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皎不等他说完就摆了摆手:“我昨儿在街上碰见陈老爷子的时候特意问他了,他说我说的那几道菜你可以吃,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青年一顿:“这么说郡主昨儿就想好今天要请我吃……嗯,好吃的了?”
“是呀,我每次来都看到你在喝粥,那清淡的,看得我嘴里都要淡出鸟儿来了。”萧明皎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道,“正好我表哥家新来了一个厨子,会做些药膳,我就叫他研究了几道病人能吃的美食。一会儿你尝尝看,要是他做的东西合你的胃口,我就……”
“就什么?”
小姑娘转着眼睛坏笑了起来:“就把他抢过来送给你嘻嘻嘻。”
行鸽:“……”这小强盗又在打坏主意了,表少爷你保重。
卫璟却是眼神深深地笑了起来:“好。”
行鸽:“???”他刚刚说好?!
……救命哦,大好的正直青年被她家小破郡主给带歪了噜!
第16章
“快尝尝这个,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
“好吃吗好吃吗?感觉怎么样?”
“多吃一点,你吃得太少了,难怪那么瘦!”
“肉!肉!不要总吃菜呀,也吃点肉,来来,这个大块的好吃!”
看着床边不停地给卫璟夹菜,口中叽叽喳喳念叨个没完的萧明皎,暗处的夜宁心酸极了。
世子生性喜静,最不喜欢聒噪的人,平时自己多说几句都要被他嫌弃话多,可眼下对着这麻雀似的小郡主,这位爷却跟换了个人似的,不仅没有不耐地让她滚蛋,反而眉眼含笑,给啥吃啥,乖得跟什么似的……
同样都是话痨,差别怎么这么大!
与他一样默默腹诽的还有站在萧明皎身后的行鸽,她倒不是心里不平衡,而是在替秋翎默哀:卫世子吃得这么高兴,表少爷家新来的厨子大约是保不住了。
萧明皎和卫璟不知二人在想什么,一个投喂一个吃,看着倒颇为和谐。
因着身子骨不好,很多东西卫璟都不能吃,虽说那颗赤色药丸能在一定的时间内护住他的心脉,让他不至于病情恶化到衰竭而亡的地步,但也只是堪堪能保命罢了,并不能缓解他这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体弱之症,让他彻底摆脱多年沉疴。
是习惯,也是为了养病,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只吃固定的那几样食物,很少尝试新的东西。可口腹之欲人人都有,谁会不喜欢好吃的东西呢?
所以卫璟并没有客气,这一顿饭吃得十分尽兴。
萧明皎见此很是开心,饭后得意地问他:“是不是比你平常吃的那些玩意儿好吃多了?”
吃饱了,青年有点不想动弹,懒懒地靠回床上,含笑望着小姑娘:“不是。”
“啊?”萧明皎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回答,顿时笑容一僵,瞪大了眼睛,“怎、怎么不是了?你刚刚不是吃得挺开心的么!”
卫璟垂目低笑,半晌才慢悠悠道:“不是比我平常吃的东西好吃,是比我从前吃过的所有东西都要好吃。”
“你……”萧明皎反应过来,嘴巴直往耳后根咧,口中却不满地大叫道,“我好心请你吃好吃的,你却反过来捉弄我!卫熠之你学坏啦!”
熠之是卫璟的字,念起来像“一只”,萧明皎觉得好玩,有时会故意这么叫他。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一旁的行鸽见此木然地扫了自家小破郡主一眼。暗处的夜宁却是摇头直叹:这才是他的本性啊天真的小郡主!
“一时高兴就忍不住想与郡主开个玩笑……是我不好,郡主莫生气。”卫璟抬目看她,嘴上说着道歉的话,细长的凤目中却全是星星点点的笑意。他说完,不等萧明皎反应便又摇摇头,冲她歉意一笑,“不对,郡主宽宏大量,心胸宽广,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与我生气呢,我不该这么问的。”
本来想故作生气吓吓他的萧明皎:“咳,可不是么!我怎么可能这么小气,朋友之间开开玩笑很正常的嘛,你你,以后可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啊,不然我可真生气了!”
看着说完之后缩着脑袋偷笑了两声,杏眸眯成缝儿,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的小姑娘,卫璟嘴角微弯,心里莫名有点儿发痒。他长睫微闪,刚要再说点什么,外头院子里却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救命啊!杀人啦——!”
***
卫璟这院子位置偏僻,人也少,向来安静无声,突然有人惊声尖叫喊救命,可把屋里众人都吓了一跳。
因那声音明显是从屋外传来的,萧明皎回神之后忙拉着行鸽跑了出去,一看,发现呼救者不是别人,正是廊下鸟笼里的小八哥肘子。
也不知这小家伙是怎么了,疯狂地拍打着翅膀,羽毛都掉了一地,口中还不停地大叫救命,看起来很是惊恐的样子。萧明皎一愣,忙迈开小短腿跑了过去:“瞎叫什么呢笨鸟,怎么了这是……”
话还未完,她身边的行鸽突然身形一动,闪电般朝院门处的围墙冲了过去。再回来时,手里提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而那男孩手里……
握着一把弹弓。
萧明皎一看那弹弓,再一看鸟笼下头那两颗小石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当即就气笑了,确定肘子只是受了惊吓没有受伤之后,便转身走到那被行鸽提在手里,正不停挣扎着喊救命的男孩跟前,一把抢走他手里的弹弓,问道:“你方才,就是用这个打肘子的?”
男孩正是萧明皎曾经见过一面的定国公庶子卫琉。他长得像他生母,脸蛋雪白,眼睛圆圆,看起来倒是粉雕玉琢挺可爱的,然而这份可爱却被那一脸的骄纵任性破坏了个干净。
“还给我!那是我的弹弓!你还给我!”做坏事被当场抓包,卫琉看起来有点儿慌张,但并不害怕,想来是仗着定国公宠他,这里又是自己的家,所以有恃无恐。
“还给你?”萧明皎看了看那个做工精致的弹弓,“可以,只要你老实交代为什么要拿弹弓打肘子。”
卫琉知道萧明皎是个郡主,定国公和他的生母月姨娘也都警告过他不许招惹她,但他压根没真正把这话放在心上,又见萧明皎看起来并没有很生气的样子,顿时就更不怕她了。
“我没有打它,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它了!”
“阿琉,不可对郡主无礼。”
身后突然传来卫璟的声音,萧明皎一愣,转头看去。
苍白清瘦的青年披着一件玄色披风立在门边,身子微弯,一手扶门,看起来有些虚弱。但或许是因为他的脸生得俊朗,哪怕面带病色,这般看过去竟也是意外的好看。
“你……你怎么下床了?”这萧明皎认识卫璟以来第一次看见他站起来,惊讶之余她也顾不得生气了,赶紧朝这看起来好像随时会倒下的青年跑去,“快进去快进去,外头冷着呢,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等跑到他跟前站定,她才发现这人瘦归瘦,身材却十分修长,自己站直了身体,竟也才堪堪到他肩膀那里过。萧明皎惊讶得瞪圆了眼睛,刚想说什么,便听青年温声笑了一下:“郡主摸担心,我这几天感觉好多了,这般小走两步不碍事的。”
“真的假的啊?”萧明皎不大相信,又见他突然动了下身子,以为他是要摔倒了,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了他,“哎呀我还是先扶你回屋吧!有什么事儿咱们到屋里再说!”
卫璟一顿,目光落在她搭自己胳膊上的小手上一瞬,又很快移了开。
“那……有劳郡主了。”
***
等扶着卫璟进屋坐好之后,萧明皎才重新转头看向被行鸽提进了屋的卫琉:“小子,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赶紧老实交代为什么要打肘子,不然我抽你了啊!”
被人这样拎着,卫琉难受得紧,偏怎么都挣脱不开,心里已是愤怒又委屈,这会儿见萧明皎还威胁自己,顿时少爷脾气大发,踢着腿就不管不顾地吼了出来:“我就是打它了怎么样!一只黑不垃圾的丑鸟而已,我想打就打,要你管!”
“阿琉!不可无礼!”卫璟皱眉,难得地沉下了脸,末了才又一脸歉意地与萧明皎解释道,“大约是见肘子聪明讨喜,阿琉自昨儿下午见过它之后便一直念念不忘。他起先与我讨要过,只是肘子是郡主交由我照顾的,我不敢随意将它送出去,便没有答应。本以为这孩子已经死心了,谁想……是我教弟无方,请郡主责……”
话还没说完,卫琉突然转头冲他撒起了泼:“你闭嘴!谁要你教了!一个活不过二十五的病秧子而已,凭什么管我!”
碰!
一声巨响吓得卫琉猛地一个哆嗦,哑言了。萧明皎拍着桌子站了起来:“行鸽姐姐,把他裤子给我脱了!”
所有人都是一愣。
卫琉见她一脸怒色,不像是开玩笑,顿时又惊又怕:“你、你想干什么?!”
萧明皎甩了甩手里的弹弓,盯着他的裤裆冷冷一笑:“我这人最讲究公平了,你打了我的鸟儿,我自然也要打回来啊。”
众人:“……”
第17章
卫琉虽然才六岁,但到底是个男孩儿,卫璟哪能真由着萧明皎扒他裤子打他鸟儿,忙抽着嘴角劝了两句,这才叫生起气来什么都敢干的小破郡主改变了主意。
“看在你为他说情的份上,不打鸟儿就不打鸟儿,改打屁股吧!”
定国公夫妇并没有传闻中那么疼爱卫璟这个嫡子,萧明皎早就看出来了,但她怎么都没想到卫璟的处境竟已经不堪到一个庶出的小兔崽子都敢跟他大呼小叫,骂他是个病秧子的地步。惊诧之余她也气恼极了——卫璟可是她罩着的人,他们竟敢这么欺负他!
向来护短的郡主殿下因此打定了主意要好好教训教训卫琉,说完那话,不等众人反应就从萧长归新给她做的朱红色荷包里摸出几颗圆滚滚的小珠子,用那弹弓重重地在卫琉屁股上弹了几下。
那小珠子不知是什么做的,黄豆般小小一颗,打人却是疼极了。
卫琉起先还嘴犟,挨了两下之后便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了起来,边哭边歇斯底里地大叫爹娘救命。
“叫什么叫,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见把人揍哭了,萧明皎满意了,恶霸一般叉着腰哼哼一笑,说道,“当然就算来了人,他们也是不敢拦我的。所以你要是想让我放过你,就好好儿向你阿兄和肘子道歉,不然我……”
一看她又拿起了那小弹弓,卫琉魂儿都要吓飞了,哑着声音就胡乱大吼道:“我错了!阿兄我错了!肘、肘子我错了!呜呜呜我再也不敢了……你不要再打我了,好疼呜呜……”
太疼了,他从来没这么疼过。
萧明皎上下打量着他:“真的知错了?”
卫琉吸着鼻涕重重点头:“真、真的!”
“以后还敢不敢对你阿兄不敬?”
“不敢!再也不敢了!”
“很好,要是再让我看见你对你阿兄没大没小,我就把你吊在树上用这个弹上三天,知道了没有?”
卫琉哭喊着表示知道了。
萧明皎这才放过他,转头看向卫璟,见这青年目光深深,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还以为他是在担心弟弟,忙走过去凑到他耳边小声儿地哼笑道:“你放心吧,我下手有分寸,不会把他打坏的,顶多就是疼上几天,叫他得些教训罢了。”
小兔崽子虽然可恶,但到底只是个小屁孩儿,又是卫璟血脉相连的亲人,她不至于真对他下狠手。
一阵清浅的幽香夹杂在温热的气息中迎面扑来,卫璟微微一僵,莫名有种被烫到了的感觉。尤其是离她最近的右耳,更是被什么东西点着了一般,瞬间热了起来。他偏头看她,想说什么,视线却不经意对上了一双又圆又大,亮如星子的杏眸。
那里头清晰地倒映着一个人。
那人轮廓消瘦,面色苍白……
是他。
心头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把,又麻又痒,卫璟长睫微垂,觉得自己右耳更烫了。这种感觉陌生得很,他以往从未有过,刚想好好琢磨一下,却听外头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老爷!是小少爷的声音,真的是小少爷在哭!呜呜呜他一定是出事了——!”
“来人,发生什么事了?琉儿怎么哭成这样?!”
竟是定国公和卫琉的生母月姨娘听见哭声找来了。
***
一看撑腰的来了,刚还在认错的卫琉顿时又抖了起来,扑到定国公怀里就来了个恶人先告状。
“爹——他们打我!他们打我!我快被打死啦!”
萧明皎顿时气笑了,小兔崽子还没吃够教训啊看来。又见那月姨娘也扑过去抱着儿子嘤嘤哭了起来,口中还哀求一般地说着“小少爷年纪还小,求世子这个做兄长的多多担待”之类的话,更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冷笑出声:“人是我打哭的,你求卫璟做什么?何况长兄如父,做兄长的就算真的要出手管教弟弟,那也是应该的。怎么这位姨娘竟好像完全不懂这个道理似的,莫怪教出来的小少爷对他阿兄半点敬意都没有,竟敢指着他的鼻子大骂病秧子,还诅咒他活不过二十五!”
“胡闹!”一旁定国公一听这话,顿时皱起眉头训斥了卫琉两句。卫琉没想父亲不仅不帮自己,竟还多加责备,顿觉委屈得厉害,愈发哭得大声了起来。定国公素来疼爱这个小儿子,见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都哑了,不由有些心疼,又有月姨娘在一旁给帮忙开脱,说他年纪小不知事,一定是听了下人乱嚼舌根才会乱学什么的,竟是没一会儿就彻底缓了脸色,转头对卫璟道,“琉儿年幼不懂事,你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萧明皎:“……”
见卫璟垂下长睫点头称是,一副早已习以为常的样子,小姑娘顿时一口气闷在了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这他娘的真是亲爹?!
正这么想着,卫琉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原来是月姨娘不小心碰到他被弹肿的屁股了。
见定国公大致检查了一下卫琉的伤处后脸色不快地扫了卫璟一眼,显然是在责怪他这个做兄长的竟找外人帮忙打自己弟弟,萧明皎心头那口气就更加堵得厉害了。
“国公爷看卫世子做什么?这人可不是他叫我打的,我打你家小少爷,是因为他拿这弹弓打我的鸟儿!那鸟是我父王的宝贝,我见卫璟平时无聊,便从父王那里借来给他玩几日,可这小子却索要不成便想杀它!要不是我及时发现,肘子这会儿已经两腿一蹬去见阎王爷了!哼,小小年纪心思就这般恶毒,这要不是卫璟出言求情,我方才打的就不是他的屁股而是……”
“咳。”卫璟一声咳,堵住了她剩下的话。
定国公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样的事情,脸色顿时又不好看了起来。福王爱鸟成痴,琉儿要是真弄死了那只鸟,那死胖子不定要怎么上门大闹了!
想起从前那个因为不小心弄死了福王一只鸟而被他追着怼了整整一年,最后不得不求爷爷告奶奶地弄了一只一模一样的还上,这才得以解脱的倒霉蛋,定国公额角一跳,一时竟有些庆幸。
还好今天这鸟没出事!
***
因不愿跟奇葩的福王对上,这事儿又确实是儿子有错在先,定国公最后逼着卫琉道了歉,又罚他抄字帖二十张算是给萧明皎一个交代,这就沉着脸走了。
罚得这么轻,能叫他记住什么?萧明皎不满地嗤了一声,又想到上回这小兔崽子害得卫璟差点病发死翘翘,定国公也只是做做样子罚了一下就算了,心头更觉不平。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拧着眉毛问了出来:“你爹怎么这么偏心啊!还有你娘,我最近天天来,一次都没见她来看过你……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