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走到半路; 便突然下起大雪。儿子想着与其停下等雪停了再来,还不如直接这会儿先赶紧过来。”
谢笙亲自捧了底下人端来的姜枣茶放到了二郎面前,满意的看二郎立刻垮了脸色,这才笑道:“你还是快些喝了吧,就这么一盏,驱寒气的。”
二郎叹了口气,端起来一口饮尽,脸上五官都皱到了一块儿:“小满你怎么就不怕喝姜枣茶呢,这味儿这么古怪,你却还能当普通的饮品喝。”
“因为我觉着就是正常味儿啊,”谢笙故意做出无辜的模样。
朱王妃赶紧塞了颗蜜饯到二郎口中:“得了得了,平日里的菜品里,要是不放姜,你还不高兴,如今的姜茶,你倒挑拣起来。”
“那是因为菜里只是调味,不会像姜茶这么浓。”
二郎把蜜饯吃下去,又喝了一口清茶,这才觉得口中那股子怪味儿都去了个干净,而后他才又对朱王妃道:“娘你还没告诉我方才你们在说什么呢。”
“还能说什么,”朱王妃道,“方才小满过来的时候,我正在让人给屋子透气,就说了几句。”
“娘娘,”几人正说话,从外头悄悄进来一个不起眼的小内侍,朱王妃脸色立刻变得严肃了许多,而屋内其他伺候的人也赶忙低头走了出去。
谢笙和二郎同时停下了话茬,只听见朱王妃问:“出什么事了。”
那个内侍轻声道:“今日皇上下令,叫在枇杷山的人收网,可那山中的人全都不翼而飞。今日天降大雪,那出入口被遮住的地方,还残存有一些脚印,可一旦出了那个范围,大雪下来……”
大雪下来,所有的一切都被遮盖得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痕迹,根本无从查起。
“那些人应当是昨夜就从刘大人他们没能发现的出入口离开,”那内侍说完之后,就又悄悄退了出去。
谢笙和朱王妃心里都显出几分了然,敌在暗我在明,皇帝又为了能够知道这件事和太子有没有关系,而特意等了那么多天,被那些人摸透了行动轨迹,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那些人的地道遍布整个枇杷山,甚至有人在地底挖出一个新的出入口,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故而此事,倒也并不能完全怪到刘子新的头上。
“这个刘子新,都在做什么,”二郎看上去很不满意。
“枇杷山虽说是山,却绵延数十里,刘大人他们已经尽力了,”谢笙帮着刘子新说了一句。
朱王妃也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二郎,你要知道,这世上的事情,并非都是能按着你的想法去实行的,总会有那么一些超出你的预料范围之外的事情存在。”
见二郎若有所思,朱王妃才继续道:“而且这世上,聪明人多如过江之鲫,若是某日,你觉得你就是这个世上最聪明的那个人,那你就离落败不远了。”
对于朱王妃的话,二郎暂且还只能记在心里,他或许能理解这些话,可是还没办法将这些话真正记住。
他从出生以来所遇到的最大挫折,其实也算不上什么。何况朱王妃努力为他撑起了一片天,让他能够在这片天空之下自由自在,也让外头的风霜雨雪,半点都打不到他身上。
皇帝是阴沉着一张脸从外头进来的,就算是看到朱王妃的笑脸,皇帝也都没什么好脸色。
朱王妃先前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此时却要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
她对皇帝道:“这是怎么了,是谁又做了错事?”
见皇帝不言语,她提高了声音,喊了一声:“钱总管。”
钱公公看了皇帝一眼,没敢说话。
皇帝此时才顺过气来,将桌上的杯盏掀到了桌子底下:“叫人进来把东西都收拾了。”
朱王妃见状立时道:“二郎、小满,你们到外头走走去。”
外头还下着雪呢,可是谢笙等人都知道,这是让他们别在面前杵着,免得皇帝迁怒到他们身上。
两人赶忙起身,也没走太远,直接去了一旁的小屋子。这本是二郎之前的旧屋,如今他搬到了皇子们的院子里,这里也还是为他留着,里头的陈设半点没变,偶尔二郎还会在这里小憩一番。
这里听不见前头朱王妃哄皇帝的声音,前头自然也听不见他们说话。
“小满,你说父皇是在生谁的气?”
“刘子新,还是高家。”
谢笙想了想道:“我想应当是在生高家和太子的气,高家和太子狼子野心,如今更是在刘大人的包围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那么多人从枇杷山转移走,这样的手段,细想起来,叫人不寒而栗。”
“刘大人本来只是去找寻失踪的猎户,可是他却能从蛛丝马迹之中抽丝剥茧,察觉到这件事的不同寻常,揭穿了高家的阴谋,让皇上有了提防,已经是刘大人的大功。”
“皇上是明君,自然不会生刘大人的气。”
其实最后这句,是谢笙违心的加上去的,说皇帝迁怒不迁怒刘子新,其实都是假的。
刘子新带了那么多人去,却落得这样一个结果,皇帝怎么可能不生刘子新的气。
尤其这个让刘子新等待,从而给了高家军喘息的命令,还是从皇帝这里发出去的。皇帝肯定不会责怪自己,自然就只能怪到刘子新的身上。
二郎其实心里也有些猜测,就像是方才,他在听到这件事的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刘子新的错。不过谢笙这么相信他的父皇,觉得他的父皇是一个好皇帝,二郎心里觉得很是高兴。
“是了,父皇自然是生的高家和太子的气,刘大人虽然有未能察觉的错处,可高家军有心躲藏的情况下,刘大人难免就会被他们蒙混过去。”
而后二郎又道:“我看高尚书行事不会有这样的本事,想来应当是高太尉亲自出手了。”
见谢笙赞同的点了头,二郎心里的怒气也聚集了起来:“那个老匹夫。”
“只是现在还不是生气的时候,”谢笙心里早已经转过了千百个念头,可是他能说出口的却不多,毕竟不是在自己家里,面对着谢侯和谢麒的时候,不能百无禁忌。
“现在最关键的事情是,这些个高家军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他们当时就已经在离京城那么近的枇杷山中安营扎寨了,如今离开了枇杷山,又是那么大的队伍,不管走到哪里,都会非常显眼才对,可是并没有人来回报。”
“那么多人,肯定不可能凭空消失,那么这些人到底是躲到了哪里。”
“定然还是离京城不远的地方,”二郎道,“小满你说得对,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这些人的存在。否则他们就像是一把利刃,一直悬在头顶,让人无法安枕。”
可不是吗,枇杷山离京城都已经这么近了,能够悄无声息的藏下这么多人的地方,定然也不普通,甚至可能比枇杷山离京城更近。
这些人要是不动声色,分批进京,到时候想要处置这些人,也困难的很。何况就算是不隐匿踪迹,这些人突然出动,奇袭京城甚至皇宫,所造成的后果,也叫人难以预料。
“也不知道娘和父皇说了什么,要是能知道这件事情的更多内情就好了,”二郎面上有些遗憾。
谢笙想了想道:“那我回去之后,问问我爹,看他知不知道。”
“对了,”谢笙突然道,“二郎,你这些日子千万别再出宫了。我心里总有一些不大好的预感。”
二郎自然点头应了下来:“你放心,我这些日子必定安安分分待在宫里,半步不离宫中。”
“山雨欲来风满楼,有大事要发生了,”谢笙说了这么一句,指的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第95章 单更
谢笙直到从宫中归家; 也没再见着皇帝,甚至他也没再见到朱王妃。二郎也没回自己的住处; 谢笙却不得不走了。
已经到了下钥的时辰。
“少爷今日怎么这么迟才出来; ”捧墨难免问了一句。
“有些事情耽搁了; ”谢笙看了捧墨一眼; 道; “我们去买一碗抄手。”
捧墨闻言; 眼中透露出几分欢喜; 直接扬鞭; 把马车驾驶到了一条熟悉的道路上。
做抄手是小本生意,虽然天上下着雪,可老板却还是得守着摊子。
好在现在老板自己慢慢做起来,也盘下了周围一间小小的店面,有了安身之所。锅里烧着热水,又有火炉子暖着; 也不至于太难熬。
“谢公子来了; ”一看到熟悉的马车停下; 那老板赶忙站了起来。谢笙是店中六年的熟客,人好相处,身份也高; 何况这老板看着谢笙从六岁长到十二岁,难免感情更厚上几分。
“老婆子,谢公子来了。”
这老板往里头喊了一声,老板娘就从里头走了出来; 手上还端着才包好的抄手。
“谢公子、林小哥,今儿要大份儿还是小份儿的?”
“两个小份,”谢笙进了小店,在靠门的桌子上坐了下来。桌子靠近门口,却也靠近煮抄手的炉子,暖烘烘的,叫人也更舒坦了几分。
谢笙两人一坐下,老板娘就赶忙又拿了干净的帕子过来,将桌子擦上了好几遍,确保半点不油腻,这才放了心。
谢笙看着外头来往的行人,突然问两人道:“老板,临近年关,你们店里的生人多吗?”
“临近年关,就没得好多生人了,”那老板想了想道,“不过昨天街上来来往往的,倒是看见不少生面孔,还有几个来我店里吃了抄手的。”
“哦,还真有临近春节还背井离乡的?”谢笙似乎很感兴趣,“他们都是哪儿的人啊,能来老板你家的店里,要不是熟客,定然家乡是蜀州那边的吧。”
“也不是蜀州,听口音应当是湘州一带,不过都是喜欢吃辣的,还夸我家味道正呢,”老板脸上笑开了花。
在听到湘州的时候,谢笙一顿,理了理自己的手指。
老板娘见了也插了句嘴:“一个个长得人高马大的,听说是趁着过年过节,一块儿出来找些事情做。这会儿人家都回去了,他们却偏偏出来,也是想着趁这个时候多挣些银钱,都不容易啊。”
“湘州和京城可离得远,难为他们竟然能想到到京城来找事情做,”谢笙嘴里这么感叹了一句,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吃完了抄手,付了银钱就离开了。
“少爷,您是不是要找这些人?”
捧墨比较敏感,一早就发现谢笙对老板口中的生人,关注得有些不同寻常。
谢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高家祖籍离湘州不远,既然要重新组建出建制自然少不了离家近的这些人。虽说是全国各地都有,湘州却绝对占了大头。”
“所以少爷您才去了那家抄手店?”捧墨面上满是佩服,“京城的饮食和湘州完全不同,倒是那家蜀州风味的抄手店,更让他们喜欢些。这么多年了,京城也就只得那么一家原汁原味,自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店。”
谢笙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你也太高看你家少爷我了,其实我一开始也就是想去吃点东西,暖暖身子再回去。后头想着这老板日日开店,街上时常来往的行人,都看得眼熟,便问了一句,没想到得到了这样的意外之喜。”
“不过这些人到底和高家有没有关系还两说,等回去之后,再派人出来好生查一查也就知道了。”
“那也是少爷您聪明,才能想到问一问,”捧墨坚持认为,是谢笙一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才会特意去到那家小店的。
“少爷放心,等回家之后,我就去将这事告诉我爹。”
“让林管家好好选几个人,”谢笙道,“若这些人和高家无关,也不必打扰人家的生活,若当真是和高家有关,他们可是受过了特殊的训练的,一般人去了,只会提高他们的警惕心理。”
捧墨自然连声答应,好好去做。
谢笙回到家后,暂时也没将这事说出来,毕竟只是偶然所得,还不能确定真假,要是到时候直接告诉了谢侯,却发现这些人没问题,就不好了。
谢笙和谢侯两个其实也就是前后脚工夫,不过因为谢笙还去用了一碗抄手,他就比谢侯要稍微迟了那么一点。
虽说高家军的逃脱是在谢家父子的意料之内,可到底这些人的逃脱让皇帝心生警惕之意,而谢侯身为兵部侍郎,自然也就跟着忙碌了起来。
谢侯今日在兵部的时候,调动了不少人手,又以即将过年为借口,重新制定了京城的布防计划,甚至连在京城里头巡逻的人手,也增加了两倍。
谢侯知道,这消息一出,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笑话他胆小如鼠,没有当年的胆量,可这些人说话也没什么用处,至少皇帝对于谢侯的谨慎小心感到非常满意。
“爹、大哥,”谢笙回去换了衣裳之后才出来,自然就成了最晚过来的一个。
几人坐下之后,林管家就负责给两个小的讲述如今枇杷山一案已经到了什么样的阶段。
“那,那个猎户呢?”谢笙问了一句。
“那个猎户已经被找到了,那些人为防被猎户知道更多的东西,几乎是给他断水断粮的,将他关押在一个地方。”
“好在那个洞穴里头有通风口,他借着每日融化的雪水,才活了下来。等刘大人的人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非常虚弱。”
“不过刘大人还是为他请了最好的大夫,甚至在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之后,刘大人等人还特意给他送了些银钱和食物,好叫他家能安稳的度过这个冬天。”
谢笙点了点头,道:“爹,这几日我想了想,我们不如将答应他家的银钱,一半折合成金条。金条占的地方小,更方便保存和收藏,从外头看着也不会太过显眼。”
“这时候要是我们给了太显眼的东西,一定会让高家怀疑的。”
高尚书是没人害怕的,他们唯一共同要小心谨慎对待的一个人,也就只有高太尉了。
“到时候我让人先和他家再接触过后再做决定,”谢侯道,“他家既然就在村子里居住,定然有些东西是不缺的。答应他们的钱和粮食要给,除此之外,我想,是不是额外补贴他们一点什么。”
“爹的意思是?”谢麒问了一句。
“他家里不是想要小孩进学吗,”谢侯道,“那么我们就给他这个机会便是。”
谢笙心里一品,也就明白了谢侯的意思。
这个猎户这回,肯定是受了苦的,不过仅仅只是为了补偿的话,谢侯也肯定不会提出这样的话,定然是因为这个猎户的表现得了谢侯的青眼。他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何况有这样的父母,只要他们的孩子不是蠢材,最后能取得成绩的几率也就比旁人更大些。谢侯此时帮他们一把,是前期投资,也是顺手而为。
这件事对谢侯而言,算不得什么,可对于这家子来说,就是不得了的大事。是能够让他们惦记一辈子的事。
“对了,爹,”谢麒问,“您觉得这些人会躲到哪儿去?”
谢侯摇了摇头:“或许现在,只有高家才知道,这些人去了哪儿。若是高家无人进宫,只怕连太子也不知道。”
“这样岂非无异于大海捞针?”谢麒锁紧了眉头。
“只要存在,就必定会留下痕迹,”谢笙道,“那么多人出现在一个地方,能瞒得了一时,可瞒不了一世,时间拖得越久,对高家来说,反而越为不利。”
时间越久,高家军暴露的风险就越大,可皇帝这边办事的人,却是可以轮换的,所以高家必定会抓紧时间。
“如今虽然快到过年,却还有段时间,皇上不会出宫。宫中戒备森严,他们想要做什么,必然也难,”谢麒道,“莫非他们挖地道,还能挖到宫里去不成?”
宫中经过了特别设计,可要真计算好了方位,挖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