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擦干眼泪,抬起头道:“伯母想要将你接回家,作为丰儿的妻子,明媒正娶进门。”
什么?!
接她回韩家?那不就等于——结冥婚吗!
顾柔被周氏这个主张震得一时没话。
周氏继续道:“咱们两家的婚约,是你父母生前和我家老爷定下的,如果你爹娘泉下有知,你遵循他们的承诺,一定会大感欣慰的。何况,白纸黑字的婚书还在,句句都有效用,今天,我特地都带来了。”
她说到这里,口气已经硬~了三分。趁着低头抹眼泪的一刻,周氏悲伤慈祥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尖刻狠毒起来:
顾柔,你克死了我的丰儿,凭什么他死得这么惨,你还能安生地活下半辈子?
我要你在韩家陪我过下半辈子,活得生不如死!
说起来,这个法子还是薛芙教给周氏的。
那天,周氏那接到韩丰的死讯,当场昏倒,醒过来就哭得昏天黑地,去衙门认尸的时候,更是哭得旁人搀都搀不起来——她最引以为傲的一个儿子就这么生生地没了!
周氏本来只顾在家呼天抢地,哭得伤心流涕,并没有多余的心思想到顾柔,然而这个时候,薛芙上门来了。
薛芙陪着周氏哭了一会儿,抹着眼泪说了一会儿话,突然话锋一转,道:“韩大哥生前最喜爱的就是我表妹阿柔,可是这会却不见她来拜祭。”
周氏一听,心痛欲裂,恨意如火,顾柔这个没良心、贱到骨子里去的丧门星!
薛芙又道:“听办案的差役们说,韩大哥出事的那天,阿柔也跟他见过,两个人还在野地里好过,如胶似漆;没想到这么快就翻脸无情,装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周氏听了顿时愣住:那天晚上丰儿去见顾柔,原来是因为这个?那,如果不是自己那么反对顾柔进门,那丰儿是不是就不用拉着顾柔去荒郊野岭,也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意外了?
不,不是这样的,自从结交了顾氏一家,就没有过一桩好事情,丰儿一定是被这个丧门星克夫命给克死的!
周氏想到这里,咬牙切齿,手帕在手里撕地滋滋响。
薛芙看了,趁机道:“伯母,韩大哥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娶小柔,如今韩大哥虽然没了,但是上一辈的婚约白纸黑字还是在的,您为什么不帮他了却这个心愿,娶了小柔进门呢?”
周氏愣住了,薛芙的意思是,把顾柔娶进门,给死去的韩丰为妻,做成一桩冥婚?
这在当时也有过这样的事情,一般多是两家交好,其中的男方意外离世,女子心意不改,依旧以妻子的身份嫁入男家。
周氏听了,原本一片痛苦的黑暗心情忽然产生了一点亮光。对啊!把顾柔那个贱精娶回家,就可以在自己手里狠狠地整治她了,凭什么丰儿死得这么惨,她克死了丰儿,还能安生地活下半辈子?她必须活得生不如死,比丰儿还要凄惨!
第14章 薛芙被揭穿
014
听完周氏的来意,顾柔不由得震惊了。
都到了这份儿上,还不肯放过她?
她早就猜到周氏这人劳师动众跑来,突然对她摆出好脸色,绝对不会只是想冰释前嫌那么简单,可是她却没有想到周氏竟然会想出那么阴损的一个法子,要她结冥婚嫁进韩家!
这是想生生世世地折磨死她嘛。
顾柔忍不住想翻白眼,【很明显,她是疯的,并且,她当我是傻的。】
此刻,国师刚刚下朝打道回府,世子府已经第一时间得知消息,派人前来送礼向国师表达感谢,国师拿着礼物清单,在花厅里刚坐下,喝了一口茶。耳边立刻传来声音:
【很明显,她是疯的,并且,她当我是傻的。】
什么鬼。国师皱了皱眉。对面世子府的使者以为国师对礼物不满意,心里有点忐忑。
顾柔继续想:【姓韩的畜生活着的时候我都不嫁,死了我会嫁?嫁猪嫁狗嫁给老妖怪都不嫁给韩家!】
国师的俊脸抽搐了一下:【不要将本座与畜类相提并论!】
啊?他在啊,顾柔正生闷气呢,突然听到他的声音,不禁噗嗤笑了:【这么快就自动带入老妖怪这个称呼了?】
【……】国师无奈摇头。使者更心慌了:他这么摇头意思是嫌少吗,世子殿下前前后后已经快送了他十万金,十万金就是一百万两黄金,足够整个御史台吃一年啊,就是拿来打成片贴房子,也能把整个国师府贴得不露一丝青砖瓦,他竟然还摇头,他,他真够贪得无厌!
周氏看到儿子死了,顾柔竟然还笑得出来,她笑得那么轻柔美丽,简直像一把无形的尖刀一刀刀剜在周氏心里。
周氏几乎快憎恨疯了,一下子露出了原型:“顾柔,老娘告诉你,别以为丰儿死了就没人治得了你,我告诉你,你生是我韩家的人,死是我韩家的鬼,今天你必须跟我走!”
周氏带来的几个男丁一下子哄上来,顾柔一下子有点棘手:打吧,暴露了武功;不打吧,他们动起手来拽扯自己,大庭广众下面不好看。
“住手!”顾柔忙叫道,“有话好说嘛,我跟你走,还不行吗?”
周氏一行人带着顾柔正要走,转眼间,集市上又来了另一行人,拦住了周氏等人。
乃是廷尉司办案的令史,他们奉命调查韩丰的命案,今天是特地来找顾柔的。
令史通过搜查韩丰死亡的地点,发现除了韩丰手中的腰带之外,还有一只女子的手镯。于是拿来令顾柔辨认。
其实,顾柔心中早就知道当晚和韩丰在一起的女子是表姐薛芙,看了一眼那只镯子,便斩钉截铁地道:“这是芙表姐的镯子啊。”
这话一出,周氏惊呆了:薛芙当晚也见过韩丰,怎么没听她说起过呢?
那令史并不奇怪,因为镯子内侧的的确确刻着一个芙字,只是薛芙是屯骑营的军侯,她父亲又是校尉,他们不敢贸然去提人询问,所以先找顾柔确认一番。“小姑子,你可得看清楚了。”
“我看得很清楚,这就是芙表姐的镯子,是前年过年博阳侯夫人送给她的,您上侯府问问便知。”
此时此刻,顾柔心中对薛芙这个表姐,已经再无一丝怜悯。她三番五次陷害自己,自己步步退让,不想因为和她冲突招致不必要的麻烦,却反而遭到了薛芙变本加厉的陷害。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说出来了。
令史们互相看了一眼,他们已经得到他们需要的答案:“姑娘方便岁我等去一趟薛府,当面对质吗?”这是要准备去拿人盘问了。
顾柔道:“可以。”这样正合她的心意,可以摆脱周氏的纠缠。
“我也去。”周氏顾不上管顾柔了,她不敢置信韩丰的死竟然存在这种蹊跷,也跟了上来。
话说薛芙此刻正在府中喝一碗汤,这些天她心情躁郁,奶娘特地到后厨给她煲了一碗清心润肺陈皮梨汤。
昨天她原本想要引衙门的人去抓顾柔,没想到连世子竟然冒了出来,充当了顾柔的时间证人,以世子的身份,就算他说的是谎话,但只要他一心护着顾柔,衙门的就也不敢追查。薛芙的计划失败了,她气得两眼发昏胸口发涨!
昨晚回到家,她想起顾柔站在玉树临风的连世子身边那副光景,心都要疼炸了,不行!她不能让这个破落户的表妹飞上枝头,踩在她的头顶上。
她一宿没睡,竟然真的让她想出这么个主意来,第二天一大早她就上韩家,撺掇周氏要娶顾柔的冥婚。
如此一来,顾柔这辈子就彻底耗死在韩家了!薛芙想到这里,陈皮梨汤喝到喉咙里,果然清爽润肺,心情舒坦了许多。
她才放下碗,就有人上门。
薛芙看到衙门的令史和顾柔站在一起,不由得愣了愣,沉下脸道:“你们拿了犯人不去衙门审,来我家作甚?”
话音未落,周氏就抢了上来,恶狠狠地一个巴掌扇在薛芙的脸上,嚎叫道:“贱精!你骗得我好苦,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个省油的灯,大半夜还来我府上倒贴我儿子勾引他喝酒,是你害死了他!”
薛芙被这个大耳瓜子打得脑袋嗡嗡直响,听见周氏揭自己的老底,全身的血液都僵硬了,她捂着火辣辣的脸,瞪眼问周氏道:“你发的什么疯,你儿子是让这个女人害死的,你找我做什么!”
周氏大哭不止,还欲扑上来抓挠,被薛家的兄弟冲上来架住,薛家人都是武官,薛唐和薛建两兄弟把周氏压在地上,半天不能动弹。
周氏脸贴着地,瞪着血红眼睛干嚎道:“我们都去博阳侯府问过了,那镯子,那腰带,都是你留下的,你这个不要脸的骚浪货,害苦了我儿子!”
“老虔婆住口!”薛唐听到她污言秽语辱骂自己的亲妹妹,无法忍受,拔剑欲砍周氏的头,这时候,一个人闪出来拦住了他。
是顾柔。
顾柔轻柔有礼地道:“表哥乃是有身份的人,何必跟她一般计较。反倒是让这些令史大人们将事情问清楚比较好,免得闲言碎语传了出去,对阿芙的名声多不好。”
薛唐犹豫,收回了剑;薛芙一听顾柔的声音,就恨得咬牙切齿地看着她,恨不得立刻撕烂了这张如花似玉的脸。
衙门令史们拿出腰带和手镯,薛氏兄弟上前辨认,顿时脸白如纸。
“一定是搞错了,”薛唐喃喃地道,转头看向自己的妹妹,“阿芙,你一定是不慎将自己的私物遗落,被韩丰这个好色之徒拾得,才带在身上的是不是?对,我们家的阿芙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一定是有人从中陷害!”
他说到陷害这两个字的时候,目光像雷电一样射向顾柔,好像顾柔是一只蛇蝎。
薛芙现在直打哆嗦,她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这条腰带就像她的遮羞布一样被摆到了台面上,她惶惶然地顺着哥哥的话,附和道:“是,这些东西,我在年初的时候就弄丢了,当时家里进进出出来拜年的人多,说不定是自家常常往来的熟人。”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也恨恨地盯着顾柔。
顾柔哦了一声道:“是么?可是前两天我还见表姐将这镯子戴出来过,想必是我眼花了,表姐不是在北军就职么,我想差大哥,你们去营中问问,也许有人见过。”
薛芙气得发疯,顿时冲上去:“顾柔,你这个贱人!”被令史一把拦住:“薛军侯稍安勿躁,如果军侯不介意,可否借小人一根头发比对比对。”
头发?什么头发。薛芙怔了怔。令史从腰包里取出一张薄布,小心打开里面包着的数根细丝长头发。
“这是在现场韩丰尸首上搜得,在他身上还有许多根这样的头发,小人斗胆,想跟军侯的头发比对一下。”
腰带、佩饰这些可以栽赃嫁祸,可是一对男女在现场野合,身上掉下来的毛发是绝对做不得假的。而且女人之间因为年纪,体质的差异,头发丝的长度、粗细、色泽都会有细微的不同,仔细分辨就可以看出差异。
薛芙惊呆了,刚刚喝进肚子里的润肺汤此刻像是塞进胃里的一大块冰,冷得她不住地打寒战。
“请薛军侯借一根头发!”令史又重复了一遍,他虽然官职低微,但是查案是他的职责范围,名正言顺,即使是薛校尉亲自来了,也无权阻止!
第15章 真相大白
015
薛唐大怒:“谁敢动我妹妹!”挡在令史的前面。
他这么做,显然在违犯律法阻挠办案,但这是在薛家,薛家人算有些权势,薛太公还是校尉,令史一时为难,只得再次重复一遍:“请薛军侯借一根头发!”
顾柔朝旁边瞥了一眼,只见周氏还被薛建的仆人压在地上,连忙过去推开那人,故意将周氏搀扶起来:“伯母莫冲动伤了和气,只要差大哥查清了头发,就能把误会解释清楚了。”
周氏原本是骂薛芙骂得声嘶力竭了,被人压制在地上,才一时安静下来,现在得到解脱,一下子像疯狗朝着薛芙冲了过去,扑在她的身上,使出吃奶的劲儿拼命乱抓:“你这个表子,不要脸的骚~货,含家产……”
薛芙痛得大声哭喊,一时间连武功也使用了出来:“救命,救命!”拳头狠狠打在周氏腰背,周氏虽然吃到剧痛,但依然扯着薛芙的头发,像蜘蛛一样粘在她身上。
薛氏兄弟慌忙来救,薛唐怒不可遏,一把抓开周氏:“贱妇,敢辱我妹子!”将周氏甩到地上,用力一脚踢开,只听周氏脑袋咚一声响,砸在地上,晕了过去。
“阿芙你怎么样,”薛健连忙蹲下察看妹妹的伤势,却顿时像吃了毒。药,惊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阿芙你……”
薛芙披头散发,左边额角上面被撕掉不少头发,竟然光秃了一片。“阿兄我的脸好痛,我的脸怎么了,有没有被她抓伤?”薛芙看到薛健的眼神,急得直发抖,她的身子不清白了还可以瞒得住,可是她的脸要是不漂亮了,会被别人嫌弃的呀!
薛建沉痛地看了一眼妹妹的头,竟然被抓成了一个半秃。“你的脸没事。”“那就好,可是我的头好痛啊,还流血了!”薛芙松了口气。薛建心痛咬牙,欲言又止。
薛芙恨恨地看向被薛唐踢昏的周氏,又朝顾柔看来:“阿兄,都是她,都是她故意把这个泼妇带来害我的,阿兄要为我做主啊!”
薛建无奈,薛唐含恨,均朝顾柔看了一眼。
顾柔还是那病若扶风之柳,貌若剪水之花的绝世美貌,用温柔无害的小眼神朝这边看来,满是关切,一脸无辜:“差大哥,比对出来了吗?这是我的头发。”
她特地拔下自己一根头发给令史比对,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令史接过顾柔的头发,又从周氏手里拿到被扯下来的薛芙的头发,两相比对,顾柔的头发长度到腰部,保养得漆黑油亮,光泽顺滑;显然跟案发地点的头发不是同一个人。
薛芙的头发长过膝盖,颜色稍浅,有一些毛躁。令史的眼睛亮了,不断地拿出更多的头发来比对,一一相似。
他脸色一沉,抬起头来,正色道:“请薛军侯跟小人回衙门一趟吧,得罪了。”
此言一出,薛氏兄弟和薛芙的脸全都唰白了!
薛芙的脸像是被一千根针扎着,因为害怕,不断地抽搐,抖动,变得极为扭曲和惊恐:
“不是的,不是我!韩丰不是我杀的,那天我只是和他在桃李巷相会,之后我就离开了呀!走的时候他还是好好的,还同我道别!我没有杀他……”
她一边崩溃大哭解释,一边全身发抖。
可是这一番解释,却恰恰不打自招了她和韩丰的奸。情,让薛氏兄弟更加如遭受了晴天霹雳!
最震惊的就是薛唐,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最疼爱的亲妹妹,那个能文能武,娇俏可爱起来可以讨人欢心,英姿飒爽起来堪比男儿的完美妹妹,竟然会在野外和男人苟合!
顾柔站在一旁,双手不卑不亢地合拢在衣袖中,仍然是那孱弱清媚的神情姿态,此时此刻,她不是薛家大厅内的焦点,没有人看到她低头拢了拢鬓发的瞬间,脸上掠过一抹厌烦的神色——
【这世道,真是凉薄!】
此刻,国师府后院,午后的春光甚是明媚;国师刚刚送走连秋上的使者,他让下人把书房的公文搬到后花园来,坐在摇椅上一边晒太阳,一边批阅奏章。听到顾柔突发这样的感慨,他顺口应道:
【这个世道没有错,谁让你又倔又笨脾气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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