃今天太诡异了,难道是每个月那几天?可日子不对啊。
顾臻将阿璃看了又看,阿璃被她看得很不是滋味,干脆拉了毯子将自己连头裹住,窝在角落里睡觉。
顾臻这下终于生气了,狠狠瞪着她,恨不得将那挡住阿璃的毯子瞪出个窟窿来。
阿璃知道顾臻在生气,可就是不想面对他。如果上回杀害她和赵阿四的真的是这个陶恭,他与顾臻如此熟悉,会不会是受顾臻指使?
虽然今生与前世不一样,顾臻对她一直宠爱有加,可是,只要一想到他曾经要杀她,她心里就梗得慌。
是任何人都行,独独不能是顾臻!
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阿璃纠结了一路,不知道怎么纠结着纠结着就睡着了。直到自己身体一轻,她才又从梦里惊醒,下意识地挣扎下来。
顾臻在她耳边警告道:“别动!”
阿璃只见他俊脸黢黑,眉眼像是结了霜,瞬间便不敢动了。
顾臻抱她下马车,完全没有要放她下地的意思,直接用毯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径直进入侯府正大门。所有侍从都不敢抬眼,深怕失了礼数。
“这个商户女还真是不要脸,怎么能让顾侯那样抱着走?”
街头拐角处,陈芝华看到这一幕,那脚步便再也挪不动。
作为庶出妹妹陈芝卿不遗余力地编排阿璃的坏话,陈芝华脸色越来越难看,捏着手里的炖盅咕咕作响。
今日她本是上门赔礼道歉的,还刻意下厨炖了补汤,结果,迎接她的竟然是这一幕……
“回去了。”陈芝华转身就走,陈芝卿跟在后面道:“阿姐不去了?顾侯以前不是喜欢阿姐炖的汤么?这么带回去岂不是浪费?”
陈芝华脸色更难看,加快了脚步,地上有结冰,脚下一滑,一个趔趄,炖盅差点砸地上,她下意识地护住了,手被泼出来的汤汁烫了一下。
“嘭”地一声,陈芝华直接砸了炖盅——看着那些她用心熬出的汤汁,浑身上下都透着对她的讽刺。
陈芝卿撇撇嘴,至于嘛,抢不到男人拿炖盅撒气,有什么用?
第87章
阿璃心中十分惶恐,顾臻的煞气透过厚厚的毯子和棉衣,像是要将她凌迟,可在踏台阶时,顾臻大概是因为抱着她看不清前面的路,路面本又有些湿滑,一脚踢到台阶,踉跄了一下,阿璃就势要被甩出去,准确说,她的身子已经脱离了顾臻的怀抱,可就在她以为要跟台阶来个亲密接触时,她感觉一双手紧紧地抱住她,而自己落在一个肉垫上……
下面的顾臻闷哼了一声,俊脸都变了色。
阿璃吓着了,慌忙询问:“你摔到没?”其实不用问,顾臻是整个人竖着躺在台阶上的,腿、腰、背脊包括头,分别撞在不同的台阶上,还被阿璃砸了一下,不疼那绝对是假话。
顾臻冷眼睨她,现在知道关心我了,刚才干嘛去了?
冷哼了一声,兀自爬起来,进屋。阿璃叹了口气,赶紧跟上去。
顾臻换了件干净的外袍,大马金刀地往暖榻上一坐,阿璃已经取出药箱,查看他身上的伤。
顾臻就那样坐着,任由她折腾,也不说哪里疼,让阿璃一顿好找。
“告诉我,你在生什么气?”末了顾臻还加了一句“别试图狡辩!”一副我把你看得透透的样子,傲娇得欠扁。
阿璃将药放到一边,“是不是我不说,你就不让我给你上药?”
顾臻挑了挑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阿璃对上这样的顾臻真是郁闷之极,难道让她告诉他,上辈子,你可能杀了我,估计这厮直接得摸着她额头说“你是不是发烧了?”
其实她也觉得顾臻有些无辜,就算上辈子是他杀了她,至少这辈子他是一心一意待她的。
“我就是做了个噩梦,梦到被人推下悬崖,侥幸未死,结果刚爬起来就被人一件刺穿了这里……”阿璃摸摸心口,那里像是感应到什么,隐隐发疼。
顾臻瞳孔一缩,他,也想起了自己曾经做过的梦……
“而杀我的那个人,身上跟陶恭的气味有些相像。”
“所以,我跟陶恭熟识,你便认为可能是我让他来杀你……”
阿璃一下有点懵,这个男人脑子转得太快了,赶紧否认道:“怎么会……”
“你别骗我,你的眼神就是这么说的!”顾臻气急,若不是这样,为什么不让我碰你?还想在我面前耍心机,这是蠢吗?
阿璃尴尬了,“我都说了那是一个噩梦……”
顾臻不想理她,他一心呵护的人,竟然怀疑他会对她不利,良心呢?
阿璃郁闷了,明明自己才是那个受害者好不好,自己还没怎么着呢,他这个罪魁祸首反倒先恼了,这臭脸摆给谁看?
阿璃觉得自己真是个贤妻良母,都这样了,还会放低姿态哄顾臻,直哄到让他擦了药才罢休。
幸好这冬□□物厚重,顾臻身上只是撞了几道淤青,揉揉便好。要将淤青揉散,这可是技术活儿,阿璃揉得手腕抽筋,顾臻就斜了她一眼,一句话没说。
“还生气呢?”
阿璃只觉得好笑,顾臻这脾气有些时候还真像孩子。可回头想想自己,一言不合就甩脸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顾臻早就心疼了,就是觉得阿璃今天拒绝了他,面子有些下不来,也存了心想教训她。她可以跟他吵架,甚至可以揍他,就是不能像今天那样不理他。
这种感觉让他很惶恐,就好像阿璃对自己没有丝毫信任,宁愿自己憋着也不愿意跟他开诚布公。这绝对不是夫妻间该有的相处方式。
“我实在揉不动了,我叫燕十三来,他手劲好!”
顾臻及时抓住要走的阿璃,翻身将人压在暖榻上,捉住她的手,眼神很沉。他赤果着上半身,这样的天,胸口竟然还冒着热气,熏得阿璃心跳不稳,脸色也有些发红。
“你都梦到些什么?”
阿璃避开从他嘴里喷出的热气,“其实也没什么?”
顾臻怒:“今天你不好好说话,我现在就办了你!”
阿璃好想翻他一个大白眼,能换个方式威胁她吗?
“其实,这个梦有点长,你想听的话,先把衣服穿上……”
顾臻瞥了一眼怀里的人,从旁边拉过一条被子,将两个人一起盖了,四肢并用,将阿璃缠得牢牢的。
“好了,这样你也暖和了,我有的是时间,你可以慢慢说。”
看着顾臻闪亮又深沉的眸子,阿璃有些动容。她从未触碰的东西,今日终于像是解开了封印,一点点暴露在顾臻面前,毫无保留。
她头一回这样想跟他坦诚相见,让彼此融入对方骨血,命运交缠,再也分不开。
阿璃从下午一直说到傍晚雪花再度飘起,很平静地述说那一年多时间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
她的眼睛,她的孩子,还有她最终的死亡,以及那个为了她死在悬崖下的赵阿四……
顾臻拥着她的手越抱越紧,呼吸越来越重,心如擂鼓,响在阿璃耳边,有他的陪伴,阿璃感觉异常安心,即便顾臻真的很可能是要她命的那个人。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我也绝对不会对你出手!”他即便再渣,但绝对不是一个会拿跟自己有过关系的女人的性命来谋前程的人,因为不需要,也不必要。即便阿璃的存在真威胁到他什么,他也有一百种一千种手段消减这种威胁,但绝对不包括用如此卑劣手段除去她。
“只要你说不会,我就绝对相信你!”
阿璃眼角有点湿,心中却是暖暖的,只是一番述说,却像是又经历过一次,好疼,好累。
顾臻轻轻拍打着她的背脊,像是要抚慰植根她灵魂深处的无助和孤寂,直到阿璃沉沉睡去,他才起身,穿好衣服,招来燕十三:“去查查陶恭这两年都跟谁往来频繁。”
顾臻看着天空雪花飞舞,眼神又深又冷,阿璃说的梦,他竟然也梦到过,只不过,梦到的是她死时模样。这种巧合令他心悸,他必须找到其中原因才能驱散这种情绪。
第88章
阿璃这一觉睡得异常香甜,抛下所有包袱,身心轻松地像要飞起来,乃至于她忘记了自己竟然晚饭都没吃,半夜直接被饿醒。
刚睁开眼,便见顾臻端着早饭进来。帘幔被挑开,食物的香味勾缠着味蕾。
“起来吧,你也该饿了。”顾臻脸上笑容清浅,阿璃心口暖暖的,翻身下床。顾臻给她盛好汤,先让她喝了半碗,又亲手将筷子递到她手上。
阿璃心安理得地任他侍候着,这边刚吃了两口,忽然听得外面起了嘈杂声,阿璃探探脑袋,顾臻按住她,“你先吃着,我出去看看。”
一般有顾臻出马,阿璃都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好奇这侯府从来安静,今日外头是怎么了。
很快顾臻就回来了,脸色十分难看,阿璃本能地起身,“怎么了?”
“茹月从梅园哭着回来,你去看看她。我要去梅园一趟。”
能让顾臻顾不上她吃饭的,定然是大事。阿璃不敢怠慢,以最快的速度去了崔茹月住的院子,远远就看见江勉站在门口,一副手足无措的焦急模样。
看到阿璃过来,江勉迎了上去。
“到底怎么回事?”
“今日下午,有几个公子哥儿去梅园赏景,崔姑娘跟他们似乎很熟悉,便一道吃了些东西,喝了酒水,但那酒中……”江勉说不下去了。
阿璃知道贵圈很乱,可再乱该不会乱到清河崔氏这种大世家头上。
“你在外候着,万一有什么事情还要你去办!”
江勉点点头,送阿璃到门边。门关得很紧,一帮子婆子丫头,连太夫人顾母都来了,就是进不去。
“你说这可如何是好?”顾母急了。她这外甥女从小就挺骄横的,何曾吃过亏,今日衣衫褴褛地回来,这姑娘家的清白都要毁了,到底是哪个世家公子,这么没天良!
想与崔家攀交情的勋贵很多,但崔家这样的世家连皇族都不看在眼里又如何会将其他勋贵看在眼里,只怕是有心人起了歹念,想要生米做成熟饭。
“阿娘莫急!”阿璃怕顾母急出个好歹来,自己叫了几次门,里面一点反应都没有。顾母想砸门,可崔茹月刚受了惊吓怕砸进去适得其反。
阿璃往四周转了一圈,试着去推那些窗户,竟然被她推开一扇。顾母一惊要过来,阿璃冲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顾母赶紧叫人轻手轻脚搬来凳子,阿璃轻轻推开窗门,踩在凳子上越过窗台。
寒风随着窗户的开启灌进来,将缩在墙脚的崔茹月冻得一个哆嗦。
“你、你怎么进来的?”崔茹月的声音干哑还带着严重的哭腔。
阿璃冲外面的顾母点点头,将窗户关严实,没让任何一个人进来,以免刺激到她。
取了一侧的大氅将崔茹月裹住,阿璃本想只想抱着这个孩子,可发现她身子一直在发抖,也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被冻的。
点燃炉火,拉到近处,阿璃这才坐到崔茹月身边,将她搂进怀里,什么话也不说,只是轻轻拍打着她颤栗的背脊。
那一刹那,崔茹月的眼泪喷涌而出,一下便湿了阿璃的衣襟。
“陈宏就是个畜生!他竟然在我的酒里下药!”
陈宏是谁阿璃不清楚,但定是勋贵世家子弟无疑。
“别怕,你表兄已经去收拾他们了!”她进来是就仔细看了崔茹月的衣服,有些凌乱,有被撕扯的痕迹,但是不严重,应该没到失身的地步。
崔茹月大哭了一场,情绪发泄出来,也终于能启口说话,将今日的经过讲了一翻。
其实今天本来是要回来的,只不过上午章娴还全身乏力,崔茹月便想着缓缓,反正也没什么事,就当在梅园赏景了。
下午的时候她配章娴在水榭品茶赏景,陈宏和几个贵公子恰巧经过那里。陈宏就是陈国公府的世子,陈芝华的弟弟,一直骄纵得很,很喜欢崔茹月,这回碰上,自然不会放过与崔茹月相处的机会的。
崔茹月很是烦他,想赶他们走,可陈宏死皮赖脸地说除非崔茹月喝下他三杯酒。这梅园是晋王的地盘,崔茹月再骄横也知道收敛,不就是三杯酒吗?她倒是爽快,几下就喝完了,只是没想到,没多久脑子就开始发昏,而陈宏却乘机要带她走,章娴要拦,还被另外几人给抓住了,幸好碰到江勉,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