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就在一个多月前,正德皇帝大婚亲政之后,太康公主也同顾润完婚了。
皇家招驸马本是一件大事,自然十分隆重。不过,前头有皇帝大婚典礼,她的婚礼自然不那么醒目,像苏木这种低级官员不知道也很正常。
在结婚的那一夜,顾润一看到太康公主的模样,一则以惊,二则以喜。
惊的是,他万万没想到太康公主竟然就是当初在沧州时的女才子一真道姑。这突然的转变,让顾润几乎晕厥过去。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一个女骗子同尊贵的皇家公主联系在一起,而且,这个女骗子还成了自己的妻子。
喜的是,顾客还是真的很喜欢公主的。当初,他可是一真仙子狂热的追求者,拜倒在人家石榴群下的。后来,一真仙子被人揭穿骗子身份之后,他甚至还想过,实在不成,索性不顾一切迎娶她,甚至冒着同家族决裂的风险。
一想到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以后就是自己的妻子,而且,她还是皇家的公主,顾润欢喜得几乎要飘上天去了。
心想:无论殿下以前做过什么,又是怎样的不堪,我顾润都不在乎。
可太康不这么想,那一天被人揭穿自己抄袭那事对太康来说可谓是惨痛的记忆,是她心里的一道伤疤,想都不敢去想。可顾润做了驸马,岂不随时随地提醒自己:你那次丢人可丢大了。
太康这人极好面子,一想到这事,心中就在滴血,看顾驸马也是越发地不顺眼。
况且,那天顾润可是骂过自己“贱人”的,开玩笑,堂堂皇家公主,什么时候被人这么羞辱过。
“顾润,你今次落到本殿手头,要你好看!”
太康公主毕竟是个小女孩子,报复心极强,仇人相见,自然是分外眼红。
如此,就注定了顾驸马悲惨的结局。
大婚典礼结束之后,接下来就该入洞房了。
可惜,等顾润兴冲冲地跑过去,却被一饼和二饼告之:“殿下乏了,已去书房歇息。”
顾润:“那我就去书房见公主殿下。”
正要走,一饼却伸手拦住,说:“殿下说了,闲杂人等不得过去打搅,驸马你就别去了。”
顾润本就喝多了酒,如何肯依,就闹将起来:“我是驸马,你这个贱人还不让开!”
一饼冷笑:“驸马爷,在奴婢的心目中,你就是个闲杂人等。这里是驸马府,皇家自然有皇家规矩,可不是沧州,由不得你胡闹。”
这话说得难听,顾润开始破口大骂起来,引得人人侧目。
这片叫骂声引来府中下人围观,正闹得不可开交,太康公主一脸煞地走过来,喝道:“大半夜地闹什么,还有没有体统了。驸马醉了,一饼,二饼,找个清净的地方,让驸马清醒清醒。”
“是。”一饼二饼两人如狼似虎地扑上来。
顾润大惊:“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啊!”
嘴巴已经被一团破布给堵住,然后扔在一间空屋里冷静了一个通宵。
接下来的日子,对顾润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从那夜起,顾润就没有看到过太康公主。一但问起此事,立即就是一通呵斥。说到恼火处,一饼和二饼甚至还动起手来。
可怜顾驸马本是个文弱书生,如何是她们的对手,经常被揍得面带青肿。
这下,整个驸马府的人都看出来,太康公主拿这个驸马根本就是个摆设,甚至还极为厌恶。
皇宫皇族里多是势力之辈,到最后,就连一个扫院子的丫鬟也敢对着顾驸马破口大骂。
顾润在驸马府中过得苦不堪言,感觉修罗地狱也不过如此。
不过,在金钱上,驸马府倒是没有亏待他。
太康公主本就有钱,顾润顶着一个驸马头衔,好歹也代表着殿下的脸面,府中的金山银海,任由顾润花消。
顾润以前在沧州老家的时候,顾家家教严,还好些。现在没有管束,又突然腰缠万贯,加上心情苦闷,每日只揣了银子出门花天酒地排遣烦恼。
成天抱红拥翠,诗酒恣肆。三天一场文会,五日一场宴饮,靠着大笔银子,赢得青楼薄幸名。
很快,满城的青楼都知道顾驸马是一个出手大方的恩客。
只一个月时间,顾润就彻底地堕落下去了。
实际上,他就算不堕落又能如何?
明朝政府对于皇亲国戚防备甚严,不许科举,不许做官、不许经商、甚至连种地都不行,只能靠着俸禄在家里混吃等死。
皇族们越堕落,政府越高兴。
至于太康公主,顾驸想怎么胡闹都可以,反正她有的是钱,只要姓顾的不过来烦我就好。
不过,顾驸马如此胡闹,更让太康公主更是厌烦,让驸马府中的下人们越发鄙夷。
“看来,顾润这辈子算是毁了。”苏木又开始同情起他来。
所谓一入侯门深如海,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情形吧!
第五百九十一章 试探
说起来,顾家老爷子顾文本人很是不错,当年苏木在沧州时同他关系还是很不错的。可他这个儿子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鬼,死活和苏木不对付。
两人在沧州盐司时势如水火,苏木对他的恶感也非常强烈。听到他现在过得如此糟糕,心中没由来的高兴起来。
看到苏木面上的笑容,一饼忍不住斜了一下眼睛:“苏相公一听说公主殿下是完壁之身,就一脸的笑容,难不成你喜欢我家殿下?”
苏木吓了一大跳,忙道:“一饼,话可不能乱说。”
一饼扑哧一笑:“如果苏相公能够做驸马,自然是最好不过,当初太后老人家怎么不选你呢?如果那样,岂不是皆大欢喜。”
苏木额头带汗,心道:什么皆大欢喜,真做了皇家驸马,我还不如死了,二次穿越回现代社会干净。
一饼见苏木窘迫,又道:“苏相公放心好了,不会让你做驸马的。殿下说了,顾驸马在外面胡闹也由着他,只要不过分就好,且养着好了。左右皇家的脸面在那里,又不可能写封休书赶他走。所以啊,你不可能被招为驸马的。再说,万岁爷以后还要大用你呢,怎么舍得让你做皇家人。”
说完,咯咯笑着,一福,告辞而去。
经过刚才顾润和一饼这么一闹,知道顾驸马和殿下有夫妻之名却没有夫妻之实以后,苏木身上却莫名其妙地一阵松快。
只不过,他还没意识到什么。
等进了酒馆,牛知事等人早就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叫店家用屏风隔出来,凑在一起正小声地说着什么。
见苏木进来,都道:“子乔,想不到你同太康殿下却有关系,真真让人意外。”
显然,他们也产生的怀疑。
苏木忙将去年自己替云卿写词,进寿宁侯府一事同众人说了,又道,自己那日正好拜见了张侯和太康公主,却是旧识。
这事大家都是知道的,皆道:“难怪。”
牛知事:“子乔来迟,先罚酒三杯。”
苏木自然大大方方地端起酒杯,连饮了三盏。
酒过三巡,又说了一阵话,气氛开始热烈起来。
几个通史互相对视了一眼,牛知事突然一笑:“还有十来日就是会试,这京城中别的不多,就是举人贡生多,随便去拿家酒楼,都是青青子衿。这京城的文会也多,如子乔这种名声在外的大名士,自然免不了要应酬一二。就连牛某这种籍籍无名的闲官,也有人请。前几日,我正好应一个同年所邀吃酒,就在京城用名的醉太白酒楼上,却碰到一桩趣事。”
李知事凑趣问:“牛知事可遇到什么趣事了,说出来听听。”
“这事说起来也是可笑,那日在酒楼上,我等正吃得面酣耳热,却有一个相士挤进雅间来,怎么赶也不走,反说‘吾观你等面相,皆有进士福报’就要给我们算上一褂。”牛知事说:“反正也不过是图个乐子,我等就问他算一褂要多少银子。你们猜,那相士开出多少价码?”
“多少,算个命而已,几十文钱就打发了。”一个知事插嘴道。
“不对,你再猜。”牛知事摇头。
“难不成还要几钱银子?”
“几钱,呵呵,几钱也就罢了。”牛知事嘿嘿笑着,伸出两根手指。
“二两?”又有人惊叫一声:“亏他说得出口,凭什么呀?”
“二两,你还是说小了。”牛知事冷笑,神秘地看了众人一眼:“两千两。”
“两千两,狮子大张口吗,这骗子也太猖獗了,竟然骗到我等读书种子头上来?”众人低呼一声,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就两苏木,也被这个故事给吸引过去了。
牛知事:“大家别急,且听我将话说完再骂不迟。当时我们也都在骂,说是要扭送他去见官府。那相士却不惊慌,反问,两千两一个进士,无论怎么看都划算。如果你们要十成把握能中进士,却需要拿一笔钱出来,你们说,这个生意怎么样?”
一时间,在座众知事都安静下来。
只听到牛知事缓缓的声音:“那相士又道,这笔银子又不让你们马上拿出来。且让我替你们算上一褂,若是中了,你们再给钱无妨。只需,先写张欠条。条子上就写:正德一年恩科新科进士某某某欠我两千两银子。如果你们中了进士,我自拿条子过来收钱。如果没中,这欠钱的是新科进士,你们不是进士,自然不算数。”
“原来是……”李知事忍不住低呼一声,然后问:“后来呢?”
牛知事淡淡一笑:“问题是我们信不过那相士,就将他赶了出去。”
其他知事听问这事,故意失望地叹息一声:“牛兄,其实,这事也可以试一试啊,反正你也没什么损失,如果中了,自然是最好不过。”
苏木心中雪亮:牛知事所说的那个相士必然是卖考题的,他编出这么个故事来,定然是来试探我的,且再听听他怎么说。
牛知事摇头:“卜褂相面的事情本就难说,试一试本是无妨。不过,当日我等醉得厉害,也没放在心上。回家之后,某却有些后悔了,反正也就是个玩乐,为什么不试试,没准那相士还算准了呢?如果能中,自然最好。若是卦相中说我不能中,看能不能想个法儿改一改命数。”
大家都同时点头,低声道:“说的是,其实出点钱也可以,反正又不马上掏出来,权当买个心安。”
牛知事突然将目光落到苏木身上,笑道:“久闻苏子乔你是诗词圣手,学问文章极好,杂学也十分了得。今日大家难得聚在一起,不过请子乔兄帮我等起个卦,算算前程。”
苏木瞠目结舌:“我又不懂这个,怎么算?”
众人又都是一阵起哄:“子乔,算算吧,玩玩而已。”
苏木:“这个真不会啊!”
牛知事突然一拍桌子,装醉喝道:“难不成子乔还问我等要命金不成,也罢,既然是玩,就得正式一些。”
说完,就走到墙脚的几上,提起笔,飞快地写了起来。
原来,这《数红阁》乃是京城贫寒士子经常聚会的场所。士子们一吃了酒,免不得要吟诗做赋,所以,店家就在每个座位旁边设了张几,上面放着文房四宝,以便书生们取用。
再看酒店的墙上,却是密密麻麻地写着字,有五言,也有七言,其中倒有几首还算不错。不过,在这群风雅的文字当中,却有排大字非常醒目:“二妞,我若不中进士,就不回去见你!”墨迹酣畅淋漓,大雅大俗,甚有气势。
牛得水牛知事将那张纸条扔在苏木面前,哈哈笑道:“子乔,不让你白算。你也知道,我等都是两袖清风,没多少钱。这褂钱先欠着。”
苏木定睛看去,却见上面写道:正德一年恩科新科进士牛得水,今欠苏木纹银二千两整。
一刹那,苏木明白过来,牛知事这是要向我买考题啊!
第五百九十二章 恶念顿生
开玩笑,这可是杀头抄家的重罪啊。一旦事发,即便有皇帝老儿罩着,苏木也免不了要被充军三千里。
就算苏木有题目,也不可能买给牛知事。
不过是两千两银子而已,也就苏木几日的收入,金钱这种东西对目前的他已经毫无意义。
况且,苏木根本就没有题目。那日之所以当着众人那么说,不过是一时急了,为了让吴老先生恢复清醒。却没想到,下来之后,同事们却当了真。
竟唱了这么一出,要用钱来买题目。
一瞬间,苏木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就算他没有卖题目,如果消息传了出去,这一群人中但凡有人中了进士,免不了又是一场风波。这世界上,捕风捉影的人多了去。你中进士,别人没中,羡慕嫉妒恨,自然要同你闹上一闹。
到时候,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结末,最大的可能是,朝廷为了平息落榜考生们心头的疑惑和愤怒的情绪,将在座众人一并带走了事。
任何时代,不管国家体制究竟是什么,维稳乃是当政者的第一要务。明朝的维稳,说穿了,对象就是读书人。
正要开口继续,李知事也笑着站起来:“我也请子乔算上一褂吧!”
就走到几前,写了一张两千两的欠条。
有他们二人领头,其他人也有样学样,就连段炅也将一张条子放在苏木的面前。
然后,所有人一脸热切地看着苏木。
苏木也没想到事情弄成现在这种样子,整个人都懵住了。
他一脸灌了几大杯酒,摇晃着身子站起身来,笑道:“苏木懂得什么卜卦之术,所谓业术又专精,各位同仁还真当我是诸葛亮转世,这个真不懂。”
说着,故意一个趔趄,手中的杯子落到地上。用结结巴巴的声音嘟囔道:“好厉害的酒,好酒,我头好晕!”
段炅低哼一声:“苏木,怎么,不肯给咱们这个面子?”
苏木也不理睬,哈哈笑着:“我醉欲眠,且归去。今日这酒吃得爽利,告辞,告辞!”
一拱手,摇晃着身体走了出去。
只留下一桌表情各异的同事们。
出了酒楼,雇了一顶轿子,坐定之后,苏木的目光转为清澈。
他轻轻一拍大腿,叹息一声:“事情大发了!”
看来,这事还得先同吴老先生说说。可是,同他说什么呢,难不成说这考题是假的,搞不好,老先生立即就要疯过去。
可任由这个谣言传播下去,一个不小心就是要出事的。虽然谈不上作弊,可言官们鸡蛋里挑骨头,随便怎么都能给你按上一个罪名。
想了片刻,苏木就打消了同吴老先生商量的心思。决定,下来之后,等大家都平静下来,再找个机会与同事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将实情告之。希望大家能够保守这个秘密,不要告诉吴老先生。
想好主意,苏木那颗心安定了许多。
……
等苏木离开,席间再没有人说话。
众知事原本兴冲冲而来,可苏木却是坚不吐实,却叫大家兴致全无。
如果苏木真的提前知道考题的话,这可是杀头的大罪,他不肯透露半点风声,也可以理解。换成自己,只怕也未必肯为了银子就将题目卖出去。
只要中了进士,以后要想赚钱还不容易。可脑袋若是掉了,有钱也没处花去。
知事们都是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这些年有郁郁不得志,利益当头,早就孔圣人的教诲抛之脑后了。
大家只一杯接一杯地闷头喝就,间夹这轻微的叹息声。
一想到如果能够拿到考试题目,一旦中了进士,又是何等光景,腔子里那一团热血如烈火一样熊熊燃烧起来。
牛得水见大家情绪不高,他性子急,今日的聚会也是他发起的。虽然没有明说,但知事们都是精明人,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