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半路上遇到大个子,就走了过去。
到了人群中,苏木还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青楼的牌匾,却正是《万花楼》三个大字。
心中顿时乐了,这却是巧。
再看看《万花楼》里间,苏木又是吃了一惊:真大!
却见得斗拱飞檐,富丽堂皇,只看上一眼,就知道这是天下一等一的顶级会所。没个身份地位,你就算跨进去,也得矮上一头。
听到青楼打手问,大个子一呆:“你怎么知道我是刚来的。”
“哈哈!”几个打手同时疯狂地大笑起来。
直笑得胡进学一头的雾水。
为首那个打手更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不住地挥着手,仿佛是在赶苍蝇:“不知者不罪,滚吧!”
苏木吃了一惊,一个青楼打手居然这么同锦衣卫说话,这胆子也太大了,这事怎么透着不寻常呢?
“什么,你再说一句!”大个子一声虎吼,跳了起来,“好个鸟人,好大胆子,不怕死吗?”
见他要动手,《万花楼》众打手也是呼啸一声,同时亮着兵器棍棒,将大个子等人围在正中。
看他们的架势,只需一句话不对,就要打将过去。
苏木心中更惊骇,这几个打手不给锦衣卫面子也就罢了,能够在京城开青楼的,在官场长多半有些关系。可竟然敢打锦衣卫,那背景就厉害了。
能够与锦衣卫分庭抗礼的,整个京城也只有东厂。
不对,太监有的是生财的法子,怎么可能开青楼。
这不是明朝版的“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吗?
至于朝中大员,文官们都爱惜羽毛,君子不言利,应该不会靠此生财。
……
说来也怪,青楼打手们一亮开兵器,大个子身后的几个锦衣卫力士同时变了脸色。不但不上前帮忙,有的人甚至还退后一步。
其中还有一个人上前一把将大个子抱住:“胡家哥,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大个子被手下抱住,一时间脱身不得,大怒:“你抱我做甚,快快动手,将这几个泼皮给我拿下。”
那人却不丢手,只看着为首那个打手赔笑道:“郭大哥,我家胡大哥刚来北京一个月不到,不知道这里面的情形,有得罪之处还请原谅则个。凡事都可以商量,都可以商量。”
那打手嘿嘿一笑:“师老三,看你还晓事,有什么屁事快说。”
叫师老三那人到讷讷几声:“还不是我家副千户大人派下来的差事,这维持治理安、清洁街面什么的,都需要钱,你家也多少出几个。”
“哈,哈,哈,原来是收保护费的。”姓名郭的打手干笑三声,突然虎下脸:“要钱没有,还是刚才那句话,滚吧!”
“什么!”胡进学这回是彻底爆发了,一用力,就将师老三甩到地上。
第一百九十八章 副千户出面也没用
“啊,快,抱住胡爷!”师老三被摔了个马趴,顾不得起身,从地上直起脖子大声喊叫。
其他几个锦衣卫听到这一声喊,同时动手,搂腰的搂腰,抱腿的抱腿。
可怜大个子虽然武艺高强,可被这么多人死死箍住,竟然脱不了身,只不住声地吼:“你们要做什么,怎么帮着外人,吃里扒外的东西!”
“胡大哥,我的胡爷,你老别闹了,咱们回去再说,回去在说。”
胡进学额头有青筋突突跳动:“回去说个屁,放开,放开!”
见锦衣卫生们闹得不可开交,以姓郭的为首的那群打手更是笑得前伏后仰,神情中除了嘲讽剩下的几是鄙夷和不屑。
苏木不住摇头,这个大个子也实在太单纯了,这家《万花楼》之所以敢于同锦衣卫硬顶着不肯出保护费,定然有所依仗。这事情其他的锦衣卫肯定是知道的,却不肯同大个子明言。
胡进学也是,在没有摸清楚情况之前就贸然过来收钱,这下子踢到铁板上,反闹得个灰头土脸。
若换成我,要么不收。要收,在来之前就应该将所有关节想透,权衡相关厉害。一旦动手,还得带上和自己一条心的人。
如现在这样,别人都想溜号,让大个子一个人在前面顶雷,徒增笑尔。
苏木也不忍心看胡进学这么丢人下去,正要上前劝解。、
突然间,有人一声喊:“胡老爷来了,胡老爷来了。”
围观的众人都同时散开,回头看去,就见着一个身穿黄色飞鱼服的锦衣千户带着四五个卫士走过来,不是胡顺又是谁。
四周的人一散开,胡进学就看到立在原地的苏木,忍不住惊喜地叫了一声:“子乔,你怎么来了?”
又朝身边的人喊道:“放开,先生来了。”
胡顺也看到苏木,一呆,忙拱手:“原来是苏先生,你怎么过来了?”
再怎么说,苏木以前也差点做了他的上门女婿,这一声“先生”叫起来,还显得有些别扭。
苏木淡淡一笑:“刚参加完乡试,过来还你钱,却不想看到这一场热闹。”
说着话,就指了指万花楼和那群打手。
胡进学才知道刚才那丢人的一幕正好被苏木看到,一张脸有红起来。
胡顺也显得有些尴尬,咳嗽一声:“小苏先生,你且等着,我先把这事处理了,再与你说话。”
苏木点点头,就让到一边。
胡顺走到那群打手面前,做威严状:“郭鼠儿,你想干什么,和公差动手,想造反吗?我看你胆子不小嘛!我看你这名字得改一改,也别叫郭鼠儿了,就叫郭虎儿吧!”
其他人都偷偷地笑了起来。
见来的是胡副千户,郭鼠儿倒不敢放肆,一拱手,唱了个大诺:“胡老爷,小的胆子小得很,怎么敢同这位大哥动手。实在是,胡大哥一来就要喊打喊杀,小人没什么见识,性子又差,喝了二两马尿,没认出胡大哥的真容,说话冲了点,该打,该打。”
说完话,就假惺惺地提起手掌,摸了摸自己的脸。
胡顺笑道:“罢了,其实,胡进学这次来找万花楼,也不是要怎么着你们。还是那事情,这个月的规费你们还没交,上门催催。”
郭鼠儿笑道:“千户大老爷,不是小的不给你面子。实在,这朝廷的苛捐杂税实在太多,什么商税、市税什么的,一个月下来就得好几十两。你们现在又要规矩钱,其实,这甜水胡同闲杂人等多,治安乱,是得有你们来管管。可是,你们要钱,东厂的公公们也要钱,要得还不少。按照朝廷的规矩,规费只能交一次。给了你们,东厂又来要,不给,又是一桩麻烦。这个月,我们的钱已经交给东厂了,却不能再给你们,实在是没这个道理啊!”、
胡顺:“这么说来,你是不给钱了。你万花楼每日都有人金山银海地送进来,就算多出一份也没什么打紧。”
这话说得和气之极,旁边的苏木听得大皱眉头,看来,这个胡顺显然是知道这万花楼来头的。否则,依他以前的脾气,早就下令拿人了。
郭鼠儿却突然扑哧一声笑起来:“胡老爷说得更加没道理了,读书人又一句话说得好,不患寡,而患不均。凭什么其他家堂子只出一道份子钱,咱们要出两回?”
“什么不患寡妇?”胡顺不解。
郭鼠儿得意地笑道:“胡老爷是军户,没读过书,自然不知道了。就是说,村子里有一群光棍,可只有一个寡妇,自然分不匀。咱们万花楼,就是那个风骚动人的寡妇。”
围在旁边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胡进学大吼一声:“叔,这鸟人是在埋汰你,说咱们是那群光棍汉。”
胡顺瞪了胡进学一眼:“你住口,我自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
“叔!”
“住口。”胡顺厉声大喝,有转头问:“郭鼠儿,真没商量,你连本官的面子也不给?”
郭鼠儿摇头,叫起天屈来:“胡老爷,小人是什么身份,怎么敢不给你老人家面子。实在是,这条街这么多家青楼,怎么反叫我们出双份,坏了规矩啊。再说,楼子里最近生意清淡得很,你也知道云卿姑娘最近丢了花魁头衔。这恩客们都是喜新厌旧的货,都跑《罗衣馆》尝新去了,那里还有银子奉献给胡老爷你。别说是老爷你们了,这个月我们给东厂的规矩钱也还欠着一百两,要不这样,老爷你去跟东厂打个商量,那一百两就给你们卫所好不好?”
一提起东厂,胡百户脸色一变,良久才道:“那……再说,再说吧!”
郭鼠儿一拱手,故意大着嗓门喊道:“多谢胡老爷不使我等为难,送胡老爷,送胡老爷!”
几个打手同时一通起哄。
胡顺气得手都在微微发颤,一跺脚:“走!”
一行锦衣卫灰溜溜地离开,背后是好事者的大笑。
大个子站在苏木身边,羞愤难平,咬了半天牙才对苏木道:“子乔,咱们回卫所去吧!”
苏木笑笑,也不急着进万花楼去见那个什么云卿,就随胡进学一道走了:这个曾经的准老丈人还真是没用啊,来京城做副千户都一个月了,怎么混得比以前在保定当百户时还差?
第一百九十九章 堵个正着
胡进学刚才受了窝囊气,整个百户所也是颜面丧尽,自然也没心情说话,只闷着头朝前走。
苏木有心想问问胡莹的情况,可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在这条路并不长,只走了十来分钟,就来到胡顺就职的百户所。
苏木一路走一路观察,却见胡顺手下那些锦衣力士走起路来歪歪斜斜,早已经没有任何精气神,对待胡顺、胡进学叔侄二人也没有丝毫的敬畏之意思。心中更是摇头,看样子,胡顺别说在仕途上更进一步了,连手下的人心都没有收复,这人也真是,越混越回去了,身上哪里还有当初在保定时不可一世,狂妄自大的模样?
回到百户所大堂,分宾主坐下,还没等苏木说话。
胡顺首先就一拱手,讪笑道:“苏先生,不好意思,这都三号了,这个月的薪俸还没有送到府上。实在是……实在是手头有些不便……”
胡进学也插嘴道:“子乔,叔是真遇到难事了。这次叔将婶婶和胡莹妹子从保定老家接来,就是想在京城定居。宅子总要买一座的,一家人要吃要喝,地也得置几亩。还有,这卫所里一百多号人马,都要吃饭。朝廷拨下的款子就那么点,剩余部分都得我们自己掏腰包,一个多月下来,叔的那点家底子都折腾了进去,却是再拿不出钱来。我刚才也是急了眼,这才去万花楼讨要规费,却不想遇到那群小人,可恶,可恶啊,若在以前,非把那群小人打死不可!”
大个子说到激奋处,将牙齿咬得咯吱响。
苏木:“谁要你的钱,当初我就没答应过做你的幕僚,今天我过来是将前两个月的薪俸还给你。钱都在这里,一分不少,你清点一下,如果没什么事,苏木告辞了。”
说完,就将背上的包袱放在桌上,一拱手,就要离开。
包袱颇重,扔到桌上,就光当一声散开,露出黄黄白白一堆。
胡家叔侄也没想到苏木竟然一毫不取,都是一呆。
眼见着苏木就要出门,两人如梦方醒,同是叫道:“子乔且莫急着走,还有要事相商。”
苏木一听,暗叫一声不好。
刚才的所闻所见,就算是个傻子也看得出来,这个卫所正陷入经济危机之中。
一个百户所,规模大的,有两百来人,规模小的,各色人等加一起也得破百。
这开支可小不了。
苏木穿越到明朝半年,接触的都是秀才和名士,对明朝的政府结构运作模式也有一定了解。
明朝的官员俸禄低到让人瞠目结舌的程度,比如一个正七品的知县,每月俸禄也不过三四两银子。工资少一点也还罢了,关键是中央根本就不会拨下一文钱的办公费用。也就是说,这三四两银子中还包括师爷、衙役的工资,和政府机关的日常开销,这个缺口,得你自己想办法去补。
至于缺口怎么补,好办,到商家手里去收。无论是保护费还是卫生费,甚至精神文明建设费,左右只不过是一个名目。
看胡顺刚才情形,这个保护费他是收不上来。
现在突然叫住自己,看来是想请我苏木给他出个主意。
苏木才不想跟胡顺沾边呢,凡事同他牵扯在一起,就没个好。
听到他们喊,故意装着听不见,只低头快步向前走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身前人影一闪,就被人挡住了。
苏木因为是低着头,也没看清楚来人的模样。
可眼前分明是一条乳白色的裙椐,一双大得惊人的绣花鞋,还有裙子里那双长得惊人的双腿,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胡莹来了。
苏木额头上的汗水就下来了。
忙站稳脚步,一拱手:“苏木见过胡小姐。”一边施礼,一边偷偷地看过去。
只见,这小姑娘比起几个月前要成熟了些,皮肤稍微黑了些,估计是晒多了太阳,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小麦色。
胡莹却装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也是微微一福:“胡莹见过苏公子,苏公子风采依旧,万福金安,别来无恙啊?”
苏木以前也想过再次见到胡莹时的情形。
说句实在话,他们彼此都有好感,甚至还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虽然没说过什么海誓山盟之类的话,可都已经在心中将对方视为将要厮守一生的另一半。
上次二人可谓是差一点生离死别,再次见面,却不知道要感伤、喜悦、激动成什么样子。
却不想,今日骤然见面,胡小姐却是如此平静。
这让苏木有些始料不及,又大觉不安,忍不住又偷偷看了她一眼。
胡莹;“听说公子参加乡试去了,却不知道考得如何?”
“一般。”
“听说公子在家父这里做师爷,妾身甚为感激。”
“没……没有吧……”
“看什么看?”突然,胡莹不快地皱了下眉头。
苏木有些愕然:“怎么了?”
胡莹突然抿嘴笑起来:“子乔,你要看我大大方方看就是,贼眉鼠眼地做什么?”
苏木额头上的汗水流得更多,回头看了看。
屋中,胡顺不知道什么时候将眼睛闭了起来,装着假寐。
而胡进学则拿了一本《论语》假装读起来。
叔侄二人对门口这一幕装着视而不见。
“你很热吗?”胡莹瞪了苏木一眼:“出这么多汗?”
“不是不是。”苏木松了一口气,这才是他熟悉的那个胡莹啊!
“想走吗?”
“是准备告辞了。”
“子乔,爹爹有事请教,你急着离开做什么,进去坐吧。”胡莹:“院子里的花开得正好,我过来赏花,就不打搅了。”
说完话,就转身嗅着门口那盆龙爪菊,大有一妇当关的架势。看她模样,苏木今天不给胡顺出个主意,就别想离开。
一刹那,苏木突然恍然大悟,暗叫一声:胡顺,你好厉害。美人计都使出来了。这他妹那里是什么美人,根本就是……算了,背后不好说胡莹的。
刚才定然是胡顺先一步派人把女儿叫过来,还将自己留下。
这胡顺你这么搞,不是坏你自己女儿名节吗,叫她以后还怎么嫁人?
不过,胡莹可是我苏木的女人,自然不会嫁出去的。
不过,军户的女儿也没那么多讲究。
哎,如果是吴举人,根本就不可能这么干的。
人和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苏木没有办法,只得回身进屋,苦笑:“胡老爷,我人都被你们堵在这里了,看来今天不出个主意是没办法离开了。不过,能不能先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