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将来不做官了,回到老家,因为被士林所不齿,就算想做乡绅也不可能。
从某种意义上来看,未来的老丈人算是被他苏木给坑了。
不过,老先生本就是一个宅男,一直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好象对于功名前程也不怎么在乎。
还是不管他了,先对付皇帝那边的差事,早一点回京为好。
等到码头上安静下来,苏木这才走下船去,对吴老先生道:“老先生为国为民,不计个人成败得失,连自己的声名都不要了,晚辈感佩至极。如今盐司缺员严重,没有人,事务也无发展开。苏木在老先生门下半年,愿助一臂之力。”
“你要进盐司?”吴老先生已经哭红的双眼中突然闪过一丝警惕。
苏木:“是,想必老先生手下也缺得用之人。苏木在沧州也有好几个月了,对地方上的风土民情也有几份熟悉,此乃是利国利民之事,敢不为人先。”
这话说得义正词严,苏木觉得以老先生的性子,想来肯定是会答应的。
可就在这个时候,旁边的吴老二却欢喜地叫了一声:“爹,这是好事啊。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爹你到盐司做代转运使,初来咋到,两眼一抹黑。姐夫的能力你也是清楚的,反正现在离会试还有半年,不如让他在你身边干一阵子,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还有,我那大舅子宗真也是本地人,要不,你也给他在盐司找个差使,也不需太大的官,一个吏目什么的就可以了。”
一听到这话,苏木心中就叫了一声:“糟糕!”
吴老先生却哼了一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吴老二,突然铁青了脸,大声喝骂道:“官职任免乃是国之重器,岂能私相授受?苏木的能力自然是好的,可立心不正,却不能用。他若进了盐司做我幕僚,再加上宗真,再过得几日,你这小畜生是不是也要来问老夫要个职务?如此一来,整个盐司不成了我吴家之物,你叫沧州百姓怎么看待吴某,又怎么相信我们盐司?我那里是需要用人,可绝对不会用自己的人。本官心底坦荡,可昭日月。”
吴老二不服:“爹,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
“混帐东西,你才读了几年书,也敢来教训老夫?”
很快,父子二人又骂成了一团。
见此情形,苏木已经知道入幕无望,只能仰天长叹了。
他心中也是一阵烦乱,不能进盐司,就没办法插手衙门里的政务。不能插手盐司政务,就没办法为朝廷凑集那两百万两银子。
而老先生的才能,说圣人之道大概是可以的,叫他办实事,苏木却不抱有任何信心。
这事,苏木只能另外再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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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之中。
“啪!”一声,张太后就恼怒地将一本折子扔到了地上,纤细的身子颤个不停,一张情丽的脸也变成了青色。
看到慈圣太后恼怒成这样,身边侍侯着的太监和宫女们都吓得面如土色。
天子年幼,尚未亲政,朝中大小事务都出自太后之手。
在弘治朝的时候,张太后为人宽厚温和,同人说话时也是细声细气的,表面上看来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善良女子。
可弘治皇帝大行之后,太后主政,却显示出同以前截然不同的做事风格………果断、刚强、说一不二。
在正德皇帝刚继位的时候,因为天子还小,国家缺少一个有权威之人执掌,宫廷内外都以为朝局会乱成一团。
可没想到,张太后以天子的名义连下两道诏书,第一道圣旨的大意说,国君新旧交替,但国家必须保持稳定,国政方针依旧萧规曹随,以内阁三老主持。如此,就稳住了骚动不安的朝廷
第二道圣旨,命锦衣卫北镇抚司将因为弹劾张鹤令二被下狱的清流首领大名士李梦阳无罪释放,官复原职,以示对文官们的尊重。
如此一来,文官集团都松了一大口气。
有他们的维持,国家依旧正常地运转着。
政治是妥协的艺术,从这一点能够看出,张太后是一个很有政治手腕的人物。
这是她柔性的一面,可她一旦刚强起来,却是毫不留情。
比如上次太康公主离家出走时,张太后就一口气杖死了几个太监,甚至还想将始作俑者,皇帝最亲近的心腹大臣苏木也一并打死。
“陛下呢?”张太后恼怒地问,大约是觉得自己刚才有些过火。她慢慢地走上前去,将折子重新拣起来,双手已变得稳定。
一个太监小心地回答:“回慈圣太后的话,今日内阁刘阁老过来讲课,万岁爷正在听讲。”
“去请陛下过来。”
“是。”太监正要退下。
张太后却叫住他:“你也别惊动刘阁老,就在那里等着,等课上完了再说。陛下的学业要紧。”
第四百二十章 太后和皇帝
等到那个贴身太监去请皇帝,张太后又坐回座位上去,目光落到那份奏折上面。
没错,这份折子正是杨廷和所上的弹劾扬州府推官吴世奇挟持民意,邀名卖宠。
不过,杨廷和什么样的人物,就算要弹劾吴世奇,文章却也写得很是隐忍。这告状,也得讲究策略和风度,堂堂两榜进士,状元公出身,未来的内阁辅臣,必然不可能像民间泼妇一样骂街,失了体统。
折子上除了并没有提他在沧州码头被百姓围攻一事,只说吴世奇不过是举人出身,当初擢拨为正七品的朝廷命官已是违制。这次有代管长芦盐运使司,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况且,吴大人没有一日为政经验,又如果管辖得了这么大一个衙门,将来只怕是要闹出乱子的。
请朝廷另派要员去长芦盐司主政。
另外,吴世奇当初带这扬州兵攻占盐司军械库,虽说是事急从权,可带兵越界攻打一地方政府机构,已是开了恶例。此例不可开,此风不可长,请朝廷免去他扬州推官一职。
老杨什么人,这到折子一上,不但能激起所有正经科举出身的文官的公愤,而且还隐约给吴推官安上一个带兵做乱的罪名。
如果换成洪武、成祖年,诛三族都不过分,当然,如今的政治风气没当年那么酷烈,老举人倒不至于被人砍掉脑袋,可官儿却是做不成了。
所以,一接到通政司递上来的折子,张太后一看,就勃然大怒。
她气的却不是这两件罪名,而是吴世奇被任命为长芦盐司转运使这事自己却是一无所知。
长芦盐司贪墨两百万两库银一案早在十来天前就传到了京城里,此案一出震惊朝野。张太后也知道这是一起重大的政治事件,一个处理不好,自己这两个月辛苦维持的祥和平安的局面就将毁于一旦。
于是,她第一时间就派人去将那几个人犯押解回京待审。
等到案情水落石出之后,再派得力要员去长芦盐司做转运使。
毕竟,盐司可是仅仅次与两淮盐司的省一级大衙门,让人去做转运使可,不让谁去,都值得推敲。
势力使人争,主要的人事任命都要慎之又慎,搞不好要引火**,弄得皇家也下不来台。
却不想,皇帝竟然偷偷地塞进去一份圣旨,任命吴世奇做代管长芦盐运使司。
“这个狗屁吴世奇又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哀家怎么从来没听说过?”看到这本折子,张太后又惊又怒。
倒不是皇帝越过自己直接下了中旨,实际上,最多再过半年,等到正德皇帝一大婚,张太后就要还政于帝。
张太后不是一个贪恋权力之人,从骨子里来说,她其实也就是一个小女人,一个贤妻良母。这天下本就是儿子的,她不过是一个女人,一个母亲,哪里有母亲和儿子争天下的道理?
她生气的是儿子实在太胡闹了,如此一个如同封疆大吏一样的职位,竟然就这么轻易地给了一个七品芝麻官,而且,这人还不是进士出身。
传了出去,必然群臣不服,必然天下大哗。
如此一来,天子威严何在?
一直以来,在大臣们的心目中,正德天子就是一个荒唐胡闹之人。此事一出,激进的大臣只怕要指着他的鼻子骂“昏君!”
一想到这个后果,张太后心中就是一真恼怒。
她也知道以自己现在的情绪,若是见了儿子,只怕立即就友好爆发,这才叫那太监别忙请皇帝过来。
张太后在座位上做了半个时辰,等到心头那口气顺了些,正德皇帝才在一个太监的带领下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见过太后。”正德笑嘻嘻地坐到张太后身边:“太后这么急叫朕过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呵呵,朕现在年纪还小没有亲政,当初不是同太后你商量过吗。国政大事你自己定就是了。朕也好趁这个机会再玩上半年,当初苏木在东宫的时候,就同朕说过,这当皇帝是天底下最苦最累的差事。可一但干上了,到死才算是解脱。朕眼见着就要苦一辈子,这最后的轻松日子,自然要抓紧了过。”
听到皇帝提起苏木的名字,张太后想起离家出走的女儿,想起苏木一直没有将太康公主带回京城,心中又是担心又是伤感又是愤怒。
尤其是皇帝那副笑眯眯吊儿郎当的模样,更是叫她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恼怒:“陛下,先帝在世的时候克己守利,每日操劳政务,当为世人之楷模。他将这么大一个江山交给你,你却浑然不放在心上,叫哀家好生失望。”
说起去世已经好几个月的弘治皇帝,张太后眼圈就红了。
见太后伤感,正德皇帝忙收起不正经的笑容,慌道:“太后,好好地提这些事情做什么?如今朕还没有亲政,也就在宫中观政学习罢了。有内阁和太后你管理这个国家,一切按照弘治朝的规矩办就是了,朕又何必插手。所谓,桨多打烂船,朕也要学那黄老之术,清净无为,予民休息。”
“陛下知道这个道理自然是最好不过。可是……”张太后提高了声气,指了指杨廷和递上来的折子:“陛下你可以看看,这事又做何解释?”
“国家大事,自有太后和内阁做主就是了,朕看不看又有何妨?”话虽这么说,正德皇帝还是拿起折子随意地看了一眼,然后“哦”一声:“就这事,这个杨廷和也太小题大做了。”
然后就扔到一边。
张太后见皇帝依旧如此没有正形,恼怒地一拍椅子的扶手:“陛下慎言,杨廷和乃是正人君子。长芦盐运使司的转运使一职何等要紧,自然要选正直老成之士担任。要由阁老推荐,百官商议之后才能定夺。否则,这么大一个财源若是乱了却如何是好?如今可好,却将一个非正经出身的七品推官擢拔到如此高位,与封疆大吏同列,朝为田舍翁,暮登天子堂,坏了朝廷取士用人的规矩,将来可是要酿成大乱的。陛下,哀家且问你,这个什么吴推官的任命可是你下的中旨?”
说到这里,张太后愤怒地胸膛一阵起伏。
正德一笑,随意地坐在太后身边,伸出手去轻轻地拍着母亲的背心,笑道:“娘你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叫朕心中如何落忍?”
堂堂一天子竟然以“娘”称呼太后,本是违制之举,可这一声“娘”叫得情真意切,张太后听得心中一暖,竟然发做不得。
堂中的太监和宫女们知道陛下和太后有贴心话要说,都悄悄地退了下去。
第四百二十一章 天子当行快意之事
等到身边人都走光,正德皇帝这才牵着母亲的手,道:“娘,这道中旨的确是儿子发出去的。你想啊,这长芦盐司如此要紧,现在朝廷里到处都要用钱,得找些将这个人选给定下来。如今,长芦亏空如此巨大,得找一个得力之人主持。因此,儿子这才乾纲独断,越过内阁直接给扬州推官吴世奇下了圣旨。”
张太后问:“扬州推官在长芦盐司一案中是立下了不小的功劳,陛下此举可是酬功?”
正德皇帝点了点:“朕是有这么个意思。”
张太后怒道:“陛下以前也是在内阁的三位师傅那里读了多年书的,岂不闻爵以赏功,职以任能的道理?臣子们立了功劳,可加衔,可封建,可赏些东西,但若是用官职来酬劳,却不合规矩。一个小小的推官就因为立了功劳就能提拔到封疆大吏的位置上,若是封疆大吏或者六部尚书立功了呢,那是赏无可赏了。陛下,你好生糊涂啊!不,这不是糊涂,是纯粹的胡闹,传了出去,岂不让大臣们笑话。还有半年陛下就要亲政,如此一来,天子威严不存,百官不敬,你日后又如何君临天下?”
说到这里,张太后已经痛心疾首了。
正德还是笑嘻嘻的模样,“太后你是真的错怪儿子了,娘你真以为这是儿子的乱命。这个吴世奇之所以受到朕的重用,却是有道理的。”
“什么道理?”张太后一呆:“这人哀家也找吏部的人问过,也就是一举人功名。后来之所有做到扬州推官,那是经了首辅刘健的推荐。此人虽然品性不错,是个道德君子。可身患怪疾,不通俗物,却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人才?”
正德收起了笑容,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道理很简单,吴世奇乃是苏木未来的岳父。”
“什么!”张太后霍一声站起来,厉声道:“苏木的岳父,胡闹,陛下好生胡闹!他做到长芦盐司转运使,就因为苏木是你的身边最最亲近之人吗?苏木此人只懂得一味讨陛下,当年在先帝面前也说过要做弄臣之类的荒诞之语。陛下你近佞臣远君子,岂不让有志君子齿冷?”
对于苏木,张太后和女儿太康公主一样,虽然爱极了他所著的《红楼梦》,却并不喜欢原作者。所谓:你吃一个鸡蛋觉得滋味不错,并不等于就应该喜欢下蛋那支母鸡。
说起这人,因为写了这本书,竟然使得太康公主离家出走。派他去沧州寻访吧,带回来的消息不外是:已经有眉目了,可还需时间。
这简直就是推委之词。
他在沧州若是细心查访公主下落还好,虽然没能在短时间内将太康迎回宫来,至少说明他在认真办事。
可现在却好,他一去沧州,沧州长芦盐司就出了这么一件大事。而该死的苏木还直接参与进去,成为其中最重要的目击证人之人。
如果朝廷要办此案,作为重要的人证,必然会传苏木回京佐证。
表面上看来,苏木只是恰逢其会。可对于苏木的鬼名堂,张太后一向都抱以极大的警惕,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要说这案不是他故意翻出来,张太后还真不相信。
为了回京,这个苏木竟然同哀家玩起了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库,绝对不可原谅。
张太后什么人物,自从垂帘听政之后,身上政治才能突然苏醒过来。加上又有着女性特有的细腻,如何看不穿苏木的的门道。
想回京,哼哼,好说,先将太康找到再说,哀家却不上你这个当。
正德见母亲是真的生气,忙又将张太后扶着坐下,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背,安慰了半天,才道:“太后,你真以为儿子是看在苏木的和朕的情分上,这才让那吴世奇做沧州长芦转运使的,太后你也太小看朕了。没错,这事传出去真真是惊世骇俗。不过,天子有时候也得行快意之事。朕用吴世奇,其实用的就是他背后的苏木,用他来给咱们解决难题的。”
“咱们”二字叫张太后留了意,所谓“咱们”自然指的是皇家而不是江山涉及,否则为什么不说“用他来给朝廷解决难题的。”
“陛下可有苦衷?”太后忙问。
正德苦笑:“长芦盐司那两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