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宫中正是热闹之时,这里除了各位嫔妃,还有崔子轩的祖母崔老夫人。
崔老夫人身份贵重,自是坐在首座。
皇后因是与柴荣一路打拼过来的,三十七八岁的年纪并不显得年轻。她与崔老夫人说笑了一阵后,一个婢女急匆匆走来,凑近皇后耳边低语道:“杨夫人过来了。”
皇后点了点头,她低语道:“可都安排妥当了?“
那婢女应道:“娘娘放心。”
皇后点了点头,又低声交待道:“让宗训下朝后也来本宫这里一趟。”说到这里,皇后唇角含笑,轻声又道:“告诉太子,这次可不能再任性了,这次得了人家的身子,虽然对方也不讲究贞洁,可毕竟一夜夫妻百日恩,到时本宫给她一个名份,太子可以好好与她过日子,别好赖不分大叫大嚷地拆本宫的台。”
那宫婢应道:“娘娘的苦心,太子殿下一定知道。”
第一百九十章 宫中
姜宓朝着皇宫内苑走去。
越是往深宫里面行走,出入的就越是些女子和太监。而这些人看到美貌绝伦的杨氏时,都忍不住暗中打量。间中,隐隐有低语声传来,“这又是哪一位娘娘?怎么以前没有见过?”“陛下又进新美人了?”
不过这种种猜测,在众人知道杨氏的真实身份时马上止住了:杨氏这类型的,可不是柴荣的爱好。
就这样,姜宓朝着皇后宫中走去。
走着走着,迎面打来一个绝色宫妃,这宫妃略显丰腴,整个人明媚艳丽。
见到姜宓朝着那宫妃打量,一个太监悄悄捅了捅她的手臂,低声警告道:“这是四妃之首的玉妃娘娘,夫人最好恭敬一些?”
她就是玉妃娘娘?姜宓一怔。这个玉妃娘娘,这阵子姜宓让人收集汴梁城里的各色消息时,那是频频听闻的。听说,她虽然不是皇后,却比皇后还要得势,听说,陛下对她既宠爱,也容忍度极高,听说,这玉妃以张扬出名,而就爱她这一点的柴荣从没有让她改正的意思。也就是说,从种种传闻中可以知道,这玉妃在这后宫中颇有点横行无忌。
怪不得那太监要警告她了。
姜宓心中有了数,于是在那玉妃娘娘过来时,她安静地站在道路一侧,低下头做恭敬状。
可不料,玉妃来到姜宓身前时,却止下了脚步,转过头朝着姜宓上下打量了一番后,玉妃问道:“你就是杨氏?”
姜宓行了一礼,客气回道:“妾身正是杨氏。”
玉妃娘娘盯着姜宓的一双眼闪动着,她又上上下下把她看了一遍后,才曼启樱唇,声音娇侬地说道:“果然是个绝色美人……听说你身边入幕之宾无数,却还曾经打过崔子轩和太子殿下的主意,此言可真?”
姜宓听到这里,脸都黑沉下来:她这阵子四处派人收集汴梁城里的大小事和流言是非,怎么就没有听过自己有这样的传闻?这个玉妃还真是信口雌黄惯了,这么一张口就想把她踩到了泥土里去了,而她自己一个应对不当,只怕明天汴梁城里便会传遍了这个谣言。
想到这里,姜宓索性沉下了脸,她淡淡回道:“谣言止于智者。”略顿了顿,她索性再加上一句,“玉妃娘娘看来不是个聪明的,这种荒唐之言居然也相信!”
姜宓这话极重!
她不但讽刺了玉妃娘娘,还几乎是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个蠢货!
玉妃自入宫以来,便深得柴荣喜爱,她这是第一次尝受这种被人当面唾骂的滋味!
因为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有人敢对她如此说话,玉妃一下子都怔住了。直过了好一会,玉妃娘娘才格格的娇笑出声,一边笑,她一边转头朝着身后的众婢乐道:“本宫长得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骂做蠢货呢!这杨夫人果然是个有意思的,就与那崔老夫人一样的有意思!”
她是笑着,可她身边的宫婢太监已经冷汗涔涔,吓得牙齿叩叩作响。
事实上,玉妃确实横行无忌惯了,她甚至不打算忍,皮笑肉不笑地说完那话后,她回头命令道:“这杨氏对本宫无礼,拖下去赏她一百板子!”说到这里,玉妃垂头欣赏着自己美丽的指甲,慢条斯理又道:“可别打得太轻了。”
她这话,是朝身后的太监们说的。而几乎是玉妃的声音一落,四五个太监便走了出来,他们似乎一点也不顾及杨氏的客人身份,竟是毫不犹豫的向她步步逼进!
眼看着太监们向自己逼近,姜宓笑了,她冷冷地说道:“久闻玉妃娘娘在宫中一手遮天,没有想到果然如此,连我这个外臣,居然也能不通过陛下便喊打喊杀的,这胆子,连太子殿下也是远远不如了!”
她一番话令得几个太监犹豫了一下。
玉妃娘娘可能真不在意什么外臣不外臣的,见到太监们止步,她皮笑肉不笑地娇侬说道:“怎么,本宫的吩咐,你们不愿意听了?”
她这话一出,众太监激淋淋的打了一个寒颤,当下,他们也顾不得姜宓外臣不外臣的,同时向她围了来,而且一个个面带杀气,行动之间果断至极!
姜宓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在一亩三分地上,可以嚣张到无礼规则的人。她气极反笑,笑了两声后,姜宓突然说道:“后周人都说,章玉林将军神勇无双,可他们断断不会知道,章将军在清石城与南唐人做战时,曾经两度准备投降。”
章玉林正是玉妃的二伯,也是她最大的底气来源。而一直以来,章玉林在后周都有神勇之名,号称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不世名将,连柴荣也对他十分倚重。而现在,眼前这个杨氏却点名道姓地指出,所谓神勇无双的章元帅,居然打算投降敌国过?
玉妃真给气到了,就在她涨红着脸准备斥喝时,姜宓冷笑的声音再次传来,“比起章玉林,章玉信更加不堪,前年十月,他强奸兵部侍郎钱侍郎的三儿媳不成,在知道对方的身份后,将其连人带马车推入山涧,装出路滑失事的样子。可怜那个钱侍郎,儿媳被杀,却直到现在还与仇人称兄道弟!”
不得不说,不管是章玉林准备投降的事,还是章玉信强奸不成杀人灭口的事,玉妃其实都是知情的。
正因为她知情,所以她才知道,当初为了瞒住这些事,家族用了多少手段。可以说,她便是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些事会有人知道,而且被人当众说出!
如果说玉妃先前是愤怒,这一下她已经后怕了,她害怕姜宓再说出什么石破天惊之事,当下,玉妃尖着嗓子急喝道:“拿下去!快,快把她拿下去打杀了!”
哪知,几乎是玉妃这话一出口,姜宓的冷笑声便传了来,“玉妃娘娘这是想杀人灭口吗?”她笑盈盈的扫过在场的十几号人,轻描淡写又道:“也是,家族的秘闻被我泄露了,是得先杀了我这个罪魁祸首,再把在场的这些奴才通通灭口才能安生!”
几乎是姜宓最后一句话一落地,那几个向她逼来的太监便走不动了。
事实上,他们不止走不动了,还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脸色煞白的。
在玉妃急急的喝令,“住嘴,快把她擒下”的命令声中,一个太监率先清醒过来,只见他迅速说道:“回娘娘的话,杨夫人毕竟是皇后娘娘请来的外臣,要处罚她得经过皇后娘娘才成。”声音一落,他马上又道:“奴才这就去通知皇后娘娘。”声音一落,他已转身就跑。
而有了这个奴才带头,又有几个太监宫女站了出来,他们乱七八糟地叫道:“奴才这就去禀报太后。”“奴才也去禀报皇后娘娘。”不管他们找了什么借口,总之一窝蜂又跑掉了五六个。
到了这时,玉妃已经知道事态严重了,很明显,这些奴才害怕她杀人灭口,准备把事情闹大,他们打算着,如果杨氏所说的话是假的也就罢了,大不了日后被她治罪,可若是真的,只怕她玉妃也有麻烦了!
转眼间,身边的奴才已跑了大半,看着那些四散而逃的身影,玉妃站在园子里,突然觉得浑身冰冷。她转过头怨毒地盯向姜宓,一时真想不明白,她不过是想用话来拿捏一下这个美貌还要胜过自己的寡妇,事情怎么就到了眼前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不不不!眼前这人是魔鬼!是怪物!那么隐密的事,她是怎么可能知道的?
姜宓瞟了一眼脸色时青时白,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已带着惧意的玉妃一眼,提步朝前走去。
她刚刚走了十几步不到,便突然发现,对面的林间小路中,做宫妃打扮的崔子月正扶着崔老夫人怔怔的朝她看来:这两人离得这么近,看来是亲眼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了!
陡然见到这两人,姜宓怔了怔,转眼,她提步向两人走近。来到崔老夫人面前,姜宓盈盈一福,客气唤道:“幽州杨氏见过老夫人。”
崔老夫人的唇动了动,过了好一会,她才声音沉哑地问道:“刚才,你说的话都是真的?”
姜宓低头,她果断回道:“是真的。”
崔老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过了好半晌,她才不解地问道:“那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一次,姜宓却是笑而不语了。
崔老夫人也知道她不会回答,此刻,她只是抬头打量着姜宓,第一次对这个平素看不起的寡妇,生出了一种敬畏之感。
就在这时,前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几个宫女跑到了她们面前,只见这些宫女朝着崔老夫人匆匆行了一礼后,转向崔子月疾声喝道:“月妃娘娘,有人指证你收卖流浪汉,让其在大庭广众之下坏你堂妹崔子映的名节,太后令你速速前去自辩!”
“不可能!”开口的是崔老夫人,她厉声喝道:“我博陵崔氏出来的女儿,不可能做这种愚蠢乱家的事,更何况对付的还是自家堂妹?”再说了,就算真是崔子月做的,要审也应该是她这个博陵崔氏的老祖宗来审,怎么轮到太后来做主了?
可是,几个宫女虽然看似对崔老夫人尊敬,可她们的尊敬也就这么多了。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落,一个宫女便恭声说道:“老夫人有话,何不跟太后娘娘去说?”声音一落,她们已经一涌而上,推着崔子月便朝太后宫中走去。
崔子月反映过来,她急急回头,嘶声叫道:“祖母,祖母,我没有,我没有,祖母救我……”
第一百九十一章 帮忙
崔老夫人沉下了脸。
她当下脚步一提,急步朝着太后宫中追去。
看着这一幕,姜宓信手摘下花丛里的一朵牡丹花,她把那花放在鼻尖嗅了嗅,暗暗想道:看来世家是真正没落了,这后宫中的人明面上对着崔老夫人崇敬,可实际上算计起来那是毫无顾及。
其实这真是一个毫无顾及的时代,因为是乱世,因为上到皇帝太后下到众臣都是一些只要敢打敢杀就可以了的暴民出身,所以它是没有规矩的。世家的很多讲究和规则,在这种乱世中不但不能很好的维护自己的家族,反而容易被恶棍们利用。
姜宓这样站在皇宫的花园中,像是置身于自家庭一样摘花赏花,可不管是路过的宫妃还是宫女太监,却一个个当做没有看到——连从来嚣张跋扈的玉妃娘娘也被这杨夫人逼成了这样,她们对这个手段莫测的妇人实在是有点畏了。
又犹豫了一会,姜宓还是朝太后宫中走去。
远远看到这么一个陌生面孔的女人过来,几个太监拦了过来,姜宓低头福了福,笑盈盈地说道:“好教几位公公得知,妾身是与崔老夫人一道的。”
几个太监其实也知道姜宓的身份,更清楚崔老夫人的身份,他们当下便退到一侧,让姜宓走了过去。
不一会功夫,姜宓便来到了太后宫中。
刚刚进入苑门,姜宓便听到一个妃子娇软的声音传来,“月妃这句话可有点好笑了,这人证物证俱在,哪怕是个瞎眼的人也知道你月妃因妒忌堂妹决意毁她前程,怎么这一会你不想承认就可以不承认了?证据呢?月妃要想证明清白,何不拿出证据来?”
那妃子的声音一落,崔老夫人沉哑的声音响了起来,“贤妃这话错了,我博陵崔氏的女儿老身最明白了,她们就算平素里最是任性,也断断没有不顾及大局便对自家亲人出手的道理。”说到这里,崔老夫人又向太后求道:“太后娘娘,这事是我博陵崔氏的家事,还请娘娘下旨,让我自家人来处理此事。”
几乎是崔老夫人的声音一落,那贤妃娇滴滴的笑声又响了起来,“崔老夫人这话就说得有点好笑了,月妃乃是陛下的妃子,她不管做了什么,影响的都是陛下的名声,怎么就成了你博陵崔氏的家事了?”
转眼那妃子似在捂嘴而笑,“说起博陵崔氏,当真是天下间好大的名头,老夫人这一张口便是博陵崔氏,闭口又是博陵崔氏,那是想用你博陵崔氏的名字来压制我等么?”
贤妃这话不说也罢,一说这话,殿中气氛便是一变,转眼,太后没好气地喝声传来,“行了行了,她崔子月既然进了宫,那就是陛下的人,娘家什么的就不要再提了!”转眼,太后又不耐烦地叫道:“来人,送崔老夫人出宫!”
崔老夫人显然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后宫的至高权利者,竟然道理都不打算与她讲,直接就准备用这种强硬的手段来赶走她,只怕她一走,接下来又会草草的把她的月儿定罪了!
到了这个地步,崔老夫人是万万不能退的,崔子月和崔子映姐妹相残的事情一旦传扬出去,毁掉的不止是两个女子的名声,而是整个博陵崔氏的名声!
就在几个太监朝着崔老夫人走去时,崔老夫人急了,她高声叫道:“兹事重大,还请娘娘三思而行!”
“什么三思不三思的?”这次开口的不是太后,而是柴荣的姑母。可他这个姑母大不寻常了,因柴荣是被他那行商的姑父养大的,所以他这位姑母,如今号称西宫太后。
西宫太后大字不识,连说出的话也带了几分粗鲁,“这事简单得很,崔子月不是欺负了她的妹妹吗?让她饿几天,再去跟崔子月道个歉就是了。至于崔子月,也就是被男人抱了一下,没伤到哪里,也没脱衣服,不算什么损失,她同意抹过,这件事就那么平了!”
不得不说,西宫太后这话一出,不但崔老夫人呆了,便是贤妃等人也给惊了。
听太后这口气,崔子月和崔子映这事,就像是乡下的两个泼妇打了一架?随便扯开她们事儿也就完了?
万万无法理解这种乡下人的思路,崔老夫人一时哑得说不出话来。倒是贤妃等人,她们虽然也很吃惊,可转眼却是一个个笑眯眯地站在那里:太后不懂事情的严重性,可她们是懂的。眼下只有按照西宫太后的事办了,那崔子月就是真抬不起头来了。当然,崔子映和博陵崔氏的名声,那更是被践踏得差不多了。
就在崔老夫人气得双手直颤,“这,这这……”的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儿来时,突然的,一个极是清雅有礼的女声从外面传来,“幽州杨氏见过两位太后娘娘。”却是姜宓不得宣召,便曼步而入。
在场的都是一些妇人,就算再有见识,也只是一些妇人的见识,而此刻的姜宓,在有备之下,她是挟着一丝外露的,号令过千军,也动则决定过万人生死的煞气而来。所以她这般无召而入,明明是非常失礼的,可宫中众人被她威慑住了,一下子忘记了喝斥。
姜宓气势万千的步入宫中后,她先向两位太后行了一礼,也不等几个上位者反映过来,训斥她无礼,姜宓便转向西宫太后说道:“太后娘娘错了,害崔子映的可不是崔子月,而是宫中的玉妃!玉妃娘娘不是一直不喜欢崔子月吗?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