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贵说完话,就出了门,随手又将门锁锁上了。
等外公出去,囡囡一身松弛下来,现在需要做的只是等了。
不过,她心中还是没由来地一阵紧张。
宫贵回到院子里,又坐回椅子上,惬意地喝了一口茶,心中越想越美。
是啊,以囡囡的美色,这个世界上怕人没有人抵挡得住。与其将她卖给人贩子,得个二三十两银子,还不如嫁给当官儿的,也好为老夫谋个长期饭票。
哈哈,老夫真是个天才。
宫贵啊宫贵,你怎么这么聪明啊!
正得意中,院门开了,就看到一人摇晃着身体冲进来,抢过他手中才茶杯就大口大口地喝着,还叫了一声:“爽利,爽利,渴死我了!”
这人正是自己的儿子宫勤,他眼睛里满是红丝,身上带着浓重的酒臭,一副宿醉未醒的模样。
一看到他的样子,宫贵就来气:“小兔崽子,你一夜未归,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一夜,也知道回家?”
宫勤哈哈笑着:“老爹你是不知道,昨天晚上真是快活。我跟好几个百户柳十四家耍钱呢。又是酒又是肉,那柳十四也够意思,还叫来几个粉头助兴。咱们是赌累了吃酒,吃累了**,嫖累了又起来继续耍钱,那日子,简直跟神仙一般。哎,可惜你没去啊!”
说着话,一脸的惋惜。
宫贵听得一脸的羡慕,然后怒气往上冲:“***,你这个不孝子孙,自己在外面快活,也不知道叫上我。”
“我是***,你是我爹,不就是狗吗?”宫勤呵呵笑着:“若是叫上老爹你,这家里的小丫头谁来看守,若是走脱了,又是一桩麻烦。而且,她那种货色,至少也值二三十两银子啊,儿子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那移动的银子自己长了腿飞走吧!”
听儿子谈起囡囡,宫勤面色一脸,想起了什么。猛地跳起来,冲回自己房间。
不片刻,里面传来一阵惨烈的叫声:“***,囡囡的镯子呢,去哪里了,去哪里了,那可值好几两银子呢!”
叫完,就红着眼睛出来抓住自己儿子的脖子吼道:“一定是被你给赌输了,一定是,你这个败家子!”
宫勤被父亲勒住脖子,舌头就被勒得快要吐出来了。
他人年轻,力大,猛地推开父亲,骂道:“老不死的,不就是个镯子吗。囡囡是你外孙,可也是我侄女,她身上的东西也有我这个做舅舅的一份。就算不给我,放在你手头,过不了几天,绝对要被你卖了换钱买酒。咱们谁也别说谁是败家子,妈逼的,你想勒死我了。我死了,看谁给你送终?”
宫贵大怒,又扑上去。
父子二人扭打成一团。
眼见着就要不可收拾,突然间,外面传来一阵锣响,就有人在外面大喊:“孤店所所有人都听好了,所有人都带上军械,日常用具,到东面较场集合。所有,无论男女都必须在一壶茶内过来。否则,军法不容情。”
然后,就是一阵喧哗声。
父子二人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立即停了手,同时转头看过去。
锣还在不停的敲着,喊话的声音一遍接一遍。
不断有全副武装的士兵在街上跑过,然后是乱糟糟的人群。
整个孤店所仿佛黑夜里来了一场火灾,立即沸腾起来。
这个时候,突然间,三个士兵冲进院子来,叫到:“你们父子两个还磨蹭什么,带上家里所有人出发吧,若是迟到了,小心受军法。”
这话说得已经非常不客气了,要知道若是在以前,这三人见了宫家父子,都要客气地喊一声宫老爷子,宫大爷。
宫勤顿时恼了,眼睛一鼓,就要发作。
宫贵拉了儿子一把,示意他忍耐。如今,汪千户眼见着是不成的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贬为普通军户。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个时候同这三个士兵翻脸,怕未必能讨到好。今日暂且按捺,若是有他日,定然百倍报复回来。
他一拱手:“敢问三位,这是怎么了,叫咱们集合做什么,是谁的命令?”
为首一个士兵很不耐烦:“还能怎么了,自然是要上阵做战,咱们是军户,这次鞑靼人入侵,自然是免不了要服役的,这可是上头的命令。”
宫家父子听说要上阵做站,同时面容一白。一老一少两个二流子,吃喝嫖赌洋样精通,可让他上战场,却是非尿裤子不可。
宫勤立即叫道:“我们可不是军户,你们难道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汪千户怎么可能叫他的丈人和大舅子上战场送死?”
说着话,他冷冷地看了那士兵一眼,仗着酒意,喝道:“敢找爷爷的晦气,若是让汪千户知道,打不断你的腿!”
“汪千户,嘿嘿,好威风,我好怕啊!”那士兵冷笑:“实话告诉你,如今汪千户已经落势了,比老子还不如,你少他妈在我面前摆架子。真惹恼了老子,看谁打断谁的腿。”
“啊!”父子二人目瞪口呆。
须臾,宫贵才问怎么回事。
那士兵有意挑衅两人,嘲讽一笑:“你们大约还不知道吧,今儿一早,汪千户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跑去谢大老爷哪里要砍谢大老爷,结果……嘿嘿,被直接免了所有官职,变成了一个普通军户。而且,谢大老爷还说了,只要一开战,就叫汪连走在最前头当敢死队。”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走到门口处,又回过头来:“对了,新任的千户老爷乃是以前的班副千户。班千户说了,不但军户要去前线,就算是安置在这里的流民也都要充入役中做民夫,家中不但不能留人,连条狗也不能拉下。你们两个混蛋也别想逃走,实话告诉你们,一大早,军队就将镇子给围了。只要有人敢逃走,当头就是一刀。我劝你们,还是老实去集合吧!”
“啊!”宫勤这才知道不好,忍不住叫了一声。
宫贵也是心中惊骇,忙道:“这位哥哥,我们要见班千户。”
“嘿嘿,你们也配见千户老爷。”冷笑声中,三个士兵出了门,远远地飘过来一句:“千户老爷早已经去了白登营,人家这次是要在战场上建立功勋的,哪里有空见你一老一小两个泼皮?”
等士兵走完,父子二人呆呆地站在那里。
不片刻,四面八方都传来乱七八糟的响动,到处都是哭声。还有人大叫:“要上战场了,天啦,天啦!”
“呜呜。这次是要死了,可怜我还没成亲呢!”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宫勤才叫了一声:“爹,现在可怎么是好,儿子这身子,上了战场也只有送死的份儿。你不是诡计多端吗,怎么也得救我啊!”
“废话,你怕死,我还怕死呢!鞑靼人是那么好对付的,人家可都是骑马的,咱们大明军去一个死一个,去一对死一双。”宫贵也是心中狂跳:“不过,小***,你也别那么害怕。看模样,官府也不是叫咱们真的上战场去厮杀,估计也就是拿咱们和其他军户当脚夫使。”
“这也不成,你看我们这身体都弱成什么样子了,若是去到脚夫受累,还不如死了。”
“没出息的东西,别怕,别怕,只要见了班千户,老夫就有办法脱离苦役。”
“老爹你快说。”宫勤一阵惊喜。
宫贵忙将自己要让囡囡嫁给班建侯的计划说了一遍,宫勤听了大喜:“爹,还是你脑子灵,那死丫头确实生得美貌,比她娘还美上三分,只要是个男人看了,都挪不开眼睛。那班千户想必是肯的,高,实在是高!”
“废话,老夫是什么人,什么想不出来!”宫贵得意地摸着山羊胡子:“现在还不是说这事的时候,军令不能违,咱们还是带上囡囡去集合,然后服役去吧。否则,还真要被人用军法给砍了脑袋。放心好了,到时候,你爹我会想办法的。”
第八百八十三章 脚夫
“那还不是要去服役当脚夫。”宫勤一阵丧气。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又有锣响:“集合,集合了,收拾好形状集合。上头有令,再磨蹭,直接用军棍打死!”
父子二人心中大骇,再不敢乱想,匆忙跑回屋去,收拾好几件换洗衣裳,又开了囡囡房门的锁,将她一把拉住,就往外走。
“啊啊!”囡囡不住地乱叫。
她心中也是一阵慌乱,本打算先假意应了这门亲事,接下来,老贼肯定会安排自己同班大哥见面的。
只要看到他的人,就回拨得云开见月明。
可万万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没等她见到人,千户所却要开拨去前线了,而自己也要去服役。
到了战场,一片凶险,又如何是好?
“叫什么叫,再耽搁了,老子要吃军棍了!”宫勤抬手就要打,宫贵忙架住儿子的手:“别达打,打花了脸,仔细班千户看不上。咱们爷俩可指望着我这乖外孙女在战场上保命呢!”
宫勤这才罢了。
囡囡转念一想,出去也好,说不定就能碰到班大哥。而且,这座千户所归谢家哥哥管,现在要上战场,说不定半路上就能遇到他。
也不再叫,快步跟在了宫贵和宫勤身边朝校场走去。
可到了校场,却没看到班建侯,站在台上的军官也是一个不识。
校场中人山人海,总数超过一千。
一个副千户军官在台上喊了半天话,说的不外是鞑靼侵略我大明朝王朝,是可忍孰不可忍。如今,天子御驾亲征,我千户所得了上头命令,要充实劳役。大家不用担心,也就是运输些粮秣辎重,不用上阵厮杀的。
但是,战场上的情形,谁也说不清楚。若是真有事,大家也不要乱,前头有朝廷五十万大军呢。大家干好手头的事情就是了,若有人乱跑乱嚷,乱了军心,直接砍掉脑袋妻子家人也要受到牵连。
听到这凶狠的话,所有人都害怕得说不出话来。
又过了半天,大家又被领到库房里,开始装卸里面的粮草。
到午时,一支有着一百辆大车的辎重队总算集合完毕。军令即下,就浩荡而蜿蜒地出发了。
囡囡是个女子,分得一辆独轮车,上面放了两个麻布口袋,和外公和舅舅一道,被队伍裹胁着不住前行。
这几年,她被苏木当千金公主一样养着宠着,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走不了两里地,肩膀就火辣辣的痛的专心,手指也磨破了皮。一身累得就快要散架,人也彻底被折腾的麻木了,旁边不断有骑兵跑过,可这些人都用铠甲遮住头脸,又如何看得请模样。
而且,主力战兵单独成了建制,只远远地跟在辎重队后面。就算囡囡想过去找谢自然和班建侯,也过不了警戒线。要叫,嗓子又是哑的。而且,千军万马,人叫马嘶,她就算不哑,叫的声音也没人能够听到。
感觉自己好象陷入了一道人体的沼泽中,一点一点被吞噬了。
“谢家哥哥,你究竟在哪里,爹爹,你究竟在哪里,你们不要囡囡了吗?”囡囡心中大急,不觉流下眼泪来。
……
这个时候,在远处的一出小山冈上。
谢自然一身戎装地坐在马匹上,低头看着下面如果一条巨龙般的辎重队,忍不住感叹一声:“不过是一支上千人的辎重队就有如此声势,应州那边,几十万人的大会战,不知道会壮丽成什么样子。可恨我谢自然不能置身其中,真是人生的一大遗憾啊!”
旁边的班建侯笑道:“谢大老爷,你可是恩相他老人家最得意的弟子,他既然这么安排了,定然有他的道理,咱们照做就是了。”
私底下,苏木一系人马中,尤其是如班建侯这样的小角色,已经将苏木当成未来的大明朝阁老,都以恩相称之。
谢自然:“却也是。”面上露出一丝笑容。
“是啊,听恩相的就是了,这一仗下来,咱们这些人只怕都有功劳可分。”谢自然身边的人也都是异常振奋。
这些人都是他以前在商号里的好伙计,跟着谢自然,着两年一个个都做了千户军官。这可是以前跑江湖时,做梦也不敢想象的。
笑毕,一个姓金的老人叹息一声:“不过东家,在下还是有一件事没想到。”
谢自然回头:“什么没想到?”
那姓金的回答说:“在下没想到战马这么能吃,还得吃好的。什么谷子、高粱的都不能断,比一般士卒的伙食费还高。那些大畜生这几日尝到甜头,给它们马草,看都不看上一眼。”
谢自然:“军马金贵,马上就要上战场出力,若是喂草,怕是要跑不动。”
“话是没错,只可惜咱们这次带的粮秣少了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同鞑靼人交手,怕就怕到时候要断粮。”那个姓金的有些担忧:“早知道,就将整个孤店所的军户和流民都充实到辎重队里。怎么着,也能集合个三五千人,这得多带多少粮草啊!”
班建侯反驳:“你这是屁好,多出来的民夫不要吃饭啊?再说,这次伏击,得严防消息走漏。若如你所说,集个三五千人,将整个孤店所的人都征完了,三五日之内也未必能够集合齐人马。而且,一旦消息走漏,咱们还立个屁的功劳。所以,东家这次只征了孤店卫镇子里的民夫,还一个不拉,为的就是保守这个秘密。难不成,你比东家还高明。”
“是是是,我脑子笨,也不费这个神。反正上了战场,尽力杀敌就是了。”说话中,姓金的那个千户拍了拍驮在另外一皮马上的铁甲,激奋道:“又这好东西,咱们也不怕那鞑靼人。还是恩相面子大,将大同镇的军械库都给掏空了。全是上好铁甲,上好兵器,这些东西,大同镇自己都舍不得用,反便宜了咱们。”
班建侯唾了一口:“王勋算什么,也不过是一个总兵官而已。恩相是文臣,将来可是要做宰相的。恩相问他要东西,却是给他面子。”
众人听他这么说,都笑起来。
笑毕,班建侯长啸一声:“男子汉大丈夫,自该在沙场长获取功名,我只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好飞去伏击地点,和鞑靼人交手。”
谢自然一笑:“急什么,恩师那边估计还要等上两三日才能个小王子过招,战斗要想结束,还得打两日。然后,等到小王子钻进咱们的口袋,这路上还得走上五日。所以,咱们也不急,蓄养好马力,慢慢过去就是。让辎重队先走,我们跟在后面。仗,将来有得你们打。”
“走吧!”骑了马,一行人排着整齐的队伍,远远落到后面。
第八百八十四章 内事不决问菊花
应州明军老营中,已是夜晚,万千点灯光闪烁不停,若是站在高处俯视,眼前是一道无边无际的璀璨的银河。
整个大同镇有兵马九万,除了驻守大同的两万人外,其余都开拔到了应州。
大军扎营并不像现代人所想象的那样猬集在一起,结成一个乌龟壳子。
实际上,明朝中期随着火器在战争中的大量使用,正处于冷热兵器交替的阶段。到如今,火绳枪和大炮的进一步普及,战争形态也在发生变化。
如果一切都按照历史既定轨迹那样走下去,热兵器战争很有可能在中国大陆出现。只不过,后来的李自成起义和满清的入关打断了这一进程。
而且,满请发现就算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只要一枪在手,就能轻易击毙一个训练有素的士兵,敏锐地觉察到火器的使用对自己的统治产生了极大的威胁。况且,那些来自白山黑水的耕民民族又迷信弓马。因此,清朝禁民间使用火器,军队中对于热兵器也非常不热心。
直到八国联军打进北京,满请才发现他们手头所掌握的八骑精锐在洋人的枪炮面前只不过是活靶子,这才开始大量引进洋枪洋炮。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