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明天下一根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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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明天下一根钉-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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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海平恳切地道:“这个请师姐放心,这件事不论成与不成,我都有把握不会有什么不愉快。”
  摇了摇头,戴小蓉道:“真看不懂你这个人,我不明白你到底从哪儿来的信心?”
  陈海平道:“师姐,如果我能和孙家小姐成事,那师傅也就会去了这块心病。”
  这倒也是,可难呢,戴小蓉道:“孙家是官宦世家,即使没有那档子事,他们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你这样的人的。”
  陈海平道:“什么事都有意外,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想要我怎么帮你?”这话说完,戴小蓉也觉得奇怪,自己怎么就会答应了呢?
  陈海平道:“明年三月,春暖花开,我会亲自去孙府提亲。在这之前,师姐去见孙家小姐一面,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戴小蓉愕然,问道:“什么心理准备?”
  陈海平道:“师姐去跟孙家小姐说说小弟,就说小弟如何玉树临风,如何卓尔不群。”
  不说话,戴小蓉先是嘴角抿起,接着又开始往左边使劲,跟着……哈哈哈,戴小姐很不淑女地大笑起来。
  好一会儿,戴小蓉这才直起腰,笑骂道:“你就不要脸吧!”
  笑了笑,陈海平道:“以上纯属玩笑,怎么说看师姐高兴,但接下来的话,师姐可一定得给小弟带到。”
  “什么话?”
  陈海平道:“请师姐告诉孙家小姐,成亲后,只要她愿意,我会带着她走遍天涯,去哪儿都带着她。”
  收起笑容,戴小蓉惊讶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陈海平道:“师姐,我不认为女人就该在家里相夫教子,侍奉公婆,我更喜欢我的妻子也能成为我的兄弟和朋友,帮我助我。”
  戴小蓉的脑袋有点乱,心更乱,根本不知说什么好。愣神了好半晌,戴小蓉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一字一顿,陈海平道:“师姐,我说,我不认为女人就该在家里相夫教子,侍奉公婆。我说,我更希望我的妻子也能成为我的兄弟,我的朋友,帮我,助我。”
  直盯盯地看着陈海平,戴小蓉又愣了好半晌,才道:“你说的都是心里话?”
  陈海平道:“不仅是心里话,而且我一定说到做到。”
  “哎。”轻轻叹了口气,戴小蓉道:“师弟,就凭你说的这句话,茜儿妹妹就会愿意嫁给你的。”
  说到这儿,戴小蓉沉吟不语,神色中有着一丝丝的怅然,片刻之后,她又接着道:“茜儿妹妹年纪虽小,却是女中丈夫,师弟你是找对人了。”
  陈海平理解戴小蓉的心情,孙茜是女中丈夫,戴小蓉又何尝不是?
  “师弟,你知道茜儿为什么还没有许人么?”苦涩一笑,戴小蓉自问自答:“昔年曾祖父曾于盗匪手中救过孙家一家,此后我们两家就是通家之好,孙家的后代也因此既习文,又习武。不仅男丁如此,女儿也是一样,孙家不兴缠足就是为此,这也是茜儿到现在还没有定亲的原因。”
  看来戴小蓉沉浸在这种心情里还得一段时间,今晚那位姐夫有无名罪受了。陈海平站起身来,躬身一礼道:“那小弟就拜托师姐了。”
  ―――――
  送走戴小蓉后,陈海平顺道去了趟厨房,让大厨刘胖子熬一锅豆芽小米绿豆粥,再烙几张千层芝麻酥饼做几样小菜。
  回来后,老头子还在沉沉大睡,石头不知什么时候窝在炕稍也睡了。
  重新倒了一壶热茶,然后把热茶放到热炕头上,等师傅醒来口渴时喝。一切都弄好了,陈海平把油灯拨亮,然后在桌旁坐下,又从怀里掏出一本书。
  书是《资治通鉴》。
  老人觉轻,即便是大醉后也是如此,这要是石头,除非让尿憋醒,这一觉一定是日上三竿,梦都不带做一个的。
  戴定国醒了,但没动,这是年轻时闯江湖养成的习惯。
  睁开眼,一盏孤灯,一个人,一本书,戴定国愣了一下,这个徒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学了?徒弟聪明,对读书也不排斥,学业一向很好,但“刻苦”和“爱读书”这样的字眼也是怎么都扣不到徒弟头上的。
  直到这一刻,戴定国才意识到这个徒弟的变化大了,眯着眼睛仔细端详着灯下读书的徒弟,以往那种飞扬跳脱的性子一点都不见了。
  又想到中午在院子里,弟子跪爬到面前的场景,戴定国的眼睛不由得又湿润了。很奇怪,那一刻,没有儿子的遗憾似乎一下子就消失了。闭眼想想,现在也是。
  还是不要打扰孩子,让孩子安心读书吧,但不行,你功夫再高,也还是管不了拉屎撒尿。又忍了一会儿,实在不行了,一挺身,老头子坐了起来。
  戴定国坐起来时,动作很轻,没有惊动陈海平,但下地穿鞋时,老头子还是没能做到轻如鸿毛。
  “师傅,您醒了。”陈海平把书放下,站起来向戴定国走去。
  “我没事,就是去方便一下,海平你接着看。”一面把脚往鞋里伸,戴定国一面说道。
  走到近前,陈海平蹲下身去,拿起鞋给师傅穿上,提好。
  似乎又要流眼泪,这可不行,戴定国瞪了瞪眼睛,把泪水赶了回去,然后道:“天冷,你别出来了。”
  老人有老人的尊严,尤其是师傅这样的老人,陈海平没有跟出去。

第十六章 大媒
  老头子有便秘的毛病,上一趟茅房没有半个时辰根本出不来,陈海平把书拿出来,继续看。
  观念决定一切,他现在对这句话可谓体会颇深。观念变了,原本难如登天的事就会变得轻而易举。在读书这件事上,这句话体现的尤为明显。现在他对读书,用如饥似渴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不多一会儿,他便物我两忘,完全沉了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地一阵冷风袭来,陈海平抬起头,看见师傅正推门进来。他把书放下,站起身来。这时,戴定国已经走到桌旁。
  “师傅,您坐,我去拿茶。”
  茶壶拿来,斟满,陈海平问道:“师傅,饿不饿?我让刘师傅都准备好了。”
  “既然做了,那就吃点。”戴定国道。
  厨房在侧院,不远,还不到五十米,不到片刻,陈海平就提着食盒回来了。
  陈海平把东西拿出来摆好,戴定国道:“把石头叫起来,一块吃。”
  陈海平笑道:“让他睡吧,少吃一顿亏不着他。”
  都是自己爱吃的,喝着金黄碧绿的稀粥,吃着酥软香滑的芝麻饼,师徒俩边吃边谈。说了一会儿闲话,戴定国道:“练功不进则退,你们这都耽误一年多了,过了年赶紧回来。”
  放下筷子,陈海平道:“师傅,这怕不成。”
  戴定国愕然,问道:“怎么,你想放弃?”
  陈海平道:“不是,师傅,只是弟子要做事了。”
  “这么早?”戴定国怅然说道,他知道身为商人的子弟,徒弟出来经商是早晚的事儿。
  “师傅,我这次做的事和您想的稍微有点不同。”
  “怎么不同?”
  “师傅,徒儿我想建一个商队,一个能够深入边地的商队。”
  “那可非常危险。”老头子的眉头皱了起来。
  “师傅,我知道,所以建立商队首先是要建立足以自保的武力。”
  戴定国这时才听出点味来,看了徒弟一会儿,他问道:“我说你小子是不是上师傅这儿招人来了?”
  陈海平笑道:“师傅,您老英明。”
  戴定国道:“你打的什么主意,都说出来。”
  沉吟片刻,陈海平郑重地道:“师傅,我和师姐说了,想把您接我那儿去。”
  这小子是不是在说胡话?戴定国知道徒弟在陈家的情况,如果徒弟单独成家立业,这话倒也还可以,但现在怎么可能?等等,那商队是怎么回事?
  思索了一下,戴定国问道:“要建立那样的商队需要很多银子吧?”
  清楚老头子想知道什么,陈海平解释道:“师傅,这件事完全是我的主意,跟家里无关。师傅您也知道,像我们这种家庭,勾心斗角是常有的事儿,父慈子孝基本是梦话。这些天,二哥他们一直在谋夺产业的控制权,我醒来后,劝三哥放弃,为了一点钱就闹得兄弟阋墙不值得。”
  这还是以前的那个徒弟吗?戴定国满眼狐疑地看着这个处处透着古怪的弟子。
  笑了笑,陈海平道:“师傅,跟您说实话,不愿兄弟阋墙是个原因,但不是主要的,主要还是因为徒儿我看不上那点家业。”
  越听越晕,戴定国问道:“那你从哪儿弄钱去?”
  陈海平道:“我们家有一千多顷土地,作为交换,这些地现在完全由我和三哥支配。师傅,我就是要用这些地招募乡邻少壮,作为建立商队的基础。”
  戴定国道:“海平,师傅还是不太明白,你再说细点。”
  陈海平道:“师傅,现在要想赚大钱,只有两条路,一个是走海路,一个就是去蒙古和西域。这个谁都知道,但直到现在都没有商队深入边地,就是因为太危险了。师傅,如果徒儿能让那些大商家相信,冒险是值得的,那他们就会出银子给徒儿建这个商队。”
  戴定国大半辈子走南闯北,见识自然是有的,他道:“要保护这样的商队,一般的武人是不行的,这得是军队,而且还得是极为强大的军队。”
  沉吟片刻,陈海平沉声道:“师傅,这就是徒儿要做的,徒儿要做天下第一的大商家。”
  再也无法小视这个年仅十七岁的弟子,戴定国本能地感到,如果徒弟当真能训练出一支千人左右的虎狼之师,那就有极大的可能让那些大商家拿出钱来,而徒弟的豪言也就极可能很快成真。
  想着想着,不知已冷去多久的热血似乎又有沸腾的苗头,一望无际的草原,一眼望不到头的驼队,还有呼啸奔腾的战马和骑士……
  “好,我去。”
  “那就说定了,师傅。”陈海平大喜。
  “定了。”老头子手一挥,大声道。
  “师傅,有件事也得跟您说说。”顿了顿,陈海平接着道:“我想娶孙家小姐。”
  “好,师傅当这个大媒。”
  老头子连奔都没打,这可叫陈海平多少感到意外,他笑道:“师傅,您不知道,这事我和师姐说了,但没想告诉您,怕您着急。”
  “那你怎么现在又说了?”
  “我觉得师姐迟早会跟您说的,所以还是徒儿亲自跟您说的好。”
  眯着眼睛想了想,戴定国道:“你这个未来的老丈人可不是个善茬,脾气也怪,这事儿成与不成可是得两说。”
  陈海平道:“师傅,这件事必须我那位老泰山和孙家小姐都同意才行,如果有一人不同意,这事儿都不能硬来。”
  戴定国道:“海平,你能这么想,师傅我就放心了。”顿了顿,接着道:“这事儿,茜儿那丫头估计问题不大,那丫头心野着呢,跟你正好,但你那个老泰山,师傅心里没底。”
  陈海平道:“师傅,徒儿的老泰山是个什么样的人?”
  戴定国…………

第十七章 冒懵
  腊月二十九,陈海平带着石头回家过年;初三,在宗祠祭拜祖先;初四一早,他们又赶回了交城,给师傅拜年。
  如此勤快,戴小蓉话里话外把陈海平好一顿奚落。对这种奚落,他自然是甘之如饴。
  娘家的地位高,女儿在婆家自然会被高看一眼,有些事就会相应方便一些,比如说回家娘家。
  女儿一旦嫁出去,那就是泼出门的水,是人家的人了。要是嫁的稍微远点,父亲大寿、兄弟结婚什么的还有可能回来,年节,一般就不要想了。但什么事都有例外,戴家的三个女儿都比较强势,父亲又孤身一人,再加上很有名望,所以每年过年那是必定要回来的。
  今年也一样,老三家不必说,就在城里,随叫随到。另外两位都有点远,老大在汾阳,老二在俞次,但初五晚上,两家人也都先后到了。
  大女儿、二女儿两家人全来了,外孙子外孙女一大堆,到处乱窜,这让老头子老怀大慰。
  师傅先前那种苍老的感觉没有了,老头子人又精神抖擞,陈海平大为高兴,但因为太高兴了,就有点冒懵,酒席宴上,他即兴来了一段表演,套路是模仿赵本山的东北小品。
  用赵本山小品的风格演绎这个时代的笑话段子,效果可想而知,笑倒在炕上的有五位,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的有七位,岔气的基本全了。
  对这次的冲动,陈海平很快就后悔了。师傅的外孙女有两个不小了,一个十四,一个十三。表演之后,陈海平就觉得这两个丫头看自己的眼神有点不对劲。
  两个丫头动不动春心他无所谓,有所谓的是任何超越这个时代,一个可能极小极不经意的小事就有可能改变历史的走向。
  这种事如果不是必要的,必须尽力避免。
  对于陈海平要把老头子接走这件事,戴小蓉自不必说,老大老二都没有意见,都表示父亲高兴就好。之所以如此顺利,一个重要因素是没有参杂钱财的问题。老头子还是有点钱的,但和这个徒弟没法比,所以也就没有了图财的顾虑。
  初八,曲终人散,都走了。
  初九,陈海平、石头陪着老头子和大师兄吴昌全,四个人四匹马回到了新立屯。
  自从张居正故去之后,这二三十年,庄户人过年是一年不如一年,那叫一个惨。
  过年了,城里还好,农村现在几乎看不到什么喜气,到处死气沉沉。穷啊,饭都勉强吃饱,谁还有心思过什么年!这些年,天灾不断不说,地租也由万历二十年的三成五涨到了现在的六成。
  富人老爷们堤外损失堤内补,而且还要加点利息,可叫穷人怎么活啊!没办法,不能活还是得活。
  陈家的佃户生活不比别家更苦,也不必别家更好,但今年似乎有了点不同,气氛不同了。这气氛不是过年的喜气,而是活力,十冬腊月的,大雪地里,随处都能看见踢腿打拳、锻炼身体的青壮和孩子。
  重文轻武是宋太祖赵匡胤留下来的光荣传统,到了朱明王朝更是发扬光大,以致军户的地位比奴仆还低,生活水平更是跟奴仆没法比。现在虽说开始募兵了,但真去当兵的却大都是作奸犯科之徒和在家乡混不下去的地痞流氓、歪毛淘气,弄得当大明朝的兵比当妓女还可碜。
  在这种风气的影响下,山西因为商业的需要原本武风很盛,但习武的人仍然被人看不起,视为贱业。只有像戴定国这种极为有名的拳师,在社会上的地位才会高些,但整个山西,像戴定国这样的又能有几人?
  一进村子,看到这种场景,感受到热气腾腾的气氛,不论是戴定国,还是吴昌全,他们都本能地感到兴奋。
  住到陈家堡多有不便,训练营还没有开建,陈海平就暂时把师傅安排到了姥爷家。到了余家门外,最先迎出来的是两个四十来岁掌柜模样的男人。
  稍胖子的姓王,偏瘦的姓李,他们都是三爷的人。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大小如此,古今如一,陈家也一样。现在掌权的换人了,那些基层的掌柜伙计还有留下的可能,但是三爷核心圈子的人,除非特殊情况,则几乎都得走人。
  三爷和兄弟商量过后,定下了基调:愿意留下的全都留,待遇如常,只是四成得先欠着,但以三年为期。
  这些人虽说都有一定的本事,但工作哪那么好找,而且去了别处就得从头干起。他们都一把年纪了,就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了。何况,这件事是十五少爷牵头搞的,而这位小少爷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不知道,他们只知道,要是这位爷想要这份家业,那在三爷的帮衬下,那些兄弟是争不过的。
  最后留下了八人。
  把两边的人做了介绍,然后陈海平问道:“都准备好了?”
  李掌柜点头道:“都准备好了,就等少爷您的话。”
  点了点头,陈海平道:“李掌柜,烦劳你派个人去把三爷请这儿来。”
  李掌柜道:“我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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