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算得府里的丑事,怎可摊开在外人面前讲?
“主子的事情,咱们做下人的哪里知道。小的还真不知道。”
那管事今日是来送人,可不是来挖周府隐私,见那小厮满面为难之色,不由暗中猜测,难道是周大人置了外室?
他将人送到了周鸿赁来的小院门口,小厮上前敲门,赖大庆开了门,探头一瞧,粗声粗气问道:“找谁?”
小厮缩了缩脖子,声音不由的低了下来:“找我家大少爷。”
赖大庆脑子里就没那根弦:“找错门了,这里没你家大少爷!”说完“砰”的一声就将大门关了起来。
小厮只得上前再敲门,赖大庆不耐烦的开了门,皱着浓眉十分不满:“怎么又是你?”师傅在养胎,需要安静,他近来跟着宋魁练功都尽量放轻了手脚,到底哪里来的不开眼的,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敲门?
这次小厮学乖了,不等他再关门,忙抵着门板道:“找周大人!小的是周府下人,求哥哥通融,有事见大少爷!”
赖大庆探头一瞧,但见这小厮身后还站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身后是两名轿扶抬着一乘小轿,轿旁站着个抱着小包袱的瘦丫头,模样一般,约莫有个十三四岁,也不知道轿里坐着何人。
“在这里等着,我进去通报!”砰的一声又将院门关上了,差点撞到了小厮的鼻子。
小厮讪讪摸着鼻子:“这哥哥的脾气……倒是有点大。”
不多时,院门再次打开,兰心也下了轿,跟着管事一起进了小院。
这小院四四方方,跟外面许多客栈里颇有些身家的旅客租住的院子差不多,有正房有厢房还有两侧的下人房。
院子里摆着几个支架,上面晒着好些药材,进门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药材味儿,这让终日闻惯了醉月楼脂粉香的兰心颇有几分不适。
青楼里的姑娘对于药总有种本能的厌恶,有时候不小心与哪位恩客珠胎暗结,花妈妈便让熬药的婆子将药送到姑娘房里,一碗打胎药下去,姑娘疼的死去活来,等肚里那块肉掉了,休息没两日便被逼着继续接客。
命如草芥!
大部分姑娘是常年喝着避子汤的。青楼里的避子汤都是虎狼之药,谁还管伤身不伤身,那药喝多了到了小日子的时候,肚子总是疼的要死要活,全是不甚愉快的记忆。
正房门口候着两个丫环,一个还略有几分姿色,放在醉月楼大约也能算个二等姑娘,另外一个紫红脸膛的丑的大约只能去灶房里当烧火丫头了。
偏偏那丑丫头气势很足,请了管事进去,兰心跟着往里走的时候,她却狠狠一眼瞪过来,倒好似与兰心有仇。
兰心在醉月楼呆久了,什么样的事体没见过。她天生美貌,只是命运运不济,落到了那等肮脏之地,楼里的姑娘没少嫉妒她,却是让她更从心底里肯定了自己的美貌。
丑丫头的示威似的一眼,对于她来说司空见惯。
她低头假装没看到,跟着管事踏进了正房。
三皇子府的管事口才不错,三言两语就将来意道明,兰心一直低垂着头做恭敬状,她听过不少姐妹们被赎走之后的遭遇,在没有站稳脚根之前,还是对主母表现的恭顺一些才好——前提是这院里的是明媒正娶的主母才好。
房间里有股淡淡的药味,那管事说完之后,便听得一道清脆的女声笑着调侃道:“夫君,美人配英雄呢!”
兰心不由抬头去瞧,但见左上首坐着的女子明丽倾绝,腹部微微隆起,可惜坐姿与神情不够楚楚动人,惹人怜惜,莫名还带着些说不出的刚毅之色,有种怪异的和谐。
她不由以醉月楼花妈妈的眼光来看,心里有些可惜。
花妈妈最常讲的一句话是,女人哪怕你生的倾国倾城,不会撒娇卖痴,榻上又跟截木头似的,笼不住男人,那也白搭。
眼前的女人都快成花妈妈口里的反面教材了。
右上首坐着的正是昨儿才见过的周大人,年轻英武的男人笑着瞪了她一眼,便与管事道:“多谢三殿下厚爱,只是如此厚礼,当真不能收!”
管事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向他拱手道:“三殿下吩咐过,小的若是不能将差使办好了,便别再回皇子府了。求周大人怜惜怜惜小的,再说我家殿下也说了,周大人才从脱困,兰心姑娘就算是殿下送的贺礼了,还望周大人千万莫嫌弃!”说着上前将兰心的卖身契放到了上首桌案上,向周鸿告辞。
自有周浩前去送人,房里却留着周鸿与叶芷青大眼瞪小眼,二人都是一个意思:三皇子没毛病吧?!
叶芷青还真没想到,三皇子会明目张胆的给周鸿送美人,她扶着腰起身,思萱忙过来扶着她往内室去了:“既是送给夫君的美人,那就由夫君看着办吧,我累了去歇个午觉。”
她很好的扮演了一个吃醋的正室夫人的形象,周鸿忙忙起身跟上:“此事将给周浩去办就好,为夫来陪你,夫人莫气莫气!”
才送了管事回转的周浩听到这句话,默默的改变了方向,干脆没有进来,在院里随便揪了个护卫:“我有急事出去一趟,你回头跟大人说一声。”赶紧开溜。
护卫不知就里,还笑嘻嘻道:“浩哥放心,等大人出来兄弟定然跟大人说一声。”
房间里,只剩下了虎妞与兰心青禾大眼瞪小眼。
虎妞是个实诚性子,尤其对叶芷青忠心耿耿,见不得她怀着孕还被外面的女人欺上门来,得亏周鸿溜的快,没朝兰心多瞧一眼,否则她恐怕早为自家姑娘打抱不平起来了。
她清清嗓子,目光里写着“坏女人”三个字,说出来的话也不甚客气:“大奶奶不喜欢吵闹,要安静养胎,你们别在这里杵着了,去外面候着吧。”
兰心与青禾交换个眼神,两人齐齐一福,从正房里出来,站在小院里,眼见得这院里还是护卫走动,瞧着她们眼神怪异,并非醉月楼常去的那些男人迷恋的眼神,而是……总感觉在瞧她的笑话一般。
“姑娘,这位……当真是正室夫人?”有没住在老宅子里的正室夫人?
青禾表示严重怀疑。
兰心与她的想法是一样的,都怀疑这是周鸿养的得宠的外室。
“不管是不是正室夫人……咱们初来乍道,都对她恭敬点。反正她现在身子不方便,也没办法侍候大人。”
三皇子可真是她命里的贵人,将她送过来的时机刚刚好。
等里面那位十月怀胎,离分娩还有好几个月,足够她站稳脚根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卧房里,叶芷青掐着周鸿腰间的肉拧了一圈,凶神恶煞状若妒妇:“你还说跟兰心姑娘没什么,这是没什么的样子吗?没什么三皇子会把人送过来?!当我是傻子是吧?!”
一孕傻三年,她这是打头才开始傻啊。
周鸿扶着她的胳膊连连讨饶:“媳妇儿我错了!我真没有!是三皇子成心的,对!他就是成心的!他见不得咱们夫妻恩爱,硬要往咱们中间插个人!他没安好心!”赌咒发誓跟真的一样。
叶芷青可没那么好糊弄:“你是不是一看着我怀孕变丑了,立刻就去外面打野食了?老实交待!”这男人全身肌肉死硬死硬,常年练武连点赘肉都没有,动起手来就知道了,拧起来完全没有胖子的手感。
她在认真考虑要不要趁着他现在休假,索性把他喂胖点,一来不再招蜂引蝶,二来拧起来手感也好点。
周鸿只差跪下来喊冤了,恨不得从哪里挖出来个青天大老爷,好断断他的清白:“媳妇儿我真的没有!你最美了你是最美的,谁也比不上你美!我天天看你都移不开目目光,哪里有时间去看别的女人?”光嘴上表态不够,还凑上去在她面上狠亲了两下,以实际行动表示自己的审美并没有跑偏。
孕妇难缠起来,哪里是一般人能招架得住的。冷静理智如叶芷青,钻起牛角尖来就更是别出心裁:“男人在外面做了亏心事,通常都是这副模样,做小伏低,平日说不出口的肉麻话全都往外蹦。真应该让你那帮护卫们进来鉴定一下,看看不苟言笑的周少将军反常起来是什么样儿!”
周鸿崩溃的一头扎到了床上去——不说话冷着脸难道不是默认自己有不轨行为?真腆着脸示好说甜言蜜语,又被认为做了亏心事!
“媳妇儿,那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呢?”小丫头怎么做了娘居然难缠起来了!
“这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吗?因为被我识破,只能破罐子破摔了吗?”
周鸿以头抢床,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埋到绫罗绣被堆里去:“我……我没有……”多说多错,不说……也是错!
叶芷青朝后靠到了被垛上,舒舒服服的扶着腰摆出审问到底的架势:“你不就是瞧着我好欺负,这才成亲没几日就带了个人回来刺我的眼吗?做错了被识破还不肯认错!现在难道不应该认错求情说好话,忏悔自己的过错,表示要痛改全非吗?”
得!又绕回来了!
周鸿差点呕出一口血,爬起来向老婆求告:“媳妇儿我真错了!我不应该跟表哥去醉月楼喝酒!他给我安排了兰心姑娘坐边上,我哪怕顶着被大家嘲笑,也应该离着兰心姑娘八丈远!更不应该碰见三皇子之后,还顺水推舟把美人让给了他,哪知道三皇子是个王八蛋,居然学会了栽赃嫁祸,直接将人给送了过来!我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可千万别生气,肚里还有宝宝呢,你不怕宝宝也不好受啊!”
叶芷青幽幽一叹:“昨儿你回来之后,还不住口夸兰心姑娘漂亮,吐气如兰呢,没成想我今儿就有机会见着了!”她拖长了调子无限哀怨:“还真真是漂亮呢!”
周鸿恨不得给昨天的自己一个嘴巴子:你要嘴贱!
遭报应了吧?!
“我真没注意瞧她长啥模样,媳妇儿,谁漂亮也没你漂亮!我那就是顺嘴胡说八道!”
“周少将军一诺千金,是顺嘴胡说八道的主吗?”
周鸿:“……”我到底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他噎了一下,竟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天性里就是胡说八道,被多年军旅生涯给压制了这毛病,现在才开始全面复苏,还是……不知不觉间被人给带歪了?
他露出沉思的表情,居然很是一本正经,显然是被老婆的话给问住了。
叶芷青见他当真拿出思考哲学命题的态度来思考此事,顿时捶床大乐:“哎哟笑死我了,原来……醋坛子是这样的啊?都说不讲理的女人过的好,我今儿算是知道了!”
周鸿愕然,极为罕见的带出了些傻气,似乎没想到她唱念作打居然只是在耍弄自己,上前将人一把搂在怀里,就要打屁股,可是这丫头已经笑倒在他怀里,肆无忌惮的在他身上滚来滚去,浑然不管自己大着肚子。
他又舍不得了,在她隆起的腹部轻轻摸了一下,咬牙切齿:“坏丫头,就知道折腾我!”将人揽到怀里狠狠亲了下去。
周少将军其实是个克制内敛的性子,在护卫们面前向来说一不二,举手投足都带着军中常年磨炼出来的威仪。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与叶芷青相处越来越随意,似乎在她面前,他那些老成持重不苟言笑的面孔都像外衣一样被渐次剥落,渐渐露出内里的真实。
以前话也不算多,现在不但话多了,还连做小伏低也学会了,在卧房里向她伏软自然的就好像事前演练过似的,折腰折的万死不悔。
院子里,虎妞跟思萱站在正房门口,前者黑着脸对兰心主仆虎视眈眈,大有“你若有异动我便活吃了你”的架势,加之她女生男相,竟让青禾不由往兰心身后缩,小声嘀咕:“姑娘,那个丑丫头好凶!”
丑丫头旁边就站着温柔漂亮的思萱,瞧着是个好说话的,兰心便挪步过去,柔声细气道:“好姐姐,能不能……给我们安排个住处?”她在醉月楼从小就被当摇钱树培养,何曾对丫头仆妇低声下气过?
哪怕前来醉月楼的恩客们,哪个不是对她捧着,有带了诗书琴谱,也有带了奇珍异宝,绫罗首饰的,只盼与她春宵一度,哄得兰心姑娘展颜。
兰心姑娘虽迎来送往,却着实是个雅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真正的高朋满座。
只是这世上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总没有长久圆满之事。尤其兰心姑娘从小读书识字,忧患意识特别的强,早早就想过为自己筹谋,只苦无良机。
花妈妈不榨干她骨头里的最后一点血,哪里肯放?
醉月楼前花魁芸香姑娘败于她手之后,生意渐不如往时,最后从头等姑娘沦为二等姑娘,及止末等,染了花柳病,最后病死在醉月楼后面那一排低矮阴暗的下人房里。
她最后不能为花妈妈赚钱之后,还被丢到厨房里当作粗使婆子在灶上帮忙,以换取三餐。
当初那些如苍蝇一般围着她转,赶都赶不走的男人们哪里能想象得到后厨里那个蓬头垢面的婆子便是当初自己追捧过的前头牌姑娘。
欢场无情。
兰心早早就看到了自己的结局,没想到遇上了贵人,从那地狱里解脱了出来。她是聪明人,就算被虎妞一把将思萱拉到一旁,冷哼着斥责:“哪里来的狐媚子,五里之外就能闻到味儿!谁是你的姐姐?还不快去那边站着!”她也能甘之如饴。
青禾跟着她吃香的喝辣的,还未到年纪,连身子也未破,更没尝过迎来送往的苦痛,风光日子过惯了,兰心低眉顺眼往远处退,她却受不了了,气的涨红了脸连害怕都忘了:“我家姑娘是三皇子派人送来的,你们敢怠慢我家姑娘?”
虎妞可不管什么“三殿下五殿下”,谁破坏了她家姑娘的幸福,谁就是她的仇人!
她一路跟着叶芷青,亲眼目睹了她的艰辛与坎坷,好容易成了亲,算是苦尽甘来,夫婿又疼爱,哪里肯允许别人来破坏这难得的好日子?
“你既然这么舍不得三皇子,怎么不留在皇子府,跑到我们这来干嘛?”虎妞有市井生存哲学,知道一个水性扬花心怀旧主的女人在新主子的眼里是多大的外国人肋,偏偏还要喊出来,让院里本来就时不时往这么瞧过来的护卫,以及装模作样翻晒药材的赖大庆听到。
正房里隐隐传出周鸿与叶芷青说笑的声音,虽然听不到具体都说了些什么,但是男人的笑声低沉,女人的笑声娇俏,夹杂在模糊的说话声里格外明显。
兰心忙去扯青禾,向虎妞赔笑:“姐姐说笑了!万没那个意思,青禾不懂事,姐姐万勿同她计较!”
伸手不打笑脸人,虎妞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只能冷着脸道:“公子与奶奶既然没发话,我可没权利安排你们住下来。你们先站到那边去,等主子的令!”
房间里,周鸿与叶芷青也正在讨论如何安置兰心。
依着两人的意思,不如将她送回三皇子府上去,但听说这位三皇子近年来在京中名声不错,与众臣结交出手颇为豪阔。他的母家是累世豪族,支持他也不奇怪。
两人心里将三皇子记恨上了,但有机会恨不得先上去踩他一脚,但眼下京中局势未明,还是不宜撕破脸皮。
“不如就留下来吧,麻痹一下三皇子,顺便……也考验一回夫君的定力!”叶芷青似笑非笑道。
两人闹腾的累了,此刻头并头躺在一处小声说话,周鸿哭笑不得,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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