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氏被她堵得脸色铁青,几年前去徐家自找其辱的事也跟着回忆起来,一时脸色就跟开了大染缸一样。
宋霖看了女儿一眼,见她神色十分平静,便又看向潘氏:“此为第一笔旧帐。第二笔旧帐,潘家欺瞒,用一个奴身来签下卿卿的铺子,你们要么补齐那么些年铺租的世价,要么我一纸告到衙门里去。就告你们潘家的主子众奴出来欺诈,那奴才即便是死了,也得拖出来鞭尸,你们潘家也得有连坐的责任。”
早些年的旧帐,桩桩件件都要与他们算清楚。
潘家兄妹俩已经是脑袋里嗡嗡作响,宋霖说完再问:“这帐还过不过目,要是你记起来了,明天太阳下山前给银子,记不起来我自然有办法叫别人让你们记起来。”
两人现在哪里还能回话啊。
宋霖冷笑一声,拿起帐目,拉起女儿准备离开。
哪知还没走两步,初宁以为最没出息的该是潘氏,也合该她才会哭饶。结果是魏大老爷一把拽住宋霖。
初宁就看着他居然跪了下去,一把泪地说:“宋阁老!宋阁老!铺租的事是我们的错,我这就给你拿钱去,两倍补偿。所以不用去衙门的,这个铺租我一定会送到你手里!”
潘氏眼前更晕了,尖声喊了声:“大哥!”
潘大老爷已经站起来,朝门外就走:“我回家凑银子去了!”
“大哥,我这儿啊,你也要帮我凑一些啊。”
潘氏追到门边大喊,家里能拿三千现银已经很不了起来,哪里来的一万多两!!
不想潘大老爷回头就朝她怒骂:“你滚!你一个嫁出去的女儿,跟娘家要银子,你要脸不要脸!我们潘家没欠银子,是你丈夫做孽,你找他!”
说罢还朝地上呸了一口。
潘氏被骂得直接一口气没提上来,潘大老爷已经再转身跑得飞快。
父女俩看着这出狗咬狗一嘴毛的戏码只有心寒。
大房和潘家真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让人看着怎么能不齿寒。
宋霖没理会哭倒在门口的潘氏。
当初徐砚不好插手宋家内务的事,如今他就得给女儿出这口恶气。
初宁走到二门还能听到潘氏震天的哭声,听得幽幽叹息:“爹爹,这宋家,我们还要再回吗?”
“这宋家?”宋霖把拢在袖子里,微笑道,“这宋家,以后就是我们宋家,由我来主事。”
初宁闻言抬头去看父亲,看到他藏在眼底的戾气,大约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自从前几年爹爹出事,他们这一支的子弟越混越惨,不少人也还是遭到算计,被人打压了下去。
像宋阳这样还呆在原位好好的,估计还是她爹爹在走前安排过,保住了宋阳。
如今他们这一支的人得知爹爹官复原职,迟早是要再上门来认回去的,不然也会怕如今宋阳的遭遇是他们以后的下场。
初宁想着也笑笑,看着这繁华的庭院:“是啊,我们的宋家。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他们没什么好可怜的。”
***
“宋霖去找了他大哥的麻烦?”
陈同济正烦着要怎么把自己以前做的事洗得更干净,就听到探子来回报消息。
他低头想了想,说道:“宋霖疯了?这个时候为难他宋阳是要做什么?”
才官复原职就内斗?
传出宋霖的名声能好听?
先前造的势不得全毁了?
陈同济思绪纷纷,后来却是脸色一变。
不对,宋霖意在别处,宋阳是被他当成了鸡杀了!
宋霖在警告宋氏族里那些老头吗?是准备再掌控宋家?!
陈同济找到了事情关键,咬了咬牙:“他可真是狠!”
那个探子就说道:“我们探听到的由头要叫宋阳还钱,还带着安宁县主,估计也是要给安宁县主出一口恶气。”
说到这里,陈同济莫名脊背一寒。
如若说宋阳曾经怠慢宋初宁,那他们陈家。。。。。。宋霖真是刺头!
不但有个宋霖,还有个徐砚!
陈同济急燥的在层子里踱步,正想到要说什么,结果就又收到更重要的消息!
管事脸色惨白,跑上前附在他耳边说:“老爷!杭州发回来消息,我们的一船货全翻了!”
“怎么会翻了!!!”
陈同济险些要站都站不住。
那里头的东西不是他一家的,有内阁某阁老的,三皇子占一半,周家占三成!
就是因为他们占得太多,他份额太少,就让偷偷又加了重。
结果翻了!
这要是一翻,那其它人追查起来原因。
他只感觉天旋地转,伸手找管事的要信:“信呢,信呢?!”
管事的苦哈哈着脸:“那边说不能留下字条,是人赶过来报的,报完,说去其它几家报信了。”
“快人去拦住!!快啊!你们这些蠢货!!”陈同济捂着心头面目狰狞的怒喊。
管事吓得当即屁滚尿流的去拦人。
陈同济心里却是在想,一定要拦回来,不然他也就跟着那船一样,翻了!!
而此时徐砚那头正在对着一本帐册,齐圳在边上给他算帐,边算边砸舌地说:“三爷,这利润太也可怕了!即便我们将上去一半,也足够两辈子衣食无忧了!”
原来一艘船能栽那么多的东西。
近二十万两啊!
这是什么概念啊,分流的钱就有了!
军饷也有了!
徐砚把帐本一合,斜斜看他一眼:“这财肯定要全交的,不全交,他陈同济怎么能死得透!”
齐圳心里明白,也就是那么说说。
徐砚心情不错,然后想到没写的折子,又开始坐到灯下继续。
他要请旨去汝河那里,确实不能再拖,再拖若是仗打起来,那么这分流的事就得再出乱子。兵部想占钱,所以他一定要抢到先机,一定要早早过去把事情办好!
他脑海里想到小姑娘的面容,又想到宋霖那刀子嘴,努力奋笔疾书。
宋霖还不知道徐砚那里又干了件大事,正听着以前留下的探子汇报事情,听着听着,怎么就扯到徐家身上,然后就是徐砚在杭州的一些事迹。
探子说起这个的时候还一脸羡慕:“大人可能不知,那个柳娘子可是杭州第一美人,就在西湖上堵着徐大人唱情歌,如今杭州的众人对此还津津乐道。徐大人红颜可不少。”
宋霖原本平静的神色已变得阴沉,杭州第一美人?
作者有话要说: 徐砚:???这梗过不去了?!
第83章
清晨; 初宁起了个大早; 穿戴好就往父亲的屋子去。
青柳胡同这个宅子是两进的; 宋霖住到面南的正屋; 初宁住在东厢,离得十分近。
她高兴地进了堂屋后发现父亲赫然坐在正中; 宋霖见她起来得早; 奇怪道:“是睡不习惯?”
小姑娘已经笑吟吟跑到跟前,朝他福一礼:“是来给爹爹请安的!还想着早起些,能帮着您洗漱,结果您起得比我还早。”
宋霖望着她发髻间插着的海棠花; 感慨女儿果然人比花娇,这一笑比明媚的阳光还叫他心里温暖。
“爹爹岁数大了,觉短。你以后不要起那么早,长个子的时候,不然要长不高的。”
“您这是什么话。”初宁嗔怪道,提起长个的事,又笑得开心,“我长不少的; 去年春天的裙子都短一大载,吓得公主殿下叫针线房的人一天就给我赶了两套出来。”
宋霖神色就微微一顿。
自打他回来,女儿嘴里不是徐砚就是安成; 简直让他心里发堵。
自家宝贝真的被人分了。
宋霖沉默了片刻,初宁没察觉自家爹爹已经掉进醋坛子,突然一拍掌; 想起件重要的事来:“我还给爹爹做了袜子的!我这就去拿。”
说罢哒哒哒就跑起了,裙摆翩然。
初宁很快返回,手里捧着两双袜子,献宝一样递到宋霖跟前:“您可不要嫌弃,我想给您做衣裳的,可是衣裳并不好做,缝坏了不少布。等我手艺好了,再给你缝衣裳!”
宋霖接过那双针脚还有些歪的白绫袜,可以看得出来,确实手艺不好。但他却如获珠宝,拿在手里细细摩挲着。
多少年了,自打妻子去世后,就再没有人给他做过衣裳鞋袜。这样想着,眼眶竟是在发酸,好大会才哑着嗓子说:“我们卿卿长大了,爹爹很喜欢,但还是不要天天对着针线,伤眼。”
父亲不管做什么都是为自己考虑,初宁眼眸里的笑意都快要溢出来,眸光再清澈不过。
“只要爹爹喜欢,女儿回头再给您做几双。”还有徐三叔也得做几双!
宋霖点点头,让小丫鬟先收进屋里去。
父女俩坐下用早饭,宋霖心里还记挂着昨晚探子说的事,几回欲言又止。
初宁发现了,给他布菜添粥,疑惑地看了他好几回。
到底是宋霖没忍住,在用过饭后,神色严肃地和她说:“你在杭州有没有听过关于徐砚的一些传言。”
传言?
初宁捧着茶歪了歪头:“是指哪些,爹爹不要放在心上。徐三叔在工部做了不少事,触犯一些人的利益,都不要脸地编排他呢。”
女儿总是无条件为徐砚说话,宋霖气道:“就没见过犯人利益会被安风流史的!不是他自己做过,又哪里来得别人安他头上!”
“什么风流史?”初宁听得一怔。
宋霖冷声说:“什么柳娘子,花娘子的,你一闺阁女子自然不会知道,你还傻呼呼被他骗!”
徐砚长得那个样,就是招蜂引蝶的面相!
初宁嘴巴张得更大了,然后就扑哧笑出声:“您是听说了柳娘子给徐三叔唱曲儿的事情了吗?那天我就在画舫上,我也听见了的。”
女儿也在场?
宋霖脸更冷了:“你在,他还当着你面敢胡来?!!”
不是,这哪里能叫徐三叔胡来,明明是人柳娘子自己要唱的。不过后来他还真是去喝酒又遇上柳娘子。
初宁回想着上次自己问起的时候,徐三叔紧张得一手汗。
她想了想,说道:“徐三叔又不能去堵人的嘴啊,嘴长那柳娘子身上嘛。再有。。。。。。爹爹,您不是气他嘛,你管他当我面胡来不胡来干嘛?”
小姑娘笑得眼眸弯弯,眸中精光闪闪。
她爹爹那么紧张,究竟是怕她被骗了,还是在意徐三叔的风流史啊。还他胡来呢,这话怎么都像是出于恨铁不成钢的那种责备。
宋霖被女儿的话问得一噎,沉着脸:“是怕你这傻丫头被卖来还给人赚钱!就现在还在帮他说话!”
初宁见他一副要生气的样子,缩着脖子说:“陈述事实,不叫偏帮。”结果就看到父亲又瞪眼,忙道:“我明白您的意思,要不您再观察观察?”
宋霖气得直想翻白眼。
他观察个屁,他为什么要去观察徐嘉珩!考察女婿吗?!
父亲坐着沉默,初宁心里却是已经乐开花。她觉得,其实爹爹还是认为徐三叔人不错的,不过心里不肯承认罢了。
父亲态度已经有了松动的迹象,那这就是好开头。
初宁一直抿着唇笑,心情好得不得了,宋霖却是一肚子气出了门,说在他回家前谁来也不许开门见客。
他走后,初宁发现这个院子里多了护卫。眼生,她没见过的,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让汐楠和绿裳去尝试搭话都被无视了。
初宁知道这些护卫应当是只听令父亲,一来是保护,二来是防徐三叔的吧。
她叹气一声,只能缩回屋子里,裁布继续做袜子。
而出了门的宋霖走路动作一直很奇怪。
一个护卫发现了,关切一句,宋霖只说鞋不太合脚。其实是他宝贝女儿缝的袜子出了点问题,针脚有点疏,一只脚指头卡住了。
宋霖再次感慨,女儿这针线,果然是和她说的一样,太过不精通了。
宋霖是去了内阁,一身便服,出现在众人跟前把不少人唬一跳。
闫阁老正在与众人议徐砚送上来的折子,见他来到,笑呵呵让他坐下:“宋阁老的官服恐怕还得等上两天,但内阁确实也事务繁忙,陛下今儿还问我宋阁老为何没来上朝。”
首辅还是和以前一样,与宋霖十分亲热,这就是风向标。不管谁心里酸,也得憋着。
众人先是笑着给宋霖拱手道喜,然后才再开始议事。
闫阁老说:“徐砚上了折子说想去汝河勘察,众阁老们觉得如何。”
“勘察不是小事,他虽任工部主事,之前却没治过水的,让他去勘察可得有过硬的本事才叫人放心。”
“此言在理,总不能叫没有经验的一个人去。”
“但徐砚所写的治水分流章程安成公主已经试验过,虽然是在小分流里再分一支,但这就是成功,并非完全纸上谈兵,我觉得他去可行。”
“那也是公主殿下派人去分的流,跟他有什么关系,还不就是纸上谈兵。”
“你这就有点强词夺理了。”
众人七嘴八舌说起来,有认同的,有反对的,就那么针对起来,吵吵得人耳朵嗡嗡响。
宋霖一直没说话,闫阁老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先停一停,看向宋霖。他这才缓缓开口:“我以为,可以把这折子送上去,再写上各们阁老认为有能力的人的名单,一并送上去。由陛下决定便是。”
所有人都静了静。
他们吵得这么厉害,有些是卖重新回朝的宋霖面子,日后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谁都知道宋霖和徐砚是忘年交。反对的那些是为了自己一方得利,不想让徐砚捡走所有功劳。
宋霖这个提议让他们猛然想起,头上还有尊大佛,他们在下面再翻跟斗,也是大佛说了算。
于是众人都闭嘴了,该推荐推荐,拟好票送到明德帝跟前。
明德帝看到徐砚和推荐的工部另一位主事打平,就直接点了两人,显得十分公平。
消息传回内阁后,大家还是知道不公平的,那个主事可是在位上呆了五年了。参于多回治水,就是徐砚的前辈。
但好歹大家面上打个平手,还是和和气气散了。
徐砚当天就得到旨意,明日便出发。
下午的时候宋霖家来,问过家里没有人找上门,心情还算不错,去看女儿在做什么。
结果进门就见到小姑娘正拿着剪刀在怼一匹布,又看了看剪下的样形,似乎是又要做袜子。宋霖就觉得自己已经穿透布料的脚趾头被勒得更难受了,和她闲话两句,赶快回屋去脱鞋换袜子。
等脱了鞋子,连丫鬟都笑了。
宋霖无语低头看着脚。
他以为只勒了一个,结果是五个指头都出来了,只不过勒麻了,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宋霖这头换好鞋,护卫前来禀说是徐砚上门。
这里是徐砚的宅子,他再霸道也不能拒绝人在门外,而且他怕与徐砚面上闹翻传出去,会被有人心查到徐砚要娶女儿的事。到时才闹得更可不收拾。
所以宋霖能忍就忍,让人请他进来。
徐砚前来后十分坦诚,见过礼第一句就是:“明日我就会离京,还请阁老允许我见卿卿一面。”
徐砚面上是浅浅的笑,风度翩翩,可是脸皮厚得堪比城墙。
宋霖一点儿也不想让他见女儿!
然而,初宁早就听到丫鬟说看见徐砚进府,这么一个小院子,那么大个人进来瞎子才看不见。
她就丢下剪刀,跑到堂屋外,正好听到他说了那么一句。
“——徐三叔!您离京是要去哪里?!去做什么!”
小姑娘慌慌张张跑进屋,来到他跟前,直接就扯着他袖子说话,一副十分依赖的亲密样子。
宋霖见女儿紧张得不行,连避嫌都不顾,还去拉人的袖子。他头皮发麻,一下就把人拽回身边:“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