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慈转头看了一眼暗沉下来的天空,那悬在空中的最后一缕光线 ,犹如天际中裂开的一丝缝隙。
撩开帷帐,她还未看清面前的人,便撞上了一堵肉墙一般硬的胸膛。
“刚刚为什么跪朕?”他挡在她的身前,双目锁住她的脸廓,盯着她。
她仰头看他,嘴角抿出笑容,然后单手搭过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吻上他坚毅的唇。
此时只有他们两人了,还需要再谈论这些废话吗?
他身躯一紧,迅速将她抱了起来,行军床上,两人压了上去。
他像狼一样凶猛,舔舐着她的唇,□□着她的唇,她毫不躲闪,冲上前去,和他纠缠在了一起。
没有责任,没有战争,没有任何不相干的人,他们只有彼此。
她喘着粗气,抬手抚摸他的眉眼:“让我好好看看你……”
“等会儿再看。”他低头,勾起她的舌尖,堵住她将要说出的话。
熟悉的气味儿扑入她的鼻尖,虽然还带着一点汗臭味,但此时的她完全能够容忍。她抱着他的脑袋,感觉他吻上了自己的脖子,那种触感像虫子一样,密密麻麻地啃噬着她的皮肤。
两人身上的盔甲撞在了一起,发出叮叮当当地响声。他抬起身来,就要剥掉她身上的盔甲,她伸手阻止他:“难不成你想在这里做那档子事儿?”
“不做,就摸一摸。”他双眼迸射出光芒,眼睛里带着血丝,气息紊乱。
她轻笑一声,坐了起来,伸手抱住他的腰,想投入他的怀中,发现这身盔甲实在是太碍事。
“我听闻你都没有好好坐月子。”他伸手抚过她的头发,内疚道,“都是朕不好,将你置于如此危险的地步。”他胸膛起伏,还未完全冷静下来。
“我的体质比平常人好很多,不需要一个月来恢复,十天就够了。”
“胡说。”他轻声斥责,“现在朕回来了,其他的事情不用你再操心,明天就回宫去好好养着。”
“好啊。”舒慈耸肩。有他在,她可以无止尽地休息下去,再也不用睁眼闭眼都活在敌军要来攻城的担忧之中。
听她如此爽快的答应,他眼底浮现出笑意,很快就发酵成了怜惜。帝王家的女人比平常人家的女人更不易,她们虽享受了别人没有的荣华富贵,却面临着与之相等的数倍生死困局。在危险来临的时候,她们往往是最容易被牺牲的那一部分人。
而眼前这女人,她更厉害,敢顶替兄长的名义上战场。面对敌军,不改颜色,比这世间大多数的男子都要镇定沉稳。
“你受苦了。”
“属于你的东西,我替你守住了。”她眨了眨眼。
男人的视线一丝一毫都不愿意从她脸上移走,他珍惜地抚过她的脸颊,忍不住低下头去轻啄她的嘴唇。
一下,两下,三下……
“你干嘛啊!”她笑着躲闪。
他倾身向前,追着她吻了上去。
营帐外是黑沉沉的天空,城楼上的灯笼重新被点亮,来往的士兵搬运着同伴的遗体,少爷兵们也忍住不适和害怕,上前帮忙。
“皇上和娘娘……”冯丫儿蹲在舒景行的轮椅边,小声道。
“去帮我沏杯茶来,有些口渴。”舒景行开口。
“哦。”冯丫儿起身,找茶壶去。
胡志满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一脸小心翼翼:“舒将军……皇上和贵太妃……”
“胡将军啊,伤亡人数清点完了吗?”舒景行笑着问道。
“点完了啊。”
“叛军的尸体也清点完了吗?”
“……这个,也要点?”
舒景行微微一笑:“辛苦胡将军了。”
“不辛苦不辛苦!末将这就去……”
赶走了一干好奇心过于旺盛的人,舒景行坐在台阶上,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黑云满天,他却仍然觉得明天会有一个好天气。
半夜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城楼上和台阶前的血迹都被冲刷进了泥土里。
舒慈和骆显挤在一张单人床上面,听着雨声落在地上,温暖又安心。
****
次日,除了留下一部分人继续守在丰裕口以外,其余将士跟随皇上回京,京城的困局自然顷刻间被瓦解。
舒慈在城外脱离了浩浩荡荡的队伍,低调入宫,简单地梳洗了一番,便朝着寿康宫去了。
此时的寿康宫里,宫殿门口,两个扎着小辫的丫头正在踢毽子,你一个我一个,敏捷又灵活。
太后抱着小太子坐在廊下晒太阳,一边逗弄他,一边看两个小姑娘嬉闹。
“贵太妃娘娘到!”
外间,有太监唱喏。
身着浅紫色曳地缠枝裙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她大步朝着里面走来,身后的宫人快步跟上。
“臣妾见过太后娘娘。”她盈盈下拜,这一拜,真心实意。不仅是因为太后在朝臣面前维护了她,更是感谢太后照顾禹儿,让她能安心地面对叛军这一方敌人。
太后伸手,将禹儿交了过去:“快看看,太子又胖了不少。”
舒慈起身,接过自己的孩子。她低头看他红嘟嘟的脸蛋儿,那一脸的不知忧愁,还对着她咧嘴笑,见到这些,她便觉得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太值了。
“宝宝……”她低头,用脸颊去蹭他胖乎乎的脸蛋儿。
“咯咯咯——”怀里的小人儿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像是铃铛一样,带着婴儿的奶气,清脆入耳。
“哎呀,这还是哀家第一次见他这么笑呢!”太后惊讶,上前看着他咧开的小嘴,自己也忍不住在脸上带上了笑意。
舒慈鼻子一酸,用鼻尖儿碰了碰他的额头,这就算母子重逢打个招呼啦。
“母妃!”扎着辫子的小丫头跑了上来,双颊绯红,鼻尖儿冒着汗水,她双手搭在身侧,微微蹲下身,“儿臣给母妃请安!”
后面穿粉色衣裳的小姑娘也上前,她跟乐畅一样,给舒慈行了一个蹲礼:“善雅见过贵太妃娘娘。”
“都起来吧。”舒慈笑着说道。
“母妃~”乐畅比较活泼,一下子就上来抱住了舒慈的腿,“儿臣好想你。”
善雅在旁边拉了她一下,指了指舒慈的怀里,示意她怀里还抱着小孩儿。
“哦……”乐畅松手,仰头看着舒慈,一脸的期待。
舒慈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知道你乖,咱们进去聊。”
两个小丫头就像是小尾巴一样跟在舒慈的身后,太后见此,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雨水清刷过的天空澄净又美丽,冬日的阳光洒落下来,温暖了所有人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母妃,看我给你表演一个“咕咕咕”的笑。
舒慈:咕咕咕?你是小鸡吗?
太子:……
骆显:他是智障。
舒慈:嗯,大智障生的小智障。
第86章 “你有病!”
此番出征; 骆显亲自带人扫平了北狄王王帐,将北狄王斩于马下; 绝了南秦边境至少往后十年的忧患。而宁远侯也在甘肃亲擒了安康王; 降服了叛军,重整了陕西甘肃的军风; 此时正押送安康王进京听审。
高丽王孤掌难鸣; 本来进犯南秦边境的高丽军队立马往后撤退,并派出了使者前来和谈。
后宫里; 太后也在秋后算账。
阶下,是蓬头垢面的王氏; 这些日子她都是被关在宫里; 每日被嬷嬷们掌嘴十下; 施刑用的都是厚厚的板子,基本上一板子下去脸就会高高地肿起来。
舒慈看着她祈求的目光,没有丝毫的怜悯。
“这贱妇搬弄是非; 扰乱民心,你看如何处置?”太后转头看她。
舒慈道:“依律法; 该怎么发落就怎么发落。”
“好,那她左右时逃不过一死了。”太后嘴角一勾,看向下方。
王氏听说自己要死; 当即便磕头求饶了起来:“大小姐,求你看在我为舒家生儿育女的份儿上,留我一命吧!我在舒家二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求求大小姐,看在老爷的面子上放我一马吧!”
这番话说得毫无诚意,舒慈冷笑一声,没有出声。
“拖下去,杖毙。”太后轻描淡写的说道。
王氏一听,几乎晕倒,两边的嬷嬷上来拖她,她赶紧往前爬了几步,想要爬上台阶去扯舒慈的裙摆。
“放肆!”徐嬷嬷厉声斥责,挡在舒慈的面前,一脚就把她踹了下去。
“没有规矩的东西。”太后轻嗤一声,“也不知承恩侯府是如何教的,都这般年纪了还不知轻重。”
王氏连连求饶:“太后娘娘,求您了,饶我一命吧!我给您当牛做马都愿意啊!”
她哭得涕泗横流,舒慈撇嘴,丝毫不觉得她可怜。
“大小姐,我知道您是在怨我跟您母亲有过节,害了她早早离世……以往都是我做错了,我将功补过,您怎么差遣我都可以啊!”王氏哭号着,上气不接下气。
舒慈轻笑一声,脸色却冷了几分:“凭你还敢提本宫的母亲?”
王氏愣了一下,呆跪在台阶下。
“本宫已经入宫十一年整,早已不是你口口声声喊的大小姐。况且,你这条贱命能做什么?把你送到阴曹地府,那才是本宫最想见到的事情。”舒慈冷笑,明艳的五官带着狠戾的表情,看起来极为让人胆寒,“你今日不巧撞到本宫手里,想逃过一劫?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我……不是我要揭发您的,是贤妃娘娘,是贤妃娘娘啊!”
人在最害怕的时候便会口不择言,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不敢再计较了,只求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即可。
太后脸色一变:“大胆!你还敢攀咬贤妃?”
“不是,不是罪妇攀咬她,就是她派人联系罪妇的……”王氏慌张的说道,“她说只要帮她办成这件事情,她就可以想方设法把我儿子弄回来,我是鬼迷心窍信了她啊!”
舒慈抚弄指甲,嘴角挂着冷笑。
太后看了一眼舒慈,拉下嘴角,转头问王氏:“那她是如何联系你的?”
“那天突然来了一个姑娘上府里来找罪妇,她让罪妇打扮成嬷嬷进宫,将罪妇领到了钟粹宫,也就是贤妃娘娘的宫里。”王氏急切的说,“罪妇为了救儿子,一时鬼迷心窍,这才答应为贤妃娘娘做事……现在,现在却是悔之莫及了!”她趴在地上,悲恸大哭。
“贤妃是一品宫妃,岂容你这样无凭无据地构陷?”舒慈哼了一声,道,“为了脱罪不惜把他人拉下马,你可真是厉害。”
“贵太妃娘娘……”王氏抬头,仓惶地看着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才让她相信。
太后道:“既然扯上了贤妃,那哀家自然要查个水落石出。来人,将她带下去好生看管,任何人不得探视。”
两侧的嬷嬷上前,把王氏带下去,走之前,她突然喊了一声:“贵太妃娘娘,您母亲当年是忧郁而死,并非被我害死的啊!”
舒慈抬头看去,眼神冷冽。
触及她的眼神,王氏腿脚一软,几乎是被人拖下去的。
“如此,你怎么看?”太后侧头问她。
舒慈淡淡的说:“论对贤妃的了解,太后远胜于臣妾。”
“刚刚你摆出一副不信的神色,不就是想诈王氏,看她有没有确凿的和贤妃联系的证据?”太后轻笑,仿佛看穿了她。
“可贤妃娘娘手脚干净,并没有留下可以定罪的把柄。”舒慈遗憾的说。
“之前没有,不代表以后也不会有。”
舒慈转头:“太后把王氏关押起来,是想等贤妃上钩?就如同前皇后想要灭珍嫔的口一样?”
“贤妃比元氏聪明多了,她可不会自乱阵脚。”太后端起茶杯,用茶盖拂开茶叶,低头饮了一口。一个在后宫中藏得如此之深的女人,岂是元氏那般沉不住气的?她或许会犯错,但绝不会犯下致命的错。
舒慈挑眉,深以为然。
“不说其他的了,太后什么时候允臣妾把禹儿接回西宫?”
太后不吭声,当作没听到。
“如今皇上也回宫了,有他震慑朝臣,太后总不会再担心有人对我们母子不利了吧?”舒慈抬手搭在炕桌上,轻声笑道。
太后放下茶杯,长叹:“这人老了啊,就想儿孙们承欢膝下。哀家福薄,孙子孙女都只有一样一个啊……”
舒慈嘴角含笑,看向她老人家。
“禹儿在寿康宫这些日子,哀家觉得寿康宫这里里外外都鲜活了不少,哀家这身体也舒坦,心情也愉悦,不知道禹儿是不是哀家的福星啊?”太后叹道。
“太后的意思是要亲自抚养禹儿了?”舒慈嘴角掀起一个弧度。
太后故作惊讶,继而欢喜道:“你这是同意了?”
舒慈:“……”
“皇上驾到!”
骆显大步走了进来,道:“禹儿了呢?朕回来还未来得及看他,他可是在母后这里?”
“在呢在呢,徐嬷嬷,让奶娘把太子抱上来。”太后笑了起来,慈祥地看着骆显,道,“皇帝此行可还顺利?”
“顺利,就是惦记家里。”骆显撩开袍子,坐在了舒慈的身边。
太后瞥向舒慈,后者站了起来:“皇上到我这里来坐吧。”
“不用,朕就坐在这里。”骆显伸手按下她,顺手把她的手握在了手中,搭在自己的膝盖上。
太后嘴角扬起笑意,道:“你们感情好,哀家就心满意足了。刚刚哀家还在和舒慈商量,这禹儿就养在寿康宫了,哀家全权负责,就不麻烦你们俩了。”
舒慈:“……”
骆显诧异地看舒慈:“你同意了?”
“太后说笑呢。”舒慈嘴角一扯,十分无奈。
此时奶娘抱着太子上前来,蹲下身:“太子给皇祖母,父皇,母妃,请安了。”
“快抱到朕这里来。”骆显开口。
奶娘上前,把襁褓交给了骆显。
“殿下才吃了奶,现在精神可好了呢。”奶娘笑着说道。
骆显将他抱在怀里,低头看难得清醒的小人儿,问:“还认识父皇吗?”
舒慈偏过脑袋,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蛋儿:“成天就知道吃吃睡睡的家伙。”
禹儿哼唧了一声,扭过头,躲避舒慈的触碰。
“嫌弃母妃是不是?”舒慈垮下脸,凑过去,抵住小太子的额头,“一二三,不准动。”
小太子黑幽幽的眼珠迅速转动了起来,张开小嘴,一副懵懂的神色,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太后坐一旁,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忍不住说道:“罢了罢了,看你们一家人这么融洽,哀家也不强人所难了,带回去吧。”
骆显也不愿让太后难过,道:“母后要是喜欢孩子,朕和舒慈多生几个,以后让他们轮流到寿康宫陪您,直到您厌烦为止。”
舒慈瞥他,幽幽道:“谁之前说心疼我生孩子,只生这一个了……”
骆显:“……”
“咳,朕听闻妇人生产就是如此,开头一个很难,之后就顺畅了。”骆显看她。
舒慈轻哼了一声,懒得搭理他,低头逗弄儿子。
“母后,您觉得如何?”骆显看舒慈没有反对,笑着对太后说道,“您还年轻,以后孙子辈多着呢。”
太后看着襁褓里的小太子,叹:“好是好,可又要等上一年半载了。”
养了这些时日,太后是越发舍不得这胖小子了,有时候抱着跟秤砣一样,压在心里,踏实。
纵然万般不舍,太后也知道自己不能从他父母手中抱走他,这不是恶人般的行径了吗?
“走吧走吧,以后记得多来几趟寿康宫就成了。”太后无奈妥协。
舒慈笑着道:“您放心,臣妾一定会多带禹儿来,他定是喜欢太后的。”
“这眼看着天气就要暖和起来了,出门走走,他也高兴。”
“是,臣妾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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