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着牙坚持了十来天,每晚都睡不好,吃饭的时候也不带劲,铁匠整个人瘦了一圈。田桃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却又不肯撤销对他的惩罚。
阿萱生辰这天,田满仓夫妻带着田樱,田松,都来到了镇上,田柳一家也来了,还有霍沉的二叔,三叔两家,都到齐了。
满满的一屋子人,一块儿给阿萱过抓周礼。霍沉把阿萱放在了椅子上,双手拄在桌沿儿,把她圈在怀里。这样护着她,就不用担心掉下去了:“阿萱,快挑吧,挑个你最喜欢的。”
八仙桌上摆着琳琅满目的东西,有针线盒、绣花鞋、银镯子、头花、大馒头、土坷垃,还有陈敏达特意带过来的毛笔、线装书,以及顺手在铁匠铺里捎上的一把小铁锤。
阿萱水汪汪的大眼睛转过来转过去,最后目光定格在了那一把小铁锤上,她每日看着爹爹拿着铁锤敲敲打打,却总是不让自己碰。娘亲的头花镯子,她都可以玩儿,已经玩儿够了,没什么新鲜的。
可这把铁锤她从来没有碰过,虽是比爹爹平时常用的那个大铁锤要小了很多,但它毕竟也是一个让小孩子无比好奇的铁锤呀。
于是,阿萱伸手十分准确地把小铁锤抓在了手里。别看铁锤小,分量可不轻,对于她这样一个刚满周岁的小女娃来说挺费劲的。
霍沉皱着眉头,看着自家闺女跟那个小铁锤奋战,故意瞧着不去帮忙。希望她赶快改变主意,换个别的吧。
可是阿萱性子也够倔的,对别的东西一概没有想法,无论大家怎么说怎么劝,偏要把那个铁锤抱在怀里。霍沉实在没法子,只得握着闺女的小手,帮她把铁锤拿到了近前来:“阿萱哪,你学什么不好,非要跟爹爹学打铁吗?爹爹打铁能娶上媳妇,你要是打铁,可就未必能嫁得出去了。”
众人哈哈大笑,阿萱好奇地抬起头来,见大家都很高兴,她也跟着嘎嘎地乐了起来。
陈敏达抬手摸摸阿萱头顶:“好孩子,谁说非得子承父业?女也能承父业呀,霍家长女,这是要挑起大梁,继承你老爹的手艺……”
他这边儿调侃得有滋有味儿,霍沉却已听不下去了,气呼呼地推他一把:“一边儿去,我家阿萱的意思是,将来也要找个打铁的男人当姑爷。”
二婶三婶赶忙在一旁附和:“对对,大沉说的没错,打铁的男人好啊,又能挣钱,体格又好,这门手艺可不是谁都能干得了的。咱们阿萱将来也要找个打铁的男人当姑爷,就像桃子一样,又省心又享福,多好啊。”
抓周礼的好日子,谁也不会因为一点儿小事闹得不愉快,不就是抓了一个小铁锤吗?这能算得了什么,众人哈哈一笑,也就过去了。
开开心心的过完了抓周礼,还没跟闺女玩儿够呢,晚上他就困了,瞧着乖乖睡觉的小闺女,霍沉舍不得走:“桃子,都过了半个月了,你就让我搬回来吧。我求你了,行吗?”
“你别求,我说好一个月就是一个月,求我也没用。”
铁匠无奈的叹了口气:“唉!我哪跟你说好一个月了,那还不是你说了算的,我本来就没同意。”
“你白给蒙氏两百文钱的事儿,我还没同意呢,是不是因为钱是你挣的,就不把我放在眼里啦?”
“桃子,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咱们家的钱,不都是你管着吗?你就让我回来吧,我打地铺,我在这屋里打地铺成不成?”
霍沉忽然之间想到了打地铺这个法子,说干就干,抱了一张竹席子过来,铺在地上。就去东屋把自己的铺盖抱来,铺在席子上睡了。
田桃趴在枕头上,看他紧闭双眼装睡的模样,心里的确很心疼。也就是自家男人太老实了,若换成别的人,可能早就不听她这一个月的惩罚了。
“你快起来,地上凉。天这么冷了,地上又冰又潮的,还不得生病啊。”
“生病我也不起,我就要跟你们在一个屋里睡。”铁匠倔脾气犯了,那是八头牛也拉不动的,今日他已铁了心,不管桃子怎么说,就是不起来。
田桃气忽忽地坐了起来,盘腿坐在炕上,紧紧盯着他。铁匠双眸紧闭,直挺挺的躺在那里挺尸,一动也不动。
两个人就这么在烛光中干耗着,终于,桃子耗不住了:“你快起来吧,到炕上来睡,再不上来,就永远别来了。”
铁匠一听这话,嗖的一下钻出被窝,长腿一抬,一步就跨上了炕沿儿,抱着媳妇儿就钻进被窝:“桃子,都快想死我了,这么多天了,你都不让我近身,我都快憋疯了。”
田桃撅着小嘴,嗔他一眼:“你被褥不要了?只自己跑上来干什么,铺什么盖什么?”
“我还要什么被褥啊?当然是跟你睡一个被窝了。”不由分说,铁匠把媳妇儿紧紧抱在怀里。
火热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下来,田桃应接不暇,陷落在丈夫压抑已久的热情之中。
第88章
重获满足的铁匠,又过上了滋润的小日子。冬天来了,除了打铁,一家三口就在后宅里吃着热乎饭,逗着孩子玩儿。
铁匠铺里有八卦炉,也很暖和,每到赶集的日子,桃子就带阿萱到铺子里坐着收钱,阿萱已经走得很利索了,穿上厚厚的小棉袄,圆滚滚的特别可爱。每个来买铁器的人,都要逗上几句。
起初小丫头有点害羞,后来被逗得多了,也就不在乎了。总会用稚嫩的童声,跟人们对答几句。
人们所问的问题总不过是那几句:“阿萱,你喜欢你爹还是你娘啊。”
起初阿萱回答喜欢娘,这时候人们就会说:“哎哟,那你爹可要生气了。”后来阿萱想了想,就说喜欢爹,然后人们又说:“那你娘不是白疼你了。”
阿萱觉得这些人真讨厌,总给自己出难题,后来小丫头学精了,再有人问的时候就说:“都喜欢。”
“你更喜欢哪一个?”
“都更喜欢。”
这时候人们就会哈哈大笑,夸铁匠的闺女特别聪明。
腊月里,顾承楠和黄朋来了一趟,取走了十把精刚宝剑,付清了剩下的一千五百两银子。
这剑不是帮自家买的,而是给别人带的,顾承楠十分认真地检查了每一把剑的刃口,连连点头,赞不绝口。
临走的时候,拍着铁匠的肩膀,顾承楠竖起了大拇指:“霍大哥,我果然没看错,你真是个既有好手艺,又特别重规矩的人。这十把宝剑,一模一样,长短宽窄都不差分毫,钢刃都这么薄这么锋利,太好了,我二叔肯定特别满意。”
二月初十,西邻王桥家里生下了一个儿子,虽是有点儿瘦弱,可终究是他们期盼已久的儿子呀。二月二十,杜家烧酒房的杜宝柱添了一个儿子。
田柳也快生了,因为最近这个月里生的都是儿子,所以她就觉得自己家应该也是个儿子吧。在众人翘首期盼之中,二月二十二,田柳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
大肉陈乐的,那天的猪肉都是半价卖的,不图挣钱,就想跟大家分享一下喜悦。
田柳心满意足的抱着孩子,跟陈敏达说:“快去翻翻你那圣贤书,给孩子取个好名字吧。”
陈敏达轻轻一笑:“咱们的儿子,不需要取那特别文邹邹的名儿,就我这个名儿,还是我爹花了一百文钱,请算命先生取的,结果咋样?不也是在家里卖肉吗,咱们普通老百姓,取个实实在在的名字,孩子能结结实实的长大就行啦。要我说呀,咱们儿子啊,就叫陈实,当个老老实实的庄稼人,本本分分过日子,挺好,小名就叫小石头怎么样?”
田柳觉得这名字挺好,本来嘛,踏踏实实过日子,比那好高骛远的强,小石头这名字也挺好听的,就盼着儿子结实好养活,也就行了。
大肉沉对这名字不太满意,可叹自己花了那么多钱,供儿子去县学读书,竟取了这么个没学问的名字,白瞎了那些卖肉的钱呀。
不过他也不是很固执,最关键的是孙子,大胖孙子在这呢,叫什么名都不重要了。
三月十五,是常山寺庙会的日子,正是快春暖花开的好季节,霍沉打算带着妻子女儿出去逛一逛。许久不出门了,这次出远门,霍沉特意叮嘱桃子,把那一把玄铁匕首拴在腰带上,藏在衣襟儿里,外面人多杂乱,不知会碰上什么事呢。
庙会上十分热闹,卖小吃的、算卦的、走高跷的、打把式卖艺的,把原本宽敞的土路挤得水泄不通。
阿萱虚三岁了,又白又胖,跟个大粉团子似的,桃子抱着她走不了路,只能是铁匠抱着。
为了让闺女看到更多的热闹,霍沉把她安放在自己的脖子上。让阿萱抱着自己的头,他扶着她肩膀,把她驮在肩上往前走,桃子跟在他们后面。
路边小摊上精巧的小头花吸引了桃子的视线,她想挑两个,买来给阿萱戴。
桃子一眼就相中了一对儿粉色带小珍珠的头花,问好了多少钱,就在钱袋里掏铜板,本来费不了多少时间,她就没有特意叫住走在前面的丈夫和女儿。毕竟铁匠身材高大,又驼了阿萱在肩上,要找他们还是很容易的,哪怕走开几步也丢不了。
可是,忽然有一堆人挤了过来,桃子踉跄几步,被挤到了路边,她刚要挤过人群,买了头花去追丈夫和孩子,可是没想到,人群再次涌动起来,她莫名其妙的就被挤到了十几步开外。
桃子被挤到了一个凉茶铺前头,才在拥挤的人群中站定脚步,正要找霍沉的身影,惊恐的发现已经找不着了,吓得她赶忙大喊:“大沉哥,阿萱,你们在哪儿?”
桃子急急的喊了两声,也没有人回应,她想赶快去追,头花都不买了,可是挡在他面前的都是青壮男子,她根本就推不动。这时,人群呼啦往周围一散,空出来一块地方。
“小娘们儿,没想到,你们还有胆子出门呢。敢抢我们崔家赌坊的生意,在这常山县,我可还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人家呢。”
面前的男人嚣张霸道,阴测测的笑着,田桃心里一紧,定睛细瞧,发现这人有几分眼熟,似乎是什么时候见过。又联想起他的话,说什么崔家赌坊,她便忽然想了起来。
前年,杜宝柱、傅立和冯满带来的那个人,不就是眼前这个穿着锦袍的大少爷吗?她虽没记住这人姓名,但却记得他家是开赌坊的,也正因如此才坑的那三家倾家荡产。
莫非是因为自家买了傅家的果园和冯家的地,而遭人恨了?
田桃颤抖的眸光扫了一圈周围的人群,里面一圈都穿着青衣短衫的小伙子,似乎是赌坊的打手,而外圈都是过往的老百姓。
“青天白日的,这么多父老乡亲都在,你想干什么?”田桃壮着胆子问道。
“干什么?你男人不是他娘的厉害吗?不是会打铁吗?这是爷前两天刚花了五百两银子买的精钢宝刀,不如今天就让你来试试,看这刀刃锋利不锋利,跟你男人打出来的刀比,哪个厉害?”崔大少毫无顾忌的大声叫骂着,因为在常山县的地盘上,没人敢惹他,哪怕周边看热闹的老百姓再多,谁敢跟赌坊的人过不去。
凉茶铺的角落里坐着几个正在喝茶的男人,其中一个穿着墨色缎面长袍坐在中间,面容沉静的看着眼前的闹剧。
坐在他侧面的一个锦衣少年眉梢一挑,右手按在了剑柄上:“都说常山县是出英雄的地方,三国赵子龙的故乡,咱们来了一遭,这英雄没见着,倒碰上了一个欠收拾的泼皮无赖。”
另一侧的一个中年短须的男人呵呵一笑:“莫急,咱们先瞧瞧,有没有英雄来救美。”
崔大少哗啦一下抽出宝刀,刀身如镜面一般,在阳光下一晃,一片白花花、闪亮亮的光芒,让周围的人们都倒吸一口凉气:“好厉害的宝刀啊。”
田桃见他动了兵器,心里十分害怕,毕竟自己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
可是这种时候,霍沉又不在身边,她能做的除了一边向周围的父老乡亲们求救,就只能想法子保护自己。
“大沉哥,大沉哥……”田桃拼尽全身的力气,仰头喊了两嗓子,撩开衣襟儿,一把抽出了腰间的玄铁匕首,颤抖着举在面前:“我告诉你,我也不是好惹的,你若非要欺负我,我就跟你拼了。”
崔大少哈哈大笑,今日凑巧碰上铁匠两口子了,他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这小娘子,并没有打算真的要当街杀人。却没想到,这小娘们儿竟抽了一把匕首出来,而且瞧着黑乎乎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
“哈哈哈,都说你男人手艺好,就这么好吗?瞧你这破匕首黑乎乎的,这是从哪个粪堆里捡来的?还想跟我这精钢宝刀过招,还不把你的匕首劈的稀烂?”
锦衣少年噌地一下站起身来:“看来是没有人英雄救美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墨袍男人,沉静的眸光突然凌厉起来,紧紧盯着田桃手中的匕首,低声说道:“你仔细看她的匕首,不一般。”
“桃子,桃子,你在哪儿呢?”霍沉一手扶着阿萱,一手拼命的推开人群,大步闯了进来。看看举着大刀的崔大少,又看看双手捧着匕首却抖成一团的小媳妇儿,霍沉气的额上青筋直跳。
他把阿萱抱下来,交到媳妇手里,从她手上拿过玄铁匕首,指向崔大少:“你他娘的算什么男人,有本事朝着我来。故意挤开我们两口子,跑来欺负我媳妇儿,算什么本事!”
第89章
崔大少看看身边的十几个打手,扑哧一笑:“呦!回来的挺快呀,我还以为你会傻乎乎的一直逛到庙里去呢,竟然还知道回来找你小媳妇呢。不过这样也好,你媳妇儿要跟我拼宝刀,我若拼赢了她,人们也得说我以大欺小,你回来正合适,把你的匕首砍烂了,可就不怨我了。”
听他这么一说,田桃吓得连孩子都抱不住了,把阿萱放在地上,紧紧拉住她小手,悄悄地拽铁匠衣襟儿:“别跟他拼了,咱们快走吧。”
霍沉拉住桃子手腕,带着她坐在凉茶铺的板凳上:“你在这等着,我不怕跟他拼,放心吧,拼死他,咱们也没事儿。”
身穿墨袍的中年男人,眸光深邃的看向霍沉,从他的身材体格上,在判断这个男人有多高的功夫。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越聚越多,人们都好奇地瞧着铁匠跟赌场大少爷举着刀拼命。有一位认识霍沉的老大爷,颤颤巍巍的站了出来:“大沉哪,一看你就不是人家对手,快说句好话,就这么算了吧。”
“大爷,您放心吧,要说不是对手,那也是他不是我对手。就他这把破刀,能比我的匕首硬?”霍沉是个识货的,自然胸有成竹。
崔大少一听这话就急了,撇着嘴笑道:“不自量力的东西,若是你磕个头,从我□□底下钻过去,我就饶了你。若是非要和我拼,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双手握起大刀,高高的举了起来,对准霍沉的脑袋,狠狠地劈了下去。
霍沉不会武功,但是他时常拿着大锤砸宝剑,对于位置的判断十分准确,大手紧紧握住匕首迎面一抬。
“咔。”剧烈的一声脆响,震惊了人们的心,众人只觉得有一道闪电在空中炸起。
“哈哈……”崔大少爷以为自己肯定得手了,得意的大笑声被眼前令人震惊的一幕噎住,戛然而止。
霍沉手里依旧是那一把灰扑扑的匕首,毫不起眼,却也没有半点变化。隐隐的花纹,在阳光下并不显眼,但锋利的刃口闪着寒芒,没有丝毫崩口的痕迹。
可崔大少手里亮闪闪的宝刀,此刻已断为两截。刀柄的部分依旧被他握在手心,而刀头已经当啷一声,无力的落在了地上。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