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难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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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难为-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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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对他这个态度有些莫名其妙,瞧了李清漪一眼,用眼神问道:他这是怎么了?生谁的气了?
  李清漪暗自叹了口气,只好和他解释道:“你之前不是答应过他了吗?钧儿就和学堂里的人炫耀说是要去东南玩,结果……”结果这么多天没半个消息,自认为是学堂老大的朱翊钧自然觉得丢脸。
  这锅,还真得皇帝来背。嘴巴永远比行动快的皇帝只得皱着脸上前哄儿子:“好了好了,这次是父皇不对。”他揉了揉那儿子鼓鼓的腮帮子,得意的接着道,“不过这回不骗你,真的真的很快就能出去玩了。”
  朱翊钧抬起头,眨了眨眼睛,脸上表情十分严肃:“很快是多快?这个月能去吗?”
  皇帝想了想,如今已经是四月二十八了,以朝廷慢吞吞的速度,这个月肯定是不可能了。他斟酌着和儿子道:“因为路上的行程还要安排,所以要等到下个月。”
  朱翊钧得了准话,这才有点儿相信皇帝了。他转过身,撅起屁股趴在榻上翻了半天书册,总算找到一张地图,很是兴奋的在两人面前摊开来,问道:“我们要走水路还是陆路啊?是这么走,”他肥嘟嘟的手指在上面划了一下,然后又顺着另一条线划过去,兴致勃勃的开口问道,“还是这么去?”
  对着儿子亮得出奇的黑眸,皇帝简直满脸都要黑线——这种比儿子还笨的挫折感真是折磨人。
  还好边上有李清漪,很是贴心的凑过来和儿子讨论:“我们可以先去涿州,然后是临清、徐州、扬州、杭州、松江……”她随手指了一下,然后道,“小姨还有小姨夫她们就在松江哦,我们可以顺便去瞧瞧她们。对了,小姨还生了个比早早还小一些的妹妹,这回可以去看看了。”
  边上的朱翊钰听说有个比自己还小的妹妹,也跟着提起了点精神,抬起眼睛看着李清漪,满面期待的等她说下去。李清漪笑了笑,接着往下说:“妹妹比早早小六个月,现在还没满一岁呢,叫做申如兰。”
  朱翊钧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追问一句:“是因为她像兰花一样,所以才会取这个名字吗?”
  “是啊,”李清漪把朱翊钰抱到怀里,然后又伸手摸了摸朱翊钧的头,瞧着两个儿子的黑眸笑着应声道:“妹妹都是花朵一样的,娇嫩嫩,需要保护的哦。”
  朱翊钧原来还觉得妹妹娇气不能陪他玩,很有些嫌弃,可是听到这里又忍不住有些小向往。他偷偷瞧了瞧边上淘气的朱翊钰,小小声的道:“早知道我就要妹妹了。”
  边上的朱翊钰听到这话,立刻就把手上的画册丢到了自己哥哥的头上,瞪圆了葡萄似的黑眼睛,嘟着嘴巴恨恨道:“哥哥坏!”
  朱翊钧连忙过去哄他:“好了好了,早早不气,哥哥就是随口一说嘛。”他故作大人模样,很是苦恼的样子,“小孩子就是爱较真。”
  “说得你好像不是小孩子一样。”皇帝笑着插了一句,见两个儿子正亲近的贴在一起便顺嘴教育道,“这回出去玩一定要听话,尤其是钧儿,外边和宫里不一样,有很多危险的地方和坏人。你还小,不要像以前那样任性的甩开太监和侍卫一个人乱跑。要乖乖的,不要叫父皇母后担心,知道吗?”
  朱翊钧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很是自信的挺起胸膛许诺道:“我最乖了,放心好了。”然后又很不服气接着道,“为什么不说早早?他也很小啊。”
  皇帝笑起来,抱起粉团似的小儿子,嘴上应声道:“因为早早还不会走路啊,就算跑也跑不了多远。”
  朱翊钧悄悄瞧了眼气鼓鼓的弟弟,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对哦,早早还不会走。”
  被皇帝搂在怀里的朱翊钰极其悲愤,小脸蛋张红,舞动着藕段一般的手臂,气咻咻又奶声奶气的申明道:“我会走!还会跑!”
  这一下,连同李清漪和皇帝也都跟着笑了起来,朱翊钧还把脑袋凑过来,安慰似的和羞恼中的弟弟说话:“下个月我们就要出去玩了,早早你要不要也先准备点东西带着一起去?我可以帮你把东西装到我的包包里带上哦。”
  朱翊钰采纳了自家哥哥的意见,窝在皇帝怀里,鼓着包子脸很是严肃想了半天,然后认认真真的掰着肥嘟嘟的手指,一边算一边开口道:“要带小碗、小勺、枕头、还有‘摸摸’。”
  小碗小勺指的自然是吃饭用的小餐具,枕头是睡觉用的枕头,‘摸摸’指的则是朱翊钰最喜欢的一条明黄色毯子。
  朱翊钧点点头,又问道:“还有呢。”
  朱翊钰用胳膊搂住皇帝的脖子,羞红了小脸蛋,把脸埋到怀里面,小小声的接着道:“……还有爹和娘……”他很认真、很认真的和哥哥朱翊钧重复着说道,“出去玩要带爹和娘才行!”
  他说得奶声奶气,稚气十足,可皇帝和李清漪听到耳中却是心中一暖,说不出的欣慰。
  结果感动的泪水还留在眼里,朱翊钰就出人意料的给了他们一个迎面痛击——
  “要是没有爹和娘,就没人给我们准备吃的,也没人哄我们睡觉觉了。”朱翊钰小朋友是这么和哥哥朱翊钧解释的。
  所以,在早早眼里爹娘就是喂吃的、哄睡觉用的?
呵呵哒……

    第110章 南巡4

  就像是皇帝向儿子许诺的一样,五月初,皇帝南巡之事便昭告天下,皇帝带着皇后和两个皇子很快便出京往东南去。
  因为李清漪和皇帝本意上也不想要因为这些劳民伤财,所以一路上并没故意绕远路或是多做停留,甚至还下了旨沿途官员不必铺张迎驾,勿要影响公务。
  只是,即使是这般的小心翼翼,当圣驾停在苏州的时候稍作休息的时候,还是出了事——朱翊钧不见了。
  朱翊钧不仅是帝后的嫡长子更是皇帝昭告天下,在臣民外使前册立的太子。相较于现今方才过周岁的朱翊钰,朱翊钧无论身份还是地位都要更加的高,甚至还身系臣民之所望。
  太子者,国之根本,倘若朱翊钧真有万一,怕就真的如高拱所言“祖宗社稷之托摇摇无所寄”。
  李清漪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惊怒之下几乎要昏过去,脊背都要被吓出一身冷汗来。她第一次觉出害怕和后悔的滋味:如果钧儿在外出了意外;如果钧儿落到那些有不轨之心的奸徒手上;如果钧儿被西班牙或是倭国那些奸细劫持……
  就算朱翊钧再聪明,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刚过六岁生辰的孩子,弱小的不堪一击,倘若真出了意外,当真是追悔莫及。
  李清漪手脚都有些发软,怕摔着怀里的早早,只得先把早早递给边上的皇帝,竭力稳住声音厉声和那个跪在自己面前的锦衣卫斥道:“你把事情从头到尾再说一遍。”
  那人已经吓得汗湿衣襟,跪在地上不敢起来,只是咬着牙战战兢兢的报告道:“回,回娘娘的话,”他咽了口唾沫,顶着帝后刀锋一般尖锐的目光,浑身都在发抖,恨不能立刻就昏过去,“太子殿下今晨说是要出门去看逛逛买点东西,奴才等人劝阻不力便只得尾随于后,后来到了街上,太子殿下要看马戏又让我等去买零嘴……”
  总之,从这一系列的指派来看,朱翊钧分明就是故意要甩开尾随的侍卫和宫人——他生性活泼好动又不喜欢拘束,在宫里的时候就常常喜欢甩开人独自呆着。
  皇帝抚了抚李清漪的肩头,轻声安慰道:“许是觉得好玩呢,他玩够了就回来。”
  李清漪苦笑一下,面色苍白,纤手紧紧抓着皇帝的手背,仿佛是想要从他身上汲取温度和力量。许久许久,她才开口和皇帝说道:“钧儿一向懂事,就算是有意甩开宫人和侍卫,但是这个时候还不回来,那就肯定是出了问题……”李清漪深深的吸了口气,抬目去看皇帝,“陛下,去让苏州知府闭城搜查吧,钧儿的事情乃是重中之重,决不能心存半分侥幸。”
  皇帝点点头,又接了一句:“对外便说是有人偷了我送你的钗子,让锦衣卫去城门挨个搜吧。”一国太子失踪,绝非小事。如今又正在与西班牙和倭国作战,倘若真的传了出去,又会给朱翊钧平添许多隐患和危险,所以只能按下消息,通知官府暗中查找。
  李清漪紧紧咬着唇,下唇咬得发白,几乎要咬出血来:“我就怕……”她的声音微弱至极,仿佛不敢说出口似的,“……我就怕他已经出了城门,那就真的糟了。”
  苏州水路皆是方便,四通八达,倘若真的出了城门,当真是不知要从何处找起。
  仿佛是感觉到了父母惊惶的情绪又仿佛是担心兄长,朱翊钰窝在皇帝怀里,抽了抽鼻子,忽然扯着嗓子呜咽的哭了出来。
  ******
  话分两头。
  朱翊钧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艘旧船的船舱里,船不算大,摇摇晃晃的,颠得人头有点疼。
  这艘船大概先前装过鱼,密封的船舱里是难闻的鱼腥味和腐臭味,其中又夹杂着一些人的汗臭味,各种难闻的臭味混杂在一起,几乎能把人熏得头晕眼花、恶心欲吐。
  朱翊钧放眼望去,周侧皆是和他年纪相差不大的孩子,男的女的都有,大多衣衫褴褛,垂头丧气。他们或是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哭泣,或是挨着睡,麻木枯黄的脸上有着一双呆滞的眼睛,没有半分孩童的神气。
  这一船的人,倒像是一只只臭鱼,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臭烘烘又毫无生气,就等着被人一条条拎出去卖。
  朱翊钧打了个冷颤,这才回过神来,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人拐子给捎带着拐走了!
  他往日里一贯都觉得自己了不起得很——在学堂里,比自己小的没自己知道的多,比自己大的没自己聪明……便是到了外头,爹娘三令五申说是‘不需胡闹瞎跑’他也不放在心上,他觉得自己聪明绝顶,根本就不可能会跑丢或是迷路。他今日出门故意甩开人的时候都想好了,要给爹娘还有早早都买一份礼物,晚上回去的时候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哪里知道,“聪明绝顶”的朱翊钧一转身就叫人拐子给拍晕了给捎带走了。
  朱翊钧这时候终于有些后悔了——他是要来东南乘大船,出去玩,可不是这种船啊。爹娘还有早早现在肯定已经急的要疯了,而他也不知道会被那些坏人怎么处理。
  朱翊钧越想越害怕,心里转过许多可怕的揣测,最后强忍着眼泪定了定神,悄悄往边上挪了一下,凑到离自己比较近的那个黑瘦精干的男孩边上,压低声音问道:“这是哪?我们要往哪里去?”
  那个黑瘦精干的男孩转头打量了一下朱翊钧,黑漆漆的眼珠子就像是琉璃珠,滴溜溜转了一下,没有半分孩童的天真活气,只余下淡淡的讥诮和讽刺:“怎么,你不知道?”他抬抬眼看着一船子的男孩女孩,随口道,“这一船的人里,买来的、拐来的、抢来的都有,全都是要送去卖的……”
  朱翊钧心头一寒,毛骨悚然,一时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追问道:“卖,卖去哪?”
  “那可说不准……”那个男孩拖长了语调,充满恶意的剐了朱翊钧一眼,只把人看得脸色发白,这才老气横秋的应声道:“品相好、性子好、有关系的就买去那些富户;品相好、性子差、不讨人喜欢的就买去窑子;品相差的,那就收拾一船买到外地去做苦力……”  
  在他口中,这一船的孩子都不过是任人挑拣的货物,还需选出上中下的来。
  朱翊钧心中越发惶恐,他掐了掐自己的手掌心维持镇静,转头和那个男孩自我介绍道:“我叫朱……”他卡了一下,还记得要保守住自己的身份,于是省略了名字中间的那个“翊”字,小小声的道,“我叫朱钧,你叫什么?”他自幼所受的教育里最要紧的就是看人和审时度势,他看得出来:边上这个黑手精干男孩只比自己略大几岁却能说的头头是道,想必是心有成算的人,这种环境下面,多认识几个这般的人或许会有用。
  那个黑手精干的男孩确实是个明白人,他之前就已经把朱翊钧打量过一次了:衣服看着朴素但料子很好,人又生得白白胖胖、细皮嫩肉——肯定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说不得就是个被拐来的倒霉蛋。他心情不好也没有安慰人的兴趣,这才故意吓人,最好吓得人不敢和他说话,没想到朱翊钧好似还有点胆子,居然还敢凑上来。他满面古怪的看了朱翊钧一眼,这才淡淡道:“我叫郑虎。”
  朱翊钧这时候已经稍稍镇静了一些,轻声问道:“郑虎你也是被拐来的?”
  郑虎生了一张瘦巴巴的脸,油腻腻又灰扑扑,只有一双眼珠子是活的,听到这话眼珠子就转了一下。他哼了一声,嘲笑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傻,被人随便一拐就拐走了?”
  一贯都觉得自己最聪明的朱翊钧简直不知该怎么应声了。
  好在郑虎也没打算听他应答,接着便道:“我是被家里的老头子卖给人家的。”他对上朱翊钧不可置信的目光,心绪微微有些复杂,语气平平的道,“我娘死得早,老头子又找个女人,一二三四五的生。家里养不活了,那女人就怂恿他把我卖了——反正家里最不听话、吃得最多的就是我……”  
  朱翊钧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握郑虎那双油腻的手,安慰他:“没事的……”他一时挤不出安慰的话来,自己代入其中想了想:要是娘死了,爹又娶一个,生好多弟弟妹妹,然后把他和早早都丢出去卖掉了……朱翊钧想着想着就觉得实在太悲催了,自己就先掉了眼泪。他本就又惊又怕,一掉起眼泪,根本就止不住。
  郑虎还真没想到朱翊钧这眼泪这么不值钱。他看着朱翊钧白胖胖的小爪子抓着自己灰扑扑的衣襟和手哭得稀里哗啦,不知怎的忽然觉得心头好像被小锤子敲了一下,又酸又软——他还记得家里的弟弟刚出生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白嫩嫩的,抓着人的衣服就哭个不停。
  郑虎瞪了朱翊钧一眼,粗声粗气的和他道:“别哭了。”他见朱翊钧仍旧哭个不停,心中酸软,便避开周侧其他孩子看过来的目光,悄悄的凑到朱翊钧耳边,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和他说话,“我有办法可以逃出去,你别哭了。”
  朱翊钧呆住了,抓着郑虎衣襟的手指也紧了紧,抬起一张全是眼泪鼻涕的小脸蛋问道:“是,是真的吗?”

    第111章 南巡5

  苏州乃是南方的交通要塞,水陆两道皆是畅通无比,每日从城门出入的商旅皆是不可胜数,如今城门忽然一关,上下盘点,满城搜索,虽说上头讳莫如深但也惹得群议迭起。有人说是倭国的奸细混进来了,这才要搜城;有人说是知府家的姨娘和人跑了,惹得知府恼羞成怒来搜城;那消息灵通的则偷偷摸摸的来和人炫耀,说是皇后丢了东西,这才要搜城……
  说到最后,众人都没个头绪,只是等得等着就开始有些不耐烦了。这城门关一会儿倒也好,平民百姓最怕的就是惹麻烦,尤其是来自官府的麻烦,所以他们也习惯了逆来顺从。可是倘若城门无缘无故的关个十天半月,就算是他们也会生出怨气来——人都是要过活的,对那些做买卖的商人来说:时间就是金钱,哪里耽误的起。
  苏州城关了城门,前前后后搜查了三天,城门才重新打开,很多人都觉得十分好奇但既然事不关己,自然也就口上说几句就放下了。
  李清漪和皇帝却都觉得心中沉重,其实他们也很清楚朱翊钧很可能已经不在城内,所以关门搜城的时候还派了人沿着水陆两道继续追查。可是,在城内和出了城乃是两种概念——如果说是在城内,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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