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首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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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首辅- 第5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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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阶一抬头,看到墙角上挂着一行字:我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

老子圣人的教诲,自然不错。

灯光昏暗,徐阶已经看不清落款的名字,其实也不用看,写这幅字的人他太熟悉了,不是别人,正是被他视作衣钵传人的张居正。

扪心自问,他算是徐阶这辈子唯一真心对他好的。结果却是真心换来绝情,张居正盲目发动攻势,被唐毅反杀,老徐不得不把他赶到了雷州,许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倘若有张居正在身边,他也是陛下的老师,或许还有一份香火情,不会如此被动……徐阶怅然若失。

隆庆要求彻查,自然是拿出最高规格,偏偏左都御史赵贞吉这些年和徐阶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直到这一次,老赵干脆泡病号,不肯替徐阶办事。右都御史唐慎也不在,剩下的林润和邹应龙等人,一来是资历太浅,二来是他们名为徐阶的学生,隆庆不喜,偏偏又是唐毅的同窗,徐阶更不放心。自然没法入选。

都察院这边找不出人手,刑部那边,朱衡又去治理黄河了,接手上书的是晋党的霍冀,徐阶再傻,也不能把刀把子交给杨博,谁知道那个老家伙又会耍什么花招。

就在老徐没有主意的时候,突然有人送来了一个手本,上面的字迹格外熟悉,徐阶怅然若失,一下子呆住了。

“相爷,张大人回京述职了,要求见您老。”

第878章壮士断腕

重新站在相府的门前,抚今追昔,张居正感慨万千。

这里曾经是自己的心灵归宿,避风港,安乐窝,无论多大的风浪,到了这里,就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十几年的时间,那个和蔼可亲的老者就像是上古的造剑师,用尽心血,全力打造,希望得到一柄神兵。

当他觉得差不多的时候,欣然将利器亮出来,却想不到,第一剑竟然是砍在了自己的身上。弄得狼狈不堪,不得不把神兵丢到了天涯海角。

其实他忘了,就像是温室的花朵经不起风雨一般,完全按照铸剑师的心意,也造不出神兵,真正的宝贝都是有灵性的。

雷州虽然僻远荒蛮,虫蛇遍地,雷鸣电闪,风霜凛冽,却能赋予神兵最宝贵的灵性。

经过五年的放逐,此时的张居正锋芒收敛,完成了最后的升华淬炼,神兵已成,只是不知道要饱饮何人的鲜血……

“张大人,相爷有请!”

听到了管家的呼唤,张居正连忙小跑着进了相府,轻车熟路,到了徐阶的书房外面,他刚过门槛,就跪在地上。

“不肖弟子,拜见师相!”

徐阶老眼迷离,竟然升起了一团水雾。

他欣赏张居正,也怨恨过他,甚至想永远不要见到。可时间能冲刷掉一切,此刻的徐阶,已经太衰老了,人老了就念旧,就心软。

十几年的师生情谊,别说是人,就算是一条狗,也有感情了。

徐阶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了张居正的面前,伸手把他拉起来。

“让为师好好看看。”徐阶感慨地拉着张居正的手,十分粗糙,脸上也黑了,鬓角都有了白发,往日那个潇洒俊逸的贵公子彻底消失了,老徐鼻子发酸,拍着张居正的手,“苦了你了,还没吃饭吧?”

张居正眼圈含泪,“弟子刚进京,就来看您老人家了,也没准备什么礼物……”

徐阶摇摇头,“能来看我就是最好的礼物了,做饭来不及了,让他们把剩菜热一热,赶快吃点东西,咱们师徒还有好些话要谈。”

“哎!”

张居正欣然点头,偌大的相府,炒几个菜用得了多少功夫,剩菜吃的是旧情。看到老徐如此,张居正的心放下了大半。他花了五年的时间,去反思,去积淀,直到他有了足够的自信,再去和对手迎战。

可是时间改变了太多的东西,最明显的是两个人的差距,从原本能遥遥看见车尾灯,到彻底被甩开,差之天地,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上的。

唯有抓住老徐,借助师相的力量,才能和对方抗衡!

老天垂帘,徐阶没有拒绝他,这就是好的开始。

张居正大口吃着,心里却不停打转儿。至于徐阶,同样在观察着,果然挫折会让人成长,放在几年前,以张居正的讲究,哪里肯吃剩饭啊!

或许把他扔到雷州,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叔大,这几年不好过吧?”

张居正连忙放下了碗筷,憨笑道:“还好,以往在京城总是说得多,做得少,到了雷州,弟子才算是体会到了做事的艰难,多亏了师相的教诲,弟子磕磕绊绊,总算是走了过来。”

他言语客气,但却带着一丝傲然。

张居正在雷州可没少折腾,雷州是最难治理的几个地方之一。

位置偏远不说,光是贼寇就多如牛毛,有倭寇,有海寇,有瑶贼,有土人……真正是穷山恶水多刁民,要不然嘉靖也不会想着把严世蕃扔到雷州。

张居正到了雷州之后,了解了当地的情况,立刻着手整顿,先以抗倭为名,大练人马,随后又三次大举出动,扫清境内乱匪,恢复治安,发展海贸,安抚土人,还大兴文教,创办学堂,亲自讲课。

用了三年时间,雷州号称大治。连续考评优等,张居正被擢升为广东右布政使,一年之前,广东巡抚病死任上,他被提拔为右佥都御史,奉旨巡抚广东,五年不到,坐上了封疆大吏的宝座,张居正堪称干才!

当然了,这里面也有新君登基,他是帝师的原因,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张居正的确比起以往更加成熟稳重,也更难对付。

徐阶耐心听完了张居正的介绍,十分感慨。

“为师没有看错,大明一柱,国之干成。叔大,你就号太岳吧!”

老师赐号,张居正激动地浑身战栗,连忙跪倒磕头,好一段师徒情深,张居正重新坐下。徐阶苦笑了一声,“近些日京城纷乱,太岳可曾听说了?”

能不听说吗,他进京之前,早就打听清楚了。只是经过了这些年的历练,张居正已经学会了装傻充愣,不再乱抖小机灵。

“弟子只是风言风语,听到了一些,零零碎碎,还不是很清楚。”

徐阶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一笑,“好,既然如此,为师就和你说一说。”

……

花了差不多一个半时辰,徐阶把经过和盘托出,一点没有保留,包括他的怀疑,为难,都告诉了张居正。

听完了老师的叙述,张居正脸色很不好看。

“师相,恕弟子直言,眼下的局面非常糟糕。”

徐阶一愣神,还没开始,就糟糕,未免有些过于悲观了吧!

“师相,在雷州这些年,弟子不断反思,唐毅做事最喜欢抢占大义名分,然后以势压人,谋定而后动。小站大捷,就是他手上的王牌,他已经立于不败之地,民心都在他那一边,查下去牵连出一堆有辜的无辜的最好,查不出来,他也可以反手诬陷师相,包庇纵容,徇私舞弊。我敢说,他会一波接着一波,直到——把师相拉下马!”

张居正说完,闭上了嘴巴。

知己知彼,弄清楚别人的想法,非常重要。

徐阶认为他身为首辅,爪牙众多,势力庞大,唐毅要对付自己,只有一点点剪除羽翼,积小胜为大胜,就像自己当初斗倒严嵩一样,这是他的逻辑。

所以徐阶想要靠着推出弃子的方式,应付唐毅。

可是张居正不这么看,他在剿匪的时候,就悟到了一个用兵的诀窍,扬长避短,不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明明徐阶在朝堂上有优势,还去和他硬拼,岂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对于唐毅来说,不是要查出谁和俺答有勾结,只要给人们造成印象,是有人暗中帮助俺答,去摧毁小站马场,摧毁大明强军的希望,如此就够了。

他在地方多年,看到的和听到的,完全不一样。

有些话张居正是不敢和徐阶说的,雷州虽然僻远,可是也不乏心学门人,那本《明夷待访录》也到处流传,官府根本不管,甚至还暗中推波助澜。

沿海各省,种种奇谈怪论,甚嚣尘上,有人骂皇帝,有人骂孔子,有人反对道释两家,还有人到处宣扬私有财产,反对宗法孝道……

看似乱糟糟的东西,都有一条主线,就是反对两千年来的封建宗法,儒家教化!

这些事情的背后,总有着阳明学会的影子,直觉告诉张居正,唐毅绝对是推动这股浪潮的人之一。

只是他做事隐蔽,根本不留痕迹,张居正也无可奈何,而且过早抛出来,会打草惊蛇,唯有深埋心中,不过张居正敢确定,唐毅所图极大,而且势力惊人,东南的舆论完全操纵在他的手里。

自从上一次俞大猷一案之后,东南的报纸就开足马力,全力往徐阶身上丢泥巴,泼墨水,眼下徐阶在东南早就不人不鬼,年轻的士子更是唾弃鄙夷。

如果再把徐阶和俺答牵到一起,势必激起舆论哗然,徐阶能弄出举朝倒拱的风浪,唐毅就能弄出举国罢徐的戏码!不要怀疑他的能量!

生死关头,还心存幻想,张居正不得不感叹,老师的确老了,不合适在擂台上继续斗下去了。

徐阶面色凝重,思索着张居正的话,“你是说唐毅的目标是老夫?”

“师相,其实上一次他就想把您拉下来,只是弟子不明白,为何最后关头他收手了。”

“或许是他知道先帝难伺候吧!”徐阶倒是给出了答案。

唐毅被贬官小站之后,老徐不是不想报仇,不是不想彻底铲除唐党,为何没有成功呢?说到底就是嘉靖一意修玄,国事没有丝毫起色,原本支持徐阶的力量纷纷失望。

老徐虽然还能靠着娴熟的权术,笼络住自己的盘子,可是想要指望这些人去生死相搏,一点也不现实。说穿了,徐党早就失去了理想,变成了严党的同路人。

以利益结合的朋党,注定了有人满意,有人不满意,内部矛盾重重,根本没法一致对外,唐党有惊无险,渡过了最危险的时期。

“太岳,按你所说,就不能调查了?”

“不!”张居正果断摇头,“不查,或者敷衍了事,都会给唐毅借口,弟子以为一定要查,还要用力查,用心查,让唐毅说不出话,找不到借口,这一局他占了太大的优势,就索性让他赢个彻底,等日后再找回来。”

这是要壮士断腕啊!

年轻果然好,有魄力,有胆气!

徐阶权衡再三,终于点了点头,那些没事给自己添乱的家伙,也该教训一下,让他们吃点苦头。

“太岳,你说让谁去查好呢?”徐阶总算下定决心。

只是不想敷衍了事,又不想引火烧身,还要让各方没有话说,这个人选太难了。

第879章储相

朝堂的官吏虽然多,可不是向灯,就是向火,用徐党的人唐毅肯定不干,用唐党的人徐阶又受不了,那要是用晋党的人,唐党和徐党统统不干!

顺了姑意,逆了嫂意,委实难以决断。以往还能靠着赵贞吉,朱衡,葛守礼等等德高望重的老臣出马,让各方信服,如今眼看到了新陈代谢的关键时候,谁都不愿意轻易退步,那帮老东西也不管用了,老徐头疼欲裂。

“太岳,你直说吧,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张居正忙谦逊道:“弟子离京多年,用谁合适,弟子也说不清。不过弟子听说那位弹劾先帝的海刚峰还在,要是让他去办,或许能安抚各方。”

吸!

徐阶眼前一亮,海瑞这个蛮子他是印象太深刻了,一根筋,认死理。嘉靖送给他八个字“无君无父,弃国弃家”,徐阶认为是恰如其分的。这家伙好像根本不懂人情世故一样,脑袋里面没有血,没有肉,只有《大明律》,不怕死,不贪财,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破绽。

“太岳,海瑞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只是此人曾经是唐毅的部下,而且这一次守卫小站,他的夫人也出了力气,让他查办,只怕会惹来非议啊!”

“呵呵,师相,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张居正含笑道:“只有海瑞去查,才能堵住天下人的嘴,也堵住唐毅的嘴!”

徐阶思索了半天,道理的确如此,让海瑞查案,唐毅肯定无话可说,可是把刀柄送给对手,万一……老徐打了一个冷颤。

“师相,海瑞其人,刚猛不屈,百折不回。若是他私心作祟,帮着唐毅,对付师相,自然就身败名裂,弹劾先帝换来的名声也会一朝丧尽。”

“话虽如此,可万一真让他查出一些东西,又该如何?”徐阶还是没法下定决心。

张居正犹豫了一下,撩袍跪在了地上。【ㄨ】

“太岳,你这是干什么,快快请起。”

张居正抬起头,满脸的感怀,“师相,弟子有几句肺腑之言,不得不说。”

徐阶见他情真意切,点头道:“说吧,为师都听着。”

“启禀师相,陛下和高肃卿的感情非比寻常,高拱虽然离去,可是陛下心中的刺儿还在。偏偏那些言官讪君卖直,沽名钓誉,大肆弹劾陛下,从朝政到私德,无所不用其极。俗话说泥人还有三分土性,何况是一朝天子,九五至尊。陛下对言官的恶感日甚一日,到头来,他都会把账算在您老人家的头上。唐毅多半是看透了这一点,他想继续激怒言官,进而往您老身上泼脏水,一旦君臣关系彻底破裂,弟子怕您老……”张居正说不下去,只是不停擦眼泪。

徐阶愕然张大了嘴巴,竟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不是徐阶他的见识不如张居正,而是沾事者迷旁观者清。他沉醉在号令天下,权倾朝野的迷梦当中,满以为科道马首是瞻,到处都是他的门人弟子,除非隆庆疯了,不顾大明江山社稷,才敢对自己动手。

而且徐阶坚信自己的作为才是正道,才是致君尧舜,不管是高拱,还是唐毅,都是会乱国的贼子。

可是经过张居正的提醒,徐阶转过来一些,不那么自以为是了。

他的判断是建立在大明皇帝是理性和顾全大局的基础上,问题是武宗正德,世宗嘉靖,前后六十多年,大明的皇帝都是有钱任性,没钱也任性!国家大事,远远不如他们自己心情来的重要,光是在嘉靖手上,起起落落的首辅有多少?更不要说惨死的夏言,还要落得孤家寡人,在坟地乞讨的严嵩。

如果皇帝真的要不顾一切,徐阶扪心自问,还真没有办法应付。

他以前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手上没有说得上话的合适的人选,帮着他和隆庆沟通解释,现在张居正回来了,老徐一下子抓到了救命稻草。

只是老头子心机阴沉,不愿意直说,他还想试探张居正。

“唉,非是为师不想,奈何陛下成见已深,非是老夫三言两语能够解释清楚的。”

“师相,弟子愿意为师相前去说清楚。”张居正激动说道:“严嵩柄国之时,举朝上下,几乎无人不党附严嵩,严世蕃又与景王过从甚密,几次试图劝说先帝废长立幼,若不是师相帮忙回护,哪有今天的局面,师相忠于陛下,是不容离间的!”

徐阶不由得为之一振,坦白讲他的确暗中帮过隆庆,可是碍于身份,他不能说出去。其次徐阶支持裕王,也是无奈之举。

严家父子已经倒向了景王,他要是不帮着裕王,景王上位,他的下场就更惨了。

把这种被动无奈的帮忙,当成人情来说,邀功请赏,实在是有些无耻。可是眼下修复君臣关系要紧,徐阶也顾不得了。

“太岳,你可有把握,让陛下相信?”毕竟离京五年,张居正和隆庆的关系没准早就淡了,再跑去说三道四,弄得隆庆起了猜忌,反为不美。

张居正含蓄地说道:“师相,弟子和陛下的确生疏了些,不过却可以找人帮忙。”

“谁?”

“冯保。”张居正笑道:“他和别的太监不同,早些时候,他随着老公公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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