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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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春-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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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汶北被侵占了十二州城,其中官员或在战事中身亡,或被冲散下落不明,这些时日他已安排人专门往各处查问,待奏报送入京城,皇上自会有所安排。
  蒙旭也重归都督之位,率兵镇守在虎阳关。
  北地围困暂解,京城之中情势依旧不容乐观,内忧外患之下,谢珩归心似箭。
  和谈的事尘埃落定,他对彭程等人也没了耐心,命余下官员在东宫两队侍卫的护送下乘车马回京,他只带了战青和五名亲卫,飞骑出了云中城。
  汶水之南,听到北凉撤军的百姓们欢呼不止,先前的沉闷一扫而尽,街市巷陌渐渐恢复了生机。道旁的柳树早已郁郁葱葱,远近山峦黛青连绵,连岫云野风都增了意境。纵然京城中依旧杀机暗藏,谢珩纵马驰过时,依旧浑身松快,马蹄轻疾。
  数日之后,进入灵州境内。
  此处离汶水已远,毕竟未受战事侵扰,街市间更显热闹。
  谢珩未露太子身份,沿途只以行客装束用饭投宿,特意骑马穿灵州城而过,瞧见百姓安居,颇觉欣慰。
  出城向南,疾驰将近两个时辰,郊野间水山相绕,农田青葱。起伏叠嶂的山峦之间,有一座碧云峰耸入云霄,陡峭的山势如刀削斧劈。
  峰下有处庄院,是灵州前任刺史躬耕田园之处。
  谢珩催马驰去,穿过绿树掩映的小道,经过成片的农田花圃,终抵院门前。
  繁茂葳蕤的紫藤架下,院门虚掩。
  谢珩当先进去,走过松柏环绕的的卵石小径,就见一方太湖石在水间秀绝而立,池边站着的三人听见动静,齐往这边瞧过来。
  须花白的老者身穿布衣,手中是修理花枝的大剪刀,旁边杜鸿嘉身姿笔直,窈窕少女则站在他的身侧,双靥含笑,秋波顾盼。
  比起在云中城时的愁苦忧虑,她双眉舒展,唇角微翘,鬓边一缕青丝垂落在肩头,耳边红珠如滴,衬着腻白的肌肤,阳光下柔和悦目。玉白对襟半袖下,海棠红的襦裙随风微荡,亭亭立在水边,如在画中。
  谢珩的目光不由逗留,举步上前,就见她跟在杜鸿嘉身后盈盈行礼。
  “拜见太子殿下。”
  三人齐声问候罢,伽罗眼中盛笑,软声道:“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贼人被围困,不过片刻被击倒在地。
  就在伽罗满心以为他能被活捉时,却听陈光蓦然一声怒吼,重重踢在贼人身上。
  她讶然望过去,但见贼人被虽踢得晃动,却没任何反应,只管直挺挺躺在地上。
  这竟然是个……死士?
  她睁大眼睛,下意识的看向谢珩。
  夜色下谢珩背对着她,虽不辨神情,后背却紧绷着,怒气显而易见。
  他喝命陈光将贼人带回,旋即转身看向伽罗,脸色不善,若有怀疑。
  伽罗只好竭力起身,微弓着腰腹走过去。
  “多谢殿下相救!贼人身上有民女的东西,能否容民女取回?”她抬头对上谢珩阴沉的目光,见他并未阻止,大着胆子走到贼人身边。许是方才受惊不小,这会儿又有侍卫环立,伽罗竟未感到害怕,径直从贼人腰间取出那枚珊瑚金针,就着地下野草擦拭干净。
  谢珩沉默而立,待伽罗擦净了,却忽然弓身,自她手中夺过细针。
  他的声音与脸色同样阴沉,“是这个东西?”
  “此针并无毒性。”伽罗一怔之后反应过来,匆忙解释,“方才民女为了脱身,以针刺穴,虽能令他剧痛松手,却也不至于取人性命。殿下若是不信,自可查验。”
  谢珩将那珊瑚金针把玩,往伽罗脸上看了片刻,旋即丢回给伽罗,转身走了。
  侍卫将那贼人抬上马背,紧随在后。
  倒是陈光面带亏欠,“这回是我守护不力,叫姑娘受惊。郊外风大,姑娘不如先回驿站,贼人的事殿下自会处置。”他是个粗豪的汉子,瞧见伽罗面色苍白,只当是受惊之故,当下从同僚处借了匹追出来的马,扶伽罗上去。
  伽罗骑马难下。
  此处离城已远,她如今腹痛,不可能走回去,近处又无车驾可求,只能靠马代步。
  好在谢珩的披风宽敞,将她整个人罩在里面,能遮住她所有窘态。
  伽罗不敢坐实,踩着马镫保持半立的姿势,可减缓马背颠簸。
  城郭遥远,伽罗捏紧了缰绳,咬牙忍耐。
  *
  回到临阳城中,驿站内甚是安谧。
  伽罗被掳后,谢珩虽带人追来,却并未惊动旁人。此时驿站中众人都睡得很熟,唯有伽罗的屋中一灯如豆,岚姑立在门外焦急踱步。
  见她归来,岚姑顾匆匆跑下阁楼,迎了过来。
  伽罗此时又累又痛,惊吓之下受了冷风,只觉头脑昏沉,天旋地转。见着岚姑,便如溺水之人碰见救命的浮木,待岚姑走近,便无力的靠在她身上。
  那贼人自有韩荀带人去处置,谢珩扫一眼伽罗,道:“跟我来。”
  伽罗脚步虚浮,勉强跟着走了几步,一脚踩空如在云端,身子立时前倾。
  幸得岚姑反应快,将她接在怀中。
  见前面谢珩驻足,岚姑忙恳求道:“殿下,姑娘两颊滚烫,必定是受了寒,支撑不住晕过去了。方才屋里的事民妇已禀告过小将军,夜已深了,殿下能否先歇息,等姑娘醒了再问?”她手扶伽罗难以行礼,身体却是极恭敬的姿势,语气神态皆是祈求。
  谢珩看一眼伽罗,未再多言,只吩咐陈光去寻个郎中,转身大步走了。
  岚姑身体颇健壮,气喘吁吁的将伽罗抱回屋中,将寻来的几个手炉塞在伽罗怀里。
  陈光自觉失职,甚是内疚,听岚姑讨要姜汤,忙安排人去煎熬。
  这头姜汤才喝下去,便有郎中踏夜色匆匆赶来,岚姑总算稍松口气。
  *
  身上的冰凉渐渐退去,转而被温暖包围,小腹处痉挛般的疼痛也慢慢淡了。
  伽罗醒来时脑中虽还昏沉,身上却舒服了许多,嘴里苦味还在,四肢百骸却十分舒泰。
  她一睁眼,靠在床边的岚姑就醒了。
  “姑娘觉得如何?”她伸手探了探伽罗额间温度,已不似昨晚烫热。
  伽罗却牢记着昨晚的事,开口就道:“岚姑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岚姑扶着伽罗坐起来,不急着穿衣,先帮她慢慢按摩头皮,“昨夜我被开窗的动静惊醒,还没呼救就被那人打晕了。醒来后听侍卫说姑娘被掳走,可真吓得半死。幸好殿下救得及时——姑娘腹中还痛吗?”
  伽罗摇摇头,“好多了。”
  此时天光大亮,时辰不早,她还记着昨晚谢珩要问话的事,便忙起身穿衣。
  驿站备有清粥小菜,伽罗迅吃了,又喝碗姜汤暖腹。虽然风寒未愈,头脑依旧沉重,小腹处的痛却轻了许多,不会碍事。
  谢珩的披风已被岚姑洗净,问驿站借炉火,稍加檀香烘干,叠整齐了放在床头。
  伽罗寻干净缎面包着带过去,交给谢珩近侍,脱了帷帽让岚姑在外等候,求见谢珩。
  谢珩在处理公务,听见伽罗拜见,口中谢他昨日搭救之恩,头也没抬。
  他的眉头紧锁着,仿佛遇见了难事,狼豪勾勾画画,片刻后才道:“免礼——昨晚捉你的是西胡人。傅伽罗,你藏了什么,竟会招来死士?”
  伽罗老实答道:“民女也不清楚那些人为何出现。”
  “民女……”谢珩目光落在恭敬站立的伽罗身上,仿佛嘲弄,“从前可没见你这样自谦。”
  伽罗愕然,正想开口,谢珩脸上又显出不耐烦的神色来,“昨晚怎么回事?”
  “昨晚那人出现得突兀,抓了民女之后就往城外跑,中间不曾说话,也不曾做过什么,民女也不知他是何目的。”伽罗回想起来,心惊之余也是满头雾水,“殿下也知道民女身份低微,身上没什么贵重物事,至于旁的……”她沉吟片刻,实在想不出来那人捉她的原因。
  谢珩扶着长案起身,目光如鹫,缓步往她走来,“你知道些关乎西胡的要紧事?”

☆、71。071

  此为比例最低的防盗章,时间24小时; 敬请支持正版^o^  而姚谦既然攀附了徐相; 本该春风得意; 站在傅府外出神,又是何意?
  杜鸿嘉见她垂不语,便道:“那日在客栈……我没敢多问。但姚谦对不住你; 我瞧得出来。伽罗——姚谦攀附权贵遭人背后唾弃; 从他同窗那里; 我听见了些旧事; 不管是恶意中伤还是确有其事; 总之不会平白生出流言。别怪表哥说话直,那个被辜负的人,是不是你?”
  辜负二字,原本曾令人深夜伤心; 而今听来,却格外平静。
  伽罗把玩一段柳枝,“是我又如何?在淮南时; 他是我外祖父的门生,往来密切。”
  她说得云淡风轻; 却叫杜鸿嘉猛然揪心。
  那天她泪水涟涟的模样印刻在心间,前些天从姚谦的同窗那里听到的议论; 更是令他震惊愤怒。他未再提起此事; 带着伽罗往花园湖边转了一圈后送她回去; 顺道从值房取了给伽罗买好的几件有趣玩意; 逗她开心。
  出得东宫,杜鸿嘉连衣裳都没换,骑马便奔向户部衙署。
  酉时才至,便有户部官员6续出来,杜鸿嘉等了片刻,姚谦陪着户部右侍郎走了出来,拱手作别。右侍郎神色郁愤,姚谦亦然,摇头叹气的才走了两步,猛然瞧见山岳般堵在四五步外的杜鸿嘉,愣住了。
  杜鸿嘉呲牙,“姚谦。”
  “阁下是?”姚谦记得这张脸,却不知其身份。
  杜鸿嘉淡声道:“东宫左副卫率,杜鸿嘉。去喝一杯?”
  他眼中的挑衅毫不掩饰,姚谦自然记得那日杜鸿嘉堵在楼梯口的凶狠架势,心中不服气,便冷声道:“请!”
  京城内酒馆甚多,拐过两条街,便是一处有名的酒家。
  杜鸿嘉率先入内,要个雅间,吩咐伙计先来两坛北地常喝的烈酒。那伙计殷勤送他至雅间,自去安排,姚谦冷着脸进去,就见杜鸿嘉负手立在桌边,脸色阴沉。
  姚谦冷笑,“杜大人是想喝酒,还是寻晦气?”
  “寻晦气!”杜鸿嘉跨步上前,挥拳便伦向姚谦侧脸。
  姚谦一介文人,哪料到他会如此粗鲁,尚未反应过来,左脸便传来剧痛,骨头都碎了似的。他正憋着满肚子气,当下心中大怒,也挥拳回击过去。
  杜鸿嘉不闪不避,挺着胸膛受了,左拳出袖重重击在他胸口。
  身手出众的东宫小将本就非姚谦所能消受,加之杜鸿嘉满腔怒气,姚谦吃痛,踉跄后退两步,撞在墙壁上。
  甜腥的味道蔓上舌尖,他忍痛擦拭嘴角,看到上面鲜红的血迹。
  仿佛郁气随着血被打出,他竟然觉得痛快。
  姚谦忽然哈哈大笑,扶着墙壁笑了半天,才愤然指着杜鸿嘉,“是为了伽罗吧?我比不过你的身手,要打吗?来,随便招呼!”惯常的谦和神态化作狰狞,他唾出口中鲜血,道:“杜大人莫非也倾慕伽罗?”
  “她是我表妹。”杜鸿嘉冷声,“你怎敢辜负她!”
  “你以为我愿意!你以为我想让她伤心!”姚谦厉声,侧头见那伙计捧着两坛酒在门口目瞪口呆,跨步上前便抢了过来。他也不顾身上伤势,一拳捣开,抱起来仰头便喝。
  七八口灌下去,辛辣的酒味从喉咙烧入腹中,他举起酒坛,砸在地上。
  酒坛甚为牢固,竟未碎裂,只咕噜噜滚到旁边,倒出残酒。
  姚谦目中赤红,指着杜鸿嘉质问:“今日既然是寻晦气,我先问你,户部新来的左侍郎刻意刁难,也是你仗着东宫的权势指使的?我知道,我能进户部,全赖左相提拔,那左侍郎诸般刁难,就是想告诫我攀附的下场。可是我有何办法!满京城里都是你这般的人——仗着权势作威作福,肆意欺凌!”
  “我不认得左侍郎。”杜鸿嘉道。
  姚谦却不信,“那人与东宫来往密切,不是你从中作祟,还能是谁!”
  “不是我。”杜鸿嘉重申,“我打你,不靠权势,靠拳头。”
  “呵……呵!”姚谦嗤笑,大抵是酒意上涌难以支撑,踉跄至桌边坐着,“我刚上京时,也是满腔热血抱负。男儿纵不能征战沙场,也该在朝堂立一番事业。可你知道国子监是什么情形?有真才实学之人难以出头,倒是你们这些京城官员的纨绔子弟,仗势凌霸,肆意欺辱!朝中取官只看门第,何曾考察才学?不靠左相提拔,我能靠谁?十年寒窗苦读,到头来却被那些纨绔压着难展抱负,你甘心吗?”
  “我知道伽罗伤心,我也愧对于她。”姚谦扶在桌面,抬起头来,眼中红丝醒目,“这辈子是我姚谦对不住她。我辜负了她。”
  杜鸿嘉冷嗤,笑容隐含轻蔑。
  姚谦蓦然起身,揪住他胸口,手背青筋隐约突起,“怎么,你也瞧不起我?论出身,我是不如你。可将来未必!”
  杜鸿嘉冷嗤,“我确实瞧不起你。不为出身,为你的志气。从前的名相苏老先生也是出身寒微,中了状元却遭人打压,被安排在穷乡僻壤当小吏,却终凭借斐然政绩居于相位,后来退居灵州,也曾造福一方百姓。姚谦——这不能成为你背叛伽罗的理由。”
  “你胡说!苏相若非有人提拔,也只会埋没。”姚谦将杜鸿嘉衣领揪得更紧。
  杜鸿嘉挥臂格开,见姚谦又扑上来,当即挥拳,将他打倒在地。
  “你如何谋取前途,与我无关。但你负了伽罗,就该教训!”他一脚踢开那碍事的酒坛,拂袖转身,大步出了雅间。
  姚谦坐在地上,全身被打得酸痛,他狠狠擦拭血迹,眼神渐而阴鸷。
  “教训我……就凭你?走着瞧吧!”
  *
  次日,姚谦未能去户部衙署。
  谢珩下朝回到东宫,同韩荀商议过要事,又召杜鸿嘉吩咐几件事情,末了,道:“姚谦是你打的?”回头见杜鸿嘉脸现愕然,便道:“徐相说的。昨日你约姚谦喝酒,回去时姚谦鼻青脸肿。姚谦说是滚落楼梯,徐相不信。”
  “是我。”杜鸿嘉供认不讳。
  “为何?”
  “私仇。”杜鸿嘉直言,“倘若徐相因此为难殿下,属下自会去寻他,绝不连累殿下。”
  “他还不敢。”谢珩淡声。
  杜鸿嘉便道:“还有一事,需禀明殿下。姚谦怀疑户部左侍郎是属下打着东宫的旗号安插,目的是借机打压,或许会借此诋毁生事。此事属下并不知情。殿下明鉴,属下与姚谦虽有私怨,但绝不敢因私废公,擅自借东宫之势插手六部。”
  谢珩瞧着他,冷肃的脸上倏然闪过一丝笑意。
  不可擅自借东宫之名营私舞弊,这是他给东宫属官的告诫。
  以杜鸿嘉的性情,行得端做得正的事,绝不会心虚。如今特意禀明解释,是怕他心存怀疑继而迁怒傅伽罗?傅家倾覆失势,旧日亲友避之不及,唯恐被其连累,这杜鸿嘉倒是待表妹很好。
  很难得。
  谢珩回身,将一封文书递给他,“那人是我安排。”
  杜鸿嘉愕然抬头。
  “左相的贤婿,将来怕是要重用。多加考验,有何不可?”谢珩出乎意料的解释,继而大步出了书房。
  杜鸿嘉深感意外,随他出去,脸上却露出畅快的笑意。
  *
  南熏殿内,伽罗对此毫不知情。
  给文惠皇后抄的经书已然过半,再过两日,应当就能呈上。
  她从前在淮南时,每常外祖母在佛前打坐,偶尔也会陪伴,近来抄书,甚是想念。抄罢经书,同岚姑说起旧日的事,思及外祖母的处境,愈担忧。
  外头天光正好,不日便是端午,内直、典设二局打理得有条不紊,各处装点筹备得齐全,南熏殿中也没缺粽子。
  雄黄酒的气味自窗外飘入,伽罗踱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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