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呢?
整座椒房殿,女人们各怀心思,刘鎏收起一身反骨,跟在王氏身边眼观鼻鼻观心,好不容易等到外面有人通报,陛下回宫了,各家女眷如蒙大赦,终于能离开这沉闷的椒房殿。
到了外面,刘鎏正在跟王氏说话,衣袖就被贺域晴扯了一下。
她看看贺域晴,朝不远处的萧太妃看了一眼,随即带着人上前去给萧太妃行礼。
各家的女眷都在萧太妃面前献殷勤没话找话说,看见刘鎏凑过来问好,忍不住就暗暗翻着白眼。
“臣女给太妃娘娘请安。”
萧太妃看着人群之后的刘鎏,伸手朝刘鎏招了招:“本宫正要找你说话呢,来,跟本宫去长安殿可好?”
刘鎏硬着头皮挤开面前围着的两个大胖子,拉着贺域晴跟上去,在众人杀人一般的目光中,大摇大摆地去了长安殿。
一进大殿,萧氏就转过头,温和地看着刘鎏:“你有事情拜托我,是吗?”
她说的是“我”而不是“本宫”。
刘鎏看着她那张和自己极为相似的脸,只觉得打骨子里冒出一股亲近感,点点头,拉过贺域晴,轻声道:“您将这殿里殿外的闲杂人等都屏退了吧?”
萧氏笑了笑:“这长安殿没有外人,你只管说吧。”
刘鎏指了指贺域晴的肚子:“公主怕是怀了身孕了,这宫里除了您,怕是没人能护得住她这肚子了。”
萧氏一愣,随即惊讶地看着贺域晴:“真的?确定了吗?”
贺域晴将自己的顾虑说了。
萧氏点点头,很赞赏地看着贺域晴:“你倒是个有些心眼的,这就好办多了。你明日来这里请安,我叫信得过的御医来请平安脉,到时候给你号脉,确定了的话,这孩子我会尽力帮你保着。”
贺域晴这才算是放心了,刘鎏可能不大清楚,她在这后宫呆着,最是清楚许融对萧氏的倚重信任,有萧氏帮忙,就算是林皇后那边想做什么,也会有所顾忌了!
刘鎏也很高兴,虽然她现在也没有完全信任萧氏,但是她能答应帮忙,已经让她心生感激了。
“公主,你先回去吧,这几日自己小心着些,不要让身边伺候的人发现端倪。”
贺域晴应了,奇怪地看了刘鎏一眼。
刘鎏笑道:“你先回去吧,我和娘娘还有话要说。回头我再进宫来找你说话!”
贺域晴只好躬身告退。
殿门关上之后,萧氏才眼神恳切地看着刘鎏,招了招手:“孩子,来,让我看看。”
刘鎏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到了萧氏面前五步之外站定,随即轻轻跪了下去:“孩儿,见过母亲。”
萧氏突然捂住嘴,差点就嚎啕哭了出来,她以为需要费尽口舌让刘鎏接受这件事,想不到这孩子比她想的还要玲珑剔透。
她忽然扑倒在地,抱着跪着的刘鎏,捧住她的小脸,又哭又笑。
刘鎏眼圈也红了,想着这些年萧氏被困在冷宫,她的亲生父亲被囚禁在骊山别宫,夫妻离散,亲子两边,不由得悲从中来。
她抱住萧氏,也闷声哭了起来。
不远处站着的宫女秋容,也忍不住红了眼,转身擦了擦眼泪。
不知哭了多久,外面的天色都暗了下来,萧氏才放开刘鎏,恢复了镇定:“好孩子,快别哭了!你肯认我,我比什么都高兴!”
“您为什么还留在宫里?跟陛下求了恩典,送您出宫,与我和刘雍团聚,不好吗?”
这是刘鎏最想不通的地方了。
萧氏神情一顿,随即笑道:“我留在宫里还有事情要办,孩子,很多事情你和雍儿不用管。你来,我给你准备了嫁妆,私下里给你才放心……秋容……”
秋容得令,立即回屋拿了一只锦盒过来,递给了刘鎏。
“打开看看。”
刘鎏依言打开锦盒,只见里面是三四支印鉴,和一沓厚厚的泛黄的纸张,拿起一看,她都惊呆了。
居然是分布于赵国各地的田契和房契,这……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虽然只是一只锦盒,可是这里面的财产,加起来至少是上千万的银子,她光是看看都有些手软,更别说收下了。
虽然她自己的私库也有不少财产,可是跟这只小小的锦盒,压根没法比啊!
萧氏被她逗得一笑:“这只是你的,你弟弟那里,我还有安排。收下吧!”
她亲手将锦盒塞进刘鎏手里,殷切地嘱咐道:“你与年亲王世子的婚事,我看就很好,等你嫁人的时候,我怕是不能出去给你送嫁……”
刘鎏心情也有些不好了,是啊,萧氏如今的身份,只能困在后宫里,她出嫁那天,萧氏定然是出不来的。
她低眉搭眼的,萧氏看了倒是失笑,责怪起自己来:“看我都说些什么呢,没得惹人难受。咱们现在都活着,就比什么都强!秋容啊,送她出宫吧,妥当些送上马车,你再回来。”
秋容应了,柔声朝刘鎏道:“姑娘请跟奴婢来。”
刘鎏转身往外走,有些不舍地回头看了萧氏两眼,萧氏站在空旷的宫殿里,背对着身后的灯光,朝她浅浅一笑。
刘鎏有些眼热,急忙转头,跟着秋容出了宫。
回到家里的时候,王氏正在厅里失魂落魄地呆坐着,见刘鎏回来,急忙迎上来:“回来了?”
刘鎏看见王氏,那股子伤心的情绪才算是好了些,扑过来搂住王氏的胳膊,开始撒娇:“娘,我好想您!”
王氏被哄得眼圈都红了,心下偎贴,抬手点了点刘鎏的脑门:“都多大了,还这么没羞没臊的!”
她看到刘鎏手里捧着的锦盒,倒是没有开口问什么,只吩咐了一句:“去洗洗脸,准备吃晚饭吧。”
刘鎏回屋将锦盒妥当地藏了起来,转身去饭厅里吃饭,却没看到刘雍,忍不住问:“刘雍还在忙?”
刘彦笑眯眯地点头:“是啊,陛下将登基大典交给他和礼部几个老头子督办,那帮老家伙可倒好,跑腿的活计全扔给雍儿了……”
王氏拿筷子敲了刘彦一下:“好啦!忙点好呢,我叫王武给他送了吃食,你还担心什么呢?”
刘彦撇撇嘴,不说话了,转头又笑嘻嘻地拿了手边的爱不释手的鸟笼来,递到刘鎏面前:“乖女儿看看,这上好的画眉,品相如何?”
刘鎏一看,鸟笼里的画眉昂首挺胸,叫也不叫,嘿,还有股子傲气。
“不错,花了多少银子?这个月的生活费还够吗?”
刘彦立即笑了,很是欣慰的看着刘鎏:“还是乖女儿懂事,知道你爹我腰包里没钱了,打算孝敬我哪?也不多,五百两银子就够了……”
王氏立即瞪眼:“要不要脸?跟闺女要起零花钱来了!”
刘彦嘿嘿一笑,和刘鎏打了个眼色。
刘鎏失笑,轻轻点了点头。
吃完了饭,她就被刘彦带进了书房,一进门,刘彦就急吼吼地伸手:“银票!快!”
刘鎏只好将自己的零花钱拿出来,抽了五张小额的银票给他。
刘彦笑眯眯地数了数,才漫不经心地问:“见过了?”
“嗯。”
“吃饭时就见你欲言又止的,说吧,想问我什么?”刘彦老神在在地坐下,捧了桌上一盘子瓜子,顺手递给刘鎏。
刘鎏抓了一把,坐在他身边,想了想,才问道:“萧家的余部,如今都在江湖上,是吗?”
刘彦笑着点点头:“乖女儿就是聪明,这都猜到了。”
“我不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当初你去求了那一道赐婚旨意,真正的目的,是要逼着萧太妃出手,在袁家造反之后,召集江湖上散落的萧家余部,帮助陛下,是吗?”
她想到当初刘雍说,许融写下的讨伐袁家的檄文,一夜之间散落赵国各地,应当是江湖人士的手笔。
刘彦有些感叹地看着她,眼神中有欣慰:“你猜得没错。”
萧氏被困长秋殿的时候,殿外守着昭徳帝派的一批暗卫,任何闯入长秋殿的闲杂人等,都会被杀。
萧氏自己不愿意出来,就没人能进得去。
他只能把刘鎏和袁家定亲的消息,通过宫女之口传进去,萧氏恨袁家入骨,自然不会愿意自己的亲生女儿嫁进袁家,果然就主动联络了刘彦,才有了后来的合作。
刘鎏愣神了好一会儿,才暗暗猜测到了萧氏留在后宫的目的,惊得咂舌:“她如今还留在宫里,是要报仇吗?”
刘彦低叹一句:“当年前朝被灭,最主要的原因是前朝皇帝对萧家生了疑心,而当时离间君臣的幕后黑手,就是如今的林家!太妃娘娘怕是要毁了林家,才能甘心养老吧!”
刘鎏皱眉:“林家?江南的百年书香世家,为什么要做这种背叛家国的勾当?”
刘彦冷笑:“书香世家能如何?如今这世道,做皇帝的都看中农事和商业,再不济,也把精力放在练兵和战事上,有几个皇帝会把读书人抬上天的?林家空有一个书香世家的好名声,家中银钱不多,财力微薄,自然想要更多的权势和金钱!”
刘鎏心情负责:“可是如今的皇后就是林家的嫡女,太妃娘娘打算在后宫里弄死林氏吗?”
“左右不过是后宫那些手段,咱们也管不了!鎏儿,她虽然是你亲娘,可是你们的身份有别,无事不可太过亲近她,爹这是为你好啊!”
刘鎏闷声点头,半晌,才说道:“爹,我想吃酱肘子了。”
“买!明天爹就给你买!”
刘鎏点点头,朝着刘彦明艳艳地笑着:“还是爹娘最疼我啦。”
刘彦欣慰地一笑,将瓜子塞进她手里:“给你,你娘叫人刚炒出来的,拿回去吃吧,吃完早点睡。”
刘鎏笑了笑,捧着一盒子瓜子回了绣楼,吃完瓜子睡了没一会儿,就被渴醒了,刚咳了两下,就有温热的水杯递到嘴边,她迷迷糊糊地连眼睛都没睁,喝了一口转身就睡。
片刻之后,她霍地一下睁开眼睛,转身朝床外打了一拳。
巨大的力量却忽然被一只大手轻柔地一转,卸掉了,许劭一手抓着她的手腕,一手端着茶杯,低笑一声:“警惕性太差了!”
刘鎏抱着被子做起来,警惕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看你吃了一堆的瓜子壳,就知道你会渴,喏,再喝一口。”
他端着茶杯凑过来,将她抱着坐起来,跟喂孩子似的,将大半杯温水喂了下去。
“嗓子好点了没?”
刘鎏这时算是彻底醒了,察觉到自己被他抱在怀里,有些紧张地一动不动,只点点头:“好多了。你又是爬墙进来的?”
许劭努努嘴:“不光爬了墙,还爬了窗呢。”
刘鎏看着他的下巴,忽然伸手摸了一把,有些心疼:“胡茬子都出来了,最近很忙吗?”
许劭点点头:“西北还有袁家余孽没有剿杀干净,只是父王和我手里能用的兵也不多,张标带着镇南军回守南疆,还要看着南疆那些士兵老老实实地退出赵国。我和父王最近忙着征兵和训练,白日里就没空来看你了!”
刘鎏有些心疼,一只小手又在他满是胡茬子的下巴上抚了抚,靠在他的颈窝:“等到新兵训练好了,你是不是又要带兵去西北了?”
许劭唔了一声,随即抱着她开始撒娇:“就算是西北,也要等到咱们成亲之后呢,别担心!”
刘鎏娇嗔地瞪他一眼:“还有四五个月的时间呢。”
“太久了!要是明天成亲就好了!”
刘鎏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拧了他一把,将人推倒了。
许劭眼底突然一片墨色,呼吸有些粗重地看着刘鎏,有些惊喜,有些期待:“你……”
刘鎏啪地在他身上一拍,抬手将他的靴子给脱了,才低声说道:“你这副表情,心里在想什么呢?都几天没睡了?赶紧闭上眼睛睡觉!”
许劭少爷脾气上来了,鼓着脸:“不困!不睡!”
刘鎏捶了他一下,靠在了他怀里,抱住了他,柔声道:“一起睡,总行了吧?”
许劭难受地吞了口口水,心里暗暗叫苦:就是这样才不困!才睡不着的啊!
可是眼见着刘鎏闭上眼睛睡了,他又实在不舍得闹她,只好逼着自己闭上眼睛也跟着睡了。
这么一闭上眼睛,还真是觉得又困又累,不到片刻功夫,就睡着了。
刘鎏听到他轻微的鼾声,轻轻爬起来,去外间拧了温热的帕子回来,将许劭的脸擦了擦,又给他擦了擦脚,才又爬过去搂住他,也闭着眼睡了。
等到第二天还没天亮,她就被一只不老实的手被弄醒了。
一睁眼,就对上许劭一双贼亮的眸子,立即气得她抬手就打:“哎呀,我还没睡好呢!”
许劭翻身将人压住,捏住她不老实的拳头,低头就吻住了她。
刘鎏一大清早的脑子还不清醒,就被吻得天昏地暗的,直到脑中缺氧,许劭才适时地放开她,一双眼眸已经带着血色,狼崽子似的盯着她不放。
刘鎏吓得急忙推他:“天都要亮了,快走吧!”
许劭磨了磨牙,气得低头在她鼻子上咬了一口,哼哼道:“你这没良心的!”
“我是为你好呢世子爷,已经这么劳累了,要是再做些剧烈运动,小心心脏受不了啦!”
许劭算是听懂她的话了,忍不住羞红了脸失笑,捏着她的小脸扯了扯:“这也就是你!做什么都能说出道理来!”
刘鎏嘿嘿一笑,率先起了身,自己穿好外衣,转头拉过许劭:“洗洗脸,我来给你把胡子刮了!”
一回生二回熟,许劭乖乖地坐着,咧着嘴傻笑,被刘鎏小心翼翼地刮干净了胡子,才肯起身往外走。
“亲一口。”
刘鎏吧唧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
许劭又点点腮帮子。
刘鎏吧唧又是一口。
他又点点额头,刘鎏将他脑门拉下来,又是一口。
许劭嘻嘻一笑,又指了指鼻子。
刘鎏磨了磨牙,张嘴就咬住了他的鼻子。
“哎哎哎,你是属狗的吗?”
“哼,我属兔子的,急了也咬人!”
许劭伸手一捞,将人抱进怀里揉了揉,才恋恋不舍地翻墙出去了,刚落下脚,就看到萧翎站在不远处的后门,和刘鎏的贴身丫鬟绿腰,两个人都黑着脸,像是在争执着什么。
许劭黑着脸唤了一句:“萧翎,马呢?”
萧翎这才急忙跑过来,带着许劭转过墙头去找马,许劭上马之后,看了萧翎一眼:“你和那丫鬟在做什么?”
萧翎闷着头:“说了几句话,没什么。”
许劭也没放在心上,转头吩咐道:“我上次跟你说的,去买几盆睡莲送到刘家来,你买了没有?”
萧翎苦着脸:“世子爷,奴才敢不买吗?定钱都给了,那花农说过几日那睡莲开了,就送进府来。”
许劭这才满意地点头,神清气爽地先回王府去。
哪知道进府之后,小厮就凑过来急忙说道:“世子爷,王爷在前厅等着您呢,出去寻您的府卫们到现在都没找着您,王爷气坏了!”
许劭一头雾水,转头往前厅走。
刚踏进厅门喊了句:“父王。”
迎头就是一只靴子扔了过来,臭乎乎的,许劭吓了一跳,抬手就拍了回去。
那靴子又打着旋儿飞到了许益面前,啪嗒一声脆响。
许益气得啪啪拍着桌子,怒吼一声:“给老子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