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学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罗东,好在罗东穿戴一身士子服倒也人模狗样的,颇有几分潇洒风范,这学子才没把罗东当成伪士子处理,低声告诉罗东:“这位兄台想必是初次来临安府吧,这论断可是太学中提倡的评议之道,太学的教谕可依据论断之才,来推荐学子入太学学习,所以此风在士子圈中颇为盛行。”
罗东这才明白,这时代原来官办的太学还是挺开明的嘛,竟然允许学生议政,不过看得出来,这议政也是要等到朝廷有大方向才能议论的,若是秦桧时代议论田赋重税,估计这结果就难看了。
这会儿台上两人还是你论我辩,颇为热闹,下面学子都很热血的加入了讨论,就连韩仪那厮这会儿在旁边跟人低声争议起来,一桌子人除了杨毅穿了件短袍,一看就不是读书人,此外,也就罗东坐的颇为安静,赵紫真听了几句就失去兴趣了,独自拿着酒杯临窗而眺。
楼钥坚持认为要扩大纳税范围,户分九等之外,还要把勋贵的土地一并纳税,吕祖谦和楼钥两人争论了一通,也没个结果,就坐下来喝口酒准备继续讨论,不过,楼钥一转头之时,却看到满桌子人就罗东并没有怎么言语,也起了好奇之心。
“在下浙东楼大防,敢问兄台高姓大名?”楼钥向罗东举杯示意。
罗东一看,这位自己不记得的历史名人跟自己打招呼,自然要意思意思,忙举杯回敬,答道:“在下罗东!”
“不知罗兄对于这田赋之议有何高见?”楼钥看罗东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便主动问道。
罗东见他跟自己搭话,也意料到他要问自己了,只是刚才他就没怎么仔细听这两个书生间的辩论,也就听了几个要点,要他有针对的发表看法,那肯定要穿帮,脑筋一转,笑着说道:
“楼兄,我在华亭市舶司的时候,曾听闻番商说起一句番国俗语――条条大路通罗马,这罗马呢,也是番国意大利的都城,这意思我想在下不说,楼兄也能理解的,农商税赋那是国之根本,但是民以食为天,我朝税赋源自唐之两税法,这税法自然是前人智慧的体现,不可轻改,但也不可不改!”
“不可轻改,也不可不改……”楼钥念叨着这两句,颇为惊讶的看着罗东。
罗东的天南地北的扯开话题,台下几个学子自然没听说过罗东的罗马之说,都有些奇怪的看着他,旁边的罗粉韩仪这会儿找到发挥的地方了,忙跟旁边的士子介绍,罗公子可是经学大师,对论语、大学这些儒家经典见解独到。
这下众士子对罗东肃然起敬,要知道能在儒家经典的四书五经上见解独到,这时代,那只有一种途径,就是师从大儒,他们那知道千年之后,大儒的思想都被挖掘出来汇集成册,而罗东也就是信手拈来而已,即便只是些皮毛,那也是大儒的千年沉淀啊。
吕祖谦一改刚才和楼钥论断时挥洒自如的态度,转身恭敬的问道:“敢问罗兄,对这田赋之论可有什么高见?”
罗东脑筋急转,现代可没有田赋,只有税务局收税,不过农田税早就免除了,想了想自己网上看到的明清资料,倒是记得一些,想来应该比这唐代起源的两税法要先进些吧,便拱拱手说道。
“不敢言高见,只是有些个想法,这税法不可轻改,却也不可不改,那是因为我朝与唐朝已经大不相同,时代发生了变化,我朝之商业兴盛,百倍于盛唐,人丁兴旺,也数倍于盛唐,这农田赋税,我倒是曾想到两个法子,还将徭役户税一并考虑,当然这税法之变,牵涉国之根本,当谨慎而为!”
楼钥听到罗东一开口就是两个法子,也惊讶的说道:“罗兄真是大才啊,我等洗耳恭听!”
罗东看了看这厮一副热情和急吼吼的样子,心中暗想,怎么就不记得这厮在历史上是个什么人物,确实没什么映象呢,难道不成是个喜欢打小报告之辈,真是失败,不过已经说道这里,也不可能停下来了。
历史上宋朝之后,元朝是最混乱的百年,明清的税赋政策都是在前朝的经验之上改进的,罗东自然就想到了明朝的一条鞭税法和清朝的摊丁入地的税法。
“这方法之一,我称之为一条线法,”罗东嘿嘿暗笑地篡改了历史,“税法之根本就如楼兄所说,应清量土地,把赋、役、方物、土贡等一切项归之一总,除繁趋简,把各种役项合并,并以雇役代之,除农民力役之苦;户丁的负担部分地归于地亩征收,轻农民丁银负担;徭役由按里平摊改为州县统筹!”
这一条鞭法罗东只记得大概,不过这税制的要点倒是说出了十之**,一桌子士子都在认真回味这罗东所说的内容,旁边的罗粉韩仪更是执笔速记,恨不得把罗东说的每个字都记录下来。
罗东提的这个一条线税法,自然谈不上颠覆现在实行的宋朝两税法,但是光从简繁程度就大大提高了,这可是政令实行的关键要素之一,这些学子倒是不怎么明白这点,旁边不远处也在临窗观赏的一个中年儒袍男子听到了,倒是一愣,抬眼朝罗东看了看,然后若有所思的举着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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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夜市狂奔
众人议论纷纷,吕祖谦和楼钥自然也提出了一些观点,向罗东求证,不过他们对于罗东这徭役税赋合一的简便方法还是大为认同,这方法很大程度上比两税法更要兼顾百姓的利益,非常符合儒家经世济民的主旨。
既然有了新的议题,吕祖谦和楼钥两人都把焦点集中到罗东身上了,听到罗东能提出这等变革之法,两人自然是非佩服,都主动上啦攀谈,不过罗东显然对于这种谈话无爱,他所专长的是对后世知识的融会贯通,而在这些士子谈话引经据典的玩意上,可是大大的弱项。
不过好在罗东有挡箭牌,罗粉韩仪被招过来,这厮引经据典的能耐丝毫不逊色于两位名人,毕竟吕祖谦和楼钥现在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要成为大儒,那可需要时间的考验。
一群士子议论了一番之后,都对罗东的一条线税法持肯定的态度,当然楼钥和吕祖谦两位还是有些不同意见,不过不影响他们的认同态度。
楼钥研究了片刻,又开口道:“罗兄,你才说了一法,我等已经觉得大受启迪,不知道还有一法,另有什么妙处?”
罗东想了想,自己貌似今天话多了点,这帮学子也是个死缠烂打型,这摊丁入地之法还是稍作保留吧,便找了个借口,转移话题说道:“还有一法,则要看官家的意思,太祖曾言永不加赋,其实我另有想法,这朝廷赋税只要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只要取之有道,这赋税有所增加也是百姓之福!”
他这番言论完全颠覆了前面所说的减赋税的逻辑,众人自然也多有疑虑,吕祖谦和楼钥也在低头思考,马上旁边就有个士子提出的异议,“罗公子,在下以为此言差矣,轻赋税乃是民之本,怎能再加赋税呢?”
罗东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天下百姓,林林种种,圣人言,要兼济天下,何谓兼,那是有兼顾汇合之意,临安府商贸繁荣,田产丰盛,而诸位来自各地,自然知道还有很多地方,百姓穷困不堪,风餐露宿,我朝藏富于民,而民资却无法用来兼济百姓,此乃一弊!民富而国穷,此乃二弊!”
他的言论显然引起了这些士子的共鸣,年轻的读书人那是最热血的一代,若是进了官场之后,难免是考虑利益得失,瞻前顾后,但是在这研读圣人教义的时候,却有着其他人没有的热血,众人又开始议论起罗东提出来的问题,其实罗东这里根本没提出新的办法,只是抛出了一个难题而已。
又扯皮了一阵子,众人自然对罗东知识的广博颇为推崇,看看时候不早了,罗东想了想,便起身告辞了,下了楼之后,却听到后面脚本声,吕祖谦和楼钥两个匆匆跑出来,说是希望能再来拜会罗东,对于两位名人的回访罗东自然不会拒绝,马山留下了住址,客套了几句告辞而去。
下了楼,这会让天色已晚,这南宋都城的天街确是热闹非常,罗东大有现代社会热闹的夜生活的感觉,可惜四人都是初到临安府,转了一会儿也不得要领,满眼看去都是还在营业的商铺和摊贩,罗东暗笑,这时代看起来貌似没有城管,这摊贩还是很活络的。
他好奇的去询问了一个挑担卖杂物的小贩,临安府的摊贩竟然只需要到居住的里正那里登记一下,就能合法上街营业了,当然商业税那是要缴纳的,不过每月几十文而已,相对于这百万人的大城市,这税收确是低廉的很。
逛着夜市倒是蛮符合赵紫真的胃口,罗东只是东张西望而已,赵紫真倒是很新奇的买了一大推杂七杂八的东西,各式小吃、装饰品、小挂件之类的衣饰,这夜市倒是样样都有,赵紫真难的一会如此疯狂血拼,当然是兴致盎然,罗东看着赵紫真轻松的表情,心中也有一种莫名的宽慰。
几人虽然没找到什么娱乐场所,但是沿街瞎逛倒也是颇为开心,这几位说白了也就到过沂州这样的城市,想必临安那绝对是乡下地方,加上手头也不缺钱,杨毅那厮也买了好几样东西,说是准备带回去给媳妇和老娘的。
众人有说有笑罗东也是兴趣大增,这临安府那可是这时代全世界人口最密集的地方,说不准能有些有技术含量的玩意,他也考虑什么时候抽空好好来考察一番,利用自己现代知识,说不准能发挥一把。
正在罗东丫丫之时,却听到前面人声鼎沸,还有小孩、女子惊慌失措的哭喊声,杨毅这会儿虽然胳膊夹着东西,手上还捧着赵紫真买的小玩意,不过却已经站在众人前面,只见前面大路中间,竟然迎面奔过来一辆四驾马车,要命的是马车上竟然没有马夫。
那马匹显然是受了惊吓,正沿着大道一路狂奔而来,这时候大道上人流颇多,众人惊慌失措,四处乱窜,一时间不少人被奔马或者车厢碰擦倒地。
罗东一拉赵紫真的胳膊,四人立刻往路边角落跑去,到了角落里,罗东正想安慰赵紫真两句,转头却看到赵紫真这会儿满脸通红,就连耳朵都红的如晚霞一般,低着头不说话,这情形一时间倒也颇为尴尬。
看到那马车渐渐奔近,罗东在赵紫真耳边轻声说道:“紫真,你呆在这里,别乱跑,我去看看!”
说罢转身而去,算是暂时把这尴尬局面化解了,转头之时,却仍然清晰听到后面赵紫真轻声的喊了句:“罗……将军……当心点……”
他点点头,奔了过去,这会儿马车速度越来越快,罗东已经看到那车厢之中竟然还有两个人,马车奔行而来的路上,已经起码撞倒了七八个路人,而整条天街,此时也颇为混乱。
30米!
20米!
10米!
罗东站在天街大道的一侧,他的瞳孔赫然收紧了,眼光如电般的紧盯着奔马,这时候一切其他的声音都被忽略了,除了他自己舒缓的呼吸声外,就是哒哒的马蹄敲打青石路面的声音。
近了……
近了!
罗东绷紧的身体忽然间爆发出极快的速度,他飞身一跃,迎着马车高高跳起,电光火石之间,他的右脚在车厢上一蹬,右手已经稳稳的抓住了车厢的一侧护栏,眼光瞟过,车厢里是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因为害怕正互相拥抱在一起。
几匹拉车的骏马还在疯狂的加速,罗东从车厢一侧抓住车厢顶侧的一处,耳边此时除了呼呼的风声外,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眼角瞟过路人,他们脸上都凝结这惊恐的神情。
他大呼一声“起!!!”两臂用力一下子就翻上了车厢顶部,马车的速度越来越快,从跳上车到现在也不过瞬息的时间,马车竟然已经奔出了百多米,由于速度的加快,车厢也显得越来越不稳,罗东毫不犹豫的纵身从一侧跳到了前面的车夫位置。
到了车夫位置,罗东禁不住暗暗叫苦,马车的缰绳竟然全部被甩倒马匹中间的马护上,自己站在车夫的位置竟然毫无用处,而且在这种速度下,强行勒住奔马,这马车的惯性也会导致车辆侧翻,这一点他也很明白的知道。
考虑了5秒钟,罗东毫不犹豫的从马车夫的位置站了起来,试了试马匹之间的马护,这玩意倒是造的颇为牢固,踩着木制的马护,他谨慎的跳上了第一匹奔马的马背,这马背上可没有马鞍,若非罗东这几个月的征战,骑术提高很快,这光溜溜的马背,还真的是骑不上去,他抱着马脖子弯腰去检绕在前面马护上的缰绳。
缰绳是顺利拿到了,不过非常不幸的是,那玩意就缠在马护上,打了几个奇怪的死结,以罗东的骑术,一只手骑光背马已经算是发挥到极致了,罗东又被郁闷了一会,看来只有爬到前面的马匹上去慢慢勒停奔马了。
此时前面天街上人群已经拥挤成了一大团,罗东已经看到有巡城的士兵赶到人群前面架起了刀枪,马匹看到前面众多的人群,倒是有些害怕了,一转方向往一条岔路奔去,罗东忙抓住马脖子,才没给甩下马背。他脚踩着马护,趁着马匹直行的瞬间,他扑到了前排马匹的背上。
双腿紧紧夹住马腹,伸手拔出匕首,罗东砍断了绷紧的缰绳,轻拉缰绳之后,马匹的速度终于有所放缓了,反复几次较量之后,两匹前排的奔马终于速度降了下来,可惜罗东的驾马车技术是在不怎么样,马车歪歪扭扭行驶了几十米后,终于在一座小桥前停了下来。
这让他也颇感幸运,要是上了这拱形的小桥,这车翻马倒的情形可不难预料,罗东赶忙下马,到后车厢看看那两个小孩,那个小姑娘已经是脸色发白,而那个十来岁的男孩子虽然一路摇晃,颇为惊恐,此时倒是回过神来,冲着罗东勉强笑了笑。
“小孩,你没事吧?快下车!”罗东问道。
“没……没事!”
这时候后面已经有人骑马而来,一个四十来岁一脸虬髯的军将急匆匆奔到马车旁边,看到马车这情况,也是倒吸一口冷气,跳下马来,来到罗东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哈哈一笑,说道:“书生,真有你的!好身手啊……”
罗东这会儿身上的袍子也给刮破了几处,低头看了看之后,忙拱拱手说道:“在下沂州军副将罗东,来临安府办事!”说罢,递上自己的告身。
那军将一听罗东自我介绍,倒是一愣,没想到罗东这身打扮竟然也是军中同僚,忙下马回礼道:“原来是军中同僚,在下京畿营副将毕进,罗副将真是好身手啊!”
两人又攀谈了几句,就看到后面奔过来一大票身穿奇怪甲胄的军将,这些人到了这里,看到马车完好无损的停下来了,惊天喜地的奔上去,两个头目模样的忙跑到那两个小孩身边躬身问这问那。
罗东站在毕进旁边轻声问道:“毕将军,这是御林军?”
毕进倒是老土地,轻声说道:“这是内卫,不是御林军,两位小公子应该是那位亲王家的子弟吧!罗将军,你今天说不准就立大功了!”
这会儿那两个内卫头目看到两小孩貌似没事,两人正在嘀嘀咕咕低声商议着什么,一会儿工夫,其中一个跑上来问话:“两位是……”
看到这家伙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罗东心里就感觉有些个不对,这厮看样子就没打算谢自己吧,他想了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躬身说道:“这位将军,若是没事了,在下就先告辞了!”
那内卫见罗东要走,倒是正好遂了他的意思,今日出了这么大篓子,还好没酿成大祸,赶走这书生,那自然是最好,要是这书生想要博取些功劳,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