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霖见女儿紧张得不行,连避嫌都不顾,还去拉人的袖子。他头皮发麻,一下就把人拽回身边:“要说话就好好坐着说话!”
这个时候他不能赶女儿走,也不能赶徐砚走,不然女儿一扁嘴,他又得心疼得直抽抽。
见到就见到了吧,反正徐砚要离京。
初宁被父亲抓到不矜持,吐了吐舌头,忙去坐好。挑的离徐砚最近的位置,坐下就一直痴痴看着人。
宋霖真是气到没脾气了,索性盯着杯子看,眼不见心不烦!
徐砚那头跟她耐心解释:“陛下派我去汝河勘察,估计少则一个月,多则二个月,不是别的,你不要多想。”
初宁总算松口气:“不是调任离京就好,我以为您又要回杭州!”
徐砚见她露出笑,两个浅浅梨涡十分可爱,莫名涌起离愁。面上却还是笑着说:“即便再回杭州,再过些日子也任满要述职了,未必还会在杭州的。”
听到这个,初宁笑容越发的甜美,杏眼弯弯,眸光转动间都是对他的爱慕与温柔。
徐砚见此真是舍不得离开。
但他知道自己不拼这一回,恐怕宋霖真的不会给他一点机会。
宋霖回朝,依旧是阁老,他如今小小五品,京城里这样的官一抓一把。宋霖怎么会允许女儿嫁给这样一个官阶的人,换了他是宋霖,他也觉得女儿委屈。
他年纪又在这儿摆着。
其实他很理解宋霖的。
这回只要立功,再加上述职,还有陈同济那里事发,工部就得清出空来。所以他此行必须要做出成绩。
初宁知道徐砚要离京,软磨硬泡,让父亲留下他吃晚饭。
等用过饭后,才依依不舍送他:“您明儿是什么时辰出城?”
徐砚看了眼虎视眈眈的宋霖,很机灵地说:“恐怕天不亮就会出发,因为一路很赶,你好好歇着,不要来送了。”
宋霖那头就又低头喝茶。
初宁却是十分失望,坚持这会送他到门口,宋霖只能心堵地跟着两人到门口。徐砚拱拱手,然后朝初宁道:“快回去吧。”
宋霖已经转身,不想让女儿跟他多说话。初宁犹豫着回头,见爹爹转过身,想也没想,踮脚飞快地朝他下巴亲了一口。
她要好久好久见不徐三叔啊,实在是忍不住想亲亲他。
徐砚一愣,然后是头皮发麻。
因为宋霖就那么巧又转头要喊女儿,就看到这一幕。
“——徐砚!!”
暴怒的声音响彻院子上空,初宁见被爹爹看到了,脸滚烫滚烫,下意识却是一推徐砚:“徐三叔快跑!!”
徐砚被推得一个踉跄,还真是转头就快速出了门。
这个时候留下来,宋霖能打断他的腿!
然后初宁就可怜兮兮被父亲揪到跟前,足足听了半个时辰的训,连潘大老爷来送银子都让等着,训到口干舌燥才算完事。
父女俩那边解决完内部事情,才让潘大老爷过来。
潘大老爷拿着银票,一脸赔小心:“凑银子花了些时间,宋阁老您算算,这些可是够了。”
宋霖就让女儿算帐。
初宁已经打得一手好算盘,噼里啪啦一阵后朝父亲点点头,是还对了。
宋霖当即就叫护卫把人给拽了出去,什么话也没说,潘大老爷一边被拽着走一边还回头高喊:“宋阁老,阁老大人,我们潘家是诚心来赔礼的!”
然后话还没说完,就被丢出门,摔得他捂着屁股哎哟叫唤半天,狼狈地离开。
至于宋家长房那里,宋大老爷下午就往京城赶,赶到这会才刚刚进家门。
潘氏那里见着他就急哭了,呜呜哭道:“二叔真要六亲不认了啊,要我们今天就得拿出一万三千两,我们上哪里去抢啊。我兄长那个混蛋居然也不愿意帮忙,老爷,您一定要想办法啊。”
宋大老爷被她哭得头疼,怒吼一声:“闭嘴!要不是你们潘家兄妹贪财惹出后面的事,哪里会说起银子的事!你还有脸在这里哭!”
说着转身又要走。
潘氏忙跟上:“老爷,您要去哪里!”
“你也给我跟上,我们去见二弟,宋珉清呢,把宋珉清也喊来!!”
“您喊他又做什么?”
“你给我把人喊来就是!”
宋大老爷不想跟这个蠢妻子说话,气得又一摔袖,潘氏只得边哭边往儿子那处跑。
宋初娴昨天就听到初宁父女来逼帐的事,听到一万三千两也吓得脸色发白。
她已经定亲了,是要出阁的,家里正给她准备嫁妆呢,要是拿出那么一笔银子她嫁妆怎么办。
现在她看到母亲边哭边走,知道恐怕就是为了银子的事,心里更加难受。
她父亲好不容易给谋了门好亲事,对方是保定府的,那人已经中了进士,家中有大伯父在外头当三品的大官。
她那些妯娌也都出身官家名门,她要是什么都没有就嫁过去,不得被笑一辈子,一辈子在婆家也要抬不起来。
宋初娴急得直打转,但长辈间的事情不会允许她过问,只能让自己丫鬟去看清楚到底怎么了。听到说是父母要带弟弟去见二叔父,心里就不断的希望这次能讲和。
哪怕被宋初宁嘲笑,也比被婆家嘲笑的好!
然而,宋大老爷匆忙赶到青柳胡同后,说明来意,却被宋霖派出来的护卫问:“我们阁老问,是拿着银子来的吗?”
宋大老爷双眼大睁,气得脸色通红:“什么银子不银子,我是他兄长,来见弟弟还得拿银子才能见吗?”
那护卫就吊着眼看他,说道:“我们老爷说,如果你是来还银子的,可以进来。如果不是,很抱歉,还请你离开。”
宋霖居然做得如此决绝,气得宋大老爷险些要晕过去,只好把儿子拉出来,教他:“你四姐姐最心疼你,你在这里喊你四姐姐,让她来见见你!”
潘氏这才知道丈夫是让儿子来做什么,原来是想用来破宋初宁这边的,然而,下刻她就听到丈夫又说:“就是你这妇人惹的事!你给我跪下,在这里请求二弟见我们一面!”
“跪、跪下?!”
潘氏眼前天旋地转,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被让跟着过来,就是被他这样折|辱的!
那银子当初也不是她开口借的啊!!
潘氏想要和他理论,结果还没开口,就背过了气,软软倒在丫鬟怀里。
丫鬟吓得一阵尖叫。
宋珉清看着昏过的娘亲,脸涨得通红,看着父亲的眼神冷极了!
当年父亲要送四姐姐去锦衣卫那里,如今被二叔父整治,那是他该受的!
他才不要被利用来去让四姐姐开门!
他丢不起这个脸!
宋珉清咬牙,转头就跑走,任父亲呼喊也不管,直接一路跑回府,然后把自己锁在院子里。
他对自己父亲的卑劣实在不齿。
就这样,父亲还要天天教他要读圣贤书,他觉得无比的恶心,桌案上一堆的书都被他全扫到地上。
最终,宋大老爷也没能进去,咬牙着脸色铁青就去找宗族的长老。
此事只能请求这些长辈出面了。
他知道二弟狠起来是什么样子的人,折他一些面子,能让兄弟和好,他也无所谓!
毕竟弟弟如今又是阁老了!
他还给远在外边上任的三弟也发了信过去,希望那边也能劝一劝才好。
宋大老爷的行踪被宋霖掌握着,对他有什么打算也了如指掌,知道后只是嗤笑一声。
如今他就在这里等着宗族的长老前来。
至于徐砚那头,他心惊胆颤家去后,第一时间问齐圳陈同济那边事情怎么样了。
齐圳给他回禀道:“吴沐川送信的人被他拦住了,已经回杭州去,跟计划的一样。”
“他今天见谁了?”
“谁也没见。”
徐砚明白陈同济要做什么了:“他这准备想拖字诀,先瞒着,然后找吴沐川商量看怎么善后。那船正好是没有吴沐川的份额,吴沐川只是要后面卖东西的利,所以他眼下也只是堵好吴沐川的口,那样就能把这事瞒过去。”
只要吴沐川不说出实载量,翻个船是常事,那些人再心疼,也都怪不到陈洞济头上。
打得主意很好。
齐圳嗤笑:“陈同济真是又贪又心狠,加自己人都坑。”
“叫他继续作吧,就等着我回来,让他知道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给吴沐川的封口费,可有我们的一半!”
陈同济的银子不讹白不讹,他还得要给小姑娘十里红妆。
齐圳闻言没说话,心里在想,谁狠也狠不过我们三爷。
次日,徐砚确实早早就出了城,一封信也送到宋霖手中。信里附了陈同济一众人战船私用,沉了一船货的事,再然后给了没有姓名的一份清单,是陈同济和三皇子那些人凑份的银子数额。
但这单子上只有银数没有名字,拿到手里也相当于是白拿。
知道徐砚在背后干了如此大事的宋霖气得一拍桌子。
这个臭小子,又算计他!
怪不得徐砚那么轻巧就放心离京,为前途拼是真,为改编自己印象也是真,但这最后露一手才是他真正放心离京的原由。
他就拿这么一份单子吊着自己,让知道陈同济干的那些事,却又不给实证,不就是明摆着示威要让等他回来!
也是在暗示,我有能力娶你女儿,你看,我干得多漂亮。你想彻底扳倒三皇子,我手上有要证,我们合作,就是双赢。
还是在离京最后一刻送过来,让他连人都逮不住。
宋霖真是被气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徐三叔本场求生欲最佳!
宋霖: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很多年后,徐砚一双儿女跑到他跟前:爹爹,外祖父说从前杭州有个柳娘子。
第84章
初宁是被一阵吵杂的说话声闹醒的。
她趿着鞋下床的时候; 听到外头还有下人扫洒的动静; 说话的声音是从廊下传来; 听着有老有少。
她催了一声汐楠快些梳头; 想去看看怎么回事。
绿裳这时从外头进来,把门掩上; 跟她回禀:“是宗族的长老来了; 带有几个族人,听说宋大老爷就在外头,是来给说情的。”
初宁自己戴上耳坠,也不着急出去看情况了。
长辈的事儿; 她插不上手。
正准备就在屋里用早饭的时候,安成公主府那里来人,说要接她今儿到公主府去。
初宁住到青柳胡同来,箱笼都是绿裳汐楠去收拾的,她都没能亲自去和安成公主说。
她想想,自己好没良心。
于是早饭也不管了,直接去给父亲汇报。
这个时候宗族的长老已经在堂屋坐着,一直在劝她爹爹什么。
初宁在外头脆生生地喊爹爹;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都侧过头看她。
小姑娘没戴簪子,用银色缎带绑了双垂髻; 耳边一对珍珠耳坠,正泛着莹然的柔光轻轻晃动着。简简单单的打扮,那份精致与气质也显露无遗。
众人惊艳; 宋霖对这么多人盯着女儿看,有些不满。他招手把人喊到身过:“怎么过来了。”
初宁微笑着,先朝坐在上首的一位老者福礼,喊他:“叔太爷爷您来了。”在对方笑吟吟应好后,才回父亲的话,“殿下派人接我去公主府,我过来和您说一声。”
初宁边说边眨眼,古灵精怪的样子,宋霖看得直想冷哼,是怕他拦着不让去吗?
他很爽快地一抬手:“去吧,晚上家来用晚饭,爹爹等你!”
左右现在这里一团乱,他也不想女儿在场。
初宁点头,笑着谢过。宋霖这才指着在场的三个中年男子,让她按着辈份喊人,然后便叫护卫好送她出门。
初宁在马车上看到大伯父脸色铁青站在家门口,一脸阴沉,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他那样的表情,叫她忆起要将她送去锦衣卫的事。
初宁重新坐好,心里暗暗给父亲加油。
一定要让大伯父让出宗长一职,自古都以嫡长为尊,可当这嫡长无德的时候,就是祸害!
宋氏宗族再被他这样祸害下去,恐怕真是要倒了!
青柳胡同的热闹,在初宁来到公主府前,安成就知道了。
她端着一杯清茶,放在嘴边慢慢抿了一口,与报信的侍卫说道:“接着去探听下有什么热闹,宋霖发现也无所谓的,他不敢怎么着。你就明着告诉他,是我叫你去打探的。”
侍卫对自家殿下这种霸道已经习以为常,应一声好就继续探听消息去了。
初宁与他擦身而过,来到安成公主面前先是深深福一礼,为自己不辞而别请罪。
安成公主拉着她到身边坐下,说道:“是母后想你了,土默特部又派来使,进贡了不少新鲜玩意儿。母亲就差人来告诉我,叫我带着你进宫。”
“太后娘娘有好东西总想着我。”初宁听着居然是要进宫,抿着唇直笑,旋即扯了扯衣裳,“我今儿穿得有些简便了。”
“没事,怎么舒服怎么穿就是,谁还跟你讲这套不成?”
于是两人稍稍收拾,就往皇城去。
初宁在重新坐上马车的时候,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安成公主听到打雷似的,诧异看向她。
初宁咧了咧,不好意思地笑:“我早上没用早饭。”
这可把安成公主闹得又好笑又心疼,沿路买了包子豆汁,让她先垫垫。
初宁吃得嘴角都是肉汁,总算把肚子填饱。
到了慈懿宫里,初宁又见到明德帝。
自打上回她反算计了周贵妃一把,她就没有进过宫,此时见到明德帝就有些心虚。安成公主瞥一她眼,仿佛是在说她没出息。
初宁忙挺直脊背,收起那点忐忑,给明德帝与太后行大礼。
等着她被扶起来的时候,就看到大殿里一个衣着与本朝不一样的中年男子。他鼻子又挺又尖,眼晴很大,眼窝有些深,皮肤是麦色的,比本朝男子看起来都黑好多。
她好奇的打量,太后已经拉着她说道:“这是土默特部的来使,来给我请安的。”
初宁朝他也福一礼,对方忙侧身,然后朝她欠身。
似乎是给她还礼的意思。
她不太懂外绑的礼节,便又善意一笑,继续和太后说话。太后还闻到她身上肉包子味,问她上哪儿偷嘴了,安成把她没用早饭的事说来。
明德帝在边上一听:“去叫人送些早膳来。”
初宁想婉拒来不急,最后只能心里苦哈哈谢恩,然后到侧殿把肚子都塞圆了。
初宁离开后,明德帝问来使庆贤长公主身体如何。来使用不太熟练的汉语说目前精神还好,有时却会犯糊涂,嘴里总念着一些名字,但除了惠娘是他熟悉的,其它他一个也不认得。
这来使曾被庆贤长公主救下一命,后来便一直忠于她,惠娘是谁,他早就隐约猜到。所以刚才对初宁十分尊敬。
明德帝又追问是哪些名字,来使回想着一个一个报上来。
其中是有太后的闺名,皇帝与安成的乳名。
明德帝听过后只能是轻叹。
他们的名字,就是大臣听见也得再想一想才能记起来,外人更加不知道了。
太后已经眼眶湿润,跟那个来使说:“你回去了,一定要与她说,我们都好。她记挂的故人,惠娘的孩子都很好,你刚才也看瞧见了安宁县主,知道该怎么说了吧。”
来使应明白的。
私事了了,明德帝就带着来使去内阁,他们还有关于鞑国情势的相关政务要了解。
初宁挺着滚圆的肚子回到大殿,见到明德帝离开,笑容都轻松许多。
太后见她撑得坐着一直要打嗝,天气又好,便带着她到御花园逛逛。
走一路,正好也遇到出来透气的皇后。
皇后见到她十分高兴,上回可