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姐,颜沉等下洗澡不会被人发现吗?”林琅想用冰凉舒服的井水洗脸,但被玉姐坚决地推到热水桶前。
“我们一起洗就不会被人发现了。”颜沉微笑地看向林琅。
林琅登时羞恼道:“连孕妇都不放过,色鬼。”
“少主,林琅有孕在身,惹她不高兴的话还是少说点吧。”玉姐劝道。
颜沉立刻道了歉。林琅却仍不愿意,说:“就算我没有身孕,也不能惹我不高兴。”
“一定,一定。”颜沉拉住林琅的手保证道。“可是一起洗澡,对夫妻来说不是很正常的吗?”
“哎呀,少主你就别说了,快吃早饭吧。”玉姐对那二人招招手,转头对寄生说:“你去院子外面看着,别让人进来了。”
吃过早膳,玉姐已经把家仆都打发出去做事,所以颜沉趁这段工夫先去了澡房。
泡入温度恰好的水中,颜沉慢慢放松下来,一想到终于和林琅共处同个屋檐之下,心又躁动起来。可是欣喜之余感伤倍增,因为这个屋檐是别人的。
想早点和林琅双宿双/飞,就要早点把姬迟引出大梁,在战场将其杀死。林琅就是这样打算的,所以才投靠了楚公子熊悦。
颜沉深深叹了口气,对林琅抛弃自己选择熊悦感到很生气很无奈。但他明白对林琅来说,这是最好的,甚至是唯一可行的报仇办法。
在赶来宛城的路上,他听说楚王已经从圻地返程,所以不用几天熊悦就回来了。到那时他要和熊悦好好谈谈,看能否摒弃前嫌,一起把这件大事做罢。
隔壁的澡房传来水声,应该是林琅进去了,颜沉张嘴想喊她,可想一想还是算了。林琅在男女之事上非常敏感矜持,虽然他们不在一个浴桶里,但只隔着一面木板的裸裎相对,林琅说不定也会恼羞成怒。
颜沉正好洗净了,开门前问过守在外面的寄生,得知家仆还没回来后才走出去,然后飞速溜进林琅的院子。
等在里屋坐下,颜沉又生起闷气来——林琅明明是他的,怎弄得像通奸一样?
坐了没一会儿,屋门处传来响动,有人走了进来。颜沉想是林琅回来了,立刻起身迎接——“怎么没人?”客堂里传来这么一声,是个姑娘,但不是林琅。
颜沉的心咯嘣一跳,想找地方躲一躲,可那个姑娘已经登登登地跑进里屋。
这姑娘一掀开帘帐就看到屋中立着一个高大的男人,顿时吓了一跳,惊声说:“颜二哥,你不是早走了吗?怎么会在林琅的屋里?”
第73章 冰鉴
贤姱来找林琅; 路上没撞见一个人,一直走进里屋才看到颜骋。可是颜骋不早就离城去郢都了吗?而且他就算还在宛城,也不该出现在林琅的寝室呀?
“颜二哥?”贤姱疑狐地觑着他; 看了会儿发现不是颜骋; 往后退了步,问:“你是谁?为何跟颜二哥如此相像?”
颜沉知道这姑娘把他误认为那个最讨厌的人; 皱起眉头不悦地说:“我是颜沉。”
“啊,原来你是就颜二哥的弟弟颜三哥呀!”
贤姱对颜家人很有好感; 两三步走过去; 绕着颜沉走了一圈; 兴奋地说:“难怪林琅总盯着颜二哥看,你们果真很像。”
颜沉目光一凝,问道:“林琅和颜骋见过面?”
“见过。”
“为何会见面?在哪里见的面?见面都说了些什么?”颜沉步步紧逼。
贤姱走到边上坐下; 娴熟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喝边说:“我在时没说什么,我不在时不知道说过什么。”
“他们又不认识,能说什么!”颜沉自我安慰道; 心里却越来越担心。
“应该在说你的事。”贤姱勾唇一笑,“颜三哥,你和林琅是什么关系呀?”
“我是她的——”颜沉猛地顿住; 瞪着贤姱问:“你是谁?跟林琅什么关系?”
“我叫贤姱,斗槛的女儿,跟颜二哥很熟,跟林琅关系也好。”
“原来是斗氏。”颜沉态度稍微和缓了些。
“所以颜三哥; 你和林琅是什么关系?”
颜沉真想一口气把他和林琅的关系喊出来,但在这里确实需要顾虑很多东西。
颜沉犹犹豫豫中,贤姱已经窥出端倪,取笑道:“林琅肚里的孩子,是颜三哥的吧?”
颜沉一惊,心头窃喜,脸上仍旧冰冷,“谁说的?”
“前次颜二哥说漏嘴,所以我就知道了。”
原来颜骋也会做好事。颜沉不露声色地点点头,问:“还有谁知道了?”
“就我知道。颜三哥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颜沉把这二八年纪的伶俐小姑娘打量一遍,略有不解地说:“我怎看你挺开心呢。”
这么一说,贤姱真咧嘴笑起来,“林琅和悦郎从里到外都是假的,我当然开心啊。”
原来是个钟情熊悦的姑娘。颜沉彻底放心了,在她对面地方坐下,又问:“你父亲随楚王去圻地了?”
“一起去了。哦对了,我今天就是说事的!林琅呢,我要找她说。”贤姱站起来四下看看,好像林琅躲在屋里一样。
这时林琅恰巧进来,看到颜沉和贤姱都在,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冲过挽住颜沉的手臂,对贤姱说:“姑娘且听我说。”
“不必说了,我们谈过了。”贤姱摆摆手,“他是大梁颜氏的三子颜沉,我已经认他做颜三哥了。而且你肚里的孩子就是他的吧?”
林琅扭头看颜沉,神色困惑又紧张。颜沉点点头,说:“她说颜骋早把我们的事说漏嘴了。”
“他是故意的!”林琅嗔道,一想到那时就来气。
颜沉连忙扶她坐下,柔声劝着:“不要为那种人生气。他怎么欺负你的等会都告诉我,以后回了大梁,我替你报复他。”
“林琅,你收到悦郎的书信了吗?”贤姱插嘴问道,“我昨天下午收到父亲的,说明日就能回城。”
“我也是昨天午后收到的。”
“你怎没跟我说?”颜沉不悦地说。——熊悦明日就回,那他只有今日能跟林琅厮守,以后就得住驿馆,隔三差五才能见她一面了。
“我忘了,贤姱说我才想起来。”林琅抓住颜沉的袖子摇了摇。
贤姱看出这二人关系不是一般亲密,偷偷一笑,说:“林琅,明天清晨我们一家要出城迎接,你也来。”
“一定要去吗?”林琅明显地不愿意。
“我知道你和悦郎是假夫妻——”
“我不喜欢你用夫妻二字。”颜沉打断贤姱,纠正道。
贤姱咧嘴笑,接着说:“我知道你们不是,但别人不知道,所以你再不愿意也得去。”
“林琅,我跟你一起去。”颜沉突然说。
“颜三哥去做什么?这里又没你的事。”
“我和熊悦很早就认识了,这次来楚第一是为了找林琅,第二就是为了找他。”颜沉说这话时慢慢露出狠劲。
贤姱吓了一跳,赶忙说:“悦郎是楚公子,也是我以后的丈夫,我不准你杀他!”
林琅和颜沉一愣,双双笑得前仰后合。贤姱意识到自己说了傻话,脸面一红,匆匆跟林琅定下明日之事,就告辞跑了出去。
贤姱出去没多久,玉姐和寄生提着一筐大冰块进来。
“贤姱来过了?她看到你们了?”玉姐着急地问。
“看到了,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林琅说。
“知道也别让人撞见。”玉姐对这两人的粗心大意很是担忧。
他们放下竹筐,又一起把角落里的冰鉴推了出来。冰鉴有小童高,四方四足,四面均是莲瓣凤头钮,壁身光滑,沿边勾勒几条直线,做工精细。玉姐揭开冰鉴的盖子,寄生从竹筐里抱起大冰块一一地放入。
“这是昭大人刚托人送来的。大夏天里的冰块?真稀奇!”玉姐惊喜道,头一次在盛暑天里看见这么多散发出丝丝凉气的大冰块。
“少主家也有冰窖,我早就见惯了。”寄生自满地说。
“是啊,我没去过富贵人家,没见过这些稀奇东西。”玉姐翻了翻白眼。
“玉姐再忍忍,明年我们肯定都能回大梁。到时候让玉姐看管冰窖,如何?”颜沉玩笑道。
“夏天里找我不错,冬天还是算了。”
竹筐里的冰块正好把冰鉴装满。寄生抖开抹布把地上的水渍擦干,玉姐走去把里屋的窗子全部关上。然后一盏茶不到的工夫,室内就渐渐凉爽下来。
“玉姐,熊悦明日就回,贤姱刚来跟我约了出城迎接的时辰和地点。”林琅说。
“几时,哪里?”
“卯辰相交,来宅子接林琅。我也会跟着去。”颜沉说。
“少主你也——罢了,我不劝了,少主比我明白。”玉姐无奈摆摆手。然后和寄生对视一眼,二人默契地往屋外走。
林琅连忙叫住他们,“这里凉快,你们也留下吧。”
玉姐笑笑,说:“我们一老一小,就不要打搅两个正当年了。”
玉姐和寄生走后,屋里更加凉爽。颜沉踱到冰鉴前,仔细品赏一圈,不由赞叹道:“是铜的。熊悦不愧是楚公子,竟有这么贵重的东西。”
“才不呢,这冰鉴也是昭念前段日子托人送来的。”林琅说。
颜沉踱回来,坐下后把林琅拉到怀里,问:“这个昭念是个什么人物,怎么既有铜冰鉴,家里又有冰窖?”
“昭念是宛城城尹,这座宅子也是他帮忙置办的。”
“他对熊悦很好?”
“不好也不差。这次熊悦有幸随楚王去会盟,所以才使得他频送贵重东西。”
颜沉点点头,“我早就听闻楚王不是易亲近的人。熊悦这次能让楚王带上他去圻地,地位绝对水涨船高。不知他耍了什么手段。”
颜沉不过随便一说,却让林琅抖了抖,想起在曲阳时和熊悦私下的交易。她偷撇一眼颜沉,发现是无心之言,心里更加不好受,不知不觉地娇声问道:
“颜沉,你真不生我的气吗?”
颜沉登时小鹿乱撞,温柔地说:“我生气过,而且早就消了。其实我更害怕,怕再也见不到你,还怕你一辈子都不想见我。”
“我怎可能不想见你……”林琅喃喃自语,心声就这样溜出口。
颜沉听到了,胸口一阵激动,紧搂林琅就要吻。
林琅慌忙捂住他的嘴,说:“颜沉,你不会在这里待一天吧。”
颜沉握住她的手从脸上拿开,凑上去还要吻,可发现林琅又犯了矜持的毛病,只好改变路径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对,我哪都不去。”颜沉笑道,“而且现在家仆都回了,我出去不就被人看到了?”
“那就等晚上再走。你的行李呢?”
“在驿馆里放着。”
林琅大惊,“你和寄生都在这里,行李放在驿馆谁来照看?”
“我离开巩城时还带了一个人。现在他就住在驿馆,行李托他看管着。”
林琅的柳眉顿时撇下来,双眸哀怨地看着颜沉。颜沉立刻会意,解释道:“是男人,叫吉紫,在巩城认识的谋士,有志于郢都,所以就一起来了。”
可是林琅的哀伤还是未能化开,因为她想起颜骋说的那件事情。林琅犹豫着,不知该不该问,虽然颜骋说事情已经过去,可谁知道颜沉的心是不是完整的?
颜沉本来对女人的心思不敏感,但刚才贤姱把他错认成颜骋后,胸中一直有点堵。这会儿看到林琅郁郁的神情,一下子猜到她正在想的事情。
“颜骋是不是跟你说了,我以前喜欢过一个姑娘?”
林琅点头。
“他怎么说的?”
“他怎么说的你不知道?”林琅反问,有些埋怨。
颜沉叹了口气,坦诚说:“颜家管得严,我那时没见过几个姑娘。突然一天遇见了她,长相不错又谈得来,就稍稍动了心。后来这姑娘见到颜骋,却恋慕上他了。我当然生气了,可父母兄弟全都为颜骋说话!之后我离开大梁,一路游山玩水,才发现我对她的喜欢跟喜欢美景一样。等到了沃城连她的名字都忘了。”
“你这男人真寡情。”
“我的情都在你这里,对别人当然是淡寡的。”
“油嘴滑舌。”林琅横了颜沉一眼,“颜骋说你非常喜欢她,为了她才离家的。”
“胡说八道。我离家是因为父母不顾我的尊严说了一些话,所以就一怒之下离家闯荡,发誓等我名扬天下以后,再回家见他们。”
“可你却对她移情别恋耿耿于怀。”
“不,她从没喜欢过我,对此我也知道,以后她喜欢上别人我也不在意。可她偏偏喜欢上了颜骋,所以我才耿耿于怀的!”
林琅凝视颜沉的眼睛看了半天,忽而掩嘴一笑,“怎跟个小孩一样。”
“林琅,你信我说的吗?”颜沉着急地问。
“信不信你都喜欢过一个人,可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不公平。”
“林琅!”颜沉激动地喊出来,“这回我听得清清楚楚,以后不许你不认!而且我也只喜欢过你一人啊。那个姑娘真的只是稍有在意罢了。”
林琅嫣然一笑,靠在他怀里腻了会儿,说:“你昨夜没睡,不如趁现在睡一觉?”
“不,我要看着你。”
“不,我要你休息。”
“……,好吧。”颜沉听话地点点头,“可你不准走了。”
“这里最凉爽,要我出去我还不愿意呢。”林琅笑着说。
颜沉安心了,一躺下就困意袭来,跟着闭上眼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已是日落西山。
“我居然睡了这么久。”颜沉揉揉惺忪睡眼,不敢相信地看着从窗口射入的橙黄日光。
林琅笑了几声,“玉姐刚把晚膳端来,我还以为你是闻着香味醒的。”
颜沉用凉水洗过脸后才完全清醒,登时后悔睡了这一觉。
“我以为只睡一个时辰,没想到入夜了才醒,跟你说话的工夫都没了。——不如我今晚就留在这里吧?”
“不行。明早贤姱来接我,你也要一同去,难道要别人看见我两一起从屋里走出去?你吃过晚膳就走,说定了。”
颜沉还是想留下,求了又求,但林琅就是不松口。颜沉无法,磨磨蹭蹭地吃过晚膳,又磨磨蹭蹭地同林琅道别,差点把林琅惹恼了才真的离开,被玉姐领着悄悄出了大门。
这座宅子位处偏僻,两头都不见人影,需要往东穿过一段小巷才可走上大路。颜沉仰天长叹,失落得摇头晃脑,正好拿来这段孤寂之路消受惆怅。
上了大路,颜沉心中还有悲凉残存,于是挤进人流继续向城南的驿馆走去。
“前面的可是颜兄?还记得我吗?”
走出四五百步,颜沉突然被身后的这个声音喊住。
他立刻转身,只稍稍一愣便看清了几步外的那人,惊喜说道:“怎么是你?”
第74章 楚王
这一日从早晨开始天气就十分炎热; 一轮火伞当空,无半点云翳,真乃烁石流金之际。
林琅; 颜沉; 贤姱的迎迓车队在城门外遇到昭念。昭念正操练着数百名整装待发的兵士。
这百人之师威风凛凛,俱金甲佩刀; 在烈日暴晒之下屹立不动,堵在城门外就像一面厚厚的墙。
贤姱和林琅同乘一辆皂缯盖马车; 马车绕到人墙前头; 看到昭念正好收起佩刀。
昭念看到贤姱和林琅; 对她们点点头,说:“你们也一起来,跟我走。”
“念叔; 迎接我父亲和悦郎需要这么多人?”贤姱驾着马车过去,问道。
“不止接斗大人和悦大人,我们要恭迎的是楚王。”
昭念语出惊人,贤姱和林琅吓了一跳。贤姱回头看着林琅的大肚子; 说:“我看你还是回去吧。”
昭念也看了眼林琅,点头道:“林姑娘身体不适宜,还是归家等候为好。”说罢就安排一名副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