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无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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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人无疾-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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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除了一身武艺之外,究竟有多少胜过他的兄长?
  刘凌将那几本册子翻了一遍又一遍,发现在两位兄长十二岁那年功课的那本封皮上有个折角,忍不住细细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他忽然就明白了徐祭酒这样做的原因。
  他是在提醒自己,不可盲目自大,亦不可妄自菲薄,他所缺少的,只不过是时间而已,如今他已经进了东宫,就该努力缩短这些时间带来的缺憾才是。
  刘凌将几本册子放在案上,跪坐着行了个敬礼。
  为自己曾经努力过的那些时日,也为兄长们为他做出的榜样。
  他有天命,可以为帝。
  他信天命,却不能轻视别人的努力。
  若日后他能为帝,一定要记住这几本册子,记住在他之前,他的兄长们为了这个位子多么的努力,如果他连他们的努力都达不到,又有什么资格称帝?
  天命,绝不会赋予生而无知之人。
  舞文弄墨有些莫名地看着刘凌神神叨叨的举动,心中都有些不妙之感。在他们看来,九岁才开蒙的三皇子学问绝对是不如大皇子和二皇子的,能同殿进学更是遥遥无期,如今他甚至对两位兄长的功课顶礼膜拜,就是最好的注明。
  罢了,反正他们也没想过日后能怎么出人头地,只要离开洒扫宫人的行列,他们就已经很满足了。
  舞文和弄墨看向殿外依旧跪的笔挺的戴良,心中也有些佩服。
  无论这是不是浑人,这个少年能一跪一个时辰丝毫不见动弹,就算是个倔头儿,这毅力也足以让人叹服。
  刘凌收起手中的册子,估算着已经到了一个时辰,便站起身来,走出殿中替徐祭酒免了戴良的责罚。
  这应该也是徐祭酒为刘凌留下恩惠而准备的,否则只需派个人来支会戴良一声可以起来了,又何必不管不问?
  若刘凌真是个不把戴良放在心里的,任他在外面跪几个时辰,也可以用一句“我不小心忘了”搪塞过去,说不定跪坏了,就要再换个听话的侍读进来了。
  只是这样做,未免落下了“不仁不义”的名声。
  “到一个时辰了,起来吧……”
  刘凌弯下腰,伸出手递给跪着的戴良。
  戴良抬起头来,露出一张依旧倔强的脸,脸上麻木一片,显然并不认为自己有错,只是畏于长辈的原因才不得不听由惩罚。
  “起来。”
  刘凌的手伸的更前了一些。
  要他起来是吧,这皇子害他受了这么大罪,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戴良心中阴鸷地想着,干脆地递出手去,握住了刘凌的手。两人手掌一相握,刘凌天生高于常人的体温就传了过去,让在门外被吹了一个时辰的戴良手中顿时一暖。
  可惜却没暖到心里。
  戴良借力想要地站起身子,却假装脚跪麻了往后一倒,用出极大的力气拽着刘凌往墙上带去,若这一下刘凌摔到了,就算没有摔得头破血流,也会摔得鼻青脸肿,出个大丑。
  这一下看上去太过偶然,就连舞文和弄墨都露出了惊骇的神色,失声大叫着冲出了阶下。
  “殿下小心!”
  “天啊,殿下快站稳了!”
  戴良心中正在得意,手臂上却陡然传来一阵大力,原本该飞出去的刘凌非但没有撞向墙壁,却反手状似无意地扭过了他的手腕要害,震得他手臂一阵软麻,直直转了个方向,变成了他面部朝着墙壁撞了上去。
  砰!
  刘凌随之跟着撞上他的后背,但有戴良作为肉垫,刘凌一点损伤都没有的站稳了身子,随即露出温柔无害地笑容:
  “多谢你以身相护,否则我就要摔个颜面无存啦……”
  舞文和弄墨赶紧上来对刘凌嘘寒问暖,发现他只是被带的踉跄了一下,顿时都松了口气,心中也对这戴良有了极大的改观。
  虽然脾气混账了点,倒是个有担当的!
  戴良一头栽倒了墙上,手臂麻穴还在兀自疼着,鼻腔内更是火辣辣的。他伸出手抹了鼻子一把,只见得满手是血,再听到一旁刘凌满脸无害地笑着,岂止是鼻腔流血,喉间一口血都快呕了出来。
  以身相护个鬼啊!
  颜面无存个鬼啊!
  他娘的是想害人,怎么反倒自己做了肉垫了!

☆、第64章 意外?故意?

  是意外呢,还是这位三皇子其实是个面白腹黑的芝麻馅儿包子?
  已经重新坐回偏殿的戴良小心翼翼的看向刘凌,发现他一点慌乱的表情都没有,反倒还能不时回头关切地看他一眼,露出歉意的笑容,忍不住心中直犯嘀咕。
  应该是意外吧?
  不是说冷宫里几年都没出来过吗?
  戴良擦了擦还是火辣辣的鼻子,没形象地瘫坐在地上。
  刚刚跪了一个时辰,膝盖有些受不住了。
  没一会儿,徐清宣布休息一会儿,崇教殿里的大皇子和二皇子已不是稚子,对这课间的一刻钟时间并不是很兴奋,反倒有些闲着无聊,索性领着新上任的伴读来偏殿看望第一天入学的弟弟。
  这边戴良还没来得及正经地坐起身子,一副无状的姿态就被大皇子和二皇子看了个正着。
  刘未虽然脾气古怪,但他们两个都是正儿八经接受皇子的训练长大的,即使是刘凌,有那么多太妃言传身教,举止也绝不粗鲁。
  特别是大皇子,一见戴良这粗鄙的样子,眉头立刻蹙得极深,脱口骂道:“你这是什么样子!崇教殿是学习圣人之道的地方,怎能如此放肆!”
  戴良刚刚跪了一个时辰,又摔了个脸贴墙,心情正糟糕着呢,被大皇子这么一骂,反倒气笑了,懒洋洋地爬起身,歪歪倒倒地坐了起来,将满是鼻涕和血融在一起的脸凑了过去。
  “是,大殿下,我这就坐好……”
  刘恒最是爱洁,看着戴良这张脸吓得倒退了几步:“你这是怎么回事!舞文弄墨呢,为何不给戴侍读净面!”
  戴良还想上前恶心他,被刘凌抓住肩头往下一按,竟就站不起来了。
  这三皇子好大的力气!
  戴良有些意外地看向刘凌。
  身量高还有这样的好处?
  “两位哥哥不知,我这侍读刚刚冲撞了徐祭酒,被罚跪了一个时辰,刚刚起身时腿麻了没站稳,一下子撞到了墙上,鼻子给撞坏了,我怕他头晕,让他稍微歇息一会儿……”
  刘凌腆着脸为自己的侍读说好话。
  “舞文弄墨,快去拧条帕子来!”
  “你从小就心善,可惜老被人骑在头上。以前是王宁那厮……”
  刘祁斜眼看着戴良。
  “咳咳。”
  刘恒突然咳嗽了起来,“母妃是好意,我看王宁这几年,伺候的挺好的。”
  “是挺好的,看他吃的那肥头大耳的德行,再看看我们家三弟瘦的就剩一把骨头的样子……”
  刘祁也懒得和刘恒抬杠,横竖刘凌也不是他亲弟,他自然不会为了他瘦一点胖一点得罪如日中天的袁贵妃。
  戴良在一旁听的眼睛都不眨,像是摸到了什么秘闻的影子。
  难道这位三皇子身边还有个刁奴,饿的主子皮包骨头,自己吃的脑满肠肥?
  戴良心中嫌恶地动了动手指。
  在他家要是有这种刁奴,他肯定要揍得他满地找牙。
  刚刚那事儿肯定是意外,嗯,意外!
  这么怂包给奴婢骑到头上的皇子哪里有那样的本事!
  刘凌听到哥哥们的对话也暗暗好笑。
  他从太妃们通过王宁得到不少物资之后,就没有饿过肚子,个子也像拔苗儿一样的长,只是他长得太快,又在练武,这筋骨结实以后,看起来倒越发消瘦了起来。
  如今他手长脚长,又喜欢穿暗色衣衫,和中年发福圆圆滚滚的王宁站在一起,越发像是王宁克扣了自己的口粮。为了这个,王宁没少被人横过白眼,宫中还是有不少公道人的。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偏瘦的事情也会被二哥记在心里,甚至对王宁产生了恶感。刘凌一直以为两个哥哥自四弟之死那时就格外讨厌他,有时候碍于面子才和他攀谈几句,如今想来,大概血缘之亲是抹杀不掉的,哪怕是异母,也和旁人有所不同。
  想到这里,刘凌更加眼笑眉飞,即使被两个哥哥笑话无能,依旧丝毫不见羞惭恼怒之色。
  “你笑的这么恶心做什么!”刘祁不自在地搓了搓手臂,“就是因为你这么软弱,才会老是被欺负!”
  “劳两位皇兄费心了,只是我真没觉得有被人欺负……”
  “谁费心了!”
  “你想太多!”
  大皇子和二皇子异口同声地呼叱,又同时看了戴良一眼,那眼神中全是警告之意,倒把戴良看的背后一凉。
  他们看他做什么?
  现在鼻青眼肿满鼻子是血的是他,是他!
  没一会儿,舞文不知从哪里弄来条帕子,只不过那帕子是冷的。偏殿里银霜炭烧的人昏昏沉沉,戴良接过帕子发现入手冰冷顿时大喜,对着脸上就擦了一把!
  神清气爽。
  他不由得又将一条帕子反复擦来擦去,看的大皇子直欲作呕,不明白都擦脏了的帕子为什么不换一条还要继续擦下去。
  “你这侍读,看起来也是个不牢靠的,自求多福吧。”
  大皇子感觉自己一刻都忍受不住了。
  “我先带魏坤去熟悉熟悉崇教殿……”
  “扬波,你看好这人,庸才不可怕,可怕的是这种起身都能把自己摔的鼻青眼肿的蠢货……”刘祁临走还不忘讽刺戴良一句,“你要蠢成这样,我就只能让你日日跪在殿外了。”
  “我……我没那么笨。”
  庄扬波缩起脖子,看着戴良眼神凶悍地扫了过来,脖子缩的更短了。
  呜呜呜呜,这人眼神好可怕!
  跟看门的大黑狗一样啊!
  “哼,就知道吓唬小孩子。”
  刘祁拍拍庄扬波的肩膀。
  “我们走。”
  “哦……”
  直到大皇子和二皇子离开了偏殿,戴良才龇着牙低吼了起来。“谁欺负小孩子!谁欺负小孩!那徐祭酒仗着自己年纪大让我罚跪才是欺负弱小!”
  “咳咳,原来我是在倚老卖老……”
  徐祭酒的声音幽幽响起。
  赫!
  戴良被吓得手中帕子都掉了,僵硬地扭过头看向窗外。
  这老货走路没声音的吗?
  怎么一次两次他都被抓了个正着!
  徐祭酒望着戴良见了鬼一样的表情,负着手悠悠地转了进来,语调平静地对戴良说道:“既然你说我倚老卖老,那我不欺负你一下岂不是白担了这个名声?看你摔成这个样子,也不必跪了,去门外站着吧。午时放课,你就站到午时。”
  戴良只觉得一阵眩晕上脑,立刻识时务地用哀求的眼神看向刘凌。还不待刘凌求情,徐祭酒就已经动了动胡子,音调也有些变高:“怎么,站到午时不够,还想站到申时不成?”
  “我这就去!”
  戴良识时务者为俊杰,也不求刘凌了,乖乖又爬起身,干脆地出去罚站。
  刘凌微微张口,看向徐祭酒,却见他抚了抚须,反倒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这戴良不愧是沈国公府的人,知道多争辩无用的时候就该避重就轻,就是脑子不太灵光,缺心眼了点……”
  听到徐祭酒的话,刘凌没忍住,鼻子里喷出了“嗤”的一声。
  他从小跟薛太妃习文,听过许多国子监里的旧事,其中有一件是说当年国子监任教的司业、博士都有一个本事,能把脚步放的极轻,并且一定能站在学子们看不见的地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旦课中有人偷懒或者有意捣乱,一下子就能抓个当场,然后乖乖受罚。
  国子监的学子们称教习们的这种本事叫“踏雪无痕”,实际上是暗自腹诽他们各个跟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的,一天到晚没事瞎转悠。
  刘凌虽第一天上课,但当他知道掌管皇子们学业的是国子监的祭酒以后,就一直注意着窗沿廊下各处,果不其然,戴良每一放肆,立刻就被抓个现行。
  这确实不是以大欺小,而是戴良太嫩了。
  “三殿下和这戴良,还有的磋磨。只是二殿下说的没错,一昧的宽以待人,只会让人轻视而已,殿下和戴良有君臣之别,勿要太过放纵。”
  徐祭酒说完,又对着刘凌笑了笑。
  “殿下还要向臣求情吗?”
  “要。”
  刘凌也跟着笑了。
  “哦?”
  徐祭酒感兴趣地看着刘凌。
  “春寒料峭,求祭酒允我差舞文弄墨为戴良摆两个炭盆在廊下。”刘凌拱了拱手,“若戴良第一天进宫就冻了场大病,沈国公一定会痛惜孙子。遣孙侍读原本是沈国公府的忠君之举,可要是真的病出个意外,未免不美。”
  刘凌求情求的认真。
  徐祭酒这下真的对刘凌刮目相看起来。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刘凌一番,连连说了几声“怪不得”,这才示意舞文弄墨去端炭盆。
  “陆元常夸您是可造之材,臣原本以为他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偷懒,在臣这里想办法为殿下贴金,想不到殿下倒真是心思明澈之人。”
  徐清似乎对刘凌很有好感,溢美之词毫不吝啬:“若殿下刚刚要向臣求情,让戴良进来,臣回去倒要好好罚一罚元常了。”
  陆博士名凡,他的字,正是“元常”。
  “戴良不敬师长在先,是该罚。但惩罚的目的是为了让人警醒日后不要再犯,却不是为了伤害他人的身体,所以我才向您求情,给他添两个炭盆。”
  刘凌从小也没少受过罚,但没有哪一次真的伤筋动骨,很能理解这些“先生”们的想法。
  徐清不知道刘凌从小到大的遭遇,对他格外照拂也不过看在他是陆凡夸奖过的学生,以及他是龙子龙孙的身份上。
  他将刘凌当做一位深宫里受到各种苛待而长大的孩子,原以为会遇见一个像是戴良那样浑身是刺满身戾气的少年,又或者是懦弱无能唯唯诺诺的点头虫之类,谁料一见面刘凌的气度谦和,长得又很爽朗,先天对他就有了几分好感,这才抱了两位皇子的功课来激励他日后努力进学。
  而刚刚那一番对话,就不仅仅是聪明就能说出来的了,这说明刘凌既有仁厚之心,又明白“分寸”的重要性,并不是那种只知道施恩的滥好人。而作为冷宫里长大的皇子,处事不失偏颇,又不卑不亢,正是让人最惊奇的地方。
  徐清不是什么神人,只会将刘凌的不凡归结在陆凡的教导上。他本来就欣赏陆凡,此时在心中赞叹这陆凡不愧是老祭酒夸为“白衣卿相”之人,即使是冷宫里什么都不明白的稚子,也能教的有理有度。
  只是赞叹完了,他又不免在心中嗟叹:“只可惜陆凡脾气古怪,不愿意教导大皇子和二皇子,否则说不得就是代国的福气,能出好几位贤王。”
  想到这里,徐清的面色更加温和,他甚至一改先生该有的态度,在刘凌身边跪坐了下来,几乎紧挨着身子,和他亲切的说话:
  “听元常说,三殿下有过目不忘之能?”
  刘凌一惊,没想过陆博士会把这个也告诉徐清。
  徐清在宫中监督这些皇子读书已久,对后宫之事自然也明白个几分,见刘凌露出惊讶担忧的表情,声音放的更低,开口安抚:
  “三殿下放心,东宫不比后宫,臣受陛下恩旨执教崇教殿,这里便不是什么耳目眼线能进来的地方。三殿下若有大才,不妨好生进学,不必担心有奸祟小人与您为难。”
  “可是……”刘凌听他唤袁贵妃为“奸祟小人”,就知道他和大部分清流士人一样,视袁贵妃为妖妃之流,也就不掩饰地露出为难的表情,“我一贯示弱,此时表现的太过聪明,恐怕两位哥哥和父皇都会……”
  他的担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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