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能传遍各个城府。陛下再下旨公示此事便树起威信得了民心。日后陛下再做事情,所受到的阻力就会少的多。”
“你说的对,是我太保守了。”徐淼淼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她想到李严当得知天碗的事情之后种种的表现,甚至不惜把皇宫里的冷宫拆掉变成天碗作坊,除去对她的信任,也是被局势所逼,必须抓住每个巩固帝位的机会。
“你也是身在其中,不像我是身在其外,想到的就多一些。”云义黎刚才说出那番话,是建立在这一年多走过北地、南地几大城府的基础上。
原来庶人李动在位时,皇族的几位李姓王爷为争夺地盘年年发动规模不小战争,导致民不聊生,土地荒芜,许多乡村人口减至零。
可以说老百姓对皇族失望透顶,无论是李家的谁当皇帝,想要在民间树立起威信,都是极难的事。
在这种局势下,如果出现一个有威信的外姓人挥杆起义,南地的大族及百姓绝对不会阻止。
李严登基之后,头一个就是减税,紧跟着开武比科考,甚至是匆匆忙忙的在北地金城单独设立文比科考,如今又制作天碗,无一不是为了得到民心,巩固地位,恢复皇族的威信声誉。
徐淼淼柔声道:“听你说了一番话,我心情好一些了,也不那么急躁。”
云义黎安抚道:“你一个小女子承担的太多。心不要太累,要想得开一些。”
徐淼淼婉转的问道:“今个家里的人只有你?”
“我姐姐与两个外甥都在。”
这时林二妹与赵兰有说有笑的返回。
“淼淼姑,我已经见过明圆了。他要去听老师的课,急匆匆就走了。”赵兰来得匆忙,没带礼物,就给赵明圆塞了一百个铜钱。
徐淼淼问道:“明圆可好?”
赵兰微笑道:“他个子长高了,气色很好。他还说谢谢你让云族长照顾他。”
云义黎朝林二妹使了眼色,让她去请云曼婷过来。
林二妹一想到两个可怜的小孩子那样下去就真的毁了,竟是朝徐淼淼跪下,低着头道:“县主,实不相瞒,小姐这些天在长安城府的府里及此处,都是一直把两个小公子关在屋子里,不让他们走出半步,用饭解手都在屋子里。”
徐淼淼目光疑惑。
云义黎朝徐淼淼点点头,“我们想尽办法也没能劝服姐姐。今个你来了,能不能想想办法劝劝她,让我那大外甥昭儿上学堂,把二外甥恪儿也放出来,别再关在屋子里不见人也不出去走动玩耍。”
他在梨花观男扮女装过了近十年的隐居生活,活动范围就是梨花观。那是非常孤单寂寞的生活。
如果他的活动范围只是一个房间,连书也不能读,时间久了,肯定会压抑性子大变,甚至会疯掉。
他非常怜悯两个外甥,也想改变他们的命运。
赵兰在来的途中已经听徐淼淼说了云家的情况,且被后者安排了一个任务与云曼婷单独说说话。
现在她听到云曼婷竟是不听从族长安排,还这般对待亲生骨肉,不由得就以为此女的性格极为孤僻脑子还有些不正常。
这个任务可能完不成了。
徐淼淼心里轻叹一声,柔声道:“我知道了。我尽力劝劝她。”
云义黎又把云曼婷打算带子远嫁的事说了,肃容道:“我是不会让她远嫁,特别是两个外甥,年龄这么小。”
“她一定是觉得呆在你家身份尴尬,不如离得远远的,不给你们带来麻烦。”
“是。她与二妹就是这么说的。”
“亲人之间若是怕麻烦那还叫亲人吗?她想太多了。”徐淼淼心道:义黎虽是族长,但是弟弟,对于云曼婷这个姐姐不能太严厉也不能以族长的身份压她。要是董老王妃在长安就好了,熟知云族的人和事,对云族有再造之恩还是长辈。
云曼婷穿着黑色将要齐地的长裙,头快要低到胸脯,双手手背朝外重叠放于小腹处,走路右腿一瘸一瘸却没有发出一点动静,由林二妹搀扶着走进大厅。
云义黎起身道:“淼淼,这位就是我姐姐曼婷。”又道:“姐,淼淼是我认识几年的挚友,与干娘也是极好的朋友。”
徐淼淼盈盈走至,双手扶起了头始终低着要跪倒在地的云曼婷,柔声道:“曼婷,上次我去你们家,没有见到你们母子,这次你能出来见我,我很高兴。”
云曼婷用大力要跪下去磕头,无奈力气没有徐淼淼大,就这么由徐淼淼扶着,被送至云义黎下首的太师椅上坐下了。
云义黎见云曼婷很是坐立不安,温声道:“姐,淼淼最是随和平易近人,日后你叫她淼淼,不必行跪礼。”又道:“站在你面前的小女子是淼淼的好友赵兰。”
赵兰刚才一直就站在徐淼淼的旁边,“兰兰见过云小姐。”
这都一会儿功夫了,还没看到云曼婷的模样也没听到她说话,真是让人着急。
云曼婷只是轻轻点点头,仍是没有说话,更没有抬头。
徐淼淼倒是不以为然,“义黎,看来曼婷是不喜与生人说话。日后我们来的多了,曼婷就能放得开跟我们说话了。”
赵兰收到徐淼淼的眼神,问道:“云族长,你的两个外甥呢?”
云曼婷身子明显的抖了一下。
云义黎直言道:“他们应是在房里玩耍。”
“我的两个弟弟五风、六风,两年前也是天天只知道流着鼻涕疯玩,大字都不认得,后来淼淼姑同意家里人教他们认字,他们才不疯玩,开始识字了,如今他们在长安学堂读书,模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的两个外甥不识字。”
赵兰故意吃惊的大声道:“哟,您是今科武比榜眼又是去年的扬州县里乡试第一名秀才,怎么您的两个外甥不识字?”
“我倒是想教他们识字,也想把他们送到书院的子弟学院读书。无奈有一些原因,这个心愿无法达成。”
徐淼淼问道:“你的两个外甥可姓云?”
“对。我的大外甥叫云昭,小外甥叫云恪,名字都是我姐起的。”
徐淼淼轻笑道:“您这个族长可当得不称职,族里子弟不识字,你都不管一管?”
云义黎轻叹一声道:“的确是我能力有限。”
云曼婷忍不住急道:“不。县主,您别误会。此事与族长无关,族长能力很强。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我没有教儿子识字。”
她不但会识字还会弹琴画画做诗,可是当了官奴又有何用。
两个儿子连生父都不知道是谁,早早的识字,懂得道理越多,内心就会越痛苦,不如做个大字不识简简单单的白丁,快乐还要多一些。
徐淼淼柔声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两个小孩子已经恢复贵族子弟的身份,就得过着贵族的生活。”
云曼婷有些哽咽的道:“他们识了字就得参加科考,到时身世被公布于众,世人的辱骂如刀如箭,会将他们伤害的体无完肤遍体鳞伤。”
“英雄不问出处。据传本朝太祖皇帝是奸生子。太祖皇帝不惧人非主,《史书》上记载其生父不祥。”徐淼淼相信云族的女子,哪怕是庶女,在八岁时也读过《史书》。
云义黎高声赞道:“好一句英雄不问出处。”
“这不是我说的,也不是残诗集上的,而是出自一本人物传记。”徐淼淼说起谎来也变得脸不改色心不跳了。
云曼婷胸脯上下起伏。
她当官奴时,有一次两个儿子听说书人说故事,回来就跟她说要当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她就觉得两个儿子只是说说而已,谁知他们连着好几个月都在说要当大英雄。
就在前个他们还说起这个故事,把床当成战场开战,轮流的当将军做英雄呢。
英雄不问出处。她的两个儿子能成为英雄实现梦想吗?这句话给她的震憾很大。
徐淼淼始终观察着云曼婷的一举一动,既然她的情绪有波动,那就继续刺激。
“两个孩子没有办法选择身世。生父不详,是他们的不幸。”
“你从怀上他们起至今没有过抛弃他们的念头,不然你怀他们时吃流产的药,轻者他们出生后就是傻子,重则胎死腹中,后来他们出生了,你在自身难保及流言蜚言等等重重压力之下,也没有把他们丢掉。这是他们的万幸!”
“现在,他们已经有了贵族子弟的身份,也有了家族可以依靠,你却要以你的不入世就不会受到伤害的偏激思想,剥夺他们与外界交流读书等等的权力。”
“等他们长大,无法与人交流说话,大字不识,思想与外界脱节,成了一个无用的废人,甚至无法拥有一门好的亲事,过上娶妻生子当上一家之主的正常生活。这又会是他们的不幸!”
徐淼淼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觉得可以了,不能再刺激下去,就示意林二妹可以把云曼婷扶回去。
云曼婷在这么多年,失魂落魄的离开大厅,已走出十几步,竟是又返回去,站在大厅的门外,很是艰难的抬起头来,看到了大厅里的几个人。
坐在云义黎对面上首的红衣少女正在吃着茶,容貌清丽,笑容可掬。
明明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女子,可是却能说出许多年岁大思想十分成熟的妇人都想象不到贴心又震憾人心的话来。
红衣少女感觉到有人在看,就望了过来,目光带着善意,不是蔑视也不是怜惜。
“县主一语惊醒梦中人,曼婷在此谢过。”
赵兰深深惊艳于云曼婷的容貌,生得太美了,不是董老王妃的那种娇艳妖娆,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柔弱凄美,连女子都会对她起保护之心的美。
云义黎大喜,“姐,你终于想通了。”
徐淼淼快步走出去,把跪在地上磕头的云曼婷扶起,定定瞧着这张颠倒众生的倾国倾城的脸,柔声道:“抄家、亲人被砍头、被关进地牢、足上被刻字成为官奴、被男子凌辱、逃跑被打断腿、怀孕生产、带着两个儿子如同没有根的浮萍在各个官府飘零流浪受尽白眼受尽欺辱……”
云曼婷浑身发抖,无比委屈的呜呜痛哭。
她从未跟族里人说任何事。偏偏这个徐淼淼知道她经历的所有苦难,句句都说对了。
她的眼泪仿佛黄河水倾泄而出。
徐淼淼问道:“这么多苦难,你都挺了过来活下来。曼婷,我说心里敬佩你,你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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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 曼婷解心结云淼心相映
云曼婷用力的摇摇头,哭道:“我是不洁之人,你是高高在上的县主,为何要敬佩我?”
徐淼淼目光真诚,“死了不用面对,活着却要面对。有时,人活着比死了要难。我敬佩每一个珍惜生命的人。”
云曼婷已经泣不成声,颤声道:“我生下两个孽子。我是家族的罪人。”
徐淼淼高声道:“在那样的境况下,云族未成年的小女子,只有你一人活了下来,还为族里添了两个康健聪明的男丁。我认为你是云族的功臣。”
云义黎身子一震,从未想过徐淼淼的思想比他这个男子还要开通,细想一想,她说的确实在理。
现在云族的第一代除了他都是有残疾之人,男子一共才四人。
云曼婷为云族带来的第二代两名男子,还都是健康之人。
云曼婷的确是云族的功臣。
“姐,淼淼说的就是我们心里所想的。昭儿、恪儿是我们家族的第二代,是家族的希望。你是家族的功臣。”
云曼婷的人生被徐淼淼所理解,又得到了徐淼淼与云义黎的肯定与夸赞,无比激动欣慰,强忍着没有晕厥过去。
“请县主恕曼婷失礼之罪,下次定不会如此。”
徐淼淼望着云曼婷双手颤抖转身离去,高声道:“曼婷,我希望以后来能听到你弹琴。”
云曼婷由林二妹搀扶着去了二进的院子。
“县主竟然知道我会弹琴?”
“应该是主子的干娘说给县主听的。”林二妹都不知道云曼婷弹琴的事。
“我已经有一年多没摸过琴了。”
“府里有几张好琴,听说每张琴都价值不菲。奴婢向主子禀报,去府里给您取来,如何?”
“再说。”
林二妹柔声道:“县主说不定哪天就再过来呢。”
“容我想一想。”云曼婷站在卧房的门前,取出帕子把眼泪擦净,缓了缓情绪,这才进去。
“娘,你哭了?”
“娘,你又被谁欺负了?”
“没有。这里是咱们的家族,没有人欺负我。我是见到县主太激动高兴了。”
“哇,县主答应治您的腿了?”
“不是。”腿上的疼痛怎么比得了心灵的疼痛。云曼婷是让徐淼淼医了一次心灵的疼痛。
大厅。
赵兰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她误会云曼婷了。没想到云曼婷是个性子特别坚韧的女子。
联想到自己,在小梨村如果没有徐淼淼的帮助,早就死了。
云曼婷当官奴时没有人帮助,被打断一条腿,就这样不但活下来,还生下来两个儿子。
“淼淼姑,云小姐真是很不容易。”
徐淼淼目中闪泪,点点头道:“是。好在老天开眼,曼婷母子恢复贵族身份回归云族。”
云义黎亦是热泪盈眶,心里十分感激,动容道:“淼淼,多谢你。”
“我其实并没有做什么。她们母子的命运掌握是在你这个族长手里。”
云义黎目光坚定,一字一句的道:“义不容辞。”
徐淼淼心道:义黎,我没有看错你。
突然间,从外面传来一个妇人似扯着嗓子大喊的尖锐声音,“云博士,我知道你就在家里。”
“我给你说的女方可是高丽国大贵族之女,年方二八,貌似天仙,嫁妆银钱十万两黄金、长安繁华地段商铺七座。”
“你听好了,这可真的是本官媒最后一次来了!”
站在大厅角落刚才被感动的眼睛里还有泪水的林三弟如同被雷击中,吓的差点跳了起来,怒气冲冲的跑了出去,“臭婆娘!”
“怎么又是你这个二愣子?你家云博士呢?”
“老子已给护卫说了不放你进来,你这个臭婆娘是怎么混进书院师舍的?”
“老娘不会骗护卫说去张博士、李博士家吗?”
“你快给老子滚远点,滚到别的博士家去!”
“你这个二愣子,每次都把老娘赶走。你可知道,你如此做毁了云博士的一段大好的姻缘,将会后悔终生!”
“老子后悔没在你来的第一天就打扁你。”
“救命啊,二愣子要杀人。”
“老子还没动手,你就叫唤?”
……
院门外鸡飞狗跳,林三弟终于把官媒婆赶走了,比跟几十个人打架还累,出了一身臭汗,砰的关上大门,一脸羞愧,都不敢再回大厅。
大厅里云义黎脸红耳赤,徐淼淼、赵兰、两大宫女快要笑得肚子痛。
林二妹柔声道:“我三弟是个猪脑子,见县主来了,一时高兴,都忘记守着大门。”
徐淼淼笑道:“无妨。他是个直人。蛮好。”
赵兰问道:“云族长,你认识高丽国贵族的女儿?”
云义黎望向徐淼淼,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实不相瞒,我今个才知道这个官媒说的女方是高丽国的小女子。”
赵兰恍然大悟般道:“哦,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