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学校办公大楼时,保安呆呆坐在一楼大厅里。桌上的登记本形同虚设。如果以后有机会,他会建议这里的保安加强学习,看看杂志读读英语什么的,否则,永远只能当保安。这么年轻的年轻人竟然如此无聊地守着时间打发日子,假如换了他,早就辞职了。外面多的是挣钱的机会。看到保安身上的棉大衣,钟新才想起:已经是冬天了。
中国语言文学系办公室里是个寒冷的地方,当韩晓理不在的时候。韩晓理不算漂亮,但身材很好,所以,穿任何衣服都显出气质和形象。而最为关键的,是她对他怀有好感和欲望。钟新不是傻瓜,能从一个人的眼神察觉其内心世界。有一次系办公室只剩下他俩的时候,他感觉到了,她的手从键盘上挪开,抬起头,看他。他就在她对面。他也看她。当他的目光和她的目光汇合在一起的时候,他仿佛淋了一场雨,整个身体是一种说不出的清爽。他很喜欢被女孩子注视。女孩子的目光是纯洁的,她们是女神。即使像郁宝宝那样的女孩,虽然当保姆,仍然掩饰不住她们青春的光芒。
两年前韩晓理来系里试讲,钟新和另外一个老师在教室后面听课。虽然有反对意见,但他总结性的发言是很有分量的。那时候,在开始试讲之前,韩晓理就注视过他,纯洁的眼神。系里进几个女孩子总要比进男孩子好,男孩子们很有野心,总算计着升职泡妞等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些,与他的生活是相冲突的。大半年前,韩晓理结婚了。结婚之前,她是征求过他的意见的。她问他有没有可能离婚然后娶她,他拒绝了,说那不可能。韩晓理很失望,说那她就结婚了。他说:“结吧,早点有个家比较安稳。”韩晓理在结婚后身体发生了些变化,夏天非常明显,她的胸变丰满了。他隐隐有些后悔,想象着假如自己压上去一定很有弹性。这么一想,对她又有了一种占有的渴望,而且越来越强烈,特别是他俩单独在一个办公室的时候。那天晚上,办公室里加完班,就剩下他们俩,在关灯准备离开办公室的时候,黑暗中,他抓住了韩晓理的手,韩晓理的手发烫,他用力把她拉过来,连亲吻都来不及。韩晓理被抱到办公桌上,他们就在办公桌上做了。办公大楼静悄悄的,他屏住呼吸,剧烈运动。韩晓理的胸起伏很大,身体软得像面团。他一进去的时候,韩晓理出来很多水,他感觉不生涩了。下面忙活了半天,他又记起上半身,于是,掀起她的衣服在黑暗中摸索着解开她背后纹胸的暗扣,嘴,一口就衔住了她的奶头。他感觉韩晓理的臀部往上顶了一下,这个小骚货,他心里骂了一句。于是,把全身的力量又集中在臀部上。韩晓理呻吟起来,他忙用嘴去堵她的嘴,怕人听见。这一夜之后,没过多长时间,韩晓理的肚子就挺了起来。起初他很害怕,害怕是自己的种,同时又有种期待,希望是自己的,毕竟他没有孩子,但他很快又否认了这种期待,毕竟,他是个害怕麻烦的人。便问韩晓理,韩晓理笑着说:和你之前,我已经怀上了。他放了心。同时觉得韩晓理胆子够大的,怀孕后让他干了不下十次,并且有七次是集中在一个月之内,这个骚货。
末末是在韩晓理肚子大得行动不便以及请了产假后进入钟新的生活的。末末当然是个美女,喜欢写诗,诗歌里的词汇和意向主要是阴道、鲜血、月经等等。她的想象很独特,她说阴道也是道路,妓女卖淫与收费站收过路费没什么区别。高速公路是收费站的阴道,只不过妓女是论时间而收费站是论重量。而月经,她认为是女人流逝的青春。它也要经过阴道,但青春因为无价,所以,是不收费的,不收费并不意味着它不值钱,而是因为太值钱,给钱还亵渎了它。末末在把自己的打印诗集交给钟新后,还兴致勃勃的与他谈到了性。她说她很欣赏吉普赛人歌谣“时间是用来流浪的,肉体是用来享乐的,生命是用来遗忘的,心灵是用来歌唱的。”中的那句“肉体是用来享乐的”。
进了系办,钟新坐了会儿,然后备课,他一直没有回家,下午,他出了办公室,在校门口打了个的。今天是钟新看完末末诗歌集后的第二周,他们约好在离学校五站地的南源宾馆见面,很自然的,他们享乐了一次。完事后,末末说:没想到老男人也可以做得这么好,看来我要改变观点了。确实,现在钟新能控制做爱时间了,能延长尽量延长。特别是末末,他甚至想一口口把她的肉吃掉,她身上的那股体香犹如迷幻剂,使他沉醉。末末不是处女,这使他轻松。他觉得如果碰上处女,虽然第一次幸福,但后期是非常麻烦的。
瘫在床上的钟新听了末末表扬的话,又勃起了一次,当然,重新把“肉体是用来享乐的”这句话复习了一遍。
末末边穿衣服边说:因为在外面打工,这次考试我可能……
钟新闭着眼,说:别担心,有我呢。
末末便把小嘴在他脸上噌了一下,开心起来,说:那我就放心了!你睡吧,我走啦!今天还有个约会。
房间关上后,整个空间静下来。钟新四脚八叉地躺着,满足而慵懒。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不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美景,不是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最美妙的,是年轻女人的身体。白皙的、柔软的、充满弹力的、凹凸分明的身体。因为,可以进入,并体验到进入的快乐。即使不能进入,他还可以寻找和创造机会进入,这种想念和期待又成为他未来生活的惊喜。而更重要的,他并非一种强行进入,她们都很乐意这种游戏。
满足之余,钟新突然觉得那个叫齐师莹的女人、那个他的所谓中学同学太傻,傻得不可救药。她竟然说她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他可以喜欢她,和她做爱,但他,不需要爱。
喜欢喝牛奶,并不意味着一定要养一头奶牛。再说,他喜欢喝各种各样口味的牛奶。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有一天他会清心寡欲,也许不会再喝牛奶而改喝菊花茶。那么,奶牛就会成为他的负担。
以前那个中学时代的钟新永远只属于过去,已经不存在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未来没有多少日子,他也懒得去爱了。
……
钟新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奶奶一直坐在客厅里等着,我也不敢睡。他正准备去洗澡,奶奶叫住了,钟新看了看我,满脸疑虑,在沙发上坐下了。奶奶首先提到了北京站那件事,再就是南源宾馆,钟新异常惊慌,他看看我,我正准备起身倒茶,神情自若。其实,我所知道的也就是这四个字,今天下午,当我看到钟新坐的的士在南源宾馆门口停下并且走进去时,我立刻打道回府了,奶奶对于这个情报异常重视,当然,跟踪的的士费是在奶奶那儿报销的。
奶奶从来不把事情说明,只是点到为止。现在,事情真相大白,我是间谍。这个结论是我从钟新的眼睛里读出来的。奶奶很敏感,她说:这件事情与小郁无关,是我的一个学生打电话无意告诉我的。
钟新说:今天有个学生请我在南源吃饭。
奶奶说:你当老师还真幸福!怎么我当老师的时候,就没有多少学生请我吃饭呢!
钟新没再吭声,去了洗手间里。
42
货运铁路边。
躺在宝宝曾经睡过的床上,我全身瘫软如泥。很久以前,我经常渴望能这样放下自己的身体,让它好好歇息。床,很硬,就像躺在甲板上,天花板上蒙满灰尘。铁路边的这些小平房,都是北京人临时盖起来用来出租的。在偌大的北京城去寻找宝宝无疑是大海捞针。在这里,我除了回忆、回忆再回忆,已经无事可做。
……
那个时候,钟新从我的记忆中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其实,很多时候,某个人某样事物,在头脑里仅仅是个符号而已。而它们的复活,是需要温度和土壤的。
我仍然生活在楚江:读书、工作、结婚。
婚姻的由来,是最传统的形式:相亲。
师范毕业后,我进了教育局,在办公室里当一名小科员。教育局办公大楼是一幢灰色老式建筑,报到那天我从一楼到四楼走了个遍,硬是没明白它到底是如何规划布局的。我的办公室在一楼,漆了绿色底边的墙壁露出斑驳的白,三张老掉牙的桌子:老李一张,老杨一张,我一张。老杨爱抽烟,老李有一天趁老杨不在的时候从他对面搬到了我对面,说受不了烟雾弹,说实在是慢性中毒和慢性他杀。我笑笑,不置可否。
老杨端着茶杯进来了,见老李坐在我对面。哈哈笑着说:美女就是有吸引力呀,老李,可别心动哟。
正在看报纸的老李听老杨这么说,脸上立马爬了一层阴云:杨主任,这叫什么话?我们都是洗了睡的,哪里还有那种激情?再说人家齐姑娘,是神仙妹妹,能在我们跟前坐一坐,那就沾了她的仙气了,凡夫俗子的邪念,万万是不可有的!小齐,你说是不是?
我放下手中的笔,笑着说:李主任,这都是哪跟哪呀?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教育局院子里有一家餐厅,是局长贺长春舅舅的侄儿宏伟开的。不管天冷天热,侧门上的塑料帘子就从未弄下来过,长年累月地挂着,上面积了厚厚的一层油灰。每次走进宏伟餐厅,我的心情就非常糟糕,几乎没有食欲,穿了白色衣服完全不敢坐,塑料板凳缝里塞满了黑油灰膏。自己坐下去屁股恐怕要被粘住。还有一次性杯子,薄得不能再薄,小得不能再小,装了茶也不能立起来,在手指缝里扭捏着,歪歪倒倒的,一不小心杯里的花红叶泡的凉茶泛滥,然后顺着一次性桌布倾泻下来,最后,还是落到自己身上。
但就是这样一个餐厅,生意竟出奇的好。原因只有一个:早也吃晚也吃,有客陪着吃,没客自己吃,签字大胆吃。
虽然在里面吃饭心情异常糟糕,但我却不能不去,因为,是办公室的。区教育局办公室虽然只有三个人,但却是教育局里的要害部门。老李是正主任,老杨是副主任,剩下的小兵就是我了。老李喝酒是有分寸的,他的原则是:早晨别喝多,上午有工作;中午别喝醉,下午要开会;晚上要喝少,老婆还得找。而老杨,则实在多了,他说:能喝一斤喝八两,对不起革命对不起党;能喝八两喝一斤,这样的同志可放心。酒量是胆量,酒瓶是水平,酒风是作风,酒德是品德。老杨说得比唱得都好听,但就是没见他动真格的,名副其实的中听不中用。而当初我能进办公室,一方面是家里找了关系,另一方面是形象与气质,更重要的是,我还能喝酒。在办公室里混,不能不陪酒。办公室有个重要的使命,要联络感情,如何才能联络感情,通过喝酒。宁可让胃喝出个洞洞,也不让感情留下个缝缝。啤酒喝多了尿多,黄酒喝多了话多,我不同,尿不多话也不多,有的是涵养,端着杯子往宏伟餐厅里一站,还是有一定味道和档次的。要身高有身高,要长相有长相,要气质有气质,要文化有文化。说我是教育局的门面,是碗面上的一块肉,一点也不过分。酒桌上,经常有局里的干部端着酒杯色迷迷地盯着我,嘴里冒出有关酒的段子:大家好,大家好,见面喝酒少不了;你不喝,我不喝,国家造酒往哪儿搁?你不醉,我不醉,国家马路谁来睡?那潜台词意思是如果我醉了,他们就有一起睡在国家马路上的可能。久而久之,我也习惯了这些党的干部,他们每餐四五两,把胃献给党,满腔热情化作一身酒膘,忙得不亦乐乎。
郁大勇是老李的外甥。也就是坐在我对面的那个老李。当然,与郁大勇的相识,是老李牵的线。
面对面,时间长了,自然而然,就会有故事发生。老李年纪大,不可能和我发生故事。再说,即使有那份心,也没有那份财力与激情了。老李每个月的工资是多少他自己都不知道了。因为工资卡在他老婆那里,每个月头,老李从他老婆那里领取基本开支费100元,其他的,就别想了。老李对他老婆笑着说:幸好我不是女人,否则,来了月经,我连买卫生巾的钱都没有。他老婆说:有意见是不是?你以为我把你的钱贴了哪个野男人?我还不是给你们李家存着,到时候没有钱,哪个媳妇进你家的门?老李说:我哪里敢有意见,我感谢党和政府对我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爱护。话还没说完,他老婆又开腔了:老李,去超市买瓶酱油回!老李一伸手:钱嘞?耳边一声河东狮吼:你是不是要我查你的帐?这个月你们补发了一笔……?老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忙收回了手,乖乖地说:买,我去买,行了吧?走在路上,老李想:这人哪,活着真没意思,没有一点隐私,连单位前天补发的烤火费她都给查得清清楚楚,在老婆眼里,自己整个一透明人。
其实,我一直在思考自己的婚姻。时至今天,都觉得糊里糊涂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郁大勇走到了一起。老李的介绍是功不可没的,但是,假如没有老李,我会嫁个什么人呢?我对自己仍然没有任何的把握。那也许是老周老张做介绍了。也许只能怪自己,婚姻大事连自己都不着急,还等着别人去关心,那就只能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但是,选择什么样的呢?我又没有个标准,这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因为没有标准,所以,就没有谈恋爱的动力和热情。而至于答应别人的介绍,那里面还考虑了介绍人的面子问题。和被介绍者见了几次,对方问能不能结婚。想了想自己的年龄,要结就结吧。
对美好爱情以及婚姻的向往,我也许从来就没有产生过。读师范时,当寝室里的几个姑娘爱得如痴如醉时,我竟然丝毫不动心。所以,我成为寝室的留守女孩。那时最惬意的事情就是把长长的头发洗过之后,靠在床上静静看书。走廊上隐隐约约传来老歌。书里偶尔会掉出一两封男同学的情书,我把它们当作了书中的情节,淡然一笑,仍然把它们放回书里,就像对待书签一样。从自己身上,我相信了一个人是有其生命的低潮与高潮的。我的学生时代恰恰就是我生命周期的低潮。经过十年寒窗,我已经没有激情去恋爱,或者说,懒得去恋爱了。寝室里经常上演的爱情悲喜剧吓着了我,父母婚姻的直白苍白也在面前作了示范,我看不到一种诱惑,自己也很难被诱惑,或者说,眼前根本就没有出现能让我产生诱惑冲动的人。与其饥不择食地去挑一个雄性去恋爱,还不如在书中去看人家怎么恋爱。
现在看来,缺少恋爱元素的大学生活对我的影响是深远的。毕业走上工作岗位的我一天天感到了年龄的压力。激情虽没有到来,但是,我到底等来了另一种情绪,那就是对自己嫁不出去的恐慌。嫁不出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人鄙视的眼光,怀疑猜测甚至中伤。这是另一种累,也是我所不愿发生的。现在有人问我结不结婚,我当然把它作为一个好消息。我就是这么一个时时刻刻为他人着想的人。那是一个星期三的黄昏,郁大勇开完会后和我见面,顺便带给我一条围巾,在街上遛跶几圈,他以商量的口气问:小齐,我们能不能今年把事办了?我妈说她年纪大了。
我手里拿着围巾,想了想,说:那就办了吧。那种语气更像是确定一个合同。
郁大勇说:谢谢你!我妈吃了很多苦,我不想让她失望。
我说:我答应你。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