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不说不透,听到这话,安化王和周昂同时一颤,背心就出了一层冷汗。
真若如仇钺说的那样,到时候,还真没有力量同朝廷大军抗衡了。
“妈的,生死关头,谁还管宗室的死活,谁还管什么名声不名声,我死不如你们死!”这个念头同时在安化王和周昂心头闪过。
两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达成默契。
安化王面上青气一闪,下令:“周昂,就按照仇钺将军的意思去班,命令宁夏宗室出钱出资,务必在两日之内凑齐一百万两银子。若有违抗……”
他顿了顿,然后满面杀气地喝道:“若有违抗,那就是惘顾我大明朝的祖宗江山,一律镇压了!凑齐了军饷之后,立即将部队带去黄河西渡口,守住各处关隘码头,等待时机与陕西镇军决战。”
“是!”
听安化王的命令,仇钺眼睛里有一丝精光闪过:机会到了!
第七百五十二章 谢自然被排挤出决策层
仇钺从安化王府出来,早有车马等在大门外面。
年甘霖和高克就连忙迎了上去。
年甘霖为人沉稳,倒没有说什么,高克却忍不住低声道:“大帅,如何了?”
仇钺下意识带朝四周看了看,然后道:“上车说话。”
三人就进了大车,车行出去好半天,仇钺这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年甘霖面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如此就好。”
高克为人甚为急噪,却问:“大帅,安化王是个糊涂虫,周昂也是个没头脑的莽夫,要算他们也容易。这次他们抢劫宗室,已失人心,再加上筹够军饷之后,主力调出宁夏城,正是我们动手的好时机。不过,以安化王多疑的性子,肯定会将玉泉营的兵马一并带走。到时候,就算大帅欲有所作为,手头无兵无卒也是奈何。”
仇钺也有些苦恼:“是啊,本帅也正为此头疼呢。到时候,周昂和他手下的人马固然被本帅以此计调出宁夏,但贼王也成了光杆。安化王府中有大约两百护卫,都装备精良,却比本帅手中健儿战斗力要强些。”
“而且,这次起事,当将王府叛贼一网打尽才好,若是走了贼王,事情就麻烦了。兵法有云:十则围之。算了一下,到时候动手,至少需要两千精锐。实际上,玉泉营可以上阵的主力战兵也不过这么多。虽然说营中有数万士卒,但多是辅兵,关键时刻却是派不上用场的。所以,要想毕其功于此役,得将整个玉泉营留下。”
“这也是本帅思虑不周,心中存了一分侥幸。你们再替我想想,看能不能想个法子让周昂不将玉泉营带去黄河西岸?”
说到这里,仇钺面上浮现出一丝紧张。
说句实在话,此计他和两个幕僚已经商议很久了,今天总算是已经成功。
可如此一来,安化王抢劫了宗室,筹够了军饷,部队只怕没几天就能恢复战斗力。
正若那样,陕西镇军在黄河边上呆上半月,后勤不继,失败也在预料之中。
也就是说,到时候,如果他仇钺还不能拿下安化王,只怕叛军就会居高临下,挟大胜的威势,直下关中。
如此,他仇钺反替安化王做了嫁衣裳。
听到仇钺问,两个幕僚同时皱起了眉头,都在苦苦思索。
絮语,年甘霖突然一拍额头:“有了。”
仇钺一阵惊喜:“年先生你说。”
高克心中也是一惊,忍不住一阵嫉妒。
年甘霖的身体随着车马微微起伏,但声音却显得很是平静:“大帅,虽然说你已经拱手将兵权交出,表面上看来,是第一个向贼王输诚的大将。可大帅你的问题是在边军威望实在太高,贼王无论怎么愚蠢也不可能将兵权还给你。不过,法子是人想出来的。在其他叛军眼中,我玉泉营怎么都是外人。军队之中的寄养军饷肯定都不可能一碗水端平,如此一来,我军将士必然会心生不满,这样,大帅的机会就到了。”
高克忍不住惊叫了一声,立即明白年甘霖想要说什么,这个计策真的是不错,嫉妒得他眼珠子都红了。为了避免年甘霖将自己的风头抢了去,他抢先一步说:“等抢劫了宁夏皇族,大帅可让人在军中闹,说贼王厚此薄彼,将士们所得军饷少于其他部队。而前线军情紧急,周昂也不可能等我稳住玉泉营之后再去驻防黄河。必然会先走一步,然后让大帅帮忙弹压哗变兵卒。到时候,大帅不就顺理成章地将兵权拿回来了。而周昂的大军已经去了前线,城中空虚,要拿贼王还不是易如反掌?”
仇钺微笑:“不错,正有此打算。年先生和高先生真是妙计啊!不过,这次玉泉营哗变都做得不着痕迹,本帅也不方便授意,你们看谁去安排为好?”
年甘霖:“谢自然可用。”自从进军营以来,仇钺本有意大用谢自然。可惜,还没等考察期结束,宁夏就出了这件大事。最近一段时间,仇钺装病在床,为了降低安化王的警觉,也没有接见部下。
所以,到现在为止,谢自然在军中都好象是无所事事的样子。对于仇钺的计划也是一无所知。
也就是说,谢自然在仇钺的心目中也不过是一个外人,即便再欣赏,也不可能让他参加到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之中。
在内心中,年甘霖已经拿谢自然当自己的女婿看待,准备等到此间事了,就将女儿嫁过去。
现在,正是谢自然进入仇钺核心决策层的大好机会。如果到时候立了功劳,能够得到朝廷封赏,从此进入官场。女儿进了谢家门,说不定还能得到诰命。
于是,他就提议这事让谢自然去办,也准备将仇钺这个计划合盘向谢自然托出。
年甘霖的心思高克如何不明白,他心胸本就狭窄,心中立即冷笑:如此大功,谁都想得。你年甘霖半路入幕,本就是来抢功劳的,看到你和仇帅的老乡情分上,咱也不好说什么。你却不知足,还要将女婿也拉来抢食,世界上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
“大帅,此事干系到我们的身家性命,少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安全。况且谢自然刚来军中不久,人都认不全,若是半事不利,怕是要坏事。为稳妥期间,此是就让我去办吧。”
年甘霖心中一急,看着仇钺:“大帅,谢自然可用。”
仇钺为人也是稳重,想了想,道:“此事还是让高先生去做吧。”
年甘霖知道仇钺还是不肯相信谢自然,其实,这也可以理解,换成自己,也不可能平白相信一个才来军中一月有余的新人。
只得叹息一声:“好,就不让他参与了?”
他心中也是有些郁闷,表面上看来,自己也算是从了贼。
一个读了多年圣贤书的士子,居然做了叛贼,无论如何都是一种耻辱。谢自然也是读书种子,难保不会对自己有看法。
这些天来,年甘霖很明显地发现谢自然看自己的目光怪怪的。
第七百五十三章 我们的机会到了
这目光中又是痛惜,又是悲伤,又是鄙夷,甚至还带着点仇恨。
年甘霖明白,自己这个未来女婿表面上看起来有些匪气。可身上却带着游侠气概,急公好义、慷慨善良。而且,从骨子里来说,他也是一个正统的读书人,明礼知法。
对于朝廷,却是非常忠诚的。
大节关头,谢自然是个保持得住的人。
真到抉择的关头,即便自己是他老师,年甘霖也知道谢自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正义,而不会从贼。
若是在平日里,年甘霖肯定会为自己有这么一个学生而感到骄傲。
可是,现在事关重大,其中曲直,他却不能同谢自然明言。
“君服大概是误会我年甘霖是个为了荣华富贵而疯狂的叛贼,他也对我深深失望了!”
每每想到这里,年甘霖都感觉心口一疼。
“不过,等到事情水落石出,真相***,君服肯定会知道我苦衷的。”
“好在君服到现在为止一直隐忍不发,究其原因大概是看在我家小女的份上吧,这个谢自然什么都好,就是在男女之情这一关上过不去,这样可不太好。不过,他对我家小女真的是一往情深啊,跟了他,也是小女的福份。”
从仇钺那里离开,回到家中,却没看到女儿。
年甘霖问下人大小姐去了哪里,下人回话说刚才谢自然谢老爷过来,约大小姐出去买东西了。
年甘霖难得一笑,心中忍不住道:“君服啊君服,既然你倾慕小女,为什么不找个媒人上门提亲。哎,大约是嫌弃老夫是个叛逆吧?也罢,最多三五日,一旦仇钺大事成功,你就会明白老夫是个什么样的人。”
时间已经到了正德四年五月十八,果然如仇钺三人所预料的那样,安化王在强大的压迫之下选择了抢劫宁夏宗室。
虽说都是皇室宗亲,虽说安化王表面上是说借。可军队动起手来却没有那么客气,眼珠子是黑的,银子是白的,动作上有些粗鲁也是正常的。
只两日光景,宁夏的皇族被抢劫一空,也顺利地凑够了一百万两银子的军饷。
有了钱,发了银子,军队的士气立即上来了。
不过,安化王却没有意识到,如此一来,他的名声算是彻底的臭了。即便他将来人品爆棚真杀进北京,也没办法得到其他皇族的拥戴,皇帝是别想当了。
于是,宁夏的叛军整个地动员起来,朝黄河西岸开过去,领军的自然是周昂。
不过这个时候却出了个麻烦,玉泉营的士兵因为分的银子比周昂部少,立即就闹起来。不但反手抢劫了友军的给养,还将前来整训的军官扣押在营中,和安化王派来的军队互相对峙,说是不补够军饷,绝不出兵。
关键时刻,玉泉营给安化王来了这么一出,叫王府始料不及。
大战在即,玉泉营的兵马又是叛军中的一股生力军,没有了他们,这一仗打起来也不会那么顺利。
可是,刚得来的那一百万两银子尽数发了下去,如今又从哪里拿钱出来以安军心。
正头疼的时候,仇钺找上门去,说他怎么说也是玉泉营众将士的老上司,也有几分薄面,要不就由他出面去安定军心。前线战情如活,周昂将军可先带手下主力驻防黄河渡口,自己将部队整顿完毕之后,随后赶来。
这话又引起了安化王的警惕,支吾了半天,却没有个主张。
仇钺自然知道贼王的心思,又道:要不,此事就由孙景文先生带队,自己从旁协助好了。也就是喊几句话,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后,又将家眷全部送到王府为质。
手头有了人质,加上又有孙景文坐镇,安化王这才放心点了头。
第二日,依照约定,周昂的大军浩浩荡荡地开出城去,直杀黄河渡口。无论他如何不相信仇钺,可仇钺的不可信比起来,陕西的镇军却是最现实的危险。军情如此紧急,总不可能等玉泉营安稳了再出兵吧。
到时候,搞不好陕西军都开到宁夏城门口了。
这可是安化王叛乱以来最大的一次军事行动,去送行的队伍很是庞大,就连安化王也亲自出现在城头,向手下将士挥手示意。
在城头的一个角落处,仇钺不动声色地看出依次开出城外的军队。旁边,高克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为:“大帅什么时候回营?”
年甘霖也回过头来。
仇钺也不废话:“今晚。”
两人都同时一凛,知道仇钺选择在今天晚上动手,就在今天晚上,决定着三人的生死祸福。如果成功,仇钺必然封侯,而他高克和年甘霖,至少能得一个正七品的朝廷命官,从此得一个正经出身。若是失败,却要人头落地。
这就是赌博,赌上的是自己的身家性命。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传来:“什么今晚?”
三人同时变了脸色,回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王府的首席幕僚孙景文已经过来了。
仇钺立即镇定下来,拱手道:“孙先生,老夫的意思是,今天晚上本将有信心弹压住哗变的士兵,将军队拉去前线。”
孙景文松了一口气:“如此就好,午后咱们就去玉泉营,此次全靠老将军了。”
仇钺摇头笑道:“本将军已经不过问军务了,到时候但凭孙先生做主。”
看到安化王在挥手,城下的叛军队同时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万岁,万岁,万岁!”
……
苏木依旧做驼子打扮,身边立着乔装改扮的胡顺、胡进学和谢自然。
看到这情形,苏木一笑,低声道:“表面上看起来,还真是杀气腾腾,万众一心啊!可惜啊,用钱买来的士气不过是沙滩上的城堡,等到潮水一来,立即就崩塌了。”
说着话,他回头问三人:“今天几号了?”
谢自然低声回答:“回恩师的话,今天是正德四年五月十九。”
“正是我们的机会。”苏木:“今日,贼王大军出城,城防空虚。而泉营哗变,贼王命仇钺、孙景文前去镇压。咱们晚上动手,将二贼拿下,掌握军队,杀进城来,活捉贼王。报效君父为国立功的时候到了。诸君,努力!”
声音虽低,三人身上的血液却同时沸腾起来。
第七百五十四章 八百里加急
正德四年五月十八日,就在苏木决定动手的前一天,安化王谋反的消息才传到京城。古代的信息传递速度,确实叫人感到无奈。
大雨淋漓而下,顷刻之间,就如同老天爷在天上打翻了脸盆,眼前全是白花花的雨水,在城头,在街道上的石板上飞溅起一尺高的水花。
就好象置身于海潮之中,耳朵里全是“轰隆”的水声。一刹那,竟什么也看不见。
在后世的历史评价中,大明朝有两个黄金时代。
一是太祖和成祖时代,明太组朱元璋以草根出身,在消灭了南方割据诸侯之后,北驱蒙古,一统寰宇,成祖则七下西洋,将国势推到鼎盛。
第二则是仁宗和宣宗时代,有了两代君王的精励图治,百姓富足,国库充盈,史称仁、宣之治。
土木堡之后,明朝的国势已有了衰败迹象。若不是弘治信任文官,与民休息,只怕明朝要提前几十年灭亡。
实际上,弘治朝的兴盛,施政纲领用的依旧是仁宣二帝时的那一套。而且,在正德之前,明朝一直都风调雨顺。农耕时代,一个国家的兴衰与否,其实跟老天爷有很大的关系。
但进入正德年以后,气候好象就有些不正常了。首先是真定大水,然后淮河好象也不太安静,今年又冲了好几个县城。
到今年,夏天来得特别早,不过是五月中旬,天气就热得厉害。
这一场暴雨也是特别厉害,在京城广宁门的城门洞里,两个守城的兵丁实在受不了这雨,不住地朝城门洞子里挪着身体。
二人身上的衣裳都已经被雨水淋湿,冷得厉害,不住地跺着脚。
其中一人抱怨道:“这雨也凭大,早知道就该将蓑衣带上了。”
另外一人笑道:“穿蓑衣,仪容不整,仔细被长官丢了这口饭碗。对了,这么大雨水,在往年还真见不着呢!”
“谁说不是呢,五黄六月,正是割小麦的时候。这一场雨下来,怕是等不及收麦,就要发芽了。”
一说起地里的庄稼,两个士兵心情都不好起来。
同时叹息一声:“这老天爷真是弄人!”
正郁闷着,突然间,那连天暴雨突然停了下来。轰隆的水声猛然消,一切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甚至可以听到耳朵里血液流动的声音。
回头看去,天已经黑了下来,城市中依次点燃了灯火,在街上积水的印照下,亮得璀璨。
两个士兵大为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