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花哎呀娇呼着不依,潘寡妇则是静静看住王冲,看得王冲头皮发麻。赶紧摆手道:“那是哄他的,当不得真。”
潘寡妇道:“你也别想当真。之前姨娘也说过了……”
她平静且严肃地道:“不管如何,香莲玉莲都不能作妾……”
王冲怕她接着要逼自己选一个。打断道:“我只当香莲玉莲是妹妹,真心话。”
潘寡妇对这话另有所悟,偏过头去,白皙脸颊浮起的红晕却避无可避地落入王冲眼里。
此间事了,却怕再出什么意外,潘寡妇当即收拾行装,准备搬去三家村,也显出她身为女强人一面的决断。
王冲与她的真正交易是,将所有花圃、田地、宅院作价七千贯卖给邓孝安。王冲则转卖一顷荒地给她,重新培植花圃。所谓的转卖荒地,其实是无偿转让,但潘寡妇说什么也不依,一定要他收下一千贯,最后价码谈到五百贯,王冲才勉强接受。
“花种、盆花、干花、最好的花土,都要搬走!还有那花……”
既是卖给邓孝安这个不懂花事的外行,潘寡妇自然要将产业里最jīng华的东西都搬走。而当她小心翼翼地从宅院后花园里移出几株花木时,看着用细麻绳绑作一处的不同花枝,王冲暗抽了口凉气,嫁接?
“这是并蒂怜。怜惜的怜,实际是牡丹,我就想着育出一红一黄的并蒂牡丹。真成功了,不管是大小游江还是花市。都能打败天彭牡丹,夺得花魁。”
潘寡妇说到“并蒂怜”时。眼中闪烁的光芒,王冲很熟悉,那是理想之光。
王冲鼓励道:“姨娘,你一定会成功的。”
潘寡妇又叹道:“待到成功时,还不知要多久,就连重新培育花圃,都要一两年时间,这些时rì里,只能坐吃山空,不知能不能坚持下去。”
王冲微微一笑,朝缩在一边的香莲玉莲点头道:“还不让你们娘亲见识见识?”
香莲玉莲一人手持一个小瓶子,波地拔出瓶塞,两股截然不同的浓烈香气迎面扑来,熏得潘寡妇一滞。可接着她却杏眼圆瞪,抽动鼻子,不停地嗅着这两股香气。
潘寡妇兴奋地问:“二郎,这就是你说的新生意?”
王冲咧嘴一笑:“如何?”
潘寡妇重重点头:“好生意!”
潘家宅院里,响起久违已久的欢畅笑声,似乎一切yīn霾都已散尽。
双流邓家宅院里,拿着冰袋捂脸的邓孝安对管家道:“写状纸,告王冲殴伤官人!”
管家已听了邓孝安筹钱的吩咐,清楚这桩买卖,听得这话,一时茫然:“可官人你跟那王冲……”
邓孝安咆哮道:“我要那小子蹲监!把他弄个半死,再跟他谈生意!”
管家眉开眼笑地道:“不错,如此又能省不少钱……”
潘家宅院,看着正忙上忙下收拾东西的潘家母女,王冲对王世义道:“待会去找邓衍,让他跟那些潘家人谈谈,告诉他们,想要避祸,就得出首告邓孝安强抢民女。”
王世义瞪眼:“方才不是跟他……”
王冲冷笑道:“你相信一个官人被抽得脸肿,却不想着报复回来?”
王世义想了想,点头了悟:“如果是商人,我倒信,如果是官人,脸面好像最大。”
他再皱眉道:“那生意怎么办?”
王冲呵呵一笑:“脸面归脸面,生意归生意。邓孝安终究不是正经的官人,咱们就当官人商人各一半待。”
潘寡妇谢绝了王冲直接搬入王家的建议,这也自然,寡妇与鳏夫,同一屋檐下,很受非议,除非已确定了关系。不过在王冲看来,潘寡妇怕是绝不愿在落难时受王彦中庇护,虽然受王冲庇护其实是一回事,可终究不是王彦中本人。这两人都是一般的鸵鸟脾xìng,怪不得当年没能走到一起。
潘寡妇与香莲玉莲暂时租住在三家村的农家,潘寡妇雷厉风行,不待潘家产业真正转手,就要在王冲转卖给她的荒地里建宅院,起花圃。海棠渡一带的泥瓦行正忙着为王冲的学校清理荒地,打地基,一时忙不过来。负责土木事的于保正索xìng跑到广都县去找他相熟的泥瓦工,这让王冲想到了广都的亲戚,再由他们想到了学校的未来。
“藏书楼!?”
五月初二。海棠渡紧靠着道庵的荒地里,王冲道出了新构想。宇文柏、鲜于萌、范小石、唐玮等人兴奋不已。
“藏书楼,学校有干文事。顾忌颇多,由我一人担着,藏书楼却没太多忌讳,就由咱们整个海棠社担下来。”
这就是王冲的构想,用水火行将自己跟一帮乡亲以及林家绑在一起,由这个思路审视学校,他发现自己与海棠社的关系还需要坚实基础凝聚为一体。当然,更重要的是把宇文鲜于家等权贵子弟的家势,以及范小石、唐玮等贫寒子弟的前程也融在一起。
因此将学校与藏书楼分隔开。这部分事业交由整个海棠社分摊,就是完美之举。
听了王冲的谋划,宇文柏两眼放光地道:“守正你出地,我们宇文家造楼!家中一定会赞同此事,藏书十万卷……啧啧,有这一桩,咱们海棠社不仅会名扬蜀地,学校更是冠绝天下!”
鲜于萌赶紧道:“十六郎,可得分一座楼给我们鲜于家造。呃,我爹不答应的话,就算我借的!”
范小石则皱起了眉头:“地已有,楼好造。书却是难事。就算一卷书一百文,也要万贯,而且很多珍本孤本。远远不止此价,这要何年何月才能积起?”
众人沉默。就连嘴胆最大的鲜于萌也挠头不止,听他们依旧是旧世藏书的思路。王冲也不说破,只笑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万事不行,终无结果。”
想到学校也是从无到有地建起来,众人振作起来,争抢起藏书楼事务的经办权,最后还是交给了范小石。在王冲的盘算里,藏书事可不仅仅只是简单的藏书,还涉及一桩大生意,也就范小石这种崇尚王氏利学的人能有担起来的心胸。
王冲在学校这边忙碌,向西越过道庵,大约两三里路的地方,潘寡妇也正指点着劳夫忙个不停,在她身边,一个大袖儒衫的中年儒生一手拈着胡须,一手背负岸立,眼角却不断瞟向那个正指挥调度,如女将军般的窈窕丽影,内心显然不似外表这般沉静。
“多亏了二郎……”
潘寡妇抬手理鬓角,皓白手腕与曼妙姿态,让王彦中心跳快了好几拍,不过再品潘寡妇这貌似无心的感慨,他又另有反应,目光飘浮地道:“唔,孝心很诚,交代的事,办得很好。”
潘寡妇眉头微跳,反唇相讥:“是哩,小小年纪,便有这般出息,rì后不知还有怎样前程,这该是秀才公平生最得意之事吧,后半辈子有得福享了。”
王彦中一滞,暗道这婆娘,就知道挖苦我这个父亲没出息,下意识地拔了些声调起来:“还是不如潘家娘子,生得好女儿,如并蒂莲一般,惹得大家都百般怜爱。”
火星顿时爆绽而起……
“王彦中!不许拿我女儿说事!”
“我就是个乡先生,怎的了!?”
两人怒目而视,气势充盈得如两只相斗的公鸡。
片刻后,王彦中先泄气:“上一次相见,还是十年前吧……”
潘寡妇眼中也荡起了涟漪:“十年七个月另十一天……”
“那个赌约,我们说合吧。”
“赌……赌约?怎、怎地说合?”
“你看,你们潘家女,总会嫁入我们王家的。”
“你、你这人,恁的这般无礼……”
潘寡妇又惊又羞,转过身去,皓目转得找不到落处,脸颊更是晕红一片,心中却叫着,你总算有这个胆子了。
却听王彦中道:“香莲玉莲,一并嫁过来吧。你也知二郎有大前程,便是做妾,也不会亏待了她们。如此咱们的赌约,不就合了么?”
潘寡妇愣住,晕红先退cháo,脸颊瞬间惨白,再被怒火灼为cháo红,她转身啪的一耳刮就扇了过去,怒声道:“王彦中,你下辈子也休想!”
丽人扭着腰肢,蹬着绣花鞋急步而去,王彦中捂着脸颊,愤慨地道:“又不是我要娶妾!贼婆娘,好生无理!果然是女子难养!”
第六十六章百花待放兴业忙
五月初四,宜破土、出行。成都府衙,邓孝安与王冲两人怒目而视,都觉得这一rì是凶rì。邓孝安没想到王冲竟然唆使潘家人告了他,王冲也没想到邓孝安老老实实告了官。
两人的讼告都是直接奔成都府司理院而去,新任司理参军一看,一方是邓资政的儿子,一方则是新鲜出炉的太岁星君王冲,提刑、提学、通判等一串官员想要整倒他,最终自己却被整倒,贬的贬,调的调,他的前任就被发落去了泸州江安县当县尉,这会估计正跟家人交代后事。他顿时麻了爪,赶紧推给了签厅,惊动了许光凝。
许光凝也没走正式流程,而是直接将两人招到府衙,就在后堂书房里,当两人如子侄一般地训诫。
“你们一个是相公子侄,还有官身,一举一动,都会牵连朝堂。一个是府学生员,名动蜀地,早前的案事刚刚平息,怎么就安生不住!?”
许光凝一脸沉痛地道,见邓孝安那鼻青脸肿的模样,眼皮跳了一下,再看王冲,心说这小子真是泼天的胆子,不愧是火箭焚匾的狠人。这小子也真有通天的能耐,就靠一书就把傅尧送回了京城,连带自己也分沾了好处。
就因为这好处,许光凝才指示了府学,特别照顾王冲,即便王冲现在没有入学的意思,还是将他列作了出舍生。
因为自矜身份,同时又知傅尧去拉拢过王冲,觉得王冲有可能入了梁党,许光凝也一直没有找过王冲,此时有了机会,他自然要作些表示。
许光凝的语气更温和了:“有争执不能和和气气商量?这般厮闹。徒让他人笑话。”
这态度这语气,王冲虽有些讶异,更吃惊的还是邓孝安,王冲不仅跟傅尧要好,还跟许光凝有一腿?不然怎么一副当和事佬,要息事宁人的架势。
邓孝安委屈地道:“大府!我是被他打了,怎的是跟他厮闹?看看我的脸……”
王冲拱手道:“好教大府知晓,王冲是读书人,又不是泼皮无赖。怎会无故出手伤人?分明是邓将仕先动手,王冲自卫,不慎失手。”
许光凝抽着嘴角,强压下笑意,不慎失手……
邓孝安气得一跳三丈高。正要咆哮王冲含血喷人,却被许光凝一个眼神压下。
“厮闹就是厮闹,府不知有甚么殴官案,也不知有甚么强抢民女案。”
许光凝有心调解,但以他的身份,自不会屈尊说服人,而是直接宣判。邓孝安和王冲再怒目对瞪一眼。都没开口了,许光凝终究是蜀地第一号人物,职权之内,他的话一言九鼎。
“守正。你刚脱了案之事,也该知江湖险恶,否则府也不会连顾丰都没保住。遵诚,你父邓资政处境堪忧。你也不知谨言慎行,为你父分忧。你们都是一脉之下。何苦自乱?我听说,你们都插手了华阳百花潘之事,既已有生意往来,何必还要作意气之争?”
许光凝还是讲起了道理,不过这道理似乎话中有话,邓孝安品了好一阵,才醒悟许光凝的意思,大家都是蔡太师所忌一党……
接着许光凝再意味深长地道:“蜀地近来不怎么安宁,你们就别乱上加乱了,此事就当作罢,尔后不要让府再见到你们的状纸!”
前一句话只当是套话,晏州夷乱让蜀地人心确实乱了一阵子,而后一句话就有门道了。邓孝安与王冲对视一眼,各有理解。
临别时,许光凝又叫住了王冲,让邓孝安又深深再看了王冲一眼。
出了府衙,邓孝安对管家道:“尽快筹齐钱,把潘家产业买过来。”
管家不解,不仅没讨回公道,还急着给王冲送钱,这是要向王冲低头服软?
“现在整治不得那小子,就先整治潘家人出气!”
邓孝安扭曲着脸颊,狰狞地道,接着又捂脸呼痛。
府衙里,许光凝对王冲道:“听说你要在十里渡办私学?”
王冲掩饰道:“也算不得学校,只是不忍案里受罚的同窗无进学之处,建座学舍而已。此外,华阳县学也遣散了新收的生员,不少生员都是小子带出来的,小子自当为他们负责,这也是……顾教授的遗愿。”
说到顾丰,许光凝再度叹气:“可惜了,该护住他的,可当时之势,能销饵案已是庆幸。守正啊,如今你该知,谁是君子,谁是小人了。”
王冲暗自撇嘴,占了便宜还来卖乖。不过这话也让他心有同感,经此一事,才知赵梓的真面目。这些时rì,不管是给老道弄度牒,还是其他事务,他都尽量不走华阳县,而是直接找成都府。
“蜀地将有大变,此变之后,我准备重办小游江,时间就在月之内。宝历寺离十里渡不远,你若动作快一些,我还能亲临十里渡为你张目。”
王冲既惊又喜,惊的是许光凝将之前含含糊糊的“蜀地不宁”说得更清晰了,蜀地将有大变,不知是什么变故。喜的是,为了安定人心,许光凝要重办二月二取消了的小游江,这可是个好机会。许光凝意是要为他在建的学校张目,王冲喜的是他的生意。
小游江路线的起点是合江亭,终点是宝历寺,离宝历寺只有二三里地的海棠渡,在小游江时也是游客赏花之地,其海棠渡的雅名也是由此而来。海棠渡将迎来人cháo,他正鼓捣的几桩生意会得到巨大的商机。
王冲很识趣,不问许光凝到底会有什么变故,而是恭敬地长揖道:“谢过大府提携。”
这真是提携,不仅支持他办私学,还为私学张目,这已是摆明姿态,引他王冲为一党之人。王冲不愿意当阉党,也不愿当太师党。这两党之间的围观党和骑墙党就无所谓了。
回到海棠渡,一干人等都在忙自己的事,王冲去海棠楼找林继盛商量小游江的应对,路过茶铺时,被茶铺老板李十八叫住。
李十八一脸渴盼地道:“二郎,听说你让百花潘也搬到海棠渡了?能不能代我说项,让我去潘家当个园丁?不行的话,你不是还在建学校吗?分我一份洒扫的活计也好。”
王冲讶异,你不是在经营茶铺吗?
“茶铺。一月挣的钱连自己都养不活,家中还有几口子,全靠婆娘纺纱织布才勉强得个温饱。这块地还是林掌柜施恩租给我的,半年都没收租子了。”
李十八道出一番艰辛,此时正值午后。看看这片带着水塘的偌大荒地,就支着破烂的竹棚,摆着几十副桌椅。寥寥两三桌客人,一桌沏一壶茶,能坐一下午,王冲自然明白这生意已淡出了鸟。
李十八的请求不过小事一桩,原就要照顾这些乡邻。用他们也更放心。王冲正要点头,忽然心中一动,他想到了林继盛卖那些劣制白酒时,抱怨海棠楼档次太高。不是那些贩夫走卒入食之地。
“李掌柜,随我去找林掌柜,有一笔生意要与你谈。”
想到就做,王冲拉着李十八就去了海棠楼。
“这法子不错。我早该想到的!”
听王冲一说,林继盛拍额。
“光有酒可不行。还得有饭菜。可海棠楼没办法支应,就得另起炉灶,李十八,你能照顾得了?”
王冲的意思是,将李十八的茶铺变作酒铺,林家酒库所造的劣质白酒,就放在这种低档次的酒铺里卖,跟海棠楼的生意区隔开。林继盛则想得更远,指出李十八的茶铺还缺饭菜这一环,否则酒客不会上门。
李十八讷讷道:“照应自是能照应,可这些个家当,小的可置办不起啊。”
林继盛看向王冲:“二郎,要不我们再合伙一番?”
王冲一笑,林继盛这商人脾xìng发作,真是蚊子腿都不放过。不过话又说回来,别看这酒铺低档,未必没有大前途。
于是又一桩酒铺生意立了起来,酒铺不像水火行,关系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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