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她不上。她闺名东哥儿,这个名字也是有来历的,因她家中没有兄弟,姐姐倒是有五六个,她是幺女,从小被当成小子养的,所以就给她起了个小子的名字。人家的本事,只怕你和二姨娘加起来都不如。头一个,不仅他们家姨娘们见了她像见了老虎似的,便是我们二爷,在家中对她也是言听计从……”
李大娘与月唤正说着闲话,忽见四春探头进来,便问道:“什么事?”
四春道:“老太太那边的人都跑到东院去了,五爷送姐儿出城火化去了,夫人晕倒了。那边乱成一锅粥,我听说老太太也不大好了,正在东院和夫人一起躺着,咱们是不是也要过去瞧一瞧?”
月唤不肯落人话柄,头一个不想让凤楼以为自己躲起来偷懒,暗地里高兴,遂懒洋洋地爬坐起来,道:“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总要露个面才成,这便去。”
李大娘又摸了摸她额头,知道没热,心想应当无事,怕她到外头冷,给她多加了一件棉衣在身上,穿上披风,戴好风帽,这才随着她去了东院。
月唤打从进温家大门后,还是头一回到东院来。按理说,不只老太太,便是正头夫人这里,姨娘们也要过来请安问好的,但美婵不待见她,从不与她搭腔说话,眼里根本没她这个人,和她从不打交道,是以进门已近半年,今天却还是第一次过来。
时值正午,天气晴好,大太阳跟个煮过头的糯米汤团似的高挂天空,然而晒到身上,却无一丝暖意。听着院内随风飘来的阵阵女子哭声,犹如身处阴曹地府般阴森可怖。尚未走到东院门口时,月唤就已后悔起来,心里是千般万般的不情愿,每一步都有千斤重,几乎挪不动脚,想要即刻转脸逃回去躲起来,却又不愿在人面前露怯示弱,只得硬着头皮跨进东院大门。李大娘见她进门时迟疑了一瞬,晓得她心里头必然害怕,跟上来,悄声道:“卿姐儿被五爷抱到普济寺去了……咱们就露个面,说上几句话就回去。”她点了点头。
进了院门,便觉东院一众妇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很是不善,见她主仆一行人过来,只默默看着,竟无人上前来搭理。月唤也顾不上在意这些,进了正屋,怯怯地唤了一声“老太太”,又给许夫人也见了礼。
美婵这个时候才醒过来,趴伏卿姐儿的小床上,抱着她的一件棉衣,哭得死去活来,嗓子早已哑透,听着不似人声。老太太则半歪在旁边的一张躺椅上,脸色看着也不大好,香梨在一旁给她捶着肩膀,低声说着话。
许夫人正在垂泪,见月唤过来,忙拭了泪,这个时候还不忘对她笑了一笑,往她脸上觑一觑,颇为关切道:“这孩子怎么看着脸色也不大好?快上杯热茶来!”又与香梨道,“快叫人搬椅子来,叫她在老太太跟前坐下来歇着。”
原本歪在床上哭泣的美婵自从看见她踏进屋子,即刻爬坐了起来,一双红肿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神色中流露出的极度怨毒使一屋子的人都低下了头,不敢往她那个方向再看上一眼。
月唤看她满脸怨恨,真似恨不能食己之肉,寝己之皮一般,虽然问心无愧,到底年纪小,对着她母女二人,不禁又是怕又是慌,手心又冒出了冷汗,于心内暗暗叹气,心想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过到头?若不是跟了他,她现在或许还坐在小灯镇自家的小院子里,怀里抱着花点子,和阿娘和小满说说笑笑,那个时候,是多少的自在,日子过得多么兴头。
美婵瞪视月唤良久,忽然脸一变,转眼就换了一副声气,向她招了招手,轻声细语道:“你来啦?你也是来看姐儿的么?不巧得很,她和她父亲出门去了。我正在家里给她做棉衣,已经缝到一半了,正想着在前襟上给她绣只蝴蝶好呢,还是绣只蛐蛐儿好。姐儿喜欢蝴蝶,我觉着蛐蛐儿好,你快过来看看,给我出个主意。”
众人心道,又糊涂了,开始说起胡话来了。月唤听她说话,看她脸上神色,也犯起了疑惑,呆站着不动,并不敢上前。美婵也不生气,只是招手:“怎么不过来?我还等着你来替我参详参详呢。”
月唤左右看看,无奈,慢吞吞走过去,李大娘怕她胆小受惊,落后半步,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侧。
行至卿姐儿的小床前,美婵拿着卿姐儿的一件小小棉衣,道:“你瞧,这件棉衣再过个两三天就能完工了。昨天我还拿给她试了一下,正正好,不大也不小,上头有她身上的味道……我缝的时候,就喜欢拿起来闻一闻。说也奇怪,我心里再怎么不好受,一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就能够安定下来。刚刚我还怨你来着,闻一下,马上就好了。你过来,我给你也闻一闻看。”
月唤走上前去,美婵将手上小棉衣递到她面前,她低头去瞧,就在这一刹那,美婵猛地张开五指,手臂扬起,“啪”的一声,一记耳光结结实实地甩到了月唤脸上。许多人都听见动静,却也只是默默看着,并没有人敢上前来说一句话。
月唤生平第一次被人打耳光,一下子傻了,连哭都忘了,只捂着脸呆愣不语。李大娘的眼睛,打从进了屋子就没从美婵身上离开过。她刚刚说了那一堆的话,看似对月唤已无恶意,但眼神却掩饰不住,话说到末了一句,神色忽然大变,复又现出满面恨毒之色,李大娘心道不好,急忙要上去阻拦,然而毕竟美婵动作快,李大娘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月唤挨了一巴掌。
美婵得手,大是快意,面目兀自扭曲着,却咯咯笑出声来。李大娘挤到月唤和美婵之间,一面把月唤往回推,俯身悄悄在她耳边说道:“姨娘,咱们回去。”又道,“先忍着,等五爷回来再说。”
那边许夫人也忙低声劝说女儿:“傻美婵,当着老太太的面,这是做什么?”堆了一脸的笑,柔声与月唤道,“好孩子,她是伤心过了度,你别放在心上。”
月唤这时才觉出疼来,眼内慢慢涌满泪水,咬着嘴唇,冷冷看了美婵一眼,终于转身走开。那边美婵面上微微笑着,抬手去拔头上金钗,于
作者有话要说: 于许夫人的惊呼声中,对准了月唤后颈,猛地刺了下去。
第199章 199
饶是人精李大娘; 也没料到美婵一巴掌之后还有后着; 眼梢瞥见身后一条手臂带着一道金光斜刺里挥过来,不及多想; 将月唤往前一推,自己挺身上去,将自己的身子挡住了月唤; 生生把那条手臂给格了开去。
美婵本欲置月唤于死地; 是用了全身的力气的,兼之金钗顶端尖锐,这一刺; 半只金钗深深插入李大娘肩上皮肉之中,月唤的后颈也被她的长指甲给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美婵因为用力过大,在抓伤月唤的同时,养了许久的长指甲也齐根折断在月唤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 随着李大娘的一声惊叫,这下旁人再也不能装作看不见了,遂围了上来; 将月唤主仆拉开。许夫人将美婵抱在怀中,哭道:“我的儿; 你都已经伤心到这个地步了么?你可是得了失心疯?可是糊涂得连人都不认得了?!”
老太太适才也听见打耳光的动静,不禁连连叹气; 将拐杖在地上顿了两顿,尚未想好怎么去说美婵,转眼又听李小羊的惊呼和美婵母女的动静。她老眼昏花; 没看清,忙问香梨:“美婵她又做什么了!”
香梨眯起眼睛觑了觑,轻声道:“我离得远,适才也没看清,好像是夫人打过她耳光之后,又拿指甲挠了她一下子……”
老太太当即动了怒气,拿拐杖不住地敲击地面,气喘吁吁道:“成个什么样子,成个什么样子!”
美婵倒也爽快,一刺不中,也不多话,从许夫人怀抱中挣脱开,从床上跳将下来,鞋都不穿,往老太太面前一跪,道:“老太太,我明天就要出家去了,我不孝,老太太的恩情,只好下辈子再报答了!”
许夫人生恐老太太生气,也跟着跪倒在老太太跟前,将头伏在老太太膝上,垂泪道:“老太太,你看,她现在已经得了失心疯,迷了心窍,满口的胡话。”又喝斥周围人道,“还不扶她去歇着?热闹还没看够么!”
老太太喘着粗气道:“你今天伤了心,说胡话做傻事我也不认真怪你,去好好歇上一两天,这样的话不许再提,也不许再与别人为难!”转头与月唤道,“好孩子,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回去好好歇着,今后也不必过来了。她适才头脑发昏做下的傻事,是因为没了姐儿,一下子伤心过度,受了刺激,你看在我老太太的面子上,不要记她的仇。”
不要说老太太当着一屋子的人替美婵开脱解释,就是人家不说什么,她身为一个姨娘,也只好生受着,因此不论老太太说什么,她都恭恭敬敬地点头应下。老太太见她这般温顺听话,心下颇觉欣慰。
美婵却是不依不饶,手指月唤:“我与她,不能并立在一个屋檐之下,要么我走,要么她去!”
老太太喘着粗气冷笑道:“这个年,你既然不想让我老太□□生过,定要把温家搅合得家宅不宁,那我也只好成全你,去便去罢。看中哪家庵堂庙宇,明天就叫老五送你去,你若心急,今天便走,我不留你。正好你母亲在,你们娘儿俩好生商量着办,该带什么带什么,该怎么走怎么走。”
美婵本以为以自己一个主母的身份去逼月唤一个姨娘走,已是大大的贬低了自己,抬高了她,却不曾想老太太真会答应,不禁大觉委屈,站着呆了一呆,忽然一头栽进许夫人怀里,哑着嗓子哭了出来。
许夫人在她耳边低低道:“老太太说的是气话,明天我替你哄上一哄就好了。”又埋怨道,“没有我,你可该怎么办?一时意气,只图一时痛快,真把她赶走了,能抵什么用?老五今后把她养在外头,家门不沾,你便高兴了?真是莽撞性子,怎么说也改不掉!幸好老五不在。听我的话,等老五回来,向他说句软话,他也不会当真怪你。真想出气,真想为姐儿报仇,还得用我教你的法子。去,再给老太太叩个头,认个错!”
凤楼这天是入夜时分才过来的。入夜时分,他推开门,带着一身寒气进了屋子,轻轻走到床前,在床头坐下。瞧着月唤的面庞,久久不语。
月唤颈子也受了伤,因是抓出来的小伤,用不着包扎,只在伤处上了点云南伤药,但到底疼,睡觉时只能侧着身子。刚刚睡着,不小心躺平,伤处贴着枕头,又被疼醒,只好再侧转身子。如是反复,直到凤楼到来。
凤楼进了屋子,既不点灯,也不叫人,就在床头坐下,一语不发,半响,伸手去触摸她的头颈。他的手冰冰冷,月唤被激得打了个寒噤,忙往被子里缩了缩。
半响,他才问:“受伤了?”
她不出声。他又道:“她已向我说了,也说今天不该这般对你……你不要与她计较。”
所有人都叫她不要计较,不要记仇,说得好像她一个姨娘有本事去和人家当家主母计较似的。黑暗中,无声冷笑了一声,口中说道:“嗯,放心,不会计较,更不会让你为难。”
黑暗中,凤楼在她床头独自默坐许久,直至她伸手出去,扯了扯他的衣袖。他终于踢掉靴子,脱下衣裳,掀开床被,将她揽入怀中。他身体冰冷,没有一丝热气,下巴又重重抵在她后颈的伤处上。指甲抓出来的伤,重不到哪里去,此刻却火辣辣的疼。察觉到他的身体在轻轻颤抖,所以她也没有出声,忍着疼,任由他揽着。片刻之后,她又觉察到自己的后颈上,被他的脸贴住的地方有温热的湿意,于是翻了个身,反身将他紧紧抱住,在他怀中轻声说:“不是我。”
他一怔:“什么?”
她一字一顿,清清楚楚说:“不是我。”
他终于明白,道:“我知道。”
“不。”她拔高了声音,固执说,“你并不知道,你只是不愿意怀疑我,不愿意怀疑自己的眼光。现在我告诉你,不是我。”
“你都知道了?”他声音忽然一冷,将她揽得更紧了些,沉声问,“谁说给你听的?”
“你不用管谁说给我听的,你只要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更不会做那样的事。”
“既然知道了,为什么到现在才说?”
她说:“就是现在才要说。”
他说:“现在我知道了。睡吧。”
压在身上许久的重担终于得以放下,她的心便是一松,伏在他的怀中,慢慢闭上眼睛,就要睡去之时,忽听他在耳边唤了两声妹妹。她迷迷瞪瞪地嗯了一声,听他说:“妹妹,给我生个儿子。”
她嘴角弯了弯,脸在他怀里蹭了蹭,低低说:“嗯,好,生两三个。”话才落音,心中没来由的就是一凛,刹那间,睡意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睛猛地睁开,捧着他的脸,问道:“生我和你的儿子么?”
他说:“傻话,除了我和你,还会是谁的?”
她依旧不放心,追问道:“你是爹爹,我是娘亲,对不对?”
他把头埋在她的脖颈之中,没有说话,只低低地嗯了一声。她略觉心安,又问:“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不会再使我伤心难过对不对?”
他不出声,她就当他是默认了,于是又问:“很喜欢很喜欢对不对?”
他许久都没有出声,似已睡去。她有些失望,轻轻翻了个身,使自己背对着他。这时,他在身后忽然说:“嗯,很喜欢很喜欢。”
“有多喜欢?”
“喜欢到才看见一眼就已经决定要和你生儿育女,提亲被拒后,拼死也要去把你抢回来,藏起来,一辈子都不想让别人看见。是这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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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终于走了,拎着包,下到三楼,敲了敲金秀拉的房门。金秀拉刚刚起床,正在刷牙,一口泡沫,拉开房门,看见七月,向她扬了扬手,含糊不清说:“这么早就去上班啦?去吧去吧,拜拜。”
七月站在她房间门口,说:“秀拉姐,我今天要回山东去了。”指了指头顶上方,“五月,我姐,拜托你以后多去陪陪她,和她说说话。”
金秀拉说:“傻姑娘,这还用你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傻是我好基友。去吧去吧,路上小心——”
七月走后,金秀拉突然想起一事,忙伸头出去喊话:“七月,你过完年什么时候回来啊?”
七月头也不回,向她挥挥手,大声说:“不回来啦!”
拎着包,到小区门口,在山东大叔那里买了一只鸡蛋灌饼,大叔问她:“今天没带鸡蛋来?”她摇摇头。大叔又喜滋滋地说,“咱们下午就要回山东过年了,从明天起,你们早饭要自己解决了。”她点点头。
被二月头上的寒风吹出许多眼泪来,和着眼泪吃着鸡蛋灌饼,走去公交车站等车。鸡蛋灌饼吃完的时候,公交车正好也来了,把油乎乎的塑料袋扔到垃圾桶里去,擦擦手,赶紧跳上车。车上人注意到她通红的眼睛和面颊上的泪痕,她忙搓搓手,哈口气,自嘲似的说了一声:“啊,冻死了。”然后揉了把眼睛,搓了把脸。
三站公交车坐下来,转乘2号线地铁去虹桥火车站,车厢里有很多拖着行李的年轻人,一看就知道是工作了一年,眼下要回老家去过年的外乡人。只有她,已经提前把大部分的行李提前寄回了家,手里只拎着一只不大也不重的包,比他们要轻松多了。
地铁乘到虹桥火车站,凭身份证取了票,去站内的星巴克买了杯香草拿铁,再赶去排队检票。票检好,乘扶梯下去找到自己的车厢和座位,安置好旅行包,长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