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南缓缓道:“德叔给衙门上报了赵七叔惨死的事,衙门让赵七叔回村等着,今个就会有仵作进村验尸,情况属实才能发这笔银钱。”
许淼淼幽幽道:“仵作肯定先去了离县城近的贺村、李村,最后来咱们村。”
“是呢。德叔回来时还遇到了县城的衙役跟仵作,他们刚从贺村出来,要去李村。”许南再次强调道:“贺村死的人最多,四个人。”
许清林便道:“咱们村若不是赵老哥没有贪心,叫住了三个子孙,不止死赵七一人。”
“所以说家有一老是宝。”许淼淼环视几人,目光落在许南身上,语气严厉的警告,“下次你再不听你爷爷的话,就别叫我姑了!”
许南羞愧的满脸通红,一声不吭。
邓红俯在赵兰耳边把半夜的事说了。
赵兰抬头道:“南南弟,淼淼姑打你骂你是为了你好,你可要把她的话听进去。”
许文懵懵懂懂的问道:“姑,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问你大哥去,他昨天把你爷爷气坏了。”许淼淼把三个孩子推到许南跟前,而后请许清林进书房商议事情。
许南见书房的门、窗都关上了,知道爷跟姑议的是大事,就不在院子里喧哗,带着三个小孩子去外面玩。
许淼淼坐下来,问道:“爹,你看那些恶人烧官船是目的是什么?”
许清林想了想,方道:“从梨花观到金城,水船、陆路都可行。烧官船的目的不应该是为了阻止静王回金城。”
“嗯。我也是这么觉得。那烧官船是为了什么?”
“我们不知道那些恶人的身份,自是猜不到他们的目的。”
“我一开始觉得静王妃引了静王父子来梨花观,是为了引蛇出洞,可是这几天梨花观一直平安。”
许清林缓缓道:“梨花观平安,金城不见得平安。”
“是。金城离此地几百里路,发生什么事,咱们也不得知。”
许清林定定道:“事情未明朗之前,家里人少外出远行。”
“是。我会马上就吩咐下去。”家里地窖存放的粮食够的很,青菜也能从村民家里买,猪肉可以去小镇买。
许清林又道:“瓜地里没有活,家里也没有什么事,人闲下来容易多想,我看你还是得给下人找些事做。”
“您看我让他们都跟着小南南练武,可好?”
“行。你就这么安排下去。”
父女出了书房,许淼淼先给家人嘱咐禁止出村,又给老乌说了此事,并下令从明日起,许南教众仆习武,无论男女老少都跟着练武。
许南得了重任,心情立刻好转。
烧了官船死了人,出了这么大的事,不但是许家,村里的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出村了。
衙役与仵作来时,小梨村寂静无比,村口一个人都没有。
土路上的一大滩血迹,几十只苍蝇在血迹上面进食,翅膀扇得嗡嗡作响。
赵德闻讯赶来,衙役认得他,让他先带路瞧看事发现场,再去看尸首,最后把事发时的几个证人找来问话。
赵德依言照办。
赵七的尸体已经收敛进了棺材里面,夏天放不住,家里的大堂都有了淡淡的尸臭味。
赵七婶与三个未成年的儿女披麻戴孝跪在棺材边哭。
仵作验尸之后朝衙役点点头,又跟赵德轻声道:“你们村的这家的儿女都过了十岁还好些。贺村有两家的死者,上有生着病的高堂,下有不满五岁的儿女三个。真是惨。”
赵七婶眼巴巴的见衙役与衙役跟着赵德走了,没有说银钱的事,急忙出了家门,远远的见他们与赵老大父子、赵老二说话,忍不住的冲了过去,“我男人就是替你们一家人死的!”
赵德挥挥手道:“你快回去。官差大人还有很多事。”
衙役以为这里面有什么冤情,就问了赵七婶几句。
赵七婶就哭道:“他们家在最外头,他们家把我家男人骗的冲到最前面,害的我家男人死了。”
赵老大气道:“晴天白日,莫说瞎话!”
衙役就问赵德到底是什么回事。
赵德实话实说之后,衙役看在赵七婶刚死了男人的份上,没有训斥她,转身就与仵作走了。
赵七婶急道:“我的十两银钱呢?你们怎么不给我银钱?”
赵德忙道:“三日后,你拿着户籍去县衙门去领银钱。”原本是他去取银钱,但是花氏怕赵七婶事多,到时别怀疑赵德贪污银钱乱说话,干脆就让赵七婶自己去。
赵七婶得了这话,凶狠狠的瞪了赵老汉一家,这才回家去了。
赵德从赵老汉家借来两个木桶,从黄河挑来河水,把现场的血迹都冲干净。
赵七下丧那天,赵老汉一家怕赵七婶闹事,就把份子银钱二十个铜钱交给了赵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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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淼淼终知忆云深意
赵七婶收了二十个铜钱,仍是把赵老汉一家骂得狗血喷头,还在赵七的坟前诅咒赵老汉一家不得好死。
赵德本想开祠堂让族人每家捐点银钱给赵七婶,看她这般犯混,就打消了念头。
赵七生前好吃懒做,特别吝啬,在族里口碑很差,也就比卖女儿的赵林好一些而已。
赵七婶又泼又蛮,无理搅三分,赵族人心有怜悯,也不敢帮助她。
赵七的三个儿女,两个女儿已到了说亲的年龄,这下因为丧父,亲事至少往后拖一年。
赵七婶从县城里拿了十两银钱之后,就把两个女儿送到了大镇的大户人家当了奴婢,而后悄悄把地、房子都卖了,带着儿子改嫁了。
赵族得知此事时,已是二十天之后,赵七婶嫁到了黄河对岸的花村。赵七唯一的儿子改名跟了无子的继父姓花。
赵七的两个女儿在大户人家被同一个老地主收了房,成了通房丫头,苦不堪言。
赵族的人无不愤怒。
赵德带着赵族十几个汉子去了老地主的家,要把两个堂侄女带回村来由族里养到成年送嫁。
岂料,老地主不是普通的地主,他的女儿是大镇驻军军官的贵妾。赵族的人被一群军士拿铁棍打了一顿受伤狼狈无比回到小梨村。
赵德满脸乌青,胳膊被打得都抬不起来,自责道:“这件事是我太冲动。我没有打听清楚就带大家去救人,结果碰上硬钉子,人没救回来还被打了。”
众人气道:“我们联名去告衙门告状,把大妞、二妞救回来。”
赵德就问道:“怎么个告状法,以什么罪名告?”
众人便道:“县令大人上次替兰兰做主,这次一定能替大妞、二妞做主。”
“大妞、二妞刚死了爹,就被娘卖给老地主,命这么苦,县令大人肯定会管的。”
赵德摇头道:“兰兰是与赵林分家了,又与五风单独立了户。大妞、二妞情况跟兰兰不同。”
花氏急得不知道怎么劝赵族的人好,就赶紧跑到镇里把赵明圆喊回来了。
赵明圆听了事情之后是跑着回家的,见赵德及族人还没有去县城告状,松了一口气,把赵德拉到书房里就道:“爹,你们千万别去县衙门告状。”
赵德想法跟赵明圆不谋而合,仍是问道:“为何?”
赵明圆便道:“我听同窗说,县令大人对大镇的驻军敬畏的很,逢年过节都亲自带着礼物去拜访驻军的将军。此事牵扯到驻军军队,县令大人不会管的。你们告也是白告。”
赵德嘴唇微张。
赵明圆接着道:“上次李瘸子在衙门告堂伯,是民告民。这次你们要是去告老地主,还要告驻军军队打人,那打人的有军官,就是民告官。”
赵德眼睛一瞪,自语道:“民告官,上堂就打民十大棍。”
“对。你们若告驻军军队的军官,公堂之上还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就得先被衙役打十大棍。”赵明圆抄了《大唐国律法》,又与许南背了好些天,每一条律法都滚瓜烂熟。
“那可怎么办?”赵德一想到两个堂侄女现在生不如死,无比难过。
“你跟我去许家,去求淼淼姑。她或许有法子。”赵明圆话毕,就拉着赵德去了许家。
赵族的人去大镇要人的事,许南给许家人说了,但不知道以赵族惨败结束。
许淼淼听了赵德父子来意,长叹一声,“赵大哥,大妞、二妞没有一个好娘,却有一个好堂叔,一群好族人,是她们不幸中的万幸呢。”
赵兰正好就在一旁,眼巴巴的瞧着许淼淼。
许清林从书房里走出小院子,站在了许淼淼的身旁,却是没有说一句话。
这个时候,在家里话痨似的许南也是嘴唇紧抿不吭声。
许磊、邓红只是长叹,并没有说让许淼淼帮忙的话。
家人好友都没有给许淼淼压力,其实这件事她完全可以不管。
“赵大哥,你这就与我去一趟梨花观,问问观里能不能替族里出头,把大妞、二妞要回来,顺便给花族的人递个话,把赵七的抚恤银钱讨要回来做大妞、二妞的嫁妆银钱。”许淼淼话毕,就去叫老乌赶着糖糖出行。
许淼淼穿着浅绿的上衣、银灰色的长裤,戴着纱帽,只露出一双星目,骑着糖糖在前往梨花观的土路上慢跑,老乌、赵德跟在旁边快走。
三人到了观里,守门的小道姑认得许淼淼,对她比对贵人还要恭敬,且带着几分亲切,直接把她与赵德送到了流云的单间。
许淼淼让赵德在门口候着,独自见了流云,把事情经过说了,问道:“您看这件事,观里能帮得上忙吗?”
流云笑道:“大镇驻军将军的夫人就是咱们观里的香客,来得很勤,我就能在她面前说上话。”
许淼淼喜道:“那太好了。”
流云神秘的道:“其实哪用观里出面,你叫赵族的人骑着你家的骆驼去要人,不用多说什么,那土地主就算不放人,大镇的将军都会让他放人。”
许淼淼从来不知道家里的立夏有这么大的能耐,能让大镇将军给面子放人,疑惑道:“此话怎讲?”
“李香主送骆驼给你,可不是让你骑着玩的。那是身份的象征。”
“此话怎讲?”
“你可知李香主当时让谁去买的骆驼?”
“谁?”
“静王府的总管,官职比大镇驻镇的将军高得多,又是静王身边的亲信。”流云用手在桌上写了几个字:亲王府长史。
许淼淼轻声道:“正四品下。”
“对。”流云见许淼淼面露惊色,笑道:“原来你也有震惊的时候,真不容易。”
许淼淼面带窘色,“你若不说,我真是不知道忆云送立夏的深意。”
流云一愣,很快就明白立夏就是那只骆驼。问道:“那你是让观里出面,还是让赵族的人骑你家的骆驼去要人?”
许淼淼却是道:“不但是要人,我还想帮两个小女子把抚恤银钱要回来呢。”
赵七婶已改嫁,儿子也改姓花,与赵七没有关系了,且把两个女儿卖给老地主又得了一笔银钱,许淼淼不想再让她得了抚恤银钱。
“好。两件事我就都揽下了。”流云在许淼淼感激的目光里接着道:“你们来得真是巧,大镇将军的夫人正好就在观里听《道德经》。我这就去跟她说。”
二人出了单间,流云公事性的问了赵德几句,便给了许淼淼一个安心的眼神,而后飘然而去。
赵德见许淼淼神色恍惚,担忧的问道:“淼淼,观里答应帮忙吗?”
“要等等才知道。”许淼淼满脑子想得是那天在大镇时,在客栈窗户里面窥视她吃馄饨的人是不是李忆云。
一柱香时间,流云就回来了,见许淼淼与赵德一起在门口等着,就把许淼淼的手一拉进了房。
“将军的夫人谱还挺大,竟要跟我讲条件。”
许淼淼星目圆瞪。
“我说是托人办事,那人不想太招摇,就让我当了中间人,她问我是哪位。我就隐晦的说前任将军留下的骆驼,如今这骆驼就在那人家里的后院。”
“她怎么说?”
“她精的很,特意问清楚是否静王府总管买走的那头骆驼。我点点头。”
许淼淼心道:不愧是官家夫人,谁买走了骆驼都一清二楚。
流云接着道:“她面色都变了,跟我说话的语气少了几分傲气,立刻吩咐贴身奴婢赶回大镇传她的令放人,且让我在你面前替她家将军说说好话,还要来见你。我说你不见任何人。”
“对。我不能见她。”许淼淼笑道:“估计她以为我是总管的什么亲戚。”
“岂能是总管亲戚?是静王的亲戚才对。”
许淼淼娇笑几声,心道:这虎皮扯的可真大。又问道:“花族的事呢?”
“那还用说,我已经办好了。十两抚恤银钱会一文不少的退给赵族给两个小女子当嫁妆。”
“多谢仙姑。”许淼淼起身鞠躬行大礼。
流云双手把许淼淼扶起来,打趣道:“淼淼,我怎么今个听你叫仙姑两字比较真心实意,难到以前你心里不觉得我是仙姑?”
许淼淼一本正经,“哪有的事。您在我心里就是比何仙姑还仙姑的仙姑。”
流云得了夸赞笑眯眯,拉着许淼淼的手出了屋,肃容跟赵德说了几句话,就让她们回村等消息。
赵德对流云千恩万谢,出了梨花观又对许淼淼再三道谢。瞎子都能看出来,许淼淼跟流云的关系十分亲近。
将军夫人不愧是武将的夫人,办事很是爽利,当晚赵大妞、赵二妞就被老地主的管家给送回来了。
原来,那个色鬼老地主的女儿只是将军下属—一个从七品下军官的贵妾。
将军夫人的婢女回去向将军禀报之后,将军就把下属狠狠训斥了一顿,扣了下属两个月的军饷。
七品军官虽不指着军饷过日子,但是颜面尽失,大怒之下打了老地主女儿一顿,罚她面壁思过,半年不能出府。
老地主吓得不轻,赶紧让管家把两女打长工的契约单子送来,还送了二十两银钱做为给赵族人的医药费。
契约单子签的是三年,包吃住每个月给三十个铜钱。
老地主觉得赵七婶既然一下子提前支走了三年月钱,就把两女给收了通房。
赵大妞今年十三岁,赵二妞不满十二岁,可怜刚刚失去亲生父亲,就这么让亲娘推进了火炕,被老地主给玷污了。
好在赵族的人愿意救她们,又为她们求到了许淼淼那里,这才把她们从火炕里面捞出来。
次日一早,赵德带着两女去给许淼淼磕头。
以前许家穷时,赵七婶不让二女跟许淼淼说话。
后来许家富了,赵七婶让二女去找许淼淼玩,二女面皮薄不好意思。
许淼淼出门的时,跟二女碰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今个近处见了,才发现赵大妞模样还行,赵二妞就长得很一般,二女的个子都不到一米五呢,都是个孩子模样。心里骂老地主是个牲畜,更骂赵七婶狠心无情。
“淼淼姑,谢谢你救了我。”二女磕了三个响头,满脸的感激。
许淼淼有些动容,柔声道:“我们家与你们的亡父不熟,我们家是看在赵族的面子上相助。”
二女又用感激的目光望着赵德。
许淼淼道:“为了救你们,赵族的汉子都挨了打,你们赵德伯伯的手到现在还痛着,日后你们若听到流言蜚语,可千万别想不开,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赵德感慨道:“你们一定要把淼淼姑的话记于心里,千万不要轻生。”
二女连忙点点头。
赵德带着二女回到了家族祠堂,让她们暂时住在这里,嘱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