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不着。”
“你一个孕妇,精神头怎么这么大?”
“我心里愧疚。”
“做错事的又不是你,你何来的愧疚?”
“我没想到爷爷的身子如此不好,一气就气成了这样。”
“吕敏有身孕的事若是等到大婚拜过堂之后才暴露,那就不止爷爷气倒。这事越早暴露越好。”
海丽荣感激道:“谢谢你给我出的主意。”
“我出了主意,也得你自己下决定。”
“你去吧。我等你。”
两场大雨之后的长安,天气转凉,秋天悄然而至,天气终于不再炎热。
夜幕降临。海国公府,正院的偏厅。
赵氏的怒骂海英峰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一会儿,又传出棒棍打在皮肉上的声音。
老夫人盛怒之中打人,谁都不敢进去阻拦,一个个都站在门外噤若寒蝉。
海义亮急匆匆的把去徐府送谢礼的海青滇找了回来。
现在也就只有海青滇这个赵氏最疼爱又是当事人的进去,才不会把赵氏把激怒。
海青滇冲了进去。
海英峰穿着灰色长袍跪在地上,面色苍白咬紧牙关不让痛苦的呻吟溢出嘴唇。
赵氏红着脸双眼圆瞪,手拿三尺长的棍子朝海英峰身上重重打去。
海青滇大急,紧紧抱住了赵氏,劝道:“奶,打在我爹身上,疼在您心上。您可不要再气的病倒了。”
赵氏气道:“他毁了你的姻缘你的名声,你别替他说话。”
“我这不是还没娶着吕敏,事情没有到那一步吗?”海青滇伸手去碰了碰赵氏手里的棍子,见她攥得很紧。
赵氏道:“赐婚的圣旨都下了。吕敏已经占了你的元配嫡妻的名分。吕族再把嫡女嫁给你,也得顶着吕敏的名字。”
吕族的赔偿之一,族里另有嫡女嫁给海青滇。
只因海英峰请来了圣旨赐婚,不过无论是谁嫁过来,这个女子在海族的家谱上显示的名字只能是吕敏。
“我刚才去姑夫家,给姑夫、表姐说起了此事。表姐说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到时家谱上就写吕氏。反正嫁过来的是吕族的女子,也的确是吕氏。您看,这个主意如何?”
赵氏哽咽道:“我的青滇,实在是太委屈你了。”
海青滇再次伸手去碰了碰赵氏手里的棍子,这下松多了,又劝了几句话,就顺势把棍子夺了过来放到一旁,又把海英峰扶了起来,叫站在门外的大哥、二哥把他扶下去医治。
“奶,我爹也是知天命的人。”
“知天命的人还这么愚蠢,毁了你的姻缘名声,把你爷气得差点没命了。”
“人这一生不可能事事都做的对,总做过几件错事。说起来我爹是见我没有娶到表姐,怕我失落难过,正好吕族族长提亲事,我爹就想着吕族那可是几百年的大家族,陛下都让太子拜在吕族人的门下。我爹替我应了亲事,又想着我表姐与云兄弟是赐婚,就为我去求了陛下赐婚。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出发点是好的,谁知吕族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好,族里的嫡女竟是未定亲事就失贞还怀有身孕。
吕族的人自己也不知道吕敏已经怀了白星凡的孩子的事,不然怎么会一次拒绝白府一次刁难白步海。
“我的青滇,你太懂事了。爷奶你爹都对不住你。”赵氏抱着海青滇呜呜的哭,谁要敢说这个孩子不懂事就知道吃喝玩乐,她就打死谁。
海青滇柔声道:“我以前不懂事,这回跟着姑夫去了南地一趟,看到好多的百姓过得非常苦,又听姑夫说起他们在北地的生活,心里多少有点震憾。”
这边把赵氏哄好了,劝她去歇息,又去瞧看海英峰,再去瞧看已经可以由人扶着下地走路的海华,最后去瞧看仍在禁足之中的刘氏。
赵氏的七十大寿取消了。
海青滇的大婚却没有取消。府里的下人正在贺氏的安排下挂红灯笼帖喜字。
人人见了海青滇都鞠躬行礼,目光里带着些许怜悯。
海青滇刚才安慰赵氏时说得可好了,可是一看到红艳艳的灯笼、喜字,心里这个痛,这个憋屈,真的很想冲到吕族去杀人。
“滇少爷在我们的凯旋楼喝得大醉,说夜里宿在楼里,就不回府了。”
连着三日,海青滇都呆在凯旋楼,谁也不见,独自一人喝大酒,醉倒就睡在楼里也不回府。
好好的一个少年就要成了酒鬼了。
赵兰从赵明正的嘴里得知了此事,立刻告诉了徐淼淼。
“表弟马上要大婚了,又喝得那么醉,这个时候我去劝他不太好。”徐淼淼摇了摇头。
云义黎主动道:“淼淼,我去一趟凯旋楼。”
徐淼淼柔声道:“表弟要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云义黎是第二次进凯旋楼。
海丰一见武进士当中最英俊的榜眼郎来了,忙从柜台里面出来,问道:“云族长,这个时辰本楼不卖全羊宴,得到黄昏才卖。”
云义黎道:“老人家,我是徐郡主的未婚夫云义黎,我们二人都很关心青滇表弟,他现在身在何处?”
“少爷就在楼上,小的带您过去。”海丰满脸恭敬,请云义黎上了二楼的一个包间。
包间里面充满了浓烈辛辣的酒气,海青滇躺在地上人事不知,身旁有几个东倒西歪的酒坛。
云义黎长眉微蹙,道:“我带他到三楼的平台,老人家派人去取几桶水来。”
海青滇大醉沉睡不知白昼黑夜,被几桶水泼醒,发现已经置身三楼用来放烟火平台的地上。
阳光刺眼,一个穿着黑衣容貌异常俊美的少年俯视着他,问道:“醉酒能麻痹一辈子,能让你一辈子能不想起烦恼?”
海青滇桃花眼睡肿了,舌头都在打转,含含糊糊的道:“你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
云义黎喝道:“你醉得像只猫,现在来了敌人,一脚就将你踢下楼去!”
“我是武进士,能以一敌百。”
云义黎伸出一根手指按在海青滇的胸膛上,就把刚刚坐起来的海青滇按倒在地,“你不是要跟我比武,我现在一根指头就把你打败。”
海青滇叫道:“你等我酒醒了!”
“你就算清醒时打不过我。”
“没有打过怎么知道。”
“我是榜眼第二,你是第九名。”
海青滇气道:“云义黎,你文武都比我厉害,长得也比我好。我表姐就选择你,对不对!”
“你心里不服?”
“服。可是我为什么就没有你这样的好命?”
云义黎一把抓起海青滇胸前的衣襟把他提了起来,四目对视,怒道:“我幼年家族被抄家,爷爷爹爹叔叔哥哥斩首,奶奶我娘自尽,我差点成为官奴,隐名埋姓十几年。你这个海家小少爷有的我全部都没有,你说我好命?”
海青滇愕然。
云义黎讥讽道:“瞧瞧你现在这幅样子,受到一点挫折,就跟废人一样,对得起百倍疼爱苛护的亲人?”
海青滇哽咽道:“我现在出去,人人都笑话我,你要我要怎么做?”
“他们笑话你,你身上会掉一块肉,会有性命危险?”
“没有。可是我受不了。”
“受不了就不要当海族的人!”
“我……”
“海族以军功立族,不是以联姻立族。你是海族的子弟,享受到族外的人享受不到的各种优越的特权,就有义务立军功为族争光,而不是为了联姻出了问题在这里自暴自弃。”
“我到哪里去立战功?”
“我已向陛下上奏折,土匪猖獗,需派军队歼匪,陛下也正有此意。你要是还有海族子弟的自觉,就向陛下毛遂自荐带兵剿匪。”
“你怎么不去剿匪?”
“我是云族的族长,责任是寻找族人。”云义黎松开手,看着海青滇软绵绵的倒下,起身仍是俯视着他,“我若是上了战场,岂会有你立功的机会。”
海青滇受不了被人看低了,气道:“你!”
云义黎高声道:“主意我给你出了,你若不想立军功,有的是人想立军功。到时人家凯旋归来,长安城门百姓迎接,你只有羡慕妒忌的份。”转身就离开了三楼。
海青滇连声大吼,“来人,扶我起来!”“人呢?”“人都去哪里了!”“本少爷浑身衣服湿透,难受死了!”
海丰就站在不远处,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少爷,云族长说您想起来得自己起来,不让小的几个去扶。”
“海丰,你主子是本少爷,不是云义黎!”
“云族长说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您从这里跌倒就自己站起来。”海丰也是怕这回要是治不了海青滇,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那时海青滇就真的变成一个酒鬼彻底废掉了。
海青滇大骂云义黎,滇地、长安的方言都用上了。
这下海丰也不吭声了。
海青滇骂了好一会儿,口干舌躁,都没有人过来揣杯水给他,气得有了力气,也干脆赖在地上不起来,倒是看看海丰等人管不管。
将至黄昏,酒客陆续来了,海青滇就从地上爬起来,气呼呼的要下楼去骂人。
云义黎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挑眉道:“有本事你躺着别起来。”
海青滇一怔,赶情云义黎一直没走,那刚才他耍酒风骂人都听见了,恼羞成怒叫道:“你抢了我的表姐,还指使我的下人!吃我一拳。”
砰的一声,云义黎把三楼通向平台的门关上,而后与海青滇在平台上打起来。
“你竟敢真打我。我告我表姐去。”海青滇被打得鼻青脸肿,耷拉着脑袋像只斗败的公鸡,躲到一边去。
云义黎左手背负,轻笑道:“我若是上了战场,岂会有你立功的机会。”
“你!”
云义黎挑眉道:“你什么你。”
海青滇气得叫道:“我这就去找奏折送进皇宫,等我立下军功,看你再瞧不起我。”
“你以为剿匪是那么容易的事。”云义黎下巴微抬,“你先别吹牛,立下功再来跟我说。”
“你等着。”
“我天天都在等着,你何时才来?”
海青滇瞪了云义黎一眼,用手去揉被打青的脸,痛的叫道:“哎哟。”
“你是纸糊的?”
“你。你脾气这么坏还这么毒舌,我表姐怎么看中了你!”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淼淼就看中了我这样的。”云义黎朝海青滇勾勾手指,“咱们再来打。”
“我再跟你打,我就是脑子有问题。”海青滇又觉得很没面子,叫道:“我去吃饭,吃饱了再跟你打。”
云义黎笑道:“你就算吃撑了,也打不过我。”
二人就去了二楼的包间,叫了一只烤全羊、两大碗羊杂碎、两大盘白吉饼,饱餐一顿。
云义黎用丝帕擦了嘴,目光戏谑,道:“我现在吃饱了,更有力气,你信不信我能一拳把你刚进肚子里的饭打出来?”
海青滇叫道:“你有本事当着我表姐的面跟我这么说话!”
“那我是没这个本事。”
“我会向表姐拆穿你的真面目。”
“你看淼淼信我还是信你。”
“你!”
“你什么你。你现在头脑要是清醒了,我跟你说点正事。”
海青滇浑身湿透在平台上吹了一下午风,又被云义黎打了一顿,能不清醒吗,问道:“什么正事。”
“剿匪。”
“我刚说过了,我会向陛下上奏折请求剿匪。你真啰嗦。”
“你是带着海家军还是去了当地带着驻军剿匪?”
海青滇一听,直起腰板,“我们海家军是南地边防的军队,没有陛下的旨意不能擅自到别的地方。我不能带他们剿匪。”
“我把话放在这里,你要是带着当地的驻军剿匪,十战顶多能胜一战。”
“为何?”海青滇在科考武比的兵法这一项是得了第一,且在南地边防时曾经带兵打过几场仗,虽然都是人数不过千人的战斗,但每场都胜了。
“官匪勾结。”
咸阳吴家与土匪勾结的大案破获之后,十几位新科武进士上奏折请求剿匪,李严却没有准奏,原因就是剿匪这里面的水太深太浑浊。
海青滇面色倏变,难怪来到长安两年,多次向长辈请求去剿匪都被否了。半晌,问道:“那你前些天是怎么打赢的土匪?”
云义黎沉声道:“我的人把驻地军队的将军打晕了,绑在车上整整七日。我取而代之传军令指挥驻地军队。我们剿匪之后,从土匪的寨子里面搜查将军与土匪首领来往的密信。”
密信里面涉及到的可不止驻地将军一位官员,云义黎已经连着奏折一并呈给了李严。
海青滇桃花眼眼珠一转,道:“原来如此。你的意思我懂了,你是要我在奏折里面写明带着海家军去剿匪。”
“马上秋冬两季来临,正是土匪猖獗之时,海家军离得太远,从南地边防赶过来需一个多月,到了长安还得适应北地的气候,不行,不可。”
“我向陛下要一支军队?”
“你不过六品的小小官员,还想向陛下要军队?”
海青滇蹙眉问道:“这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云义黎低声道:“你在给陛下的奏折里就写,你与贺、丁两族的几个新科武进士一起带着家丁及长安已经退役的老兵,不用朝廷拨银票粮食,只需给军装兵器,再赐一个称号就去剿匪。”
海青滇定定瞧着云义黎,半晌方大笑几声,自豪的道:“不是我自夸,整个长安城也就我能办成此事!”
云义黎笑道:“我就是信你,才跟你说了此事。”
当晚,海青滇就鼻青脸肿的回到了海府,沐浴之后去见海华。
“我的青滇,谁打了你?”
“爷,我吃醉酒自己摔的。我有要事跟你说。你要是不准,我就回去吃酒。”
当下,海青滇就禀报了此事。
海华不像赵氏总是海青滇上了战场就会有个闪失,痛快的准了,还让海青滇打着他的旗号去跟贺、丁两族的人说去。
次日,海青滇就去了贺、丁两府,而后几个少年就联名上了奏折剿匪。
这份奏折还没有在早朝上公开,就从宫里传了出去。
“一群整日只知道吃喝打架的纨绔子弟,带着一群老弱病残的老兵,还想剿灭正牌驻地军队都打不赢的土匪,真是笑话!”
“他们要带着下人去剿匪,是不是还得带几个漂亮的奴婢暖床?”
“一个铜钱的军费都不需要朝廷出就去剿匪,那军费从哪里来?老海、老贺、老丁家的多年攒下的老家底就等着被这群败家子败掉吧!”
“奏折是海青滇牵着头,我看他是被吕家气疯了。”
“海青滇剿匪一去不复返,吕家的小女子谁嫁给他谁就成了寡妇。”
许多官员讥讽挖苦甚至大唱衰歌。
知道剿匪水很深又与三府关系比较好的官员,赶紧去三府劝海青滇几人赶快在李严没有看到之前把奏折从撤回来。
天气凉爽,喜鹊枝头叫喳喳,锣鼓齐响,喜气洋洋。
徐郡公府正在进行着两场喜事。
老乌与刘芹,王二宝与赵兰成亲。
徐清林做为长辈兼证婚人,接受了两对新人磕头大礼。
众位乡亲都从沣河镇赶来吃喜酒。
“恭喜二宝娶了兰兰。”
“恭喜乌大人、刘夫人。”
喜宴之后,众人出了徐府去瞧看两对新人的喜房。
徐淼淼给老乌、赵兰各送了一栋宅子。
老乌是东宫的官员,身份不同,得到宅子是两进共有十间房的宅子。他在经过徐淼淼的同意,把老丈人也接了过来,还买了一对老实的中年夫妻当下人。
刘芹再也不用被人叫做寡妇了,而是成了官夫人。
赵兰现在已是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