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再次见到李儒的时候,李儒对张煌做出了解释:就当时的局势而言。除非朝廷花费巨大人力物力,一个城一个城地跟韩遂打,否则单靠偷袭是断然不可能取胜的,毕竟金城、武威是韩遂的地盘,在那里跟韩遂作战难度不亚于韩遂先前攻美阳。
可问题是,如今的朝廷因为“黄祸”的关系元气大伤,根本没有余力与韩遂展开如此大规模的交锋。
因此当时李儒断定,朝廷大军反攻韩遂、边章叛乱军不过是昙花一现而已,一旦确认武威、金城两郡难以攻克,朝廷势必会见好就收。反正西凉乱也不是乱一两天了,不差那么一会,没瞧见司徒崔烈都有意向说服天子放弃凉州了么?
说白了一句话,只要韩遂等叛逆好好呆在西凉别生事,朝廷是不可能耗费巨力去跟韩遂拼的。
也就是说,就算董卓与周慎前期取得了什么优势,也于事无补,因为朝廷没有财力人力再支撑一场大规模的战役。
既然如此,李儒索性也就不想着如何在战役中让董卓大放光彩了,他采取了另外一种凸显董卓的方式:既然无法抬高董卓。那就把周慎拉下来,同样可判高下!
而这,恰恰就是张煌佩服李儒,由衷感慨李儒不愧是毒士的真正原因。
就好像有个笑话里说的。当两个人被一只熊追的时候,其实没必要跑得多快,只要跑得比同伴快就足够了。
打不赢敌人,就坑友军!
事实证明,李儒的眼光果然毒辣。
就在董卓与周慎分别返回张温的大军不久,朝廷便传来了消息:不必再追击叛军。尽可能地收复扶风郡。
而同期,韩遂似乎也意识到他们根基不稳,因此也不再奢望攻打雒阳,紧锣密鼓地在汉阳郡以及扶风郡西部巩固势力,增筑关隘、屯扎守军,跟大汉朝廷划地而治。
见韩遂主动偃旗息鼓,大汉朝廷果然没有再作进攻,不到一个月,主帅张温便被召回雒阳,另外七成的军队也被召回,剩下的军队,由护羌校尉夏育接管,代替张温在扶风郡驻守,防止韩遂再次进犯。
双方破有默契地选择了休战,至于凉州刺史耿鄙与汉阳太守傅燮,他们仍在跟韩遂作战,希望能恢复地方上的中央主权,但是朝廷都选择了休战,谁也不看好他们。
谁都看得出来,此战朝廷没有取得预想的成效,因此就不准备再打下去了,至于还在为此努力的耿鄙、傅燮二人,他们相当于是被朝廷给放弃了。
当然了,不排除他俩若是做得好的话,朝廷还会再次起兵围剿韩遂,但遗憾的是,韩遂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言归正传,张温被召回雒阳后,董卓等人在跟护羌校尉夏育交割了军队后也陆续回京师复命,包括在此战中两战两败毫无寸功的荡寇将军周慎。
眼瞅着周慎发须凌乱、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的狼狈模样,董卓的心中很是痛快,恨不得畅笑几声。
可众人中却唯独有一人留了下来,那便是左将军皇甫嵩,在朝廷最近一次发下的任命中,皇甫嵩被受命驻守皇室陵园,理由是防止有像韩遂那样狼子野心的恶徒再打皇陵的主意。
可谁都猜到这只是一个借口,不用想都能明白,皇甫嵩作为此战中最耀眼的功臣,何进大将军是绝对不会再将他召回京师的。
美其名曰是代天子尽孝,事实上不过是变相的发配、贬职。不出意外的话,在何进大将军彻底掌控军方之前,只要朝廷日后没有什么大的变故,皇甫嵩是断然没有可能再回到京师了。
对于这位劲敌的落寞下场,饶是董卓也是唏嘘感慨不已。明明是朝中最擅军略的将军,却用以替天子守陵园,实在是可笑之极!
然而就在董卓替劲敌皇甫嵩感到惋惜的时候。作为当事人的皇甫嵩却在惋惜另外一个人。
“可惜了傅燮!”
那是张煌在临离开前向皇甫嵩告别时,皇甫嵩不经意时所发出的感慨。在这些日子里,说实话张煌从皇甫嵩这里学到了很多,尤其是皇甫嵩那“主以阳谋、辅以诡谲”的核心用兵思想。既然受到恩惠。张煌就理当礼待皇甫嵩,临走前亲自向皇甫嵩告别是最起码的。
“傅燮?新任的汉阳太守?”张煌疑惑地问道,言语中有些不以为意,毕竟他可没怎么听说过此人。
皇甫嵩似乎是看出了张煌心中的不以为意,摇摇头正色说道:“此前讨黄巾时。此人曾是我军中司马……”
军中司马?军司马?!
张煌微微一愣,旋即在信中立马将傅燮的看法拔高了几分。
皇甫嵩的参军,而且还是被皇甫嵩所称赞的,那可了不得啊!
在历史中,当皇甫嵩讨伐黄巾的时候,有两位智勇双全的俊杰担任辅助他,一个是参军、汉阳人阎忠,一个便是军司马、北地人傅燮。
皇甫嵩对阎忠不喜,因为这家伙纯粹拍马屁拍在马腿上,竟在皇甫嵩顺利讨灭黄巾的时候建议皇甫嵩趁机拥兵自重。把握机会南面制霸。
想皇甫嵩对朝廷、对天子那是何等忠心的人?他重斥了阎忠,阎忠面红耳赤地逃走了,结果逃到西凉,成为了凉州名士,那是就连韩遂都要劫走胁迫其担任叛军主帅的名士,可想而知其本事。不过阎忠宁死不从,愤恨而死,自己把自己给气死了。
另外一个就是如今的汉阳太守傅燮,在历史中,此人跟皇甫嵩一样硬骨气。拒绝向宦官交纳贿赂,兼之又屡次向天子刘宏弹劾宦官,非但名气十分响亮,而且可以称得上是“简在帝心”。是刘宏心中极少数全心信任的官员。
但是这位傅燮傅大爷太过于刚正,哪怕在屡次得罪宦官后,宦官头子赵忠派弟弟城门校尉赵延去拉拢他、威胁他,他照样不给对方好脸色,反过来义正言辞地教训赵延。
于是乎在傅燮当朝言辞批判了司徒崔烈意图放弃西凉的提议后,赵忠见机不可失。便设计将傅燮调出京师,迁为凉州汉阳郡太守。
跟凉州刺史耿鄙那种刚愎自用的家伙不同,傅燮的确是难得的俊才,上任后体恤百姓、招安叛乱的羌人,不少羌人都被他感动,前往汉阳归降,一时间成为韩遂最忌惮的对手,不除不快。
后来当凉州刺史耿鄙急功近利,却因为军中内讧而死。极不可思议的是,当与韩遂一伙的叛军头子王国攻打傅燮时,王国手底下竟有数千羌骑在城外磕头请求傅燮出城投降,甚至于,王国亦派前任酒泉郡太守黄衍进城劝降,结果傅燮宁死不降,最终战死城头。
事后,耿鄙的部下马腾也投靠韩遂,与韩遂共同推举王国伟帅,首次掌握了整个凉州。
而皇甫嵩也是直到那个时候才重新被朝廷启用,继续充当救火角色再次出兵凉州,征讨王国。
可惜当时因为何进大将军被杀的关系,协助皇甫嵩的董卓被召回京师,于是未能彻底剿灭凉州的叛军势力。
在告辞的时候,张煌终于忍不住向皇甫嵩询问了一个深埋他心中许久的疑问。
“将军在颍川、汝南时,为何要筑‘京观’?”
骤然听到这个问题,饶是皇甫嵩也不由吃了一惊,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张煌异常严肃的表情。
张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皇甫嵩。不知为何他竟有些紧张,可能是他潜意识地害怕从皇甫嵩口中听到他不愿意听到的回答。
良久,皇甫嵩缓缓吐出两个字来:“造势!”
“造势?”
皇甫嵩长长吐了口气,负背着双手徐徐说道:“当时天下黄巾号称百万,我与朱儁手中仅数万,非厉惩不足以震慑贼众!……我要让贼众牢记,我皇甫嵩嗜杀无道,面朝我者,尽杀之!”
张煌心中不由得苦笑,皇甫嵩这种做法无外乎是想提高自己的恶名,叫黄巾军在遇到他时心惊胆战、再无战意而已。
“俘虏呢?”
皇甫嵩闻言又看了张煌一眼,平静地说道:“当时我军昼夜急行,且军中仅三日口粮,留下俘虏多有不便,故尽屠之。”
听着皇甫嵩平静的回答,张煌的心情很是复杂。记得当时他在看到那些下场悲惨的黄巾士卒时气愤填膺,可如今听到皇甫嵩这中规中矩的回答,他却生不起一丝憎恨皇甫嵩的念头来。
就像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军一样,作为将军,他们理当首先为自己的部下尽责,为自己的国家尽责,为自己的主君尽责。必要时,杀伐果断,这才是将军!
将军有过一丝的愧疚么?
张煌是很想询问这个疑问的,但是他不敢,因为他怕皇甫嵩从中看出些什么来。
不过张煌可以凭借对皇甫嵩的了解自己猜出答案。
哪怕会有犹豫或怜悯,但是为了夺得胜利尽早结束战争,即便叫皇甫嵩再杀更多的敌兵,他也会杀,因为,这是一位真正的将军。
“告辞了,将军!”
“唔。……转告董仲颖,周慎多行不义难赦之,然他……好自为之罢!”
“呵呵,好的。”
张煌笑呵呵地点了点头,不过心思却又飞到了另外一处。
因为明日,他借着董卓的关系便要再次踏足京师雒阳,那个当初他狼狈逃离的龙虎汇聚之地。
在那里,有他此生最大的仇敌,第五宫元!(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一章 惊闻
虽然张煌跟皇甫嵩告了别,但他并没有跟着董卓前往雒阳
因为对于这座宏伟的城池,张煌从内心抵触他并对他保持着最强烈的恐惧,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无外乎这座京城里坐镇着一位拥有着“超越凡人力量”的半仙,大汉朝的国师,第五宫元。
在没有获得足够的实力前,张煌可不打算让第五宫元再次注意到自己。毕竟第五宫元所能动用的力量太过于惊世骇俗,别说其他的,单单是天剑恢恢跟地剑输耳就不是他可以抗衡的。
想来想去,张煌决定也跟董卓告辞,毕竟他此番到董卓手底下打酱油无非就是想见见皇甫嵩,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他自然没有再留下来的打算,毕竟他又不打算给这位董大叔卖命。
至于离开后究竟去往哪里,张煌自己也没有一个大概的主意。在这个黄巾军倒了、黑羽鸦也散了的时间段,他还真感觉有些孤单。
“要不偷偷去瞧瞧咱媳妇?”
自言自语着的张煌不由得想到了蔡琰,想到了这位他们相识、相知于亡命途中的红颜知己。但一想到蔡氏姐妹跟着她们的父亲蔡邕此时也居住在雒阳城内,张煌就又忍不住叹息起来。
没办法,摆着第五宫元这座大山在,他是怎么也不敢步入雒阳的,就算是稍微靠近雒阳一些,他都莫名地感觉心虚。
不过还没等张煌这边考虑出个头绪来,他便收到了来自太平道的接洽请求暗号。
太平道与凉州的叛乱军,目前是大汉国境内最知名的两股反叛势力,大汉朝廷不晓得派遣了多少人刺探关于这方面的情报。因此,张煌是断然不敢在河南尹与太平道接触的,毕竟整个河南尹都可以说是朝廷各势力的统治范围。
最后,张煌选择在宜阳,在这个远离雒阳…弘农这条繁荣线上的县城。因为这里山峦层叠,又有陆浑关替朝廷守着南侧,可以视为是朝廷势力的腹地。如此安定的地方不会受到过多的关注,因此反而是最佳的藏匿地点。
在宜阳城西的酒馆上房内,张煌见到了太平道派遣来与他接洽的细作,一个看起来十分精明的男子。大概二十来岁左右。
在张煌的第一时刻,那人便起身拱手抱拳,向张煌致敬。
“怎么称呼?”
张煌摆了摆手,随意地在此人的对面坐了下来,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双方都倒了一杯。
“回禀少当家。小人张伯,乃卜巳大人的手下。”对方压低声音回道。
卜巳?
东郡黄巾的?
张煌没有去计较对方那有些占便宜的名字,反而对于对方的身份有些纳闷。因为据他所知,这回联系他的应该是冀州黄巾才对。
似乎是看到了张煌眼中的狐疑,张伯连忙解释道,“少当家,这是三老爷的命令。”
“三老爷?什么情况?”张煌知道张伯口中的三老爷指的便是张梁,这只是避人耳目的托词。
“是这样的,先前您不在家中的时候,三老爷觉得家业过于分散。过于混乱,不利于发展,因此召回了负责东郡分家的卜巳大人,命卜巳大人负责家中的那些私曲……”
私曲,顾名思义就是地方家族的私人武装,但是在张伯口中,则指代黄巾军在地方的军队。
“梁叔将‘宗门’跟‘私曲’分离了?”张煌摸着下巴猜测道。
一听宗门二字,张伯难免有些惊慌,连连咳嗽示意张煌道,“是家业。是家业少当家的。”
虽然是在弘农郡,但张伯还是显得格外谨慎,天晓得附近有没有朝廷的眼线。
张煌默然不语。
其实将太平道跟黄巾军分离,是张煌很早就向张梁建议过的事。毕竟两者的分工不同。前者是宗教,后者保护宗教的军队,如果只是让各地方的渠帅来负责,只会让两者变得混乱。
想想波才、张曼成那些人,不可否认他们是不错的统帅,领兵打仗一把好手。但他们在获取地方百姓的民心方面有什么成效么?没有!
黄巾军招揽新人,靠的都是大贤良师张角起初那好比悬壶济世的善名,在此之后所有的地方渠帅都只是在啃老本,他们觉得依靠大贤良师的名声就足以收揽民意,从而忽略了由黄巾军出面主持善举。说白了,一个大贤良师,几乎已成为了所有黄巾子弟的精神支柱。
这种情况有一个极大的弊端,那就是当张角万一不在的时候,黄巾军的威信便要一落千丈,就跟眼下的情况似的。
因此,张煌建议张梁再次将太平道跟黄巾军分离,将前者定义为获取民心、招收心腹信徒的宗教,而黄巾军嘛,庞大的士卒人数注定他无法像前者那样藏匿起来,只能占山、裂地成为一方的军事势力,努力营生养兵。
这样做的好处是整个黄巾势力的核心、即太平道,可以很好地隐藏起来,在暗处积蓄颠覆大汉所需的力量;而弊端是,这个举措会让黄巾军成为标靶,如果无法运营下去、抵挡住来自朝廷各地方势力的围剿,就会被吃掉。
没办法,毕竟黄巾军如今尚有近二十万人,如此庞大的人口基数别说无法彻底隐藏起来,就算隐藏起来了,所需要的米粮钱财也不是张梁、张煌所负担地起的。
因此,张煌希望各地方的黄巾子势力在朝廷各地方势力的围剿下去杂存精,在艰难的处境中锻炼出一支最具意志力的军队来。
而从目前看来,张梁已听取了他的建议,将东郡黄巾并入了冀州黄巾,并调回了卜巳担任冀州黄巾军的渠帅。而他张梁本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隐藏到民间吸收信徒去了。
“卜巳有什么大致的规划么?”张煌问道。
张伯想了想,随后很隐晦地告诉张煌,卜巳的意图大致就是让出中原地段,将黄巾势力转移到中山、常山、代郡、雁门、太原这几个郡。
对此,张煌是比较认同的,毕竟中原地带门阀众多,黄巾军当初得势的时候也无法得到此地世家的支持,反而时不时地被扯后腿。被当地官府连同世家势力联合打压,更别说如今黄巾失势,实力大不如前。
与其在中原半死不活地苟延残喘,还不如转移到朝廷控制力度薄弱的并州。在那里东山再起。
“打算什么时候转移‘家业’?”
“近两年吧。……这段时期有些家伙盯得比较近,不好有所动作。”顿了顿,张伯好似又想到了什么,说道:“不过郭泰等人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