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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那艘双烟囱的巨大龙旗战舰虽然自身也被命中多处,但却仍能凭借着舰身上的厚厚装甲带勉力支撑,而另一艘体型小得多的单烟囱巡洋舰却已开始多处起火。
弹雨中的巡洋舰开始倾斜了!
浑身浴火的单烟囱巡洋舰猛然冲出了队列。飞桥旁的装甲指挥塔的门开了,一名身着上蓝下白制服的军官从里面大步走到飞桥上。他拔出随身佩带的指挥刀,用略带广东口音的官话向舰上幸存的官兵们大声怒吼道:“吾辈从军卫国,早置生死于度外!今日之事,有死而已!”
在密集的弹雨中,这名军官屹立在毫无防护的飞桥甲板上,大声激励着他的将士们,同仇敌忾的怒吼声响彻在这艘巡洋舰上空。此刻巡洋舰的机舱内很可能已经采用了强压通风,航速竟然超过了20节。白色军舰们明显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各种口径的速射炮弹不断射向这艘巡洋舰,在四周的海面上形成了道道水墙,而这艘巡洋舰仍然义无反顾的向敌舰发起了冲锋!
在汹涌的波涛上,这艘已经遍体鳞伤的战舰迎着4艘敌舰上数十门火炮射来的弹雨,不断加速、加速,无畏地向敌人最精锐的战舰直冲而去……
无数的150毫米、120毫米速射炮弹在它四周的海面上形成了阵阵水柱,更多的炮弹击中了它已经伤痕累累的舰体,它甚至要依靠舰上仅存的官兵用抽水机来不断抽出那正滚滚涌入舰体的海水才能让自己勉强继续浮在水面上,但即便如此,它冲锋的脚步却并未因此而有丝毫的停歇!
近了,更近了,它已迫近到距离敌舰仅有数百米的位置,而就在这一刻,伴随着轰然一声巨响,在它的舰体中部突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升腾出了巨大的火球,一发152毫米口径的爆破弹射中了它的鱼雷发射管,鱼雷爆炸了!失去动力的战舰终于停下了冲锋的步伐,滚滚涌入的海水夺去了它最后的生机,战舰的舰艏首先开始下沉,舰尾高高地竖立在空中,螺旋桨仍然在飞速的转动,短短10分钟后,这艘英勇无畏的战舰连同它上面的英勇海军将士们一起消失在了大海的波涛之中……
“不!不!”林逸青大吼了一声,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此时他的脸上满是悲愤之色,眼中流下的泪水已打湿了身上的睡衣!
双目渐渐适应了眼前地黑暗,也依稀能看清了眼前的几个景物古色古香的架子床床柜,精美的瓷瓶,还有墙边的多宝架这里不是黄海大东沟,不是“定远”舰和“致远”舰,而是他现在文博川府中的卧房。
“原来是梦啊……”林逸青长叹一声,又倒在了床上。
是的,那是梦!
不管刚才见到的一切是否是他那个时空曾发生过的事实,但在现在,这一切都还只是个梦而已!
那些历史上的英雄,现在应该还在船政学堂吧?
还有那些许多许多他至今仍叫不上名字的北洋海军官兵们,他们现在也还都没有死!
而现在他已经知道,这些人都曾经和林义哲一道并肩战斗过。
当他们得知林义哲去世的消息时,会有怎样的哀痛和绝望?
而当他们得知自己的存在时,又会是怎样的表现?
自己该不该给他们一个希望?
静夜扪心,林逸青不由得为白天自己心生畏难的想法而感到有些羞愧。
同时也有警醒。
现在的他,其实是没有退路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夜半峰会
林逸青正思绪起伏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
“林先生,林先生!”门猛地给撞开了,文府管事杨达跌跌撞撞地一头闯了进来,“中堂……怕是要不行了,您快过去看看吧!”
林逸青大吃一惊,霍地从床上跃起,连外衣也没有穿,便直向文博川的卧房冲去。
看到林逸青不顾一切的样子,杨达想起了当年林义哲听闻文博川病重,也是如此一般,禁不住掉下泪来。
林逸青记得来时的道路(“记道儿”是特种兵的必修课之一),他很快找到了文博川的卧房,直冲进门,此时文博川已然昏迷不醒,躺倒在床上,一名发须花白的老郎中正在给他号脉,一旁的文夫人不住的垂泪,几名侍女和仆人都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中堂……怎么忽然这样儿了?”林逸青向杨达问道,他看到文博川面色惨白,呼吸微弱,心中明白可能是他见到自己后过于激动的缘故,不由得暗暗后悔和这位老人谈得过久了。
“中堂不知为何,半夜里非要起来拟折子,结果……”杨达流泪道,“林先生,您有没有什么法儿救救中堂?令兄当年可是……”
林逸青快步上前,来到文博川的身边,飞快的用手在文博川的颈后摸了一摸,看到林逸青的动作,那位老郎中眼中闪过讶异之色。
“先生可带了银针过来?”林逸青脑中急速闪过小桐教过他的针灸急救之法,向老郎中问道。
听到林逸青的话,杨达和文夫人的眼中都闪过希冀之色。
“带了,带了。”老郎中点了点头,将随身的小药箱打开,取过针灸用的银针,递给了林逸青。
林逸青取过长长的银针,扶住文博川的头颅,认准穴位之后,飞速的插下了银针,并用手不住的捻动着。
看到长长的银针几乎全没入文博川的脑中,老郎中呆呆地看着林逸青,为眼前的青年用针之大胆、手法之纯熟而震惊不已。
大约半刻钟左右,文博川的身子抽动了几下,猛地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张开眼睛,醒转了过来。
看到林逸青用针刺之法救醒了文博川,文夫人和杨达都禁不住喜极而泣。
“你来了,瀚鹏……”文博川看到面前的林逸青,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上一回是鲲宇救了我,这一次,又多亏了你……”
林逸青将拔出的银针交还给了老郎中,蹲伏在老人的床边,紧紧握住了老人的手,眼中也是泪光闪动。
虽然二人今天才见面,但在这一刻,他仿佛感到,躺在床上的,就是自己的父亲。
“晚辈怕再见不到中堂,适才不得已,用了极险的‘大辟之针’,中堂现在可有不适之感?”林逸青流泪问道。
“没事,没事,好孩子……刚才略微有些痛,现在很好,感觉脑子清凉得多了……”文博川微笑着说道,“你们兄弟二人,真的都很好……”
看到文博川望向自己的那有如父亲般的目光,林逸青心潮激荡,喉头一时竟然哽住了。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开了,一队人快步走了进来。
林逸青转头望去,看到为首的是两名身穿蟒袍的中年男子,他们的身边则紧跟着一位身材矮胖的太监,他们看见躺在床上的文博川,脸上全都现出了关切之色。
“俊峰!你怎么样?”那名细瘦脸目光满带忧郁之色的蟒袍男子看到文博川气息微弱的样子,快步来到了床边,另一名方脸的蟒袍男子则跟在了他的身后。而那名中年太监,目光却死死的盯在了林逸青的身上。
“六爷,七爷,你们都过来了……”文博川看到两名蟒袍男子,微笑着说道。
听到文博川的呼唤,林逸青知道,这两名男子,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敬亲王宜欣和纯亲王宜瑄了。
文博川努力的想要支起身子,却被敬亲王抢步上前按住了。
“俊峰,你莫要起来,好好躺着。”敬亲王看着形容憔悴的文博川,眼中闪着泪花。
“听说俊峰病重,母后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也甚为不安,特意叫李总管前来探望。还带了御医过来。”纯亲王也上前关切的说道。
林逸青知道这位李总管便是宫内的二总管首领太监李锦泰,不由得转头望了他一眼,刚好看到李锦泰拭泪的动作,心中不由得一愣。
“奴才见过文相。”李锦泰避开了林逸青的目光,上前给文博川见礼,“奴才奉两位皇太后慈旨,探望文相病情,并带御医前来,文相要不要先让御医看看?”李锦泰关切的说道。
“臣谢皇太后恩典!”文博川这时才松开了林逸青的手,拱手对李锦泰说道,“皇太后皇上隆恩,臣今生难以报答……”
说到这一句,文博川的喉头哽住了,脸色也涨红了起来,林逸青见状赶紧上前扶起文博川,用手在他的胸口处一番挤压按揉,文博川猛地咳出了一口浓痰,溅到了地上。
看到地上带着条条血丝的浓痰,敬亲王和纯亲王都是脸上变色。
“这位是?……”看到林逸青待文博川如同老父一般,敬亲王这才注意到了他。
刚才他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文博川身上,对于这个伏在文博川床前的年轻人,他原以为是文博川的子侄辈,这时他才发现,这个年轻人的背影好生熟悉!
“你!你是……”当敬亲王看清了林逸青的侧脸时,一双眼睛瞬间瞪得老大。
“六爷,七爷,你们看此子的模样,和谁相象?”文博川象是知道敬亲王会如此,微笑着问道。
“莫非是……林鲲宇?”敬亲王惊呼起来。
“六爷说的是……此子便是……鲲宇的双生胞弟,名唤林逸青,字瀚鹏……”文博川用微弱的声音给林逸青做着介绍。
听到文博川的话,敬亲王和纯亲王全都吃惊不已,那位李总管更是呆立当场。
“晚辈林逸青,参见六爷,七爷。”林逸青转身给两位亲王行礼,又向李锦泰行了一礼,“见过李总管。”
第一百三十八章托孤
直到这时,李锦泰才蓦然惊觉,赶紧躬身还礼。他想说些什么,但不知为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怪不得生得如此相像……”敬亲王看着行礼后恭立于一旁的林逸青,惊讶之色可谓溢于言表。
“六爷,七爷,李总管,此子确为林文襄之弟,此前为执行削日大计起见,故一直藏身日本未现,而今林文襄故去,方才现身归国。”文博川指着林逸青说道,“个中详情,一言难以尽述,我自知时日无多,现已拟好遗折一道,密折一道,遗折便请六爷七爷为我代呈皇上御前,密折则请李总管为我代呈于皇太后驾前。”
文博川说着,向杨达点了点头,杨达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转身急奔而去。
听到文博川似要交待后事一般,敬亲王想起二人多年共同经历的风雨,一时间泪流满面。
“俊峰……”
“六爷勿要悲伤,我本以为今儿个见不到六爷了,全赖此子神针之技,方才挺到六爷七爷和李总管过来,能当面向诸位交待后事,此生已然无憾……”可能是说得过于急切,文博川又剧烈的咳嗽起来,文夫人急忙上前轻轻的抚拍着他的后背,扶他重新躺好。
“俊峰,你莫要如此说……”敬亲王垂泪道。
“六爷,七爷,瀚鹏乃文武全才,日后当和其兄一般,为国家栋梁之材,他现下还需在日本完成削日大计,是以暂时不能归国,等到削日大计完成,他归国之后,盼六爷和七爷多多扶保于他,免受奸人暗害……”说到这里,文博川又想起了故去的林义哲,眼泪又流了下来。
“俊峰,你放心便是。”敬亲王明白文博川因何流泪,他转头看了一眼林逸青,对文博川说道,“我和老七只要有一口气在,便不会让林文襄故事在他身上重现!”
“文相放心,我们哥儿俩绝不会让他受欺负的!”纯亲王也在一旁垂泪说道。
“如此便拜托了……”文博川泪流满面,紧握住了敬亲王的手。
此时杨达跑了回来,手中端着两个封好的木盒,看到杨达望向自己,文博川点了点头,杨达上前先将装有给皇太后的密折的木盒交给了李锦泰,然后来到敬亲王面前,将装有遗折的木盒呈给了敬亲王。
敬亲王双手接过木盒,流泪不止,泪水从他脸上淌下,落在了木盒上。他看着文博川,将木盒交给了身边的仆人,重又紧握住文博川的手,一时间泣不成声。
“瀚鹏,你过来,让我再好好儿的瞧瞧你……”文博川微笑着向林逸青点头道。
此时林逸青心中也是悲伤难禁,他快步来到文博川面前,文博川用一只手握着敬亲王的手,另一只手则缓缓抬起,伸向了林逸青。
林逸青跪在床前,流着泪握住了老人枯瘦的手掌。
“你们兄弟,真是一模一样啊……不过,你比起你兄长来,少了些许文气,更多了些英武气息……”文博川看着林逸青,眼中满是欣慰之意,“老夫一生阅人无数,天下人才见得多了,却独独赏识林鲲宇,以为青年俊彦,再无出其右者,今日见了瀚鹏,方知果然满口话说不得,瀚鹏将来的功业,定然在鲲宇之上……”
听到文博川对林逸青的评价,敬亲王和纯亲王眼中都闪过骇异之色。
在他们看来,林义哲已然是一个神话般的存在,可以说是不世出的人材,现在文博川竟然说林逸青将来的功业在林义哲之上,怎能不令他们震惊莫名呢?
文博川说到这里,嘴唇突然哆嗦起来,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却发不出声来。
敬亲王觉察出了文博川的手无力的从自己手中松开滑落,心里不由得一沉。
“俊峰!你切莫要走!我还有好多话要和你说啊!”看到文博川已然不能说话,敬亲王一时大恸,嘶声呼叫道。
林逸青看到文博川已然陷入弥留之际,心中难过,一时间泪如泉涌,他蓦地想起了李绍泉的交待,拭了拭泪水,强忍悲痛起身,转头对杨达说道,“烦劳杨管事,去我房中,将我行囊中欲交于中堂的一件物事取来。此物封于木盒之内,一寻便可见到。”
杨达正自悲伤,听到林逸青的吩咐,急忙应了一声,转身跑开了。
听到林逸青在这个时候要交给文博川东西,敬亲王和纯亲王都是一愣。
林逸青没有理会两位王爷的惊异目光,他望着文博川,泪水再一次涌出了眼眶。
和面前的老人虽然相处才不到一天,但他却从老人的身上,体会到了那种父亲般的爱。
而文博川似乎明白了林逸青要给他什么,一个温暖的笑容在他脸上焕发出来,一双深陷于眼窝的眼睛也现出了异样的亮色。
不一会儿,杨达跌跌撞撞的奔了回来,直冲到林逸青的身边,将一个和文博川装奏折类似的木盒送到了林逸青的面前。
林逸青双手接过木盒,郑重的将木盒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一张书帖来。
敬亲王和纯亲王认出木盒之中放着的是一张门生帖,立时明白了过来。
林逸青将门生帖从木盒中取出,双手擎住,面对文博川跪了下来,膝行两步,来到了床边。
“恩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林逸青庄重无比的拜了三拜,将门生帖呈到了文博川的面前。
文博川微笑着看着林逸青,点了点头,他的一只手本来已经无力的垂在了床边,此时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抬了起来,一把将门生帖抓在了手中,颤抖着握在了胸前。
看到文博川紧紧的握着那张门生帖,仿佛那是人世间最宝贵的东西,敬亲王再次流下泪来。
“俊峰……恭喜你得收高徒!”敬亲王哽咽着祝贺道,举手向文博川揖了一揖。
“恭喜文相得收高徒!”纯亲王也在一旁流泪道。
文博川此时似乎没有听到敬亲王和纯亲王在说什么,他只是紧握着那张门生帖,目光向上望着,呼吸渐渐变得微弱起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定计杀黄
“俊峰!俊峰!”敬亲王看到文博川的目光变得游离不定起来,流着泪痛呼道。
文博川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一只手仍紧紧的握着那张林逸青的门生帖,目光一点一点的黯淡下来。
一代名臣,就此赉志而终!
看到文博川双目不瞑,敬亲王痛哭着上前,伸出手轻抚着文博川的眼睑,将他的双眼合上。室内一时间尽是悲哭之声。
林逸青呆呆地看着已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